艺术家随笔｜张帆「拉杂辑」之二
张帆
上回说到过王朔，王作家客观上其实算个受害者，有的导演也是心狠手辣，跟吸血鬼似的咬着王大爷脖子猛嘬了好几十年，把王大爷糟蹋的都没人样儿了。
在这些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里面，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就是：原本文字上挤兑自嘲背后的那些恶毒和刻薄，统统被蓄意瓦解成了圆滑温情和妄图讨好的善意，最后异化成一个大声朗诵出来的俏皮话，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经过这种偷梁换柱式的价值背叛，电影里所有的人都是人见人爱的老宝贝儿，油腔滑调的活菩萨，看完之后只能感叹：真是见了鬼了。
另外一批眼高手低兼不太走运的文艺工作者们比较喜欢聊艺术聊地下聊独立聊审查，好像自己拍的不好群众也不大爱看都是文化部广电局的错似的，同时还总是低估我们观众的智商和鉴别力，以为我们其实不懂他的心。
可有句老话叫做“会说的不如会听的”，没有人能骗得了世界上所有人，总有个把漏网之鱼，也就是说，世界上总有明白你的那个人，没有人是绝对孤独的。
画画的，写字的，并不比导演们朴实到哪儿去，本意是什么，伪装成什么，哪些是花招，哪些是暗器，都清清楚楚的写在每一张画上，每一个字儿里。
作者们就是太想着观众了。巴结观众的，鄙视观众的，埋怨观众的，都有。总之，就是处心积虑。真可谓酒肉穿肠过，观众心中留。故意让观众看懂了和故意让观众看不懂，都不太自然。
还有些被“影展”，“双年展”，“国际”，“评审团”，“影响力”，“榜单”，“年度”，“顶级”，“top几”等等词汇给砸晕了的。
往高了说，这些心态可能是缺少单独面对某具体事物或某具体境遇的能力，不得已、就只好谈宏观谈群体谈动向，把他自己扔家里，估计他都不知道该想点儿啥。往低了说，就不说了……
罗斯科在创作四季餐厅的委托作品时，雄心勃勃的打定主意要让食客们胃口全无。这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战争，即使面对一群并非前来参观展览的路人甲过客乙，罗斯科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和艺术才是主角，并且相信艺术的力量能够击退那些他口中的“全纽约的有钱王八犊子”。
罗斯科的这组作品在自己吹响的冲锋号角下成功的突围了自己的习惯用色和画面结构，胜利的信念愈演愈烈。
直到有一天，他真的来到战场。
坐在餐厅里，桌上摆着标价昂贵的菜单，罗斯科打量周围的一切，想象自己的画作与之共存。
那些“王八犊子”们，衣着考究，满面春风，从容自如的进进出出吃吃喝喝，低声细语着罗斯科永远不会提及的陌生话题，这是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主角永远不会是艺术，这是他们的领地。
内心的嘈杂消失殆尽，自傲与不屑散去，此时只剩巨大的苍凉，无力，虚空。
罗斯科全无斗志，怏怏而去。
战死沙场是内心喜悦的英雄主义者才有的壮烈选择。
面对呼啸而来的滚滚红尘，罗斯科只能用缴械投降守护心目中艺术的尊严。
这一刻，就是罗斯科整个艺术人生的高潮。
艺术就是艺术，好的艺术就是好的艺术，而好的艺术，首先被感动的绝对是作者自己。
尊重艺术，回工作室，继续画，其他的都不需要。对于画画这件事来说，这就是真相。
艺术家就像人们随时需要征服异性那样随时需要征服观众，被征服的表现不一定是赞美，也可以是愤怒和谩骂，唯独不是视而不见。
低等动物才有固定的繁殖季节，人类要的是无休止的快感。
种种的柔肠百转绝不是只发生在某一类艺术家心里，自封草根的，自认低俗的，自诩商业的，自夸坦荡的，自命清高的，以及我这样看啥都不咋太顺眼的，无论在面对人群时摆出何种架势，或许都是在撒娇，就配合一下我们嘛，哪怕是假装的。
还是郭德纲直接，每次演出结束都要唱上一段儿《大实话》：要说亲，观众们亲……
咱们当代艺术的情境当然变了，咱这儿也不是罗斯科时代的纽约，大家也不太好意思直接说自己觉得自己是精英，更不会因为别人出去吃顿好饭就管别人叫“王八犊子”那么不文明没礼貌。
当代艺术早就进化成与民同乐的联欢会茶话会了，喝的是交杯酒，拜的是把兄弟，搞的是联名款限量版。只是艺术家依旧觉得艺术很重要，艺术应该得到优待，艺术家更是应该得到优待中的优待，否则就是没远见，就是不为子孙后代造福，整个社会都应该宠着爱着艺术家，艺术家是人类文明的火种。
合着难道科学家就不该被宠吗？老师医生家庭主妇就不该被爱吗？谁还不是朵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平等博爱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灵了呢？
还有一种鸡贼的，老是急赤白脸的明示暗示提示别人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有害”的。这相当于一边主动的爬上地主恶霸资本家的床盼着沾光，一边嘟嘟囔囔着我们要反抗流氓。
到底想怎样嘛？战士们，打不打胜仗的先搁一边儿，要是再这么丑态百出的，可能就得和敌人们穿同一条裤衩子了。
当然了，不是一套的非往一块堆儿凑，这么做也不老合适的。
比如前些年有一阵子，也不知道是崔健抽风了，还是电视台抽风了，什么小年儿元旦之类的喜庆大晚会，都让崔健上去唱两首。
看电视里大家的状态，台上的，台下的，都挺茫然的，感觉双方随时都想停下来问问自己个儿：我这是跟这儿干嘛呢？我他妈是谁？我从哪儿来的？我待会儿去哪儿？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挺无辜的。
估计崔健想的是：真好，我要把真唱运动发扬光大。
估计电视台想的是：百花齐放，摇滚无罪。
估计现场观众想的是：去看节目喽，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
谁想得有错？谁憋了坏心了？谁不是为了明天会更好？
其实这样的事经常发生，一个没做错什么的观众去了一个没做错什么的美术馆看了一个没做错什么的艺术家的没做错什么的展览。
最后所有人都懵圈了。
所以，还是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多想想自己觉得什么是自己理想中的好艺术，然后好好在家搞他就对了。
外面的世界是很玄幻的，正如罗大佑歌里所唱：那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事。
说到玄幻，我曾经编过一个鬼故事：
有一个男的，自己住，住的是那种七十年代末期，唐山大地震以后盖的板楼。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某一天开始，天天在卧室躺下以后，就听见客厅里有个人嗑瓜子儿。
他觉得是个女的，因为男的和女的嗑瓜子儿的声音不太一样，谁不信可以去买几斤瓜子儿找朋友一起磕着听听，验证一下，顺便还能聊会儿当代艺术什么的。
这男的天天能听见这女的在客厅嗑瓜子儿，越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这女的嗑得越嘎嘣脆，有几次这男的实在受不了了，爬起来冲到客厅看，别说女的了，连瓜子儿都没有，客厅里的东西也有条不紊的。
后来，这男的也不管了，爱咋地咋地吧，你嗑你的，我睡我的，半夜听见了就当没听见。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这男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老觉得浑身没劲儿，犯恶心，想吐。
再后来终于撑不住，扑街，倒地，死了。
警察叔叔也看不出来他咋死的，只能叫法医来验验，这一验不要紧，我靠！
一刀下去，噗噗啦啦掉出来，肚子里没别的，全是瓜子儿皮儿。
所有人都懵圈了。
注：所有图片来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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