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封禁微信，美国开始修筑网络之墙
编辑：江南
来源：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今日美国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星期五（9月18日）早上，家住纽约布鲁克林的朱丽叶·沈(Juliet Shen)起床后，照例让家里的谷歌智能设备给她读早间新闻，她听到的第一件事是，川普政府将限制使用微信，而这是她与目前身在中国的父母和祖父母联系的最主要的工具。
这位27岁的Snapchat产品经理说，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一种恐惧感”。疫情来袭后，她的父母回到中国照顾年迈的祖父母，一家人身处北京和合肥两地，而她的弟弟人在尼加拉瓜，微信是全家人保持联系的枢纽。
根据数据提供商Apptopia的数据，沈女士是美国1900万微信日活跃用户之一。另一家分析公司SensorTower表示，自2014年1月以来，在美国已经有近2200万用户安装了微信应用程序。
美国商务部表示，周日午夜过后，美国个人将无法通过谷歌和苹果的官方应用商店下载或更新微信的国际版应用WeChat及抖音的国际版应用TikTok。美国政府还禁止个人用户通过微信在美国境内转账。此外，美国通过互联网流量服务对微信的支持也将被禁止，这意味着该服务可能仍然可用，但在周日后可能会碰到网速慢到无法正常使用的情况。
批评者指出，川普政府的举动涉嫌违反宪法第一修正案，在未能按承诺中的那样在美国南部边境筑起高墙之后，川普政府现在似乎出于类似的虚假原因，迫切希望在网络空间修建一堵高墙。这样的举动并不能保护美国人的信息安全，只会剥夺微信用户与中美亲友之间的正常沟通渠道。
一些在美国的微信用户和律师代表建立了一个名为“美国微信用户联盟”的平台，在北加州地区（旧金山）发起诉讼。当地时间周五上午，这起名为3:20-cv-5910（美国微信用户联盟诉川普）的案件进行了一次紧急听证会，周六下午1点半则将再度举行听证会。该联盟的代表律师在在一份文件中说，涉及微信的美国禁令仍然含糊不清，政府没有提供有关该应用程序向中国政府不正当地发送用户数据的说法的证据支持。原告称：“政府仓促采取的行动在获准生效之前，需要进行仔细的司法审查。”该联盟还表示，禁令侵犯微信用户言论自由、正当程序和受到法律平等保护的权利，是在非法针对华裔美国人。
“我现在还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彻底崩溃，”沈女士说，她正努力寻找替代技术，好继续与亲人保持联系。
电子邮件和Skype通话是她目前的计划，但这并不完全。沈女士说：“我的祖父母和家里的长辈已经很多年不用Skype或电子邮件了，我们非常担心如何才能保持联系。”
具体禁什么？
美国商务部在周五发布的规定，禁止美国公司在周日晚上11:59之后为TikTok和微信应用程序提供下载或更新。届时公司也将被禁止为微信提供数据托管服务。
一位商务部高级官员周五对《华盛顿邮报》解释说，如果你还没有下载TikTok或微信，那么从9月20日午夜后，就没法从苹果或谷歌应用商店下载这两款应用了。此外禁令还会影响到更新，任何已经在手机上安装了该应用程序的人都不会收到软件更新或安全补丁。目前坊间流传的关闭微信后台自动更新、以避免微信应用遭到删除的方法或许无效，因为通常情况下更新并不会把应用删除；而且只要打开应用，就可以进行更新。
此外，禁令也会涉及到发红包这种日常操作。从9月20日后，美国将禁止提供允许微信用于转账或移动支付的服务。这一措施可能会影响到为支付提供便利的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
这位官员说，政府预计一些用户将找到继续使用这些应用的变通方法，政府不打算为此起诉任何人。该官员表示，这些规定将严重影响美国消费者使用这些应用程序的功能，用户将会体验到网速慢到超时的情况，因此尽管在技术上可能仍然可用，但在周日过后功能将极受影响，其目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少这些应用的使用。
“我们不会在联邦法官面前逮捕使用微信与海外人士沟通的人，”这名官员说。
这项规定执行了川普上月签署的禁止这些应用的行政命令，但有两个关键让步。
美国商务部表示，将允许美国公司继续为TikTok提供网络托管服务，直至11月12日。目前美国商务部正与TikTok的中国所有者字节跳动有限公司和甲骨文公司(Oracle Corp.)进行谈判。TikTok已经成为数百万青少年智能手机上的一款视频共享应用。
此外，商务部还将允许美国公司继续在美国以外的国家和地区继续使用微信。这可能是大量美企游说起到了作用，从迪士尼 (Walt Disney Co.)到沃尔玛(Walmart Inc.)，许多美国品牌都依靠微信与中国消费者建立联系并收取款项。上海美国商会(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Shanghai)进行的调查显示，90%的受访企业表示，如果禁令扩大到中国，它们的中国业务将处于严重的竞争劣势。
此外，商务部的公告还留有后手。公告显示，该机构未来可能会禁止美国人在海外使用微信。根据商务部的声明，还可能对腾讯提供的其他在线服务采取行动，比如其游戏平台。
没有替代方案
微信是中国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年轻人说，这款应用是他们与在中国的长辈沟通最简单的方式，而且微信是免费的。
史蒂芬·王(Steven Wang)是哈佛法学院的三年级学生，来自山西，他使用微信与以前的同事以及他在中国、身患癌症的叔叔交流。“这些都是非常人性化的事情，你真的不想遇到这样的麻烦，”他谈到计划中的禁令时，对《华尔街日报》这样说。
其他人正在权衡他们的应用程序选择。22岁的卡什·查布拉(Kaishi Chhabra)是密歇根州立大学(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的大四学生，来自印度，她用微信和高中的朋友聊天。他们正试图决定应该使用哪款即时通讯应用。“我觉得我用微信的次数比Instagram和Twitter加起来还多，”她说。
但成千上万在美国的中国人并不会有这种选项，将难以与家乡的朋友和家人直接沟通。因为在美国更普遍的选择——Whatsapp、Facebook Messenger、Twitter、Line、Signal——几乎所有能想到的即时通讯工具，在中国大陆都已经被封禁。考虑到大量新移民年迈的亲人在中国大陆，学习使用一种全新的通讯工具并学习翻越防火墙，对他们是个难以实现的任务。《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的一篇评论文章指出，“一些人认为，完全禁止微信将诱导人们使用其他工具。但考虑到防火墙的存在，我们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估计，因为只有当防火墙被拆除时，微信的合理替代品才有可能出现。”
尽管有电子邮件和电话等替代的交流工具存在，但就维持友谊、职业关系和家庭关系而言，它们在便利方面都比不上微信。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禁令的唯一实际效果是，让中国境内的人更难与外部世界联系起来。
“有害而无益”
现任和前任政府官员说，他们不记得美国曾有过如此大规模地禁止应用程序的先例。
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称，禁令是在保护美国的国家安全，他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今天的行动再次证明，川普总统将尽其所能保证我们的国家安全。”在福克斯商业网络(Fox Business Network)上他还称：“中国一直在收集各种数据，这就是我们想要压制的。”
但一些技术专家指出，目前缺乏针对微信的实质性证据。这款应用确实会收集数据，大量数据。但问题是，脸书、谷歌、微软(Microsoft Corp.)甚至甲骨文也都是如此。
一些言论自由的倡导者和学者也对该命令的合宪性发出了警告。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谴责商务部的行动，称其“限制了应用程序用户在这两个社交媒体平台上交流和进行重要交易的能力”，违反了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赋予的用户权。
公民自由联盟国家安全项目主任希娜·沙姆西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该命令还通过阻止软件更新，损害了美国数百万现有TikTok和微信用户的隐私和安全。软件更新本可以修复漏洞，使应用程序更加安全。在实施川普总统滥用紧急权力的过程中，罗斯部长正在破坏我们的权利和安全。要真正解决社交媒体平台引发的隐私担忧，国会应该通过全面的监控改革和强有力的消费者数据隐私立法。”
哥伦比亚大学奈特第一修正案研究所(Knight First Amendment Institute at Columbia University)执行主任贾米尔·贾弗(Jameel Jaffer)在一份声明中说：“最高法院50年前裁定，第一修正案保护美国人访问外国媒体的权利。这种保护在今天同样重要。”
而在“美国微信用户联盟诉川普案”的法庭文件中，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学院院长欧文·切穆任斯基(Erwin Chemerinsky)表示，对微信的禁令“相当于完全禁止了数千万美国公民使用的报纸、电视频道或网站，在美国，他们每天经常使用微信平台交流思想和开展业务。”
彭博社观点专栏作家蒂姆·卡尔潘(Tim Culpan)表示，“此举将被证明是绝望和无效的。它将为越来越多的人提供素材，让他们相信，美国确实跟任何以国家安全名义寻求钳制信息自由流动的专制国家一样糟糕。就像墨西哥边境的那道屏障一样，这道针对中国的虚拟墙将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却没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