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的问题不解决，美国社会就不会平静下来 | E闻美政（音频专栏） | 自由微信

今年 3 月 13 日凌晨刚过 12 点， Louisville 警方三名警察，乘坐着没有警察标志的汽车（这意味着没有警笛）来到 Taylor 所住的公寓。Taylor 和男友 Ken Walker 正在睡觉。听到警察闯入的声音，Taylor 高声叫喊 “ 谁在哪里？谁在哪里？” 但没有得到回应。Walker 认为他们遭到了不法分子入侵，于是使用自己合法拥有的枪支，向门口开枪。这引来警方 20 多发子弹的回击，Taylor 身中六枪，当场死亡。

这里有几个事实需要说明。

第一，警方入室搜查的原因是Taylor 的前男友，一名叫 Glover 的人，涉嫌贩毒。警方怀疑 Taylor 目前的住所仍然有毒品存在，所以申请了法庭的搜查令。这里需要注意，他们开始申请到的是“可不敲门强行闯入搜查令” （"no-knock" search warrant），而在行动之前，该搜查令更改为“必须敲门才能进入”（"knock and announce"）。枪击事件之后，警察还是搜查了 Taylor 的公寓，没有发现毒品，Taylor 本人和男友 Walker 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在检察官對 Glover 贩毒的起诉过程中，曾经试图和 Glover 达成交易，让 Glover 指证 Taylor 也参与了贩毒行为，这样可以为 Glover 减刑，但 Glover 没有指证 Taylor。

第二，这一事件的焦点在于，警察是否敲门并表明自己身份？这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们的搜查令要求必须敲门和表明警察身份。从事件进展来看，这显然也不是需要破门而入的搜查。至少 1 名邻居表示，他听到了警察敲门三次，声明自己是警察一次。但同时至少 11 名附近的邻居表示他们没有听到敲门和警察表明身份，这里包括一名当时在室外抽烟的邻居，他也说没有听到警察敲门和报明身份。

第三，Walker 开枪后，击中了一名警察的腿部。警察向室内打了 20 多发子弹。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警察几乎是盲目向室内射击，因为很多子弹是穿过了遮挡视线的百叶窗的。警察不可能看到室内的情况。另外，多发警察的子弹还击中了邻居的卧室，这引来邻居也起诉了警察的鲁莽。

第四，Walker 在枪击发生后立刻打 911 求助，他表示有人试图闯进自己的家中，自己女友被击中。

从常理判断，Taylor 在听到响动后高声叫喊“谁在哪里！”，Taylor 室内没有毒品，两人没有任何犯罪记录，Walker在枪击案发生后立刻打 911 报警，这些迹象都倾向于当时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闯入者是警察，否则没有必要高声质询和向警察开枪。由于事发在凌晨，警察即使敲门三次和报明身份一次，室内熟睡的人也很可能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入侵，那么警察既然所持搜查令是“敲门并表明身份才可进入”的搜查令，那么确保对方知道自己是警察，这应该是警察的责任。

今年 9 月 23 日，也就是前天。肯塔基州大陪审团决定，只以鲁莽妨碍安全罪起诉其中一名警察，而且所谓鲁莽妨碍安全，不是指他对 Taylor 公寓的盲目射击，而是指其中三发子弹打到邻居家去了。

这一下整个 Louisville 的黑人社区沸腾了，不仅仅是 Louisville，美国十多个城市爆发了游行抗议活动。Louisville 发生了警察和游行群众之间相互枪击，互有死伤的局面。在水牛城，一辆卡车冲入游行群众，在西雅图，一名警察骑自行车从一位倒地的游行者头上碾过。Louisville 已经颁布了戒严令，而且目前原本三天的戒严令今天又被延长了。

从五月 George Floyd 之死，到六月 Rayshard Brooks 之死，到今天 Breonna Taylor 之死。黑人的愤怒可想而知。我们再来看一组数据：

黑人被警察击毙的人口比例，是白人的 3 倍以上。入狱人数更多，黑人以不到 15% 的人口，占据了监狱被关押囚犯的 35% 以上。黑人家庭收入中位数基本上为白人家庭的一半。1／3 的白人孩子，父母至少一方是拥有大学学士以上学位的，而这一比例在黑人孩子的家庭中只有不到 1／5。

我知道一些华裔朋友无法理解黑人的痛苦，在尝试理解他人方面，华裔并不擅长。但我们能不能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每隔一个两月，你就会听到某位华裔被警察击毙；华裔收入是白人的一半，华裔犯罪率极高，大量被关押在监狱中。仔细用内心去体会一下，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你是会更多地反省“我们华裔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还是觉得 “这个社会对我们华裔实在太不公平”？人是情绪动物，理性很大程度上是跟着情绪走的。在这种心境下，你还会去在乎哪一个具体被杀的华裔是不是警察的错呢？

我常听到这样一种说法。“我们华裔要站在自己种群立场上说话。” 黑人遭难和我们无关，我们没有欺压黑人。但黑人暴乱，我们华裔却遭殃了。所以，我不支持黑人。这一完全站在华裔自身角度的看法，直接导致了华裔难以站在公平的角度去看问题。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白人在为黑人发声，大量男性在为女性权利抗争，大量异性恋者在为同性恋权利发声。请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不站在自己的族群立场上呢？

美国近现代最著名政治哲学家 John Rawls 在他著名的 “A Theory of Justice” 中提到实现社会正义的重要途径，就是要有一个所谓“无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站在幕后来判断社会公正的人，必须对自己个人的利益所在保持无知。具体化来说，你不能先知道自己属于哪个利益集团，然后来判断什么是公平的规则。当然，这在现实中很难做到，我们每一个人都实际上知道自己的利益所在。但是，如果我们都只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是无法构建一个公平社会的，因为这最终沦为谁拳头大，或者谁更优秀，谁就会占有越来越多的社会资源（自然状态下的社会是有很强的马太效应的）。这个结果就是长期被压迫的弱势群体，竞争的失败者们，最终发现自己难有出头之日（想象一下黑人区的孩子们），对社会制度感到绝望，最终走向暴力抗争。

无须讳言。更加糟糕的是，在一些华裔的心中，他们会自然认同种族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我曾经看到过两位来自纽约的华人团体领袖，公然在卫星电视上，对着全世界的人说：“我们华人家庭最怕两件事情，第一是孩子吸毒，第二是孩子和黑人结婚。” 后来电视台主持人不得不公开道歉。他们会认为只要我们优秀，我们就可以占据更多的社会资源，你们黑人愚昧落后那是你们自己不努力的原因。对黑人的歧视在华人世界里，尤其在第一代华裔移民中，可谓司空见惯。

但是，我亲爱的华裔朋友。这恰恰是我们自己的文化和现代文明之间的差距。从二战之后，西方文明严厉地审视了自己工业革命以来的 “你行你上，物竞天择” 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而开始追求一种体现社会公平，扶持弱势群体的共识。这不是因为西方人天生聪慧，他们也是从历史教训中慢慢学习而来的。一个无法实现公平的社会，一个弱肉强食，你行你上的社会，是无法长治久安，甚至无法实现安定的。而华人的历史中缺乏这些教训，所以这方面我们和西方文明有显著的差距。比如在加州通过的对黑人进行补偿的法案，绝大多数华裔表示无法理解。而在议会却是以 33：3 的绝对一边倒形势通过。这说明对黑人历史上遭受的苦难进行补偿，是加州人的共识。请注意，加州 60% 白人人口，而只有5% 的黑人人口。议会和华裔截然相反的态度，正好折射出我们和现代文明之间的距离。

但美国目前还在继续交着学费，继续在这种反复的暴乱中学习。黑人的问题不解决，美国社会就不会平静下来。目前，FBI 还在继续调查, 而领头开枪的 Hankison 探长被开除（目前还没有审判），Taylor 家得到了政府的补偿。但我们还在继续追求司法的公正。

Eric 往期专栏（含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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