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外星的神器,将如何改变江湖武林 | 科幻小说
本周的主题是「AI与人」。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关系,是科幻小说中经常讨论到的一个话题。这次为大家带来的几篇小说,都对这个经典话题进行了颇有新意的讨论。
如果AI连同一系列的高科技,突然出现在武侠世界里,那将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今天的小说,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添加未来局接待员微信:FAA-110,在「不存在科幻」小说讨论群中参与小说讨论
作
者
简
介
穿云剑
(全文约10000字,预计阅读时间20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一
风雪渐紧。
傅云英裹了裹斗篷,揉了揉被风雪刮痛的脸,向着这道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走去。
客栈的台阶是木质的,大概年老失修,踩上去发出吱呀嘎呀的声响。
傅云英走进客栈,发现已经坐了不少人。这鬼天气,把南来北往的人都堵在这儿了。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解下斗篷,招呼小二:“半斤牛肉,一壶好酒。”
不多时,肉和酒都端了上来。傅云英一碗酒下去,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直奔进五脏六腑,把刚才的寒意一扫而空。
这些年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回去了。
忽然,他耳朵一动,隔壁桌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音。
“听说摘星楼主也被杀了。”
“这么说,五大家的家主已经死了三个?”
“嘘”,一人压低声音,“是啊。到底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做出这种事呢?”
“这些家主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杀掉他们,简直比登天还难。听说三大家的人已经联合发布通缉令,不拿住凶手誓不罢休。”
傅云英走进自己的房间,洗了把脸,在桌旁坐下。烛光很暗,微微的火苗在他眼神里晃动。
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二
赵观海看着雷堡堡主,重剑疾刺而出。
雷震天枪尖一挑,一道流光凭空出现。赵观海避之不及,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呸”,雷震天骂了一声,似乎因为流光太小很是不满。
赵观海用衣袖裹住剑柄,一个腾空对着长枪劈下,但这次流光突然变大,霎那间,他的半边身体出现了轻微麻痹。眼看雷震天狞笑着持枪刺来,他左手猛击右手,夺过重剑扔刺了过去。这才避开了雷震天的攻击。
赵观海不敢再硬碰硬,一边凭借身法游离在雷震天身边,一边想办法应对。
他看着周围的摆设,心中一动,退到墙角一个武器架的后面。雷震天一枪刺至,一股拇指粗细的七彩流光弧顺势击出,整个武器架一声轰鸣,冒出一阵白烟。那些铁制兵器吸收了大量流光,而木质兵器则被烧的焦透。雷震天正要驱散白烟,却只见眼前一晃,一个身影闪电般掠过。好快!待他回过神来,发现额头被一把木箭生生刺穿,于是头一歪倒地而死。
赵观海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烧伤的右臂,从“浮空”跳下。
这从摘星楼夺来的“浮空”当真可以大幅提升轻功。刚才雷震天攻击时,他便脚踩“浮空”,瞬间移动了数个位置,避开流光的攻击。
赵观海将雷震天长枪上的神器“落星闪”拆下。这样一来,他便有了三枚神器,只差两枚了。
赵观海抱着被烧伤的右臂,一个翻身跃出墙头,稳稳落在等待已久的黄骠马上,向风雪肆虐的北方奔去。
三
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了五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江湖传言有神兵自天而降,落在追云庄内,五大家觊觎追云庄的宝物,才联合夜袭。为了避免消息泄漏,屠杀全庄。
这消息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江湖人都见过烂柯山百余炼器师一起引动天雷炼器的场面。
那天雷一共被引下五十次,每次的闪电都像是云层背后凶兽的巨爪,动动指头便能将穹庐撕裂。而最后一次时,不知何故山火忽起,整个烂柯山瞬间陷入了火海。热浪袭空,浓烟漫野,即使身处百里之外,也能看到烧的透红的天空,如同一头来自地狱的炎兽,肆虐着尘世众生。
五大家的兵器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金环堂的龙凤环能吸住各种铁制兵械,人称“饕餮”;雷堡的霹雳枪尖飞舞七彩光弧,能使人遍体生麻无法动弹,甚至全身爆裂,名曰“落星闪”;卧龙庄的“鸣霄”有无形音波随刀势攻击,百尺之内无人可立;赤阳庄的落虹鞭舞动时有烈焰喷出,人称“焚荒”;摘星楼的“浮空”令人身法诡异,无影无形。
从那时起,人们开始相信,这江湖的信义不过是一纸空言。
六大家本并立于江湖,既互相联合又彼此制约,隐隐保持着一种平衡。雷堡与卧龙庄为宿敌,每次相见必是不死不休,为了抢夺神兵,竟不惜联手;赤阳庄与追云庄为世代之交,并联姻数次,居然参与了这场屠杀。
甚至有人说,赤阳庄才是幕后的主使。其一,赤阳庄更容易了解到追云庄的神兵消息。其二,据事后探查,那场夜袭是从追云庄守卫最薄弱的几个地方同时爆发,并且追云庄多个逃离暗道都有人手在堵截。要说赤阳庄没有参与那场夜袭,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江湖,哪有什么永恒的敌友,都是利益的奴隶罢了。
四
傅云英在大汗中醒来。
又是那个梦。
他坐起身,随手用汗巾擦了把脸,把床头的半碗凉茶水一饮而尽。
明明是真实的回忆,怎么能说是梦呢?
他举着火把,站在从天而降的神兽面前,夏天闷热的夜里,竟有些瑟瑟发抖。
那神兽通体金黄,一个半球形头颅,上面伸出两根长长的触角,身子像是磨豆腐的磨盘,四只粗硕的蹄子,比大人还要粗一倍。
突然间,那神兽身子一晃,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四条腿被压得粉碎。
过了好一会,“噗”地一声,神兽头上居然开了一个洞,一个少女从洞里爬出,然后一头栽了下来。
傅云英连忙上前,却发现那少女已然没了气息。
他正要跌跌撞撞地跑去叫人,后面传来了少女一个字一个字蹦出的音节:“你好,我叫夭夭,我从云上来。”
夭夭花了大半个月才使傅云英相信,她是从别的世界来的。
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世界,无法用脚丈量的距离。她告诉傅云英,他所处的世界并不是天圆地方,而是个橘子一样的球体。
傅云英感觉这半个月来,自己的脑袋大了一圈。
她向傅云英介绍那头神兽:“你看,这是我的飞船,但现在出了问题,大概需要很久才能修复。这个是信息采集器,飞船坠入你们星球的时候,它迅速对智慧生命进行了信息采集,把你们的语言体系接入了我的脑体,所以我才能很快与你进行交流。”
她站在屋顶,指着一个模糊的云团,大声对傅云英说:“你看,那是宇宙岛大星系,我的家乡就在那儿!”
傅云英说:“这名字不好听!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不如就叫它仙女座大星系吧。”
夭夭听了,大眼睛扑闪了两秒钟,然后笑成了一朵桃花。
夭夭双手叉着腰说:“我可是一名伟大的雕星师。我们穿梭于宇宙各地,利用星体创作艺术作品。比如,有颗碳星全部由钻石组成,我把整个星球切碎,编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环。前段时间经过你们隔壁的星球,我收集了它周围的小行星群,给它做了漂亮的腰带;还点燃了另一个星球,在它大气层表面生成了一个大红斑,就像一只大大的眼睛……”
她拉着傅云英的手,笑道:“等飞船修好了,我带你飞呀。”
五
傅云英摸了摸胸口,还是有些发紧。离上次出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伤势还未彻底痊愈。
他正要再次躺下,却眉头一皱,提剑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个鹞子翻身飞了出去。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歇。一轮半月挂在湛蓝的天空,把整个白皑皑的世界照的透亮。
两个身影在树木间不停地穿梭跳跃,竟没有一丝雪被震落下树枝,用飘忽若神形容也不为过。
傅云英跟着前面的人影,不觉间到了一处密集的林地。那人影一闪,突然便消失了。
好诡异的轻功,比自己还要胜上许多!傅云英正要飞到树上一探究竟,只听得一句悠然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循声而去,绕过数颗高树,转过几个灌木丛,豁然看见一开阔之地。一座木屋就那么建在中间位置,几颗低矮的桃树稀稀落落种在木屋周围,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从傅云英脚下直通木屋的小门。
看样子是护林人的房屋。
傅云英暗暗握紧手中的剑,一步步走到木屋跟前,敲了敲门。木门应声而开。扑面而来一股茶香,奇怪的是,这茶香中竟有些许的海腥味。
一道人影闪向木屋深处。
“装神弄鬼!”傅云英提剑追了上去。及至木屋深处,却发现还有一道门。他猛的将门踢开,眼前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当中摆着一张桌子,一人正坐在那里斟茶。
既是“有朋自远方来”,傅云英便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斟茶的那人也不气恼,给傅云英倒满,又给自己倒满。两人同时一饮而尽。再倒满,再饮。不知喝了多少杯,茶香渐渐变成了酒香。二人却似乎没有觉察,举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最终还是傅云英先败下阵来。他揉了揉有些醉意的眼睛,长长地打了一个酒嗝,说:“破浪剑赵观海,果然海量。”
赵观海已然脱去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劲的肌肉。酒烈如火,寒意不侵。
他苦笑一声,说:“云英,多少年不见,连声大哥也不叫了吗?”
“五年前你我就不再是兄弟。若非你早就离开赤阳庄,与当年那事并无瓜葛,只怕今日也没这酒了。”
赵观海默然。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我知道那是属于你的东西,但我有自己的用处,你不要怪我。”
六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再度相逢,已非旧人。
赵观海独自坐在桌边,身前的酒已经冷透。
他原名赵天卓,本是赤阳庄的少庄主。然而,他自幼跟随傅云英父亲练功,看着穿云剑法飘逸如神,别提多羡慕了。因此从小就下决心弃鞭从剑。
那时候,傅云英每天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活脱脱一个跟屁虫。傅云英知道他喜欢练剑,就把家里的穿云剑谱偷出来给他。他一页也没翻开,又偷偷还了回去。
傅云英讨厌打打杀杀,不好好练剑,把心都用在玩耍上,吃了不少板子。赵天卓每次偷偷给傅云英抹药,给他喂饭,帮他按摩,抱着他直到安然入睡。
十五岁的加冠礼上,赵天卓当众宣布了自己的决定。父亲非常生气,一怒之气将他赶出了赤阳庄。
从此,赵天卓便在江湖上流浪,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
五年前,那件事传遍江湖。赵天卓星夜兼程赶到追云庄,满目疮痍,嚎啕大哭。
他回到赤阳庄,将高高悬挂的大门牌匾一剑斩为两截。
父亲当众抽了他七七四十九鞭,将其逐出族谱。
赵天卓一声不吭转身离去,没有再看赤阳庄一眼。
从那天起,他开始疯狂练剑,每日与不同的门派切磋剑法,好像着魔了一般。
有一天,他来到东海,看着那无边的汪洋,突然心有所感。
无论是穿云剑,还是落虹鞭,都疾速无双,变化多端,走的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路子。而这巨浪势大力沉,滔滔不绝,若是放弃所有的技巧,赋予剑绝对的力量,是不是一条新径?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从那日起,赵天卓便日夜于海中练剑,自创了破浪剑。
他也改名为赵观海。
等剑法大成,他就会回去。
他要拿到那些神兵,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号,然后一统武林。
他不是为了权势,对称雄天下也并无兴趣,他只是厌恶这个因神兵而变得肮脏的世界,他要把侠义两个字再度带回江湖。
七
傅云英踉踉跄跄回到客栈,撞开房门便一头栽到地上醉睡过去。
月光从窗户溜进房间,落到他身上,化为一层轻薄的银纱。
而那个长长的梦,在静悄悄的夜里,再度不请自来。
那一天,傅云英碰巧在外,听到追云庄出事,快马急鞭,硬生生将自己的枣红马跑死在了庄外。
傅云英在断壁残垣里像无头苍蝇般地乱跑。
他看到了守门的张大爷,看到了护院的王叔,看到了自己的奶娘。他看到了被无数兵器刺穿的父亲,和倒在血泊里睁着眼的母亲。
他捶胸呐喊,却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他找到了夭夭。一只箭穿过她的胸膛。
她没有呼吸,但他知道,她还活着。
傅云英将长箭拔出,一滴血也没流。
他掀起她的左小臂,将手腕处的肌肉割开,露出一个极小的按钮。按下按钮,几点细小的火花在夭夭胸口闪现。过了一会,她醒了过来。
夭夭抱着傅云英哭喊:“阿英,他们怎么能这样?”
五大家夜袭追云庄,将夭夭的飞船夺走,屠杀了全庄。然后悬赏追杀在逃的追云庄人,傅云英作为少庄主,赫然在列。
他带着夭夭辗转逃离,住过山林,乞过饭食,受过辱,杀过人。
那是一家猎户,大概发现傅云英是悬赏追捕的人,便想靠自己打猎的本事杀掉他们,好向五大家求赏。
那是傅云英杀的第一个人,他发现,原来学武还是有用的。不想被杀,就要先杀死对方。这杀人的感觉,他也并不抵触。
他们在一个偏远小镇住了下来。
夭夭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的脸上、身上、四肢都出现了皱纹。然而她的大眼睛依旧扑闪着,目光里尽是依依不舍的温情。
有一天,她对傅云英说:“以前跟你说过,我不是自然生命体,而是由生命体制造的生化体,整个身体的运行由一套纳米机械元件操控。那次受伤,我的核心元件受损严重,现在看来,怕是只能持续几天了。”
傅云英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知道你想报仇,所以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她看着傅云英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那金环堂得到的是钕铁硼晶体磁铁,能够吸附比自身重得多的铁制兵器。想象一下,它就是一块巨大的吸铁石。
“摘星楼抢走的是悬浮器,可以在空中任意调节姿态,还可以进行加速和减速,配合上你们说的轻功,要十分小心他们的偷袭。
“雷堡得到的是电磁发生器,利用电生磁、磁生电的原理,生成或小或大的电流。
“卧龙庄夺走的是声波振荡器,用来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可以瞬间对人脑造成创伤性损伤。
“至于赤阳庄,他们抢走的是喷火装置。那烈焰温度很高,可以达到2000度,一定要小心躲避。
“你的身法要快。你的剑要更快。”
八
一年的时间并没有掩去山火肆虐的痕迹,整个山路、围墙都是焦苦的味道。
傅云英拾级而上,轻轻推开破旧的大门。
烂柯山一夜之间消失于江湖,这命运竟如同追云庄一般。
庭院里一个小童看向他。傅云英说:“我是追云庄后人,来见墨无锋大师。”
那晚山火忽袭,整个烂柯山被烧了个通透。山上的炼器师死伤不计其数,最后只剩下了屈指可数的几人。
再后来,那几人也都下山去了,只剩下了墨无锋留在山上。
墨无锋之所以留下,倒不是为了把烂柯山的炼器手艺传下去,他觉得那场山火来的蹊跷,想留下来查个明白。
他无数次从夜里惊醒,梦中总是那个师傅和师兄弟们被火舌吞噬的场景。
这一年来,明里暗里他找到了不少线索。大部分线索都指向那些庞然大物们。
他想不通,烂柯山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以至于要对炼器师们赶尽杀绝?
他想不通,那些人会武功,便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便可以随意欺负普通人?凭什么?
傅云英拿出自己的剑,和一排器件。
墨无锋说:“这是?”
“这是钨铬钢,宇……世界上最坚硬的金属。
“这是钽铪碳合金,很耐高温。
“这是……”
傅云英说完,深吸一口气,却忽地气息一颤,两行泪滑眶而出。他赶紧转过头,不让墨无锋看见。
墨无锋领着傅云英,来到地下的一间密室。
“这些元件的熔点很高,若是平常,只能引天雷来炼制。但现在烂柯山只剩我一人,没办法启动那种大规模的阵法了。不过,”墨无锋话锋一转,“还好有这个。”
他走向角落,打开一个毫不起眼的箱子。
傅云英上前,只见里面散放着几个黑乎乎的石头。“你别看它们不起眼,”墨无锋舔了舔嘴唇,“我烂柯山花费十几年,也不过才找到这么几块。它们的形成条件极其苛刻,需要被天雷击中至少十次以上。我们称它们是雷石。
“用开五石弓的力量使两块雷石相撞,便能将它们点燃,燃烧温度可以达到6000度以上,万物可熔。”
九
铸剑是个复杂的工程,而最麻烦的当属调剂。傅云英需要加入许多新的材料,这就要求墨无锋对各种材料进行合理配比,既要保证铸剑能够充分发挥出它的各种特性,又要避免它过硬而脆弱易折。由于一些材料墨无锋从未听说过,他也只能根据经验,一点点地进行配比实验。
“砰”,只听得一声脆响,熔炼的短剑一斩而断。
墨无锋挠了挠已经成鸡窝的头发,狠狠地骂了一声。
数日间,他都在无数个瓶瓶罐罐中来回鼓捣。然而他却丝毫不觉得困倦,如同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我们虽然身处江湖,却并非你们武林一派,炼器师,说起来走的是科技这条路。也算是格物致知,穷究万理。”
烂柯山的晚上没有一丝虫鸣,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废墟,孑然寂寥。
傅云英独自坐在屋顶,看着头顶的星空,沉默无语。
仙女座大星系从东方缓缓升起,那朦胧而不可捉摸的形状,像极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如同梦境一样,模糊而不真实。
他依然记得,一个月前痛彻心扉的绝望。
那日醒来,夭夭在身边一动不动。她的胸口是撕开的,左耳一侧也撕开了一个洞。
桌子上摆着几个器件,和一封信。
云英,当你见到这份信时我已经不在了。
你不要难过,这一年来,我经历的美好,比苦难多得多。
云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相遇吗?我从飞船上下来,对你说,我从云上来。你喃喃地说道,不会是被穿云剑打下来的吧。每次想起这句话,我就笑得直不起身。我可是从大气层之上来的呢。不过,在大气层下落的时候,或许紧急坠落系统正是受到了你穿云剑的干扰,才落到了追云庄内。
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要不是我,追云庄也不会被血洗,你的亲人也不会全部消失。他们对我是那么好。你一个少庄主,每日陪我东躲西藏,过这种日子,真是对不起。
云英,我无法继续陪着你了,我的生命要结束了。还好,我有一些可以留给你的东西。
我的核心器件由钨铬钢、钽铪碳合金、纳米防电膜等材料制成,坚硬、耐高温、防电,试着把这些材料熔入你的剑里,相信会有用的。
云英,以后,就只有你自己了。
保重。
夭夭。
信的落款下面是两片浅红月牙的印迹。
“成了!”
一大早,傅云英便被一阵刺耳的叫声唤醒。在那些元件被生生消耗了一半后,墨无锋终于得到了最佳配比,
其后便是熔炼和浇铸。墨无锋将配好的原料熔为液体,小心翼翼地去除其中的杂质,使其精良纯粹,再把液体浇灌入剑范,凝成剑的雏形。
为了将剑打造轻薄,墨无锋与傅云英轮流赤膊上阵。
水车吱嘎吱嘎,不断驱动着风箱,空气四散流动,给炙热的房间带来些许凉意。偶尔有水滴飞出水车,溅到熔炉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眨眼间化作一团蒸汽。
“砰”“啪”……铸剑室在落锤声中不时地震动几下,落下丝丝缕缕的墙灰。
夕阳渐沉,满天的彩云像燃烧的锦缎铺满了整个烂柯山。
二人不知挥舞了几千锤,在长剑成型后,又将之淬火和回火,终于在夜晚到来前铸剑完成。小童来喊吃饭,却发现他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烂柯山,傅云英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剑身清明透亮,薄如蝉翼。手指轻弹,隐隐间竟有雷音。
几颗泪珠滴到长剑上,散飞起无数个傅云英,随即纷纷滑落尘埃,消失不见。
“当真是一把好剑!”墨无锋在身后赞道。
十
为了将快剑练到极致,傅云英在外漂泊了四年。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归来时,第一个对上的是卧龙庄庄主。
几招试探过后,申不患停了下来,诡异一笑,说:“你便是追云庄跑掉的小子吧?”
傅云英眼神一凝。
“你不用否认。虽然你的剑法变了许多,但还是有穿云剑的影子。想不到,你竟亲自送上门来。”
“你是第一个。”傅云英不再隐瞒。
“桀桀,你倒是有胆量。那你便见识下‘鸣霄’吧。”
“咔嚓!”一道雷声猛然在傅云英耳边炸响。
傅云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摇了摇头,眼前一阵模糊,暗道一声不好,极力操纵着身体速退。
申不患却没有急追。他一边上前一边笑道:“怎么样?这便是神器的力量。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也得不到这种好东西。”
傅云英脑中渐渐清明,想起了夭夭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声波振荡器,可以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对人脑造成创伤性损伤。”
“再吃一招,”申不患一刀斩出。
这次没有雷音,傅云英却突然一阵头晕,心脏剧烈跳动。他一剑劈出,身旁一个书案砰然炸裂,木屑四散,尘土飞扬。借着这机会,他一个翻身跳出十米开外,半膝跪地大口喘气。
“若是你听不到声音,但身体出现症状,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产生了次声波,它的振荡频率可能与人脑或内脏器官的振荡频率相近,产生共振时,会使人神经错乱乃至狂颠,或者使人内脏剧痛直至死亡。另一种可能是产生了超声波,会使人头痛、耳鸣、视线模糊、恶心,强度极高时也会使人死亡。最可怕的是集束声波脉冲,也就是高速定向的音波攻击,会使人直接爆体而亡。”
傅云英小心翼翼地调起内力保护心神。虽然无法抵挡声波攻击,但至少能降低伤害。
“结束吧,”申不患不再拖延,手中的罗汉刀以一道弧线猛地劈出。
一道不可见的波纹四散而开。
“要抵御声波攻击,有一个办法,就是扰动周围的空气,破坏声波的传播路径。”
傅云英长剑骤起,身前无数剑影疯狂转动,一个类似激波的锥形体忽然出现,刺入前方的空气。
“砰砰砰”,两人周围的木架、窗户接连炸裂。傅云英毫发无伤。
申不患皱起眉头。
傅云英忽然高高跃起,一招力劈华山。
申不患举刀横挡。
刀剑相接。一声脆响,刀身应声而断。
傅云英收剑。
“扑通”一声,被斩为两截的申不患倒在了地上。
恍惚间,傅云英似乎从长剑中听到了一声叹息。
傅云英杀掉的第二人是金环堂堂主。只是一个躲闪不及,那金环堂堂主竟想玉石俱焚,傅云英右胸两根肋骨被龙凤环打断。
他休息了一个月,准备再度出发时,偏偏碰上了大雪。
十一
一觉醒来,傅云英的头隐隐作痛。昨晚酒喝太多了。
他洗了把脸,刚走到楼下,便看到客栈外站着一个人。他随手拿起一个馍馍,跟店小二打了声招呼,提剑出去。
赵观海转身,向林中走去。他背着一把剑,看起来很大很沉。
天又阴了。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走着,谁也不说话。
脚步走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几个不知名的鸟儿从树枝上扑棱扑棱飞起,惊下一阵阵雪的瀑布。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片开阔地,赵观海转身,看着傅云英说:“你天赋极高,再过几年挑战他们,必然轻而易举。你不是不知隐忍之人,何必这么早出手,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傅云英看着前面的雪地,也不说话。
又有谁能知道,复仇的念头每日撕咬着他的灵魂,对夭夭的思念无时无刻不让他癫狂。若不是夭夭曾叮嘱他忍耐,只怕他早已去找五大家寻仇了。
赵观海看着他满脸的风霜痕迹、手背上的新旧伤痕,沉默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请”。
傅云英不再说话,拔出长剑,便飘忽忽刺了过去。
赵观海看着这一剑,却只是那样站着,并未出手。直到剑尖逼近,才举重剑一挡。
但那剑尖突然消失了。
赵观海向左边猛撤一步,转身间重剑向后横削,背后刺来的长剑被劲风一扫而开。
傅云英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身子如蛇一扭,避开重剑,劈向赵观海的右肩。
好快!赵观海不敢大意,挥起重剑向傅云英倒劈而去,一道流光乍然出现。
傅云英右手一麻,身形急退,在地上滑行数步才停下。
赵观海说:“下面轮到我了。”只见他双臂紧绷,青筋暴涨,身体微微前倾,宛若一只要出击的猎豹。
傅云英将长剑挡在身前,忽然心生警觉,身形速退。
一道黑光如流星般袭来。赵观海竟一把将重剑甩了过来。傅云英见避之不及,长剑飞快舞动,招招斜击在重剑剑端,漫天剑影绚丽至极。
好不容易卸下重剑的力道,却见赵观海脚踩“浮空”,猛然向前接住重剑,疾刺而出。
傅云英一惊,剑身微抖。虚空中皱起一圈涟漪。
雷声在赵观海耳边陡然炸响。他一个跟头从“浮空”上摔了下去,却随即一个诡异的翻身,重剑支地,稳稳站住。
两人同时说:“再来。”
十二
两人你来我往,不觉十几招过去,场上还不分胜负。
“当年我爱上剑道,都是因为穿云剑的迅疾飘渺。这些年我追逐剑道上的极致,从另一条路出发,创造了破浪剑。不如这一招定胜负吧。我就以破浪剑来会会你的穿云剑。”
“好。”傅云英摸着自己的长剑,露出隐隐的悲色。
赵观海眼神微凝,将重剑竖在身前。
又是一道飘忽忽的长剑。虽还是先前的长剑,但又完全不同。
赵观海细看去,竟是数百道剑先后刺出,形成了这道奇怪的剑影。那剑影将至身前,却忽的一下散开,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如同天罗地网。他右迈一步,气沉下盘,长啸一声,随即将重剑舞得密不透风。
两剑相交声不绝于耳,无数火星迸溅而出。
赵观海正要放松,猛见一道剑光迎面扑来,剑光带着奔腾厚重的气势,像极了自己数年来日日面对的巨浪。他将重剑猛的下劈,那是自己挥舞了数十万次的姿势。剑光相击,只听“乓”的一声,重剑应声而断。
那剑光并不停留,极速掠过赵观海的脸庞,向天空奔去。一道螺旋气流兀然出现,拖出一个长长的气尾,在远空中留下一个小小的气洞,如同穿透了天上的云。
赵观海扶着断剑,大口喘气。那些狗屁的神器!哪有这真正的剑法来的爽快。想到这,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噗”,傅云英吐出一口鲜血,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旧伤未愈,最后被重剑的劲风伤到了内脏。
赵观海上前,先给傅云英查看一番,发现并无大碍,随后把三件神器依次摆在地上,正是当年被雷堡、摘星楼、赤阳庄抢走的飞船器件。
“两年前,父亲病逝,托人把这器物送到东海,并写信告诉我,夜袭追云庄,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他每日都在不安和悔恨中活着,最后也郁郁而终。
他说你肯定还活着,如果有一天遇到你,便将这个还你。他并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好先去跟傅叔请罪了。”
“你不需要了么?”
“不需要了。”赵观海微微一笑。不用神器,自己照样可以一统武林。
傅云英没有再问。
赵观海摸了摸傅云英的头,说:“云英,你受苦了。”
傅云英看着地上的神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微微摇头。
树后的一只小野猫,懵懂懂地看了二人一会,又拔脚向森林深处跑去。一行整齐的足印留在雪上,像极了朵朵小桃花。
“他们已经查到了你的踪迹,两天内会有大批高手赶来,你快离开吧。”
“谢谢……大哥。”
“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让人往东海带个信。”
十三
傅云英坐在地上调理气息。他想起了四年前临别时墨无锋跟自己的对话。
“等你拿回那些飞船器件,能否借我一观?”
“为何?”
“那群好武之人只当它们是神器,却不晓得,它们代表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巅峰科技。”墨无锋说,“我不清楚它们来自何方,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对于我们的世界至关重要。”
“有何重要?”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解析出这些器件的制作方法,我们就能制造出大量的类似品。像赤阳庄的喷火装置,我们就可以不再费力地用木柴点火;像摘星楼的飞行装置,我们学会了甚至可能飞起来,比轻功还要厉害。”墨无锋看着傅云英的眼睛,露出一丝悲意,“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包括我们炼器师,面对你们这些武者也会有自保之力。这个世界,便再也不是弱者随意被欺凌的世界。”
是把这些器件带回给墨无锋,还是自己带着它们从此远离江湖?
这是夭夭的遗物,自己怎能轻易地将它们送出?然而若是夭夭有灵,她会怎样做呢?
忽然,傅云英觉得鼻子一凉,抬头一看,竟又下起雪来。
那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如鹅毛一般。洋洋洒洒,渺渺茫茫。
傅云英挣扎着站起身,向客栈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步伐深深浅浅,印在雪上,虽然杂乱,但充满力量。
(完)
——责编 | 宇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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