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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时间稳定的孤岛,只为了尝一口蜂蜜的味道 | 科幻小说
但只要信念坚定,什么都挡不住人们前进的步伐。在今天这篇小说中,末世的人类幸存所里,玻璃门隔开了两个世界。玻璃门外,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呢?门内的你想知道吗?
头几扇晶莹剔透,一尘不染,因为门卫每天都会检查清理好几遍。走到第四扇门的时候,门卫厉声地责骂就会响起,然后开始驱赶我们。再往外,最外层玻璃门绝大部分时候都一片浑浊,说不清是外头的世界就是这般朦胧,抑或只是被漫长的时间侵蚀了。我相信两者都有。玻璃损坏的时候,工人们总是像上战场一样心惊胆战地拆卸玻璃、置换玻璃,然后飞快地逃进第一层玻璃里。玻璃保护着我们,不被外面那无影无形灾害侵蚀。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完全不明白大人在害怕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跟着同龄人在门口恶作剧。我不断试着融入群体,融入这个停滞的世界。后来,恶作剧的孩子们渐渐被门卫告了状,各自被拖回家一顿毒打,再犯再打。于是渐渐地,玻璃门前的孩子越来越少,最终只剩我、秦天和他的双胞胎弟弟秦川了。“你没被你爸揍吗。”我问。秦天笑了笑,努力睁大眼想把眼角的淤肿压下去,“他揍我,就要被我妈揍。”秦阿姨一直都很宠溺两个孩子,镇上人尽皆知。秦川躲在他身后,像是望着秦天,又像是望着玻璃外,眼里流露着向往。“你呢。”秦川问我,“你妈不骂你吗。”我摇摇头。我不想被骂,或许是同龄人都受了教训而我却没有,又期待自己被母亲责骂。但她从来不会对我的顽皮捣蛋说些什么,只是冷冷地,对着上门来告状的大人们回复一个字:“哦。”就像我农业课上的任何进步一样冷淡。然后该煮饭煮饭,该睡觉睡觉。于是本就是外来人的我们家,更加没人愿意来往了。“你猜外头有什么。”秦天问我,我摇摇头。“这个月轮到我爸管门,我偷偷把钥匙带出来了。”他带着我们一口气冲到了第四扇门,我拉住他,不让他打开最外的门。“大人们都在忙过年的准备,今天没人看门。”他打开了第五扇门,模糊的世界隔着浑浊的玻璃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秦川被吓哭了,紧紧抓住我的衣角,我又拉住了秦天。“你喝过蜂蜜吗?”他回头问我。“没有,那是什么?”“一种很甜的水。”他笑了笑,漏出一排满是窟窿的牙齿,“我爸过年从玻璃厂里带回来的,不让我说,但我妈告诉我,那是外头世界,花里的东西。”“啊,那要春天才有。”我想起学到过的历史,“但是春天是什么。”“春天就是冬天的反义词。冬天很冷,冷得人不想出门,只想在被窝里睡一天。这里就是冬天,大人们永远不想出去。”秦天指向外头,眼里满是希冀,“那外面,一定就是春天了吧!”我松开了手,头一次有了向往。“我去给你找一朵花。”说完,他推开最外层浑浊的玻璃门跑了出去,身形忽地在混乱中隐去。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闪烁停止了。我鼓起勇气探头向外望去,外头空空荡荡,只有荒芜的土地、广阔的天空,一个人影也见不到。秦天离开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第二天我推开了玻璃门,秦天没有回来,但门口却摆满了一罐罐金黄的蜂蜜……
那天深夜,秦姨的呼喊在镇子的上空不断回荡,把我从甜蜜的梦里拽回现实。她不相信秦天会跑出去,一直在镇里找,直到嗓子几乎要喊哑了,她才到我们家里来。“蜜蜜,告诉阿姨,小天没有出去好吗?”她央求我。我看了眼母亲,她有些窘迫,对待秦姨,她没法敷衍了事。我实话实说。秦姨嘴唇抽动着,闪着泪光的眼睛环顾着我和母亲空荡荡的家。我们家很穷,字母意义上的家徒四壁。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反倒是母亲一反常态地安慰她,同她一起去镇上浪费时间找秦天。过节的时候,秦姨是唯一会来我们家登门拜访的客人,她带着秦天秦川,却不让他们进门。秦姨一到拐角,就招呼我出门,给我塞的红包里有能管好几周的粮票,然后让秦天领着我去外头玩。后来我才明白,她是为了不让母亲因包不起红包而窘迫,所以才不让两个孩子进门。不过第二年,母亲就察觉到了异常,过年前老早开始缩衣节食,置换粮票,然后硬塞给上门的秦姨。等她走后,又要我把粮票交出,不让我像前年一样,去粮仓那换糖吃了。在她们的言谈之中,我渐渐明白了我们家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原因。母亲是从其它避难所来的,到这的时候已经怀了我。为了在这封闭的镇上避嫌,母亲许久都不与镇上的其他家庭有所接触。那时候秦姨刚生了秦天秦川,经常帮助母亲维持生活,教她如何养育我……一想到秦天将见到世界的模样,我忽然有些羡慕。等母亲回来,我急忙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什么。“有时很快,有时很慢。”破天荒地,她第一次详细地回答我,虽然大多是我早就学过的东西,但我还是很高兴,“有山,有海,有天空……”“妈妈,哪蜂蜜是什么啊?”我充满期待地望着她,等她继续讲述,结果却换来一束惊恐的目光。她立马蹲下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更正道:“山川、河流、微风都会杀人!外头的所有东西都会杀人,你不能出去!”母亲从不说村子里的那套说辞。一旦到了外头去,人就会立刻被年兽吞噬,然后变成他这辈子吃过的所有粮食。那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玻璃门里外都看不见过程:人一出去,便会变作成筐成筐的粮食。镇子在地底下,是灾难前建的避难所。地底每年的产粮不多,不能保证所有人的温饱,种地的人却还是越来越少。大家都知道粮食不足,但还是挤破头想进玻璃厂工作。每到年底,镇子就会出现饥荒的征兆,这个时候就到了外出的时候。或抽签,或按顺序,把组建家庭的大人们送去喂年兽,换成食物。“人们只能相信能想象的东西。”母亲曾这样说,“那是洪流。”年兽很喜欢痛苦,转化的过程必须在组建了家庭的人身上才会实现,对不懂事的孩子也没有用。这是几百年来,人们总结出来的经验。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和家人分开,去外头喂年兽。就算有人想出去,镇长和人们也不会允许,除非他组建了家庭,能够从年兽手里换回这里喂养他长大的粮食。自从秦天踏出玻璃门后,母亲就不停告诉我外面很危险,不许我出去。我相信她,也不打算忤逆。但我想和她多说说话,所以总是乐此不疲地问她外面的模样。看着她像秦姨那样惊惶失措,我竟可耻地感觉到幸福。那时我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迟来的东西。
玻璃门在镇子的北方,爬上一段漫长的石梯就能望见。秦天离开后,我来这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时一周去两三次,多的时候每天都去。最开始,我还天真地等着秦天回来,一个月、两个月……我不知目送了多少大人离去,但浑浊的玻璃外始终没有出现孩子的身影。守门的大叔知道我没有出去的念头,又或许是他知道向我母亲投诉都没有意义,所以从不责骂我。他会偶尔和我聊聊天,聊他的父亲、母亲离开这扇门时的场景。“外面的世界很混乱,要等稳定些才能开门。我父亲出去的时候,就等了两天才开门,最后换回了十几桶米,盐水什么的,全都密封得很好。”说这话的时候,大叔很自豪。“那……如果在混乱的时候出去会怎么样?”“那就换不回粮食咯。”我接着问什么样算是混乱,什么样算是稳定,但就连守了几年门的他也不清楚。“李蜜?”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门卫大叔正在向镇长打招呼。“镇长啊,这些日子我们家酿了些米酒,你什么时候抽空来尝尝不?你看我老婆二胎的事情是不是……”镇长反过来厉声责问道:“超生就算了,还把粮食糟蹋成酒!镇上哪来那么多粮食,难道拿你去换吗!”“话也不是这么说,你看我老婆年龄也那么大了,打胎也太危险了。”镇长对他的殷勤很不耐烦,摆摆手说:“我不是来找你的,去去去,你回避一下。”然后他径直走向我,问:“还记得我吗,李蜜?你小时候我去过你家几次。”我摇摇头,又感到十分好奇,说:“我妈从来不让别的男人踏进家门。”“那是我把你妈给你送回来!你妈刚到的那几年,总是想出去,外头多危险啊!可她根本不听,一个劲地找机会去撞门,差点儿就送了年兽一顿霸王餐……”镇长摇了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今天我找你,是想问问你学习上的事情,你成绩不错,毕业后有考虑来玻璃厂上班吗?”“我农科好,以后还是进务农所吧。”“这真是你的想法?”镇长忽然有些狐疑地问我:“你对外头的世界一点也不感兴趣吗?”对镇长的问题,我只是摇头,不知如何回答。这天我提早回了家,像平常母亲要求的那样汇报经历,把镇长所有的话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母亲听完,露出了个冷冷的笑容,连晚饭也不做,站在门口等。果不其然,不到一个小时,镇长就亲自登门拜访。他还是那个想法,对母亲说:“你看你们,母女两日子这么艰苦,如果能到玻璃厂的体制里来,至少也能混个温饱嘛。”她依旧是冷冷的表情,“你想为我们谋体制内工作的事,我先谢过了,但你这样一登门,无亲无故地把我们安排进去,会被说闲话的。你就别进来了。”镇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说:“是我欠缺考虑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啊,我怎么会忘记这个道理!”母亲语气怨怒地说:“你们倒觉得留我下来,是对我好了?”“你说这话就不厚道了,如果外面的情况有好转,我们还会拦着你吗?可你倒好,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了,对外面还是只字不提。”我插嘴问:“外面的世界,真的有年兽吗?”“这哪有你说话的份!”母亲恶狠狠盯了我一眼,这眼神叫我不敢再说话,任她把我丢进房间里。隔着家里的破门,我还是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可我脑子里全是那凛冽的眼神,后头的话连一个字也记不住。她怨恨镇长的目光,望向我时却只增不减。这天夜里,窗外邻居的灯火熄灭殆尽,我还蜷缩在黑暗里揣摩母亲的心情,越想越难以入眠。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宿睡不着觉,闭上眼就看见母亲那愠怒的神情。深夜不知几点,我忽地感到床垫塌下去,吱呀吱呀地响起来,一睁眼就望见母亲在看我。她正在撩出我落到嘴里的头发,温热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庞,拭去泪痕。见我醒来,她脸色忽然慌张起来,连忙背过身去和我说话。“你想去玻璃厂吗?”我立马回答:“不去。”我看不见母亲的脸,她也没再说话,但她方才脸上转瞬的温柔,已足够我今夜甜蜜地入眠。
半年后,春节前几周,粮仓又空了。这回轮到守门的大叔出去了。镇长和大叔的家人趴在浑浊的玻璃门上,瞪大了眼睛张望外头的世界,人们轮班观察,隔几个小时换几个人上。等到终于下令开门时,我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拼了命地往前挤,却只见到守门大叔离去的背影。他站在门外,但离那惊鸿的世界似乎还有几米远,整个世界在他身后闪烁着,忽明忽暗。有风从外面的世界灌进来,我一会儿感觉要被冻僵,一会儿又觉得燥热难耐。寒风与热浪交替涌入,苍白与漆黑在眼前闪烁。这就是外头世界还算稳定的时候,我不敢想象混乱时会是怎样的光景。这癫狂的景色使大叔的脚步迟疑起来,他突然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孩子,眼里再没他讲述自己父亲时的自豪,只剩恐惧和留恋。妻子向他使了个我看不懂的眼色,然后他艰难地向前踏步,在某一步后,忽地在那混沌之中消匿。门关上了,按照惯例应该过一会儿再开,可忽然,浑浊的外层玻璃上忽地多了个人影,外层玻璃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外出者后悔了,这样的事情不时发生,开门自然也是不被允许的。大叔的妻子挺着个大肚子,艰难而难堪地别过头去,仿佛不想承认门外的人会是他丈夫。孩子也终于察觉了异常,认识到自己父亲再也不会回来,呜咽地哭闹起来。几分钟后,人影消失了。再开门的时候,外头已经堆满了粮食,足足有二十桶大米和面粉。我终于开始相信,外头世界存在鬼魅无形的年兽了,也终于明白,秦天回不来了。但我还是改不掉来这里的习惯。等到我快上完学,要选择自己将来从事的工作时,秦川也来了。自从秦天走后,秦姨就安排他转到了镇上的另一所学校,我们已经五年没见。“如果回到那天,你会阻止我哥走吗。”他上来就突然问。我愣着不知作何回复,“我不知道。”“你会和他一起走吗?”他又问。“应该会。”“如果那天,你跟着他出去,我肯定也会一起走。”他脸上浮现出懊悔,“我爸妈……玻璃厂上班的人知道很多事情,但他们不肯告诉我,也不肯让我出去。他们还骗我说,我哥已经死了。”秦天已经死了。只是因为贪吃,想吃上一口蜂蜜,我就松了手。“我只能等到长大,结了婚有了孩子才能出去。”他突然目光坚毅地望着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可耻的幸福感又开始在脸上燃烧……
秦姨和秦叔都是玻璃厂的高管,秦川毕业后,立刻就被安排进了玻璃厂上班。他并不排斥,想通过玻璃厂的工作亲自找出世界的真相。但他的工作却真的只是每天搅碎石头,融化石头,然后做成玻璃罢了。一整年来,他无数次失落地找我倾吐玻璃厂的无聊工作,说自己离外面的世界越来越远。我开始察觉到,他对外面世界渐渐有了一种病态的向往,为了一睹真相,他可以轻易地付出自己的生命。等到我能够工作的时候,母亲已经快四十岁了,到了外出者的年龄。我很害怕,不想让她走,按照分配去了农务所工作,想解决一部分的温饱问题。可工作还不到一年,我就体会到了和秦川一样的失落。地底的农地很有限,就算务农的人足够多,也根本不可能长期养活镇里的所有人。无论如何,我们都只能派人去年兽嘴里换粮食。一想到田地不够的问题,我才开始理解秦川想去外面的心态。如果能稍微扩张田地,或许就不用有外出者……母亲就不用离开了。后来,我花了大半年时间,将一处岩石荒地开垦成了一小亩田地,却种不活什么庄稼。我没有让它就这样荒废,把农务所里能翻出来的一切奇怪种子全部种下,虽然大多都枯死了,但还是有些植物顽强地活了下来。几个月后,田里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朵,我只能勉强分辨出其中的四五种。就在我捧着书尝试辨识植物的时候,秦川突然出现,火急火燎地冲到我面前。“你妈后天就要走了!”“什……什么?”我感到震惊,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她果然没和你说。阿姨应该是怕你担心。”她当然不会说,无论什么事,她从来不和我多说一个字……秦川向着我又走进了一步,抹掉我脸上的泪水,在缤纷的花丛里对我说:“李蜜,我们结婚吧。然后,一起出去,去找秦天,去找李阿姨。”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问母亲是否要离去,在剩余的两天里,我们依旧沉默着度过。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像往常一样什么也没聊。在她要走的那个早晨,我彻夜难眠,听见了她起床的动静,写字的声音。我终于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夺过她手头写的“遗书”,上头写只来得及写了我的名字。我质问她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急着去外面送死。为什么从来不肯正眼看我?“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在这里守活寡……”她走出房子,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虽然脚步稍有迟疑,最后还是径直走向玻璃门。我就这么在后头跟着,一路紧随,直到守门的人把我拦住。这次没有等待,玻璃外的世界在疯狂闪烁。我想一起走,用牙齿挣脱开守卫的束缚,却还是来不及。她没有犹豫,大步流星地迈出镇子,毅然决然地陷入那混沌之中,忽地如烟云般消散。等我拼了命挤到最前头时,玻璃门已经重重地关上了。我只在浑浊的玻璃上望见自己的脸庞,寒风让泪水冻成了霜粒,热浪却也留下了泪水蒸发的斑驳泪痕。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外头什么也没有。她没有变成粮食。我一直守在门口,希望她能回来。不只是我,很多人也在等,不过是等粮食。但几天过去,无论打开多少次门,门外都空无一物。镇里不得不立刻选出第二个外出者,而这一次,只是开关门的一瞬之间,门口就多了十几桶粮食。镇长和众人的目光慢慢落到我身上,有的是同情,有的是愤懑。我又开始像小时候等秦天那样在玻璃前徘徊了。秦川也像那时一样,经常放下玻璃厂的工作来陪我。有时他来得很晚,我能从他郁闷的脸上和传言猜到一些故事,定是被秦姨拉去相亲,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了。一次,我等到了深夜门卫换班,才听见他沉重的步子踏上阶梯,看到秦川那郁闷而纠结的脸一点点露出。秦川盯着我,犹豫许久才开口。“你还记得和我们闹恶作剧的那些人吗。”我摇摇头。“我也不记得了,可有个女孩子还记得我,也明白我的事。她说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想出去看看。”我的心忽地凉了几分,“那你就跟她出去吧。”秦川脸上忽然涌现转瞬的欣喜,和母亲那转瞬的柔情一样深刻难忘。他又沮丧地摇摇头,使我明白这次相亲拆台的不是当事人,而是他们的父母。我应该感到欣慰吗?我知道他在等我给他求婚的回复。但不知怎么地,一想到母亲,我就迟迟无法作出决定。
母亲走后第六天,秦川没有来,秦姨来了。尴尬地闲聊了一会后,我才明白,她已经知道了我和秦川的事。但她似乎不打算谈这个,而是开始聊起过去。“你妈妈周虹是从别的避难所来的,她一直都很想出去。”我点点头,“她告诉我外面的世界什么都能杀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果让你出去,你会想做什么呢,蜜蜜?”我想起秦天,不敢再面对秦姨的目光。她继续说:“你妈刚来的时候怀胎六月,因为旅途精疲力尽,却不忘问我们有没有见到一个人。然后她转头就想离开避难所,去找她的爱人,去找你父亲。但最后她晕了过去,没能离开。等你出生后,她再想出去,自然是被镇长阻止了。”“我不明白,秦姨,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些地方很快,有些地方很慢,这是你妈妈告诉我的。或许是科技失控,又或许是某种宇宙灾难,时间失控了。”她指着玻璃外头闪烁着的世界,说:“亮起来的时候是白天,黑的时候是晚上。这个时候外头的时间虽然还是很快,但闪烁还不至于到肉眼分辨不出来的频率,也是我们唯二可以判断外头状况的时候。另一种情况,就是外头长久的蓝天,或者长久的黑夜。不过这个避难所的玻璃门的朝向看不到太阳和月亮。“周虹从原先的避难所离开后,恐怕她经历的时间就开始减速了,虽然她只花了一周就找到了我们这,但对这个避难所而言,时间已经过去了五百年……”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秦川知道这些吗?”秦姨缓缓地摇头,“在玻璃厂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我努力理清思路,“既然外面的世界都在加速或者减速,就算我们置身于其中也不会察觉到吧。”“外面并不是整体在加减速。”秦姨声音颤抖地说,“时间像大海的洋流一样,有些地方快,有些地方慢,很危险……在地底建设避难所,也是为了防止出现板块位移引发的毁灭性灾难。人们没法确定什么地方会突然加速,什么地方会突然缓速,只能用这些能阻隔时间洪流的特殊玻璃稳定避难所里头的时间。”“那……年兽?”秦姨惨淡地笑了笑,“每个避难所顶上,都配有几十亩在玻璃保护之外的农地。”但母亲什么也没有留下。她从来只是把我当做再出发、去寻找爱人的工具。我明明一直都很清楚,她根本不爱我,就像我清楚秦川只是想要出去,才打算和我建立家庭,养育孩子。我犹豫着没有答应秦川,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和母亲一样……“肯定有哪里出错了,秦姨,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努力挤出笑脸,想把秦姨说的一切都当做玩笑,但我做不到。“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秦姨的脸立刻被痛苦占据了,拧着眉流出泪,哀求般命令道:“蜜蜜,不要再和小川来往了。有你在,他一定会不顾死活地冲到外面去……就像秦天那样。”我失神地想到秦天跑出去的那天,那个时候为什么我会向往外面的世界?“求求你。”秦姨的目光悲伤而炽热,“放过我的孩子吧。”望着秦姨又一次浮现在我面前的惊恐,我嫉妒起秦川和秦天。真好啊……为什么不能是我。秦姨把什么塞到了我手里,“去找周虹,找你妈妈问清楚吧。”不知过了多久,玻璃里只剩我朦胧的倒影。我摊开被秦姨揉成拳的掌心,面前是一把熟悉的钥匙,那把将秦天推进地狱里的钥匙。我终于明白了,我既不向往外头的春天,也不讨厌这里停滞的冬天。我想去外面,只是因为这个停滞的世界厌恶我。
母亲被年兽吃了霸王餐的事很快传遍了镇子,人们终于开始肆无忌惮地议论起我们家,说母亲是如何绝情,在这里白吃白喝十几年。人们在我面前说时,会带些同情的语气,但那不像在宽慰我,更像是一种告诫。特别是代替我母亲去置换粮食的那一户人家。流言从他们家开始传播,说我开垦的那小亩荒地竟然拿来种花,各种猜疑;又说我是如何蛊惑年幼的秦天跑出去,置他于死地;最后我终于也变成了和母亲一样的“白眼狼”,人们觉得就算我成家有孩子,也无法在年兽嘴里换回粮食。我没有反驳,流言会变成预言,那就是我的未来。在务农所的最后几天,我把那些枯死的花花草草全都清理了,然后费劲把它重新堆满废石。期间,秦川来找过几次我,但都没有发现我在做什么。我问他还记得这里以前有什么吗,他只是木讷地摇头,一个劲地讲自己的事。我惨淡地笑了,传言也有几分不假。秦川从来没有真正关注过我。他对外面世界的狂热兴趣,搞砸了所有相亲,终于还是把我当成了出去的唯一手段。我握紧口袋里秦姨给的钥匙,内心一阵悲凉。秦川离开后,我默默收拾好了一切,一步步走向台阶,迈向通往外面世界的玻璃门。我推开一扇又一扇晶莹剔透的玻璃,内心本没有任何犹豫,但在见到最外层浑浊的玻璃门时,我还是迟疑了。疯狂的世界与这个停滞的角落之间只有那么一扇薄薄的玻璃,如此脆弱,仿佛随时能再次联通上。世界上还有多少个这样的角落,隔绝了时间的洪流,隔绝了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我伸手摸向玻璃,陌生的门卫视而不见,仿佛把我当成了另一扇玻璃。触碰到冰凉的铁把手时,我终于感到惶恐不安。谁快来阻止我……我狼狈地流着泪祈祷,谁来救救我吧……只听见一阵刺耳的破碎声,面前的玻璃突然碎成了渣滓。我连忙后退了几步,随着门卫一起跑进了最内层。他的脸上写满惊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径直跑向玻璃厂。半小时后,镇长带着许多人和备用的玻璃门到了。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突然出现,然后被人们团团围住。“是不是谁家的家人回来了?”人们这么以为,然后开始询问男子的名字。他一脸惊愕地回道:“李志远。”“快去找找谁家有叫这个名字的。”秦姨向众人喊道。镇长摇摇头,补充道:“把每人家里的族谱都翻出来,时间越远越好。”一阵骚乱后,男子这才道明来意:“刚才有没有一个人到这里来?”他望了一眼外头又开始闪烁的世界,焦急追问道:“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人,还怀了孕。”我愣了愣,拼命挤开人群。“找人就可以随便弄坏玻璃吗?”人们愤怒地喊道。玻璃厂工人神色恐惧地抢修起门来。“玻璃?为什么又是那么多玻璃门。”男子恍然大悟地喃喃道,“这里的象征是玻……”镇长忽然厉声喊道,“你要找的人在这!”男子顺着镇长的手指望向我,焦急而慌张的神色转为庆幸。但镇长的下一句话,又让男子面如死灰。“这里现在是五百八十年!”
“你和你妈长得很像。”和镇长一起去往玻璃厂的路上,他对我说。我想起门卫大叔,问他:“我是超生的吗?”“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投射来的目光是如此灼热,令我浑身难受,“灾难和住进避难所的事对我来说只是三天前,人们刚蜂拥进入避难所,还不知道避难所该怎么运作,急着把没有劳动力的老弱病残丢出去,你妈就是这时候被逼走的。我们相互起誓会再找到对方,像我们结婚时不离不弃的诺言那样。我以为,自己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一次她,就能再找到第二次……”此刻我终于理解了母亲望向我时,眼神里那隐有的怨恨。我的存在,棒打了他们的鸳鸯。他讲起和母亲的过往,越讲越凌乱,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意,“那时你还不知道要取什么名字,又嫌弃我起名土里土气,结果最后你还不是给女儿用了这个名字。”人总会格外相信自欺欺人的谎言,他望见我的第一眼,就已经堕入其中。我叹不出气来,只觉得悲凉更甚,轻声说:“我是李蜜。”他愣住脚步,惊愕地看着我,脸色灰白,仿佛我又一次把他从极大地幸福里拽进了冰窖。玻璃厂虽然在地底镇的角落,但是高层人员的办公地点却是在地底中心,支撑大地穹顶的圆柱形建筑里。玻璃保护着地底不受时间洪流入侵,生产玻璃,管理玻璃的玻璃企业,是许多人努力大半生都想挤进的体制内。我则向他解释起,这个世界上小小角落里的社会如何运转。听到我说出外面的灾难时,镇长并不惊讶。当我讲到人们是如何出去,最终变成食物反哺这里时,外来者立刻明白了一切。“她走了,是吗?”我点点头。镇长替我说道,“你现在离开,或许还能追上她。”“她走了多久?”“一周。”他的神情立刻变得悲哀起来,“六个小时前,是周虹被赶出另一个避难所的时候,我立马就跟着冲了出去,彼此出门的时间差不到十秒。但她还是被疾驰的时间洪流,卷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卷到了十几年之后……“我花了六个小时寻找她,时间洪流把我推到了十几个避难所前,最后还是慢了一步……”他盯着我的脸,似乎是在寻找着慰藉。“周虹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出门了。她需要静养,需要食物,不然母女难保。”镇长平静地问道,“灾难是什么造成的,你知道吗?”男子摇摇头,“避难所中央的巨大支柱似乎散发着某种力场,抵御时间洪流的侵袭。虽然灾难是突然发生的,但应对灾难的无数座地底城却不是。或许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有人知道真相吧,可惜时间洪流早已阻隔了一切,知道缘由的人都将孤独地死去。”我错愕地望向窗外小镇的出口,那玻璃门是为何而建?“这些年来,周虹一直怨恨我们没让她去找你。”镇长同情地望向着我:“我本以为周虹至少会告诉你她的遭遇,告诉你外面世界的真相。可她居然对你也闭口不提……”怪不得镇长执着于让我和她进玻璃厂。“你想用让我们和你同流合污的方法,封住我和母亲的嘴……”“有这部分原因……”镇长望向小镇上方钢筋和岩土组成的褐色苍穹,眼神游离,“我多希望你妈能告诉我外面世界稳定了下来,我们可以重新与世界建立联系,可她从来不说,怎样乞求她也无动于衷,既不说好也不说坏。“我以为她那么向往外头,是知道除地底外有什么稳定的地方,结果居然只是为了你。”镇长失望地看了眼男子,喃喃道:“外头还是那样混乱,她心知肚明,却仍旧十几年如一日地维系我对外面的希望,究竟是出自对我的善意,还是对我的怨恨呢……”那些本纯净无瑕的玻璃,就是这样被人为地添上了污浊,阻隔了思念。我盯着镇长,想起母亲毅然的诀别,质问镇长:“那玻璃究竟是什么?”陌生男子摇摇头,“玻璃只是这个避难所权力的象征,但它能带来稳定。”“你打算怎么办,做揭露世界真相的英雄?”镇长盯着男子,警戒的目光不时瞥向我。“不,我要走了。”他望着我,眼里满是陌生的柔情,“你愿意和我走吗?”
半小时后,我们走出了玻璃门。外头的时间癫狂地加速着,日月轮现,闪烁不止。每当我们向外迈出一步,闪烁的频率就会下降。我们一点点融入洪流,日月终于缓慢了下来,在天空划出看得清的轮廓。等天上的太阳完全停下时,我们彻底融入了洪流。“抓紧我的手。”他拉起我的手。不远处的小溪不停激荡出十几米高的泉水,在阳光底下飞溅出几米高的水花。他告诉我在外面的世界,千万要远离流动的液体,因为临近的水流速度差异过大,流动时互相挤压喷射出的高压水枪,对低速区域的物体,每一颗水滴的威力都和子弹一样大。危险很快解除,因为眨眼之间,小溪就干枯了。“你看。”他指着我们头顶,阴云之下正倾盆大雨,但雨水还没落地就蒸发殆尽,扭曲的彩虹像神话里的巨龙一样在云间涌动。太阳高挂在西边一动不动,而月亮却已经第十次飞速掠过我们的头顶。世界瞬息万变。远处忽然离起土墙,我忽然感觉身轻如燕,心头一阵瘙痒。走没几步,土墙又忽然塌陷,我们被脚底的大地突然托起,超重的体验把我按倒在山坡顶,让我难受得想吐。等大地暂时归于平静,我忍住不适问他:“你要去下一个避难所找她吗?明明不知道还有多远。”“避难所到处都是,只要我们能避开时间洪流的危险,时间的运动自然会把我们推向另一个避难所。”他猜是潜藏在地底深处的地壳运动带着我们飞速移动,而避难所因为时间稳定,不会被移动,所以外头走没几步就会遇见新的避难所。大概离开半小时后,我们见到了一片广阔的田地,找到了它下方的避难所。避难所的大门用巨大的木门封闭着,我又想起镇子的玻璃,想起至今仍被欺骗的秦川,忽然感到愤怒。“你为什么不告诉人们真相。”他忽然露出惨白的笑容,取下水壶在避难所门口倒出水,带着我飞快地躲开来。水流被拉长到了十几米,然后水花四溅……没过多久,巨大的木门就被冲烂了。“为什么不敲门……”“无论外头的世界是在减速,还是加速,里头的人都听不见敲门声。”我摇摇头,“门外头肯定还预留了一些安全空间,用于存放粮食而不至于让它们因时间洪流腐烂。”他愣了愣,似乎也是才刚想到这点:“先前我从来没有敲开过任何一个避难所的门,原来他们都听见了,却置若罔闻。”我们走进了避难所,他看着惊恐不安的避难所居民,问有没有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人来过,问这里是多少年。人们纷纷摇头,说这里是灾后一百二十年。他高声说出了外头世界的模样,告诉人们木头或者别的什么根本无法阻止时间洪流。在骚乱演变成暴乱之前,他带着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我们在外头躲了几秒,再回到避难所门口,发现本来已经破损的木门墙被一扇金属门取代。我们又进去问了一遍,另一批陌生人告诉我们现在是灾后两百年,金属能抵御时间洪流……“人们只能相信看得见的东西。”他说。我们平安无事地又在外头流浪了几小时,遇到了另外几个避难所,但一直没找到母亲。太阳依旧挂在西边,云朵飞速变化出各种艳丽的晚霞,整个世界像是蒙上了一层金碧的轮廓。不知不觉中,我们又回到了起点,那个用玻璃阻隔世界的避难所再次出现。“我不想再找了。”他终于放弃了,但望着我的眼神却满是欣慰。
我们没带粮食离开。我望了望避难所上方的农田,回想过去在镇子上被分配到的务农工作,觉得有些可笑。年兽确实存在,它们就是这些田地。虽然田地暴露在时间洪流之中,但因为地底避难所的存在,田地不会遭受毁灭性的地质灾难,看起来只是长久地荒废了。虽然有许多自动化的设备,但再想种地,也需要花很长时间拓荒……在洪流里,时间是无尽的折磨,唯有想到地底的家人才能感到一丝慰藉吧?他们会慢慢参悟灾难的真相,明白自己必须重新拓荒,种粮食,让家人过个好年。往后几十年如一日地种地,直到某天被时间洪流突然杀死。而这一切,在避难所里只是眨眼一瞬。无论他们有多么想再见到自己的亲人,如何叩击那扇浑浊的玻璃门,思念都无法传递。“为什么,它们不破门而入呢?”破落的农屋门口,贴着几张黯淡失色的破春联,风一吹就化作尘灰。我当然是明白答案的。外出的时候,家人都会紧紧贴在玻璃门的这一侧等待,不舍而期待地凝视着外面的世界。外出者以为破坏玻璃门,会让时间灾难入侵,害死自己的家人。哪怕折返回到门前,进入避难所的稳定时间里也是一种折磨。在外出者于门前踌躇徘徊的几分钟内,农田又会在沧海桑田的时间洪流里,荒废成等待拓荒的田地。倘若醒悟得晚一些,没能察觉到此间关系,那外出者很可能会饿死在拓荒的劳作上……孤独且绝望地务农到死。她肯定不会这样等死。我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一脸担忧地望着我,伸手抹得我满脸泪水。“别哭,眼泪很危险。”时间肯定不会在人体这么小的尺度分化出速度差异,不然我们早就爆体而亡了。我知道他只是在安慰我,但我无法回应他炽热的目光,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天。我推开他,走进农田里。粮仓外荒废着许多像是邮箱的木质盒子,他显得很惊讶。“蜂巢?动物总是乱跑,轻易被卷入洪流的危险,几乎灭绝了,只有短期植物能生存下来。”“快过来!”他推开粮仓门口,忽然兴奋地喊着我,“快过来看啊,周虹!”他喊着我母亲的名字,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叫错了。我推开门,见到了满满一罐金碧的液体,静静地搁置在角落。“竟然真的有!”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玻璃塞拔下,房子里沉寂了几个世纪的尘埃四处飞扬。我说:“肯定已经变质了……”“变质?蜂蜜可不会变质,密封完好的蜂蜜几千年都不会坏。得花多长时间才能收集到这么一小桶啊……”他大胆地用食指沾起那粘稠的液体,塞到嘴里,脸上露出沉醉的笑容。我将信将疑地沾了些,送到嘴里。甜甜蜜蜜,冰冰凉凉……平平无奇。六年前,只是为了尝一口这样的糖浆,我松开了手,任凭时间吞噬了秦天。我为什么会在秦川求婚的时候犹豫?我明明知道,他只是拿我当去外面世界的家庭工具。我忍不住又尝了一口。秦川知道我无法拒绝,他在利用我对秦天的懊悔。嘴里的蜂蜜变咸了。我只是母亲去外面世界的工具,却还是恬不知耻地想再找到她,让她承认自己的悔恨,好让我能活得轻松些。就像我父亲正在把我当成母亲,好让自己结束不会有尽头地寻觅苦行。他忽然说:“缸底好像有张纸……”我愣住了,那字迹熟悉无比。我疯了似的把手插进蜂蜜里,掏出那张被染成金碧的纸张。“蜜蜜,对不起。蜜蜜,这就是蜂蜜,你的名字。”我难以克制地坐在蜂蜜前痛哭起来,心里完全没有了却心愿的满足,愈发想要找到她。天色流转,斗转星移,世纪在眨眼间飞跃,仿佛我心底有流不完的泪。他盯着纸张,沉默良久后向我伸出手,虽不算坚毅,也少了几分暧昧。“我们继续找她吧。”我抓紧他那双温暖的手臂,忍住抽泣摇摇头。“还有一个孩子,此刻正在时间的洪流里徘徊着。”我抹干眼泪,像父亲相信母亲还活着那样,想念起秦天。“他肯定还活着,孤独地活着。我要去找他。”他点点头,顺着他的目光,能望见昼夜不停交替的天空,和一片荒芜的广阔土地。远处的山川不时隆起,不时塌陷,我们来时的足迹已渐渐模糊消散,所有人类曾经的历史转瞬消亡。“我们一起去,与世界重新建立联系。”(完)
这篇小说让人想起游戏《死亡搁浅》,被时空乱流隔绝的世界中,人物用行动串联起了不同的社区,寻找自己所爱之人。《甜蜜蜜》的世界架构从孩子的视角,向我们逐渐展现,不断揭开新的幕布,在层层的舞台上,演绎着这个乱世中关于追寻的故事。——宇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