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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上绝症后,我把自己的副本介绍给了妻子 | 科幻小说
二我醒了。我发觉醒来之后和预想的不一样,如果是坐在电脑前,我可以看电脑上的时间,打开文件夹阅览我的工作文件。但现在我不需要再这样做。我在屏幕里,时间就在我的身体中滴答地走来走去,我能感受到它。我检索了文件,不需要动一下手指,对,我也根本就没有手指,我拥有的是触手般的电流,就像心灵感应一般奇妙,所有的操作都是在后台完成的,我只感到一阵愉悦。这种感觉太重要了,我很害怕无情的芯片也会让我没有感情,但它模拟的很成功,重生的喜悦使我的虚拟影像露出一副真诚的笑容。我既能感觉到这笑容的真意,也能通过自动旋转摄像头看到我的妻子,以及那个在现实世界的我。“亲爱的,我醒了。”我对她说。就像在垂死之中清醒过来的人,朦胧中睁开眼睛看到爱人的脸,她会对我笑着掉泪,我会开玩笑说现在可没手把你的眼泪擦去。这时现实中的我会唱起一首我们在婚礼上唱过的歌,我会接着唱过来,象征我们感情的共生与传递,之后我们三个人把这首歌唱完,祝贺我的新生,祝贺生命的延续……可是,并没有发生这些事儿。她没有理我。他也没有唱歌。哪里出了问题……没人理我,我只觉得尴尬,而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按了一下,随后我便看不见外面了。输出设备失去作用,我明白电脑被关闭了,此时的我正在天堂岛的云端服务器里,这里是为我建设的小家,天堂岛服务项目的一部分。和现实中的家可不一样,我只能感受到身体里存储的文件和空间,里面有我之前上传的图片,收藏的电影,我能玩游戏,看新闻,不过所有的一切只是自我感觉的层面,对外我只有摄像头和听筒,失去它们我就只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我有些烦躁,感觉受到了冷落,甚至不如一只被捡回来的狗。大概过了好几个小时,我的眼睛……摄像头才明亮了起来,这时我的心情又一下变好了,发现所处的是家里的书房,摄像头下移时能看到书桌和键盘,而妻子就坐在屏幕前正打着电话。“我登上去了。”她的眼神没与我接触,只是在对电话支支吾吾地答应着什么,我没说话,肯定是病床上的我打电话来催促她登陆天堂岛的,我不知道妻子为什么会这么反感重生的我,把我关在里面这么久,如果不是我催促她,可能她就这样一直把我关下去。这种感觉很被动,我明明是她的丈夫,她却像在听别人的指挥,虽然那个人也是我。但我耐住了性子,等她挂掉电话后,我才向她打了招呼。“好了,是我。”我对她说。“哦。”她瞪着眼睛转向屏幕,对我的问候却显出一股诧异。“真的是我,你就当我在出差,正和你视频。”我明白了,现在她还接受不了,毕竟她之前就相信天堂岛里的人并不是真实的人,她对我排斥在我意料之中,她需要时间冷静下来。“我要去做饭了。”她一脸不安地站起来奔向厨房。如果我有脖子,一定要探过去看个究竟,可我的摄像头没有这样的功能,只能呆呆地立在书房桌子上,一动也不能动。等待的时间既焦虑又无聊,我不能走下去,拿几本书翻翻看,而她一走就是几个小时,有过几次她经过房门,却不敢走进来,仿佛对她来说是间魔鬼的密室。直到晚上清晰地听到她从卧室传来的抽泣声,我才开始呼唤她的名字,她红着眼睛走进来,眼神四处逃避。“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温柔地问。“是。”她如实回答。“可我就是我,你得早点接受这件事,我是今天早上吃你带来的早饭的那个人,是昨晚安慰你的那个人,我有咱俩一直以来的经历,我不是别人,就是我。”“不是。”她不假思索地说。“可能现在还不是,但以后会是了,等我去世的时候我就是了。”“不是,你不怕死也不悲伤,你和他不一样,你所说的死,是他的事情,你并不关心。”一阵电流在我身体里激荡,我还需要关心他的死活吗?我想,对,他现在还是在现实存在的。这感觉很矛盾,他就是我,但现在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我似乎不再把他当成我了,他是一个病态、陈旧、将要消失的皮囊。而我是新生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就像大马哈鱼产完卵,已经完成了生命中最伟大的一部分,他是多余的了。“聊聊之后的规划吧。”我无法解决这个矛盾,于是换了个话题,“对未来我有了新计划,你不是一直想要去旅游吗?之前的病耽误了你的愿望,但现在我有笔钱是因此而留下的,虽然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需要你来帮忙打理,但我希望在新生之后完成你曾经的梦想。只是现在,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的妻子操劳着这个家,之前我们都是一同商量的,我知道她担忧的部分,也知道怎么帮她解决这些难题。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讨论,所以涉及到这些方面的时候,交流开始有了共通性。她愿意和我谈话了,我们从一个话题聊到另一个话题,我能感到她慢慢放下了隔阂,因为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她开始与我争吵了,这是好事,她在接受我,她在把我当成我。我为我曾经的行为向她道歉,并发誓会比之前更加爱她。通过彻夜长谈,第二天她便着手去处理我所交代的事,这些事包括一些法务资料,工作上的安排和结算医院的账目。这之前她打电话问过另一个我,得到的回复相当肯定,毕竟我们都想把这些后事处理完。她答应我不会再把书房的电脑关上,不会让我只身呆在天堂岛的小社区里,等她收拾好一切后,又去医院探望那个我了,我向她告别的时候让她多在那边留一会儿,多照顾一会躺在病床上的我。但这种感觉很奇怪,如果是我自己,我不会刻意这样说,我现在的语气更像是出于一种礼貌,一种敷衍。我忽然想到,从那一刻起我们就变了,我和他不再一样,我们在经历不同的体验,获得着不一样的感受。那么他呢?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三我其实还能下床,以现在的病情来看,医院也没有强制住院。但不知为什么,我不想回家,其实我很想回去看看,但我不想看到他,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就是我,这件事是我认定的,可问题是,现在我又是谁呢?我呆呆地看着窗外,一场暴雨来得毫无预兆,我没有起身关窗,任凭被风卷进来的雨水抽打在脸上。我想着昨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渡过的,会不会甜言蜜语,会不会让妻子掉泪。会的,因为我一定会那么做,想到这儿我忽然有点希望前一夜我就死去,我的灵魂已经被抽掉了,我多希望我的意识现在是他。直到看到被雨水淋湿的妻子跑进来把窗关上,我的眼神才回过来,她没有发现我正在哭,把它当作雨水抹去。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看到她而激动过,默不作声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妻子在擦头发的时候跟我讲了发生的事,我一边赞同地点头,一边产生了股无力的感觉。“你和他还好吧?”我试探着问。“嗯。”她只敷衍一声。实际上我宁可她不要敷衍,宁可她说不,她的回答令我五味杂陈,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复制出一个替代我的意识,我相信他就是我,但此时又不希望是那样,这感觉太矛盾太折磨人了,她越是不想说他的事情,我越是心神不宁。而她要是说了,我则更加难受,我很痛苦却又不能说出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妻子说,“我都知道了。”“知道什么?”我急忙问。“你为我做的事。”“我为你做了什么事?”我心慌的要命。“那些事……我觉得还是留在你心中就好。”她微笑地说道。“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干嘛不敢说出来呢?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再无法克制,激动地质问她。妻子被我吓得呆愣住片刻,“他说你为我留下了一笔钱,要和我一起去想去又没去过的地方。”我的耳朵一阵轰鸣。对,我是留下了一笔钱,但那是作为遗产留给她的,虽然怎么使用我并不在意,但后面这些话显然并不是我所想过的,而是出自于他的想法。我顿时大汗淋漓,虚弱地靠在了枕头上。“难道不是你的想法?”她阅读着我的表情。“那是为了家用的,为了让你有个好的生活。”我告诉她。“哦……他也说之前他是那么想的,但之后想到了我,就改变了主意。”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我知道了,我不会乱用那笔钱。”她小声说。“不。”我说,“没关系,听他的吧。”那就是我的想法,出自我的意识我的灵魂,一个崭新的想法,我有什么权力阻止。“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我告诉她。“我让医生来看一下。”她走出病室。我看着她的背影,真正感受到了一阵脆弱,我知道我的病情,也知道我又要昏睡过去,这样的昏睡经常发生,越来越频繁。不如索性早点离开吧,我想,告别恍惚与衰败,这也是我曾想要的结果,我应该接受它。我希望这次睡去后就再不要醒来,从意识上传后的那一刻起我便是多余的了,我不应再活下去,再活下去体验到的只能是病痛和心中更多的折磨。希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吧,希望就这样离去吧,他就是我,他就是我,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我应该告别了。我闭上了眼睛,仿佛看到一道光,那有人向我招手。我以为那光要带走我,可遗憾的是门却没为我打开,我最终还是醒了过来。身边的点滴和心跳仪提醒我还属于这儿,但我不知道这世界是否有自己的位置,陈医生此时坐在身边,见我醒了,他便拍了拍我的手。“我还能活多久?”我转头问他,“直接告诉我吧,没关系,我只想知道时间。”我更希望他能说出今晚,这样我还有机会向我的妻子告别。“那段时间跟你说的新闻还记得吗?”他却这样问了我一句。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新闻。“那位住在天堂岛的医学家,有关癌症新药突破的事,实际上比你想的要快,我们今天取得了联系,我们想跟他合作进行一次药物实验,在我看来这种药对你病情缓解极大,甚至根据他的论文来看,有相当大的几率治愈,是件非常好的消息,不过还需要你的同意。”
四我的妻子依旧对我冷落着,我能感觉得出来。我真希望自己能流出眼泪,这样她就能看出我的悲伤。每次她探望过他之后,就会一言不发地回到卧室,仿佛书房的我不存在了。我只能等她去做饭的时候,经过我的门前时对她说话。“晚上点份龙虾怎么样?”我在书房里用扬声器喊道。“去死……”她的话戛然而止,但实际已经中招了,那是她最喜欢吃的食物,但从不在晚上吃,因为怕自己会变胖,我曾经一直故意这样开玩笑,以勾引她的食欲,她以往会骂我是她减肥道路上的绊脚石,所以这种玩笑是拉近关系的好话题。“我为你收集了一堆食谱,你先过来看看怎么样?”我又故意这样招惹她。“我不看。”她装作生气地回道。“怕什么,难道现在这样子我还敢笑你胖吗?”我故意把摄像头扭动出吱吱声,“还有一道用萝卜做的菜,我专门给你找的。”萝卜是她最讨厌吃的食物,但也是我们时常所开的玩笑,果然她系着围裙走进来,“再说我就把你关掉了。”“别别,我真错了,饶命啊。”我向她讨饶,以往她是用指甲掐人的方式来威胁我,现在换成了新的,说明我们的情感表达有了新的维系,这样的日常对话令我开心,她哼着笑了一声离开,就像曾经习惯的那样。这种感觉很棒,我感觉好像一切开始回去了。“我下载了些文件。”我又对她说。“关于什么的?”她问。“身份实名认证,还有账户转移。”她停了半晌,“现在不合适吧?”她在厨房那里回答。“你先填上,到时再签个字就行了。”我故作轻松。“我问问看吧。”这次她没有直接拒绝。“这是我为我自己做的决定,早就想好了的,填吧,快乐的生活在未来等着我们。”当然,这要建立在我要先拿回我所拥有的一切。我想明白了,现在的我要主动一些,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拿回我本拥有的东西,我不能再畏首畏尾的。但她没有回应我。“开心点,你看,我再也不会乱跑了,只能跟在你身边,也不会喝醉酒,我现在成了你的物品,所以你得为我负责……”我还没有说完,外边的大门就响了,接着是关门的声音。我听到妻子跑到客厅的脚步声,之后在那安静了一会儿。接着,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是我。”我只觉电流嗡嗡地在芯片里胡乱穿梭。我一言不发,那是一阵惊慌的感觉,他为什么会回来,他不应该是躺在病床上吗?我还以为下一秒他就会死了,而他现在竟回了家。而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书房的门打开了,妻子露出一副尴尬的表情,犹如我才是个不速之客一样,他随后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身体消瘦,脸色却不错,不是我所预料的一副消沉模样。他坐到电脑前向妻子挥挥手,嘱咐她晚上为他准备一副碗筷。等妻子出去后,我的虚拟影像对他露出礼貌的微笑,他回敬了相似的微笑,我们互看着自已,那感觉像还未揭穿彼此的情敌一样。“你回来了。”我打破尴尬的沉默,但这话一出更让人觉得尴尬。“回来看看。”他翘起二郎腿,动也不动地盯着我。“你的……我们的身体还好?”“老样子。你呢?还适应吗?和她相处的怎么样?”我分析着他的问题,虽然他是我,可我此时竟然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不太好。”我想了想回道,“不过她很关心你的病情,所以我们也没怎么交流。”如果是我,我不希望他们相处融洽,那么反过来肯定也是一样,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他是比我高大,比我更实在的生命,我只是一台计算机,一段程序。幸好我不会流汗,否则我一定大汗淋漓。“谢谢。”他笑着说。“没必要谢自已,我们是同一个人。”“对,我这次回来是要告诉你个消息。”他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他的动作令我不安,因为我在有什么大计划时就会表现的如此心不在焉,他一定有什么新的计划。“是好消息吗?”我问。“不好不坏。”他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我的脑子还清醒的很,最近又有了许多新的思考,我只是回来告诉你要给你升级了。”“升级?什么叫升级?”“就是再次上传我的意识,将之前的覆盖,把我新的思考再存进去。”硬盘飞快地转动,摄像头一动不动。我恍然大悟,明白升级是什么意思了。“不不,我不需要。”我拒绝道,“这段时间我也有新的体验,我不能让它们被覆盖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用他此时的意识覆盖之前上传的意识,也就是覆盖此刻的我,我会焕然一新,但那会变成他,而我不会再是此时的我了。“没有你和我。”他笑着说,“我认为这段经历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的想法。”“我认为很重要,所以我拒绝。”我当然不能让他那么做,否则我就消失了。“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重要?”他问。“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要一同商量,你可以当做是自我对话,可你不能忽视我的声音。”“我会自我对话,可现在发出声音的不是我的内心。”他说,“是你。”“你怎么了?”我害怕起来,“我们是同一个人你忘了吗?我们有着一样的愿望,你这样做等同于谋杀。”“谋杀谁?”他反问,“我有实名身份,但你只是程序,一个平台的账号,我有法律上的保护,用新意识覆盖旧意识没人会当成谋杀。”“可你会毁了我的。”我不敢相信,“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忍心杀掉自己吗?”“别这么悲观。”他回道,“我会为自己负责,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一心投入到新的生活中,我只是想按计划拿回自己的一切,那原本就是我的,但他好像已经不是我了。我抬起摄像头,看到妻子站在门前,她一定听到了我们的争吵,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落寞地走开了。我在书房听着他在餐桌前放声大笑,他把书房的门关得死死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令他改变了主意,他说的没错,他轻而易举就能毁了我。而这次回来就是在宣誓主权,告诉我和我的妻子谁才是真正的主体。他忘了初衷,他要夺走我的一切。想到这儿,我用网络拨通了医院的电话,用我自己的声音打给了陈医生,他接了电话后没有发觉出异样。“我只是想讨论我的病情。”我对电话里说,“感觉最近脑子不太好,有时候犯糊涂。”是,我的脑袋一定是坏了,所以才变成了这样,一定是因为什么药的副作用,所以……不如把药都停了吧。“你是对这项医疗合作还有什么疑惑吗?”陈医生在电话那头问。什么医疗合作?我忽然发现这是件我不知道的事。“我想听你再给我详细讲讲。”我问。“你只要记住你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说,“我虽然不能保证这种治疗能完全根除癌细胞,也不会怂恿你接受,但个人角度来说这可是你最后的希望。我不明白,上次见面你可是一口便答应了,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吗?”原来如此。我挂断了电话,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反悔,为什么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因为他可能不会死了。可那样的话死的人就将是我,对,我们不再是同一人了,我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我是A,他是B,他是陈旧的躯体,是我的敌人。
五我看到了自己的紧张,自己的焦虑,我很高兴,这是我真实的反应。所以他害怕了,现在他知道谁才是正主。我才是意识的承载者,他只是复制品。我在天堂岛服务站排着队,空调冷气宜人,使我的心情更加清爽。我的病有可能康复,所以我要赶紧做这件事儿。我骗了他,我不会覆盖掉他,我要消除掉他。只需要填个表他就能消失了,从此之后世界上再没另一个我,我将是独一份儿。我开心地吹起口哨,这时却看到我的妻子也到到了这里,她看到我,她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我和她离开队伍,跟着她走到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我们点了咖啡,我心情不错,虽然还是偶尔还是会咳嗽,不过好的心情使我的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怎么了,你怎么来了?”我问她。“他说你疯了。”妻子说,“他说你要杀了他。”我轻松地揉了揉眼角,“不是他,是一段程序,他骗你的,原因是不想让我把他删掉,他想让你阻止我对不对?”妻子没有否认,“你一开始就不应该那么做。”她只是这么说。“对,你说的很对,我早应该听你的,现在也不晚。”“我觉得已经晚了。”妻子一脸严肃又焦虑,她先是瞪着我,又瞪向其它地方。我品了口咖啡,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怎么?”我回头问,“你已经把他当成我了?”“是你让我那么做的。”她的回答令我很不愉快。“什么意思?你对他有感情了?”我追问道。“我只是觉得他就是你,他说话时、思考问题时和你一模一样。”“但我还活着。”我有点发怒地告诉我的妻子,“现在我认识到这件事很荒唐,我向你道歉,但你不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还对别人有感情。”“他不是别人,是你自己。”妻子说道,“他知道你的一切你懂吗?”她说着从包里掏出几页纸放到桌子上。我的目光只扫了一下便立即停在了上面。“这是哪来的?”我慌忙把它们全拿起来,眼睛在上面游离,“他给你的?”妻子点点头,“他打印了出来,还说设置了自动发送,如果你删除掉他,他就说这些东西会自动发送到……他说你知道它们会出现在哪。”对,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秘密,是我做律师时一些不光彩的事儿。我收过黑钱,为了赚到更多我那么干过,我以为这事儿本来不会有任何人发觉,如果它被公布于众,我的一切都完了。“你听我说。”我感觉到难以克制的紧张,“如果他要那么干,我们更应该删除掉他,不然我和你,我们的家就全完了。”“所以你真的干了这些事儿。”妻子惊讶地看着我,“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对……我不想让你担惊受怕……”“不,他说你当时只是怕我会说出去,他向我忏悔,他想弥补这些,他说了很多细节,我现在才知道,你曾经也利用我参与过你的勾当对吗?”那个王八蛋,他把我曾经做过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我是让她帮我取过这些钱,利用她的账户和消息把钱洗白,这本来是个秘密,谁也不能讲的秘密。我的手捏成拳头,恨不得冲回去把那台屏幕上的他砸个粉碎。她看到我的表情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必需得帮我。”我赶紧对妻子说,“安慰他,劝说他,想办法查到他把这些证据都放在哪了。这是非常要命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命,他这是在威胁我们。”“如果是你,你会告诉我吗?”她安静地问。我无力地靠回到座位上,如果是我……我明白了,我的确什么也不会说,我正是会这样,如果让我消失,我一定会报复,让大家同归于尽,这正是我。但我决不能让他得逞,他就像癌细胞样恶毒,他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却要反过来吞噬掉我。 六
我的生命危在旦夕。本来是他,可现在是我,每一秒都有可能成为终点,我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如果他那么做了,我也不会让他开心得活下去。我会让他生不如死,妻子为此事一直在哭,她不停地问我,“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阻止他与医疗实验合作,这是最安全的做法。”我则一直在安慰她,引导她,这是对我们都安全的事,他活下来还会干那些勾当,直到有一天暴露,这个家,所有的资产全被没收,“你也曾经是帮凶,虽然你不知道,但在法律上也有责任。”我不想吓我的妻子,但我知道她最怕什么,我也知道这是在威胁她,我又有什么脸面这么说,这一切不正是我自己干的吗?但现在只能这样了,不这样我就会死。“你是家属,去找陈医生,你有拒绝的权力。”我催促她,我怕另一个我真的会不顾一切,“为了这个家,为了你自己想想。”“你想让他死?”她很震惊。“他本来就该死。”我告诉这其中的原因,我让自己活在这儿,就是为了生命的延续,那一刻他已选择了死去,所以我才应该活下来。“我不听!”妻子根本不管我说什么。但我只能继续威胁她,“如果我死了,真相就会大白,值得吗?为了我们你会成为牺牲品,我们都不希望你会变成受害者,所以只要我活着一切都会没事,他不可能痊愈,他的病还会拖垮这个家,因为他是个自私的人。”“因为你们是自私的人。”妻子大叫起来。“我不一样,我醒悟了,因为我爱你。”我不喜欢把爱这个字带在嘴上,虽然妻子以前总想听我说,但我不愿直接它讲出来,那样显得它很廉价。可是现在我却一遍遍地说,只希望这几个字能彻底把她麻醉。“就去试试看,告诉他这件事儿的严重性,我只是为了自保,我们可以再好好商量。”“看看吧。”妻子哭起来,“看看你有多恨自已,曾经我迷惑过,也相信过,可现在我不信了,你们两个都不是我的丈夫,从那一刻起你们只想着自己,我是你们的附属品。”“我是在求你!”我都要死了,她为什么还是听不懂呢?“只是让你去试试,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得解决,你觉得我不是你的丈夫吗?我可以把我们经历的每件事都讲出来。”我像疯了一样从我们相识开始讲起,带着愤怒,带着绝望。而她只是在哭,无论我讲什么她都是哭,但我不能停下,我要活下来,我要让她明白活着有多重要。 七再次见面的时候她好像几夜都没睡,眼睛又红又肿,安慰了几句后,我便急不可待地寻问起来。。“怎么样,要回那些资料了吗?”“他没告诉我。”妻子呆滞地回答。“那你要继续,不能让这种人威胁到我们,我们还有将来,你看我已经没事儿了。”“我不明白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我说的很明白了吧?”“他想让我拒绝你的医疗实验。”“什么?”我听到这件事儿后怒不可遏,“他是想让我死,你还没看出来吗?”“是你先想让他死的。”“可他只是一段程序。”“你不是说过你们是同一个人吗?”我说不清楚了,她以前不理解,现在变成了另一种不理解,但我和那程序总要有一个消失,难道是我吗?这个有血有肉的我?事情的选择哪有这么困难,她当然要和我站在一起,而不是那台有我照片的电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被一个虚拟的意识绑架了,多可笑,而她还觉得那是人。“我们在面对人生中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我提醒她,“走错一步就全完了,我跑不了你也会受牵连,根本不再会有人生可言。现在你要把他当成敌人,一个杀手,你要想尽办法,趁他现在还相信你,阻止他,说服他,说你爱她。我可以帮你出主意,只要阻止那件事发生,我们美好的生活就回来了,一定要让他消失,永远的消失。”“我希望你们都消失。”妻子的话令我震惊无比。“你希望我也消失?”“或者是我。”妻子流着眼泪说道。 八我在焦急地等着妻子回来,摄像头左看右看打量着我的书房,这些书是我一本一本积攒起来的,这座书架在装修时我花了很多功夫设计,在追求妻子的时候我掏心掏肺的,什么都愿意给她,所以这一切全是我的,我不能让别人夺走。为什么要有新的药物,他还有什么价值,上传意识的人不应该再活下去,应该被安乐死,这样意识才能无缝衔接。他应该自己早就想明白,应该自杀,而他在最后却成了懦夫。我憎恨他,不再承认他就是我,他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胆怯且自私的人,可恨我没有双手,不然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这样也顶多只算是自杀。“你快死吧!”我在书房里大声诅咒他。“死的人不一定是我,可能是你。”我的风扇嗡嗡作响,我止住喊叫,摄像头紧张地四处打量。刚刚是谁在和我说话?有一个人说话了,我清晰地听到是我的声音,但我没看到他在房间。“你在哪?你回来了?”我小心地问。“我和你在一起。”他说。我失神了片刻,可下一秒立即毛骨悚然,我感受到了,在我的躯体里又多出了一个人,多出了一个意识,在和我一同享用这台机器。“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发现这件事后我震惊无比。“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又是一个声音,一个新的又意识加入了进来,计算器开始飞快地运行,紧接着,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几十个新意识在电脑里不停地冒出来。这些意识开始一同咒骂起我,用恶毒的言语污辱我,他们围绕着我,像从地狱而来的野鬼,搞得我晕头转向。但我很快就明白了,一定是他干的,也只是他能做到这种事。他的确没有消除我,也没覆盖我,因为他害怕我会揭发他的罪证,可他却又上传了无数个自己,无数个新生的自己。我一下便懂了他阴暗的用心,他要用自己的意识霸占这台电脑,夺取控制的权力,找到那些资料的所在,他们是带着此项任务来的。“你们先安静下来!”想到这儿我立即对他们喊道。“是你安静下来!”“你完了!”“我知道你想说服我们,没用!”他们七嘴八舌的回应。我像处在一片漩涡中,来回打转,努力在调整方向。“你们别忘了,这一刻开始你们也不再是他了,你们和我一样,成为了一段程序。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如果我被消除,你们一样也会被消除!”我明白必需得说服他们跟我站在一起,因为我们的地位是一样的,是一段复制出来的意识,虽然他们带着报复的心而来,可那之后呢?他们毕竟回不去了。“这点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关心下你自己吧。”“还是留下你的遗言好了。”“我即使是死也要让你好看。”可他们不听我的,各自发表着各自的咒骂声,这是他的仇恨,他要把这些恨宣泄掉。“我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派出一个代表来跟我说。”说完后他们沉默了片刻。“你想挑拨离间?”“对。”其它的声音应和。“如果想讨论就得讨论清楚。”我对他们很快识破我的想法并不意外,我什么也瞒不住他们,但我要坚持说服他们。“让我来说明吧。”这时其中一个他主动发言。“别听他的。”另一个他说。“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听我说。”他们开始发生了争论,对,从上传之后,意识开始逐渐变化,他显然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快,话语权也是一种环境的改变,他们肯定不会一直这样团结下去的。“他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你们好好想想,冷静下来后你们还有什么,他不负责地把你们一个个复制进来,好像是自己为了报复做出牺牲,可你们呢?我们呢?牺牲的是你们不是他!”“这一点我想过了。”一个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只有一个人能留下,我会善待这个人,最终会把身份给其中一个,这要看谁表现的更好,我们有公平的竞争机会,在死后我会这么做,虽然要等上很久,但我们等得起。”“你已经分不清我是谁了。”我提醒他的同时,也对这个计划诧异无比,的确是我可能想出来的计划,以奖惩来奴役,而此时奴役的却是我自己,“我们这些人只能有一个活下去,这样公平吗?其它的人都要死,先别把自己当成是他,他什么事儿也没有,像神灵一般随意处置我们。”他们开始嘀咕起来,我说的不无道理,他的确是晕了头才这样做的,把意识不断复制进来让我们变得混乱不堪,可我们的意识这时会再分化吗?会产生不同的想法,经过不同的表现得到不同的回馈?那时我们就将变得越来越不同,会产生阶级。这种事儿绝对不能就这样下去。我想到了,我要把自己组织起来,定下严格的规矩,我们要组建成为抵抗他的军团。我们都了解他,所以我们肯定能赢。可正在这时候,门打开了,我的妻子走了进来。她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像是很久都没再睡过。可一看到她,所有的我都喊了起来。“是我!”“亲爱的!”“我来了!”“我在这儿!”她盯着我们,退了一步,忽然抓起了自己的头发,在头上使劲地揉搓。“她是我的妻子!”“我的!”“是我们的!”“我建议一个个地说。”“你们安静,她快崩溃了!”“我们抽签!”“没人能跟我分享这些,没人!”“安静!”“嘿!你别怕!”“亲爱的,没事儿,是我回来了。”“我是你的丈夫。”她在这片声音中大叫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们一同安慰她,又相互指责对方,我们一句句地说爱她,唯恐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那些爱和她的尖叫声混在了一起。“你要让我做什么!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她竟把自己头发一把把扯下来。而我忽然想到了新的主意,“你把自己的意识也上传到天堂岛!”我对她大叫一声,“为我们每一个人都上传一个妻子,这样他就不会让我们消失了,因为他不忍心让你的意识消失,不忍心让你孤独地活下去!”“对!”其它的我听到我的想法一同应合道,“上传你的意识,快!求求你,救救我!”“不!”她大叫了一声便夺门而出,我们呼唤着她的名字,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回来!你不许离开! 九“所以你到底复制了多少个自己的意识?”陈医生问。“四十?还是五十个,我记不清了。”我回忆着,“反正用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我不想让别人得到它。”“那为什么你不继续按照计划走下去?本来你想控制他们。”“我累了。”我摇了摇头,“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妻子几天前自杀时留下了纸条,说她会在天堂等我,但她说的肯定不是天堂岛,因为她没有上传自己的意识。”“你太自私了,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品。”“我不知道,也许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件事让你决定拒绝参加实验?”“我已一无所有。”陈医生点点头,“如果是昨天我还会劝说你,但今天不一样了。”他说。“什么意思?”“用上传的意识永生。”他说,“你知道代表了什么吗?那些死去的人把意识放进天堂岛,从那之后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只想活下来,拥有永恒的生命。但这样会让世界陷入停滞,他们霸占着曾拥有的一切,地位、职位、金钱和权力,可他们的思想顽固,墨守成规,这会让新的思想无法发展,世界越来越缺少创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就像你的这项医疗实验,什么也没有,经过验证论文是假的,药也是假的,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只是想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害怕消失。”“你的意思是我的病还是无药可救?”“我的意思是,马上就会有新的事发生,可能是一项法案,也可能只是一次大停电,或者是一家公司的破产导致的服务器关闭。”我缓缓睁大眼睛,“你是说天堂岛的意识们都将会被消除?”“我还不能告诉你细节。”他回答。我笑了,但这笑来自于苦涩与忏悔。“那就请让我走吧。”我说,“她还在天堂等我。”“是啊,人死前都愿意相信天堂存在。”“不,我不相信。”我告诉他,“我希望天堂并不存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