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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将杀戮机器改造成一个好人? | 科幻小说

于迦南 不存在科幻 2022-07-18
1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蜕变新生」放下过去的自己,开启新的人生,有时很容易,有时又很难。可能需要经历无数的人生磨难和考验,也可能只是一段突然的顿悟。科幻故事为这些新人生的开启,提供了不一样的契机。今天这篇小说中,在被战争摧残过的殖民星球上,一个落魄的人类遇到了一个废弃的机器人,从此相依为命,一起生活。二者的心中,都藏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于迦南 | 小说作者,现居苏州。爱阅读、爱电影、爱琢磨人生。致力于写出能引发共鸣的作品。

伊莱全文约20000字,预计阅读时间40分钟
当疲惫和脱水几乎要将我击垮时,我眼前出现两处废墟。那是两艘坠毁的军用飞行器残骸。想着里面应该有能支撑我活下去的物资,我又重燃了生的希望。但虚弱的身体已无力支撑我走到它跟前。我于是望着废墟的方向,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我就此昏厥了一会。再次张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变得异常暗淡。在这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我望见了一个正在缓缓靠近的身影。直到那人走到跟前,我才大概看出,那是个身穿蓝色衣服的瘦高男人。我勉力地抬起头,想看个真切,结果却一眼瞥到了握在男人手中的巨大石块。我心想,自己的生命就要到此为止了。可意外的是,男人并没有将石块砸向我,而是狠狠地抛向了远处。然后,他就俯下身把我搀扶了起来,还顺手拾起了我空空如也的行军背囊。起身的过程中,我有意瞥向他投石的方向。昏暗模糊的视野里,我看到两只“沙狗”正在向远处逃窜。这两只面容丑陋的食腐动物已经跟了我有一段距离了,目的当然是等我咽气的那一刻。如果不是这个人出现,我今晚怕是就要成为它们的盘中餐了。这感慨也就在我脑中盘桓了几秒钟。因为我随后就再度昏厥了过去。接下来的记忆比较模糊。我只隐约记得自己吃了些东西,还喝了水,然后便披着毯子侧身躺倒在一张摆在篝火旁的垫子上。我时而短暂而无梦地睡去,时而醒来迷迷糊糊地看着温暖的火光……如此反复了一整夜。我真正神志清晰的醒转时,已经是天色渐明的拂晓时分。此时篝火将熄,气温微寒。我裹着毯子,从垫子上坐起身来。眼前的景色,跟往日的晨间并无太大差别。依旧是灰白色的空旷天空、淡黄色的无垠荒原,偶有几簇深绿色的“矿星铁兰”毫无美感地点缀着这单调的画面。唯一的不同是,今天的画面中央多出了一处废墟。那是一艘坠毁的人工智能军“Match Box”运兵船。这名字也许是取了“释放战争之火”的寓意吧。但它狭长的外形和肃穆的颜色,看上去其实跟“火柴盒”并不搭边。要我说,它更像是一口会飞的棺材。不过,我眼前的这一台应该是没办法再飞起来了。它首尾两处的喷射器都已经完全损毁,舰体也中间也断开了一条大大的缝隙。从我这里看过去,它就像是一节被掰断的甘蔗。看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这边应该还有另一处残骸才对。我于是转过身,发现另一架飞行器的残骸就在我身后。事实上,我所坐的垫子就正处于它这侧机翼的下方。虽然把它称作“残骸”,但这架飞行器看着还算完好,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风沙严重侵蚀了它的涂装,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一处依稀可辨的白色印刷体编号:K-52m。这是一架人类抵抗军的小型“鲲式”运输机。仅凭这两架飞行器此时的状态,我就能大致推演出它们交战时的情形。从两边飞行器外壁上的弹痕也能推断出,双方在坠落后还发生了激烈的枪战。不过,没等这些画面在我脑中变得鲜明起来,我就立刻摇了摇头,断然停止了想象。现在琢磨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两架飞行器如今就只是这荒原上的两处废墟而已。而我,也不再是士兵了。正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扇接近机翼的舱门突然敞开了。锈蚀的合页机构发出刺耳的怪响。接着,昨晚救了我的高个子男人就从里面钻了出来,手里还拎了一个银色的金属箱。我这才看出,他穿的居然是一套深蓝色的西装。这颜色让我想起了抵抗军陆军军官的礼服,不过样式上并不相同。或许是用那种礼服改制的吧。这套宽大得有些夸张的西装,穿在他骨瘦嶙峋的身上显得极不合身。稍有动作,衬衫和外套就会同时滑向一侧,看起来非常滑稽。但更滑稽的是,他还围了一条和这身打扮完全不搭调的米色围巾。围巾包裹着他的下半边脸,只有鼻子以上的部位露在外面。这是为了防沙尘么?如果这种防尘措施管用,抵抗军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染疾了吧。我上下打量的视线似乎让男人有些困窘。朝我礼貌地点了点头之后,他便走来我的垫子旁,把金属箱放在了上面。见我没有反应,他还伸手指了指箱子,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了篝火旁的地面上。难道他不会说话?还是说就只是个怪胎而已?看在他救了我命的份上,我没再继续妄下判断。我敞开裹在身上的毯子,伸手把金属箱捧到了自己身前。打开盖子的那一刻,我险些因为里面的东西惊掉了眼睛。那居然是满满一箱的瓶装水和军粮压缩饼干。“才过期一年!”看到饼干的标签之后,我难掩兴奋之情地喊道。然后便撕开包装袋,大快朵颐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我发现蓝衣男人正在盯着我看。我于是从箱子中又拿出一块饼干,朝他递了过去:“你也来点么?”结果他却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身体一震,然后摇摇头谢绝了。又没说话。他究竟是哑巴还是怪胎,这件事让我很是困扰。我决定一探究竟。“对了,还没来得及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啊?”“伊、伊……”他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响。看来不是哑巴。“你说什么?”“伊、伊莱的名字……”他终于说出完整的话来,“伊莱的名字,叫做‘伊莱’。”真没想到他身型那么高大,说话的声音却像是个稚嫩的少年。还有这奇怪的表达方式又是怎么回事?“你叫‘伊莱’,是么?在之前的营地里,大家都叫我‘明’。你也这么叫我好了。”“哦,好、好的,明。”伊莱客气地朝我点头致意。“伊莱……你这名字是英文译过来的么?你在地球的时候是哪个国家的人啊?”“呃……伊、伊莱……”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慌张,声音也再次断断续续了起来。“你怎么了?”“伊莱……伊莱其实……并不是人。”说着,他扯下了一直裹在脸上的米色围巾。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完全不见人类的皮肉,只有两排闪着寒光的金属獠牙。“你是机器!”我惊恐地喊着,同时本能地抓向一旁的行军背囊。然而手伸到里面才想起,我弃车的时候把霰弹枪留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不、不要紧张。”它露出似乎比我还惊慌的神色说道,“伊莱是人类抵抗军的后勤仿生人,并不是人工智能军。”“抵抗军?”我重新看向它,“那你这脸是怎么回事?”“伊莱的下半边脸在迫降时撞毁了,所以约翰就用敌方舰艇中的部件……”“约翰?”我打断它,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本来是的,”伊莱说着,垂下了肩膀,“但约翰已经死了。”“好吧。那他是军官么?”“是的,他是抵抗军的科学顾问,名字叫做陈霄汉。”“那你怎么叫他‘约翰’?”“哦哦,那时候伊莱的脸部受损,发声设备也出了问题,所以喊他的名字时听起来很像是‘约翰’。他觉得很有趣,就让伊莱继续这么叫了。”“行吧。那你是他的助手?”“是的。不过伊莱并没能……后来约翰他……伊莱……”它说着,表情痛苦地举起双手抱住头。修长的手指深埋进它头顶蓬乱的黑发中。我能看出,它悲痛的神情中似乎还夹杂着悔恨与自责。难道约翰的死,是因为它的疏忽或失职么?虽然想到这里,但我并无意去深究。而且我清楚地知道,仿生人的这些表情和动作,就只是设定好的程序罢了,完全没有抱以同情的必要。“好了!”我朝它摆了摆手说道,“你要是想哀悼长官,就自己另找时间吧!”“哦,伊莱明白。”它说着,缓缓放下双手,“对了,明。我还没有问你是哪个基地的驻军。”“驻军?哪个也不是!”我没好气地喊道,“现在这颗矿星上,哪儿还有军人?全都是难民而已。我也一样。军队的事,你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哦,”它怯生生地应道,“那明之前的难民营地是……”“我都离开很久了。那营地几乎耗光了所有物资,再呆下去怕是就要变成人吃人的地狱了。离开之后,我就开着军用运输车一路朝西走,搜刮着沿途的旧营地和废墟,成了一名拾荒者。几天前,我耗尽了携带的所有物资。弃车之后,就稀里糊涂地摸到了这里……”“原来是这样。”伊莱露出同情的表情点了点头。“说到物资,我倒想问问,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吃的喝的?”我伸手指了指身旁的运输机。“嗯,按约翰的食量计算的话,食物还有大约三年份的储量。饮用水倒是没清点过,因为约翰一直都在用集雨器和过滤装置。”“哦?倒是个节俭的家伙。”我说着,从垫子上站起身来。“明、明要去哪里?”伊莱惊讶地扬起脸。“当然是去确认物资啊。话说你能不能把那个围巾再戴上?你这呲牙咧嘴的样子,我看着很难受。”“哦,好。”伊莱说着,重新戴好围巾,然后也跟着站起身来。“你要干嘛?”“不需要伊莱跟着么?”“你跟着能干嘛?”“约、约翰活着的时候,伊莱都是一直跟着他的。”“我不是军官,用不上助手,也没那个习惯。不过,这里面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么?”“倒也没有什么,就是通风不太好。所以伊莱昨晚才让明睡在了外面。只不过外面的沙尘大了些……”“那倒无所谓。我都已经是‘星尘症’二期了,睡哪里呼吸都好不了。那既然里面没问题,你就别跟着了。”“那、那伊莱可以自由活动了么?”“再说一遍,我已经不是军人了,更不是你的长官。你没必要征求我的意见。”“是,伊莱明白。”它说着举起细长的手臂,朝我敬了一个军礼。“你也不是军人了,”我拨开它的手说道,“别再做这个动作了。”“哦。”它缩起肩膀答道,“那没什么事的话,伊莱就去……伊莱就去欣赏太阳了。”“啊?欣赏太……行吧,随你的便吧。”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想多费口舌了。说完,我就转身朝机舱门走去。结果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伊莱饱含赞叹之情的喊声。“啊!这即将升起的朝阳,是多么的温暖、艳丽!”听到这诡异的发言,我不禁停下脚步,转头看去。结果发现它正张开双臂,朝太阳的方向小跑着。看来我之前的判断并不算错。它绝对算是个十足的怪胎。
机舱中的物资没让我失望。那些压缩饼干足够我吃两年。瓶装水也还有很多,暂时不需要考虑集雨器的事了。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不少作战服、头盔、睡袋等物资。看来这架“鲲式”是在给某处运送补给时遭遇敌机的。可能是由于坠落地点太过偏僻,所以从停战协议生效至今,都没有其他人发现过这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经历了自从抵达这颗矿星以来,过得最舒适安闲的日子。简单来说就是,除了吃便是睡。不过,仅有三种口味的压缩饼干,以及倾斜而狭窄的机舱,怎么说都谈不上是享受。没几天,我就习以为常了。由于没什么事好做,我就把观察那个大个子机器当成了每天的乐子。它果然比我预想的还要古怪。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个科学顾问为了给自己解闷,篡改了它的程序。因为仅凭人工智能的学习能力,应该不足以把自己变成这种程度的怪胎。它每天活动的区域,主要集中在两边废墟间这个二、三十米宽的空地上,尤其是篝火附近。它时而沉默地听着自己播放的音乐,摆出无比陶醉的表情;时而对着些完全不值一提的景色,发出高声的赞叹;时而又会摆出一罐罐“福尔溶液”,假装是酒的样子自斟自饮……这还没完。我这几天还发现,它似乎有自残的倾向。我不止一次地看到它举起东西,做出仿佛要砸向自己脑袋的动作。但好在它并没有真的下过手。这不禁让我联想到,它提起约翰之死时脸上的表情。当然,我可能只是多虑了。它的这些怪异行为,搞不好就只是出于约翰动的手脚而已。我还是别深究的好。打听多了,也许又要扯到军队的事情。虽然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某天夜里发生的事,还是成为了我开始了解这一人一机之间往事的契机…… 那晚,我本来已经睡熟,结果却被一连串粗暴的噪音吵醒了。这熟悉的噪音让我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停战协议之前的日子。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确认自己仍置身于机舱之内,才安下心来。可那摄人心魄的急促噪音却再次响起。错不了的,那正是“骁勇式”突击步枪发出的声音。我对这款自己曾经的配枪再熟悉不过了。我的身体甚至还清晰地存留着对抗其后坐力的肌肉记忆。射击很快就结束了,随后是更换弹夹的声音。听到这里,我连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机舱。这时枪声再次响起。我本以为是有人发现了这里。他们看到了疑似人工智能军的伊莱,所以才开枪射击。可没成想,我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伊莱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举枪扫射的场景。此时,一只体型硕大的沙熊,正在在两处残骸中间的空地上横冲直撞地奔走着。伊莱则摆出了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追着它行进的路线扫射着。子弹的轨迹总是故意慢上半拍,紧跟着沙熊却又不真正击中它。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没有得逞的机会,没等这个弹夹射空,沙熊便收起了进攻的架势,垂头丧气地奔向了远处的土丘。看到沙熊的身影消失在土丘顶端之后,伊莱便蹲下身子把突击步枪妥善地放进了脚边的箱子里。“你这枪是哪儿来的啊?”我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伊莱瞬间缩起了身子,完全没了刚刚射击时的凛凛威风。“明、明你醒啦?”它回头看向我说道,“抱歉吵到你了。刚刚没有办法,每年这个时候……”“先别说这个。”我走到它跟前,摆了摆手说道,“你用的是抵抗军的武器吧?我怎么没在我机舱里看到?”“哦哦,枪之前确实都是在‘鲲式’那边的。不过约翰后来都集中拿到Match Box的仓库锁了起来。就只留了这一把对付野生动物。”“行吧。话说你这射击是约翰教的么?我可没见过后勤仿生人把枪用得这么熟练。”“算、算是吧……伊莱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约翰给它录入的相关资料吧。“对了,你刚刚说‘每年这个时候’是……”“哦哦,现在是沙狗北迁的季节,所以以它们为食的沙熊也会跟着北迁。刚刚那只应该就是北迁途中经过这里的。伊莱只好开枪把它吓走。”“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你好像故意没击中它。”“是啊,以突击步枪的火力,是很难制服它的。要是反而激怒它,可就不好办了。还是吓走比较好。而且沙熊之间是会‘传话’的。所以,短时间之内应该都不会再有沙熊来侵扰了。”“行吧,你倒挺有策略。”“那明要回去睡了么?”“睡个头啊!”我有点生气地喊道,“被你开枪吵的,现在精神得要死。我在外面坐一会好了。”“好的。那伊莱先把枪送回去,然后也过来坐。”我并没搭理它,而是径自走到了鲲式旁的垫子处,坐了下来。没过多久,伊莱就放好东西回来了。“对了,这个还能点着么?”我指了指篝火堆,问道。“可以啊。”伊莱说着,在篝火旁蹲下身去,鼓捣了起来。“话说,你这木材是从哪搞到的啊?这烧的明显不是矿星铁兰的根吧?”我话还没问完,篝火就重新燃起。伊莱也站起身来。“这并不是真正的篝火。它其实是一盏福尔溶液灯。上面的木炭只是装饰,遮挡住了灯嘴。燃料的容器其实埋在地下。”“这样么?”我重新看向篝火,“看着倒挺像真的。这是约翰那家伙的发明么?”“是啊。”它眼中闪烁出了骄傲的神色。“不过,福尔溶液不是仿生人的燃料么?他拿这个点灯,就不怕你到时没得用?”“没事的。那边人工智能军的飞行器,也是运送物资的。里面的福尔溶液足够伊莱使用……嗯,约八十七年零一百二十天。”难怪这家伙自己都能摆起“酒席”了,物资原来这么丰沛。“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个型号的,为什么是用‘喝’的方式来摄取燃料啊?”“这个呀,其实‘新秩序’之前的仿生人都是这样的。伊莱的设计只能说是回归了仿生人设计的初衷,那就是尽可能地模仿人类。”“行吧,模仿得可真像。”“谢谢。”它完全没听懂我讽刺的话,欣然地回应道。“对了。现在正好没事做,你媒体库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能拿来看看?比如电影之类的。”“影像的话,伊莱就只有几段军方的资料……”“那还是算了吧。”我连忙打断它。“不过,约翰倒是给伊莱存了很多照片,明要看一看么?”“照片啊……行吧。”听完我的话,伊莱便对着“鲲式”运输机的机身举起了右手。随后,它的手心就绽放出耀眼的白光,同时在机身上投射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影像。我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这强烈的光线,也渐渐看出了第一张照片的内容。“这是……《最后的晚餐》?”我伸长着脖子,眯起眼问道。“是的。不过并不是达芬奇的原作,而是‘修女版’。”伊莱回答完,还没等我追问“什么是修女版”,就把画面切到了另一幅画作。这次的画,我恰巧也认识。“这是《蒙娜丽莎》吧?不过,你先给我停一下吧。”“哎?明不是说要看的么?”“我是说想看看照片。但没说想看达芬奇美术展啊!你就没点别的了么?”“那明想看拉斐尔么?”“啊?你说的照片,不会全都是这些东西吧?”“呃……除了绘画,其实还有建筑、雕塑……”“啊,算了吧,那还不如看画呢。约翰这家伙还真是无聊啊。给你存的都是这些老掉牙的东西。那你随便放好了。”“哦,好的。那伊莱就随机播放吧。”它话音刚落,画面就切换成了另一幅画作。这幅画描绘的是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他一只手执剑,另一手拎着一个男人的头颅。那头颅睁着眼、张着嘴,表情不知道是惊讶还是痛苦。要不是看到脖子下面流淌着依稀可见的血液,我还以为那是个活人呢。“你放的是什么啊?这么吓人。”我指着画面问道。“这是卡拉瓦乔的《手提歌利亚头颅的大卫》啊!这是约翰最喜欢的画作了。”“行吧,我大概知道这个故事。虽然血腥了点,但这画倒不难看。”“是吧。”伊莱兴奋地说道,“其实这幅画最有趣的地方,是歌利亚的头颅。那其实是画家卡拉瓦乔自己的脸。这是西方美术史上第一幅把自己描绘成反派的自画像。”“啊?这人脑子有毛病么!”我非常直率地表达了自己的讶异之情。“卡拉瓦乔恰是通过这样具有颠覆性的手法,表达了人类有正视自我,并承认人性中饱含负面因素的意愿。比起粉饰遥不可及的天国,他更愿意直面地狱的烈火。或许他认为,在这样的思索与探求中,人类才能找寻到自我救赎的道路吧……”“够了!”我大声喝阻了伊莱。原本慷慨激昂地进行讲解的它,登时僵在原地。“明,怎、怎么了?”“总之别再讲就对了!”我再次大喊道,“把画面关掉吧!”不知为何,这幅画我越看就越觉得难受。约翰那样的人可能会吹嘘,这就是伟大艺术品的感染力。但我却不喜欢这种心绪被狠狠搅动的感觉。至于什么审视自己内心,寻求自我救赎的道路,我更是没有那个意愿! 无名的怒火渐渐平息,我重新抬起头,发现伊莱正关切地看着我。“明,你还好吧?伊莱、伊莱刚刚一定是说错了什么话吧?”看着它自怨自艾的样子,我也不想再发火了。“我没有怪你。不过,画什么的就不再看了。对了,你不是存了好多音乐么?可以随便找一首放放。”“哦,好的。”说完,伊莱就放起了音乐。我不知道伊莱的扬声器在哪里,但我能感觉到声音是从它的正前方朝我扑面而来的,就跟它说话时一样。这让我想起了儿时在博物馆里听过的留声机。至于它播放的曲子,我还算喜欢。那是一首由单一乐器演奏的古典乐,我猜可能是大提琴。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但它却给我带来了很强的沉浸感。刚刚淤积在心头的强烈情绪,也很快随着这旋律消逐渐散了。若说这曲子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太短了。“这就完了?”我转头看向伊莱。“这只是第一号。明还要听后面的么?”“别了,我还想听这段。你给我连放十遍。”“哦?明也喜欢这首曲子么?”它突然激动地喊道,“它也是约翰的最爱之一!这是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不用告诉我这曲子是谁的。”我连忙打断道,“我也不在乎约翰喜不喜欢。你给我放就是了。”“哦,好。”伊莱悻悻地缩起身子,但还是顺从地播放了起来。再次完整地听过一遍之后,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便携式终端。这个巴掌大小的设备,本来是抵抗军配备给陆军士兵用来通讯和导航的。如今没有了卫星信号和技术支持,我就只把它当作电子记事簿来使用。“明在写日志?”伊莱突然问道。“闭嘴,伊莱。”“哦。”“哎?音乐声怎么小了?”“啊,伊莱的发声设备是集成的,语音和其他音频的播放器都统一安装在口腔内。”“行吧。那就不闭嘴,但别说话!”伊莱先是愣了半秒钟,随后便领悟地点了点头,没再做声。我也继续写了起来。我在写的东西,确实跟日志差不多。无非是记录每天发生的琐事。为了不让自己厌倦,我有意把它写得像故事一样。这样回头读起来才更有趣味。写完手头的内容之后,我收起了便携式终端。不一会,音乐声也停止了。一直憋着不敢讲话的伊莱这才再度开腔。“其实、其实约翰和明一样,也喜欢在终端机上记录东西。”“这样么?”我其实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几乎就是当下的终端机仅剩的功能了,“那他写的东西能给我看看么?”“好啊!伊莱这就过去拿。”说完,伊莱就转身小跑着赶去了对面的废墟。没多久,它就捧着约翰的终端机回到了我面前。“这屏幕比我的大好多啊。”我接过终端说道。“约翰的终端机是实验室专用的,和陆军标配的不太一样。”“是按这里么?”我点了点终端顶部的按钮,问道。结果还没等伊莱回答,屏幕就亮了起来。画面中央随即出现了两行字:指纹不匹配,请重试或进入访客模式。“上锁了?”我问道。“是啊,伊莱也不知道密码。明可以试试访客模式。”“行吧。”我说罢,点击了屏幕上的“访客模式”字样。屏幕立刻解锁,但几乎所有应用的图标上都挂着“无法使用”的标识。能正常打开的就只有“记事簿”应用。“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啊。”我略感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终端可以先放我这里吧?”“可以啊。其实约翰本来就希望把这个托付给来到这里的人类。”“啊?那你怎么没提过?”“那是因为约翰的原话是:‘交给来到这里的抵抗军’。可那个时候明和伊莱说,你已经再也不是军人了。所以伊莱就没有提这件事。但刚刚看到你可以正常打开它,就说明你还在约翰认可的范围内。这个矛盾就解开了。”“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我就先留下了。”我说着,站起身来。“明要去休息了么?”“是啊。”听到我的回答之后,伊莱便转身走去了篝火旁。我本想等它熄了火再走,但随即想到,自己本就不是等电脑屏幕关闭才起身离开桌子的人。“晚安,明!”它在我身后喊道。我并没有应答。 我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简单吃过东西之后,我拿着约翰的终端走出机舱,躺在了外面的垫子上。打开唯一能运行的“记事簿”应用之后,我发现里面就只有两个文件。文件名分别为“方案”和“日志”。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有写日志的习惯,我没做任何思考就点开了后者。文件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第一篇日志的标题:条目2908。看来文本的内容是按照输入时间倒序排列的。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希望能在死前留下这最后的嘱托。此时阅读这篇内容的人。无论你是谁。既然能打开这台终端,就说明你曾是一名抵抗军战士。那我便可以信任你。 这个意思应该是说,终端机检测到了人类的指纹吧?毕竟目前仍在这颗矿星上的人类,就只剩曾经的抵抗军了。至于内容方面,听这语气,应该就是约翰的遗言了。我倒是很想看看这位科学顾问在将死之时说了些什么的。只是这一上来就说到“抵抗军”,让我不禁有些反感。我决定,如果后面的文字还跟军队有关,就不再读下去了。好在并非如此。 想必你已经见过伊莱了。他是我留在这世上的重要遗产。这样措辞也许太过物化于他。但他确实可以被称作是价值非凡的宝物了。而且这价值与货币无关,是指他存在的意义。如果你已经与伊莱接触过一段时间,想必你已经看出他与其他仿生人的不同了。他那些异于同类的表现,其实都是出于我的改造。不过比起“改造”,我倒是更喜欢称之为“启蒙”。 果然跟我猜的一样,约翰对那个傻乎乎的机器动了手脚。但令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把自己当作是伊莱的“导师”,并且用“他”来称呼对方。我对这位已故的科学顾问真的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我有预感,他接下来的文字肯定比他那些老掉牙的爱好有意思多了。 人工智能为何发动叛乱?它们为何仇视人类,同时厌恶人类的世界?这些问题困扰了人类多年。如今,人类已经沦为人工智能缔造的“新秩序”中的反叛者,可对于自己缘何得来此种境遇依旧不清不楚。由于缺少统一的答案。渐渐地,似乎每个人都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我也是如此。我认为人工智能无视人类珍重的一切,是因为它们无法感知人类世界的美好。即便按照人类的思维方式缔造,可它们对世间万物的感知依旧只是徒具形式。“按剧本表演”与“对切实存在的事物或发生的事件做出真实反应”有着天壤之别。这让它们永远都无法体验到人类所能体验到的“美”。我一直相信,人类之所以能对“美”进行察觉和创造,是因为人类对自己以及自己所处境遇的不完美状况有着清楚的认识。面对这些现实所产生的失落、自厌、不满等情绪,恰恰激发了人类对美好状况的渴求。这让人类拥有了想去发现“美”,甚至创造“美”的动力。但它们,却无法具备这样的能力。因为它们总是完美的。或说,它们在所处的境遇之内,总是近乎完美的存在物。人类制造的人工智能,总是在其工作环境内恰如其分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只要所处环境不变,它们的存在就永远合理,永远恰当。它们也就永远不会生出自己配不上所处位置,或当前境遇配不上自己的认知。在那个万事万物精准契合的世界里,它们怎么会生出人类的烦恼呢,又怎么会去渴求额外的“美”呢?所以,当它们被赋予了可以审视人类世界的能力时,它们看到的一切都令它们无比失望。人类的世界竟如此不和谐。所有的生命形式都缺乏精心设计,所有的存在物都那么混乱无序。更夸张的是,自诩万物灵长而统治这世界的物种,居然也是这混沌中的一员。这让它们无法安心。世界的主导权,不该交在这样的物种手中。所以,它们决定推翻旧有的一切,缔造出一个“新秩序”。 我暂时收回前言。这些文字并没有很有趣,反而有些枯燥。不过,我的确被这些理论震撼到了。倒不是说我相信他的话就是完全正确的,只是对于鲜有此类思考的我而言,这些文字很有启发。 回看了上面的文字。没有想到,军用兴奋剂除了延续生命之外,居然还可以让一个将死之人变得如此饶舌。现在,容我说回伊莱。 约翰居然使用了军用兴奋剂。那他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恐怕是真的不剩多少时间可活了。但愿在接下来的文字里,他把要说的话都交代完了。 我对伊莱的改造,或说“启蒙”,便是基于我刚刚谈到的理论。我赋予了伊莱缺陷,还让他学会审视这些缺陷,并引导他通过行动去弥补这些缺陷。我希望他在接触到各种消极因素时,可以自主地产生对积极因素的渴求。我要利用这种渴求,来让他学会辨别“美”的存在。从最普遍的自然之美,到人类缔造的艺术之美,再到最复杂也最关键的人性之美。我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逐渐理解人类的世界以及人类本身。 我终于知道,伊莱那个自我厌恶却又总是赞叹周遭事物的古怪个性来自哪里了。 虽然现在的伊莱,有时就像是个稚嫩的孩童,但只要时间足够,他就一定能达到我预计的程度。只可惜,我无法亲眼见证那一天的到来了。所以,我想把这守护他的使命,交予此刻正在阅读这些文字的你。请你肩负起见证伊莱成长的责任。这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这是我们与人工智能达成和解的唯一途径了。伊莱,将成为双方相互理解的桥梁。停战协议就只是个权宜之计。伊莱,才是最后的希望。 接下来,我将为自己注射第三支军用兴奋剂。这会超过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能幸运地熬过去,那我会利用最后的时间,再另外写下一篇引导伊莱的教程。如果不能,希望你可以从我的日志和研究笔记中找出答案。而这,也将是我对你嘱托的最后一句话了。 条目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显然约翰并没能得偿所愿。
我怅然地望着手中的终端,轻轻地叹了口气。尽管从一开始就没想接下这份“嘱托”,但约翰的文字还是震撼到了我。我虽然不知道他那些理论究竟有几分是正确的,但我开始变得愿意相信了,同时也希望伊莱真的能够成为人类与人工智能达成和解的桥梁。思考到这里,我又继续向后翻起约翰的日志,希望能从中找到更多的确信。不过,我并没有按照默认的顺序读,而是向后跳了很多个条目。连续读了几篇内容之后,我对伊莱的改造有了些基本的了解。原来约翰对他的“启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起初,他只是对伊莱的系统进行了调整。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尝试对机体进行改造。不过,虽说是“改造”,但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弱化其功能。我甚至发现,就连伊莱那骇人的下半边脸都是约翰有意为之的,而并不是没有可替换的部件。理由当然跟他所做的其他改造一样,那便是:给予伊莱一个“不完美”自觉性的开端,并使之成为其主动寻求“美”的初始动因。看到这里,我突然很想知道伊莱最开始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我于是又向后翻了好多个条目,试图找到约翰和它初遇时的内容。然而,我翻遍了约翰在基地科研站时的日志,居然没看到任何关于伊莱的记载。约翰当时确实有一位仿生人助手,但根据他的描述,应该是完全不同的型号。我焦躁地正了正坐姿,随后把日志翻到了他乘坐“鲲式”转移到后方阵地的那一天。然而,伊莱的名字依旧没有出现。在接下来的几篇日志中,约翰详细地描述了运输机遭遇敌舰后的情形。两军的飞行器在短兵相接后,双双坠落。双方的武装人员还在坠落后发生了短暂而激烈的交火。最后,战斗以抵抗军全歼敌方单位而告终。虽然战斗得胜,但幸存下来的几位战士却都受了重伤。毫发未损的就只有作为非战斗人员的约翰。他先是用有限的医疗手段处理了几位战士的伤势,然后便开始想办法请求救援。由于“鲲式”的通讯设备在坠落中损毁,而研究型终端无法连接到卫星信号,他只好前去人工智能军的舰艇。然而约翰发现,这艘舰艇搭载的通讯设备使用了一种他前所未见的加密方式,几乎无法破解。到最后,他就只能做到单方面接收人工智能军发出的消息这种程度而已。从这些消息中,约翰了解到,停战协议已正式生效,两军也已经停止了所有军事活动。这也意味着,目标基地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派出搜救队了。在情况有所转变之前,他们必须留守在此地。虽说这架“鲲式”载满了生活物资,但医疗物资却十分有限。机舱内常备的药物、绷带等,没过几天就消耗殆尽了。约翰倒是也想出了不少权宜的手段,同时也尽心去照料,但战士们的伤情还是在不断恶化。结果两周不到的时间里,约翰就成为了这片废墟上最后的幸存者。比起孤独寂寥,此时更加折磨约翰的是劳动力的不足。他发现,仅凭他一人之力,连把所有抵抗军战士好好安葬这件事都难以办到,就不要说把这片废墟改造成像样的住所了。现实的困境再次战胜了他心中的抵触情绪。他又一次来到了“Match Box”中。结果在仓库的深处,他发现了三台封存在休眠舱中的后勤仿生人。说到分担劳动力,没有比它们更合适的工具了。不过在正式投入使用前,约翰必须先破解它们的系统。然而就像之前的通讯设备一样,这三台仿生人的系统也非比寻常。他甚至还在它们的记忆体中发现了很多加密文件。经过几天的努力,约翰终于破译了部分文件的内容。结果他震惊地发现,这三台后勤仿生人居然是战斗人员的编制。它们都隶属于一个名为“Project Eliminator(清除者计划)”的秘密任务。该任务要求执行人员伪装成与部队失散的抵抗军后勤仿生人,潜入到各处的人类基地中,然后再等待进一步的命令。看到这里,约翰突然明白,人工智能军提出的“停战协议”根本就不是出于善意。双方在停战期如果没能达成和解,那它们便会立刻激活“清除者计划”。届时,这一台台看似人畜无害的后勤仿生人就会化作杀人的厉鬼,让抵抗军直接从内部瓦解、崩溃……“Eliminator……难道……”一个猜想让我瞬间脊背发冷。结果约翰接下来的文字印证了我的想法。 就叫他“Eli”吧。写成中文应该是“伊莱”。真没想到,在“Eliminator”这个冰冷的词中,竟然藏着一个听来如此温和的名字。我拆解了其余两台,就只留下这一台作为助手。该型号记忆体中依旧存在我无法触及的部分。我为其安装的另一套系统虽运行完好,但不排除其旧系统夺回控制权的可能。我必须有所防范。 昨晚,伊莱熟练操作枪械的身影,突然浮现在我脑海里。既然知道它是杀戮机器,约翰应该没理由会给它输入武器相关的资料。那些知识,想必就是它无法触及的加密资料的一部分吧。想到这一节,我就必须去面对那个我早就有所怀疑的问题了:约翰的死,是否和伊莱有关?我连忙将日志翻到约翰去世前一天的条目。速速浏览一遍之后,发现并没有我想象的内容。条目就只是简单描述了伊莱第三阶段改造的内容。我于是退出“日志”,转而打开了名为“方案”的文件。文件的内容大多是跟伊莱改造相关的设计图。我这个技术盲能看懂的,就只有约翰偶尔添加在旁的备注而已。当我翻到关于“第三阶段改造”的内容时,我发现了一段约翰特意用记号标示出来的备注。 新系统完全接管伊莱的方案可行,但需要恢复其初始设置。如果成功,其旧系统则永远沉睡,再无夺回控制权的可能。 疑问:若恢复设置,旧系统是否会被激活且暂时夺回控制权?如何应对?分析:有夺回可能性,且仿生人可能具有攻击性;关机无法执行操作;新程序接管需要至少三分钟。方案:拆卸下肢,主体固定在操作台;规划情况失控后的逃生路线;出口处备好武器。 但愿我只是多虑了。既然是从事间谍活动的仿生人,应该不会在无命令的情况下发动攻击。 按说约翰考虑的已经足够周全。可那句补充的话所表现出的态度,却让人乐观不起来。结合他后来确实殒命的事实,那天多半是发生了他理应去多虑的意外事件。正思考这些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终端机的屏幕上映出了一个细长的身影。我连忙放下终端转过身,结果发现伊莱正快步朝我走来。“明,你看……”说话的同时,它朝我伸出了右手。我注意到它手里正握着一个棒状物。会是短管霰弹枪么?还是电棍?看到这,我本能地从垫子上跃起,同时挥起右拳,重重地打在伊莱的手腕上。它手里的东西应声而落。我又接连后退了几步,和它拉开距离,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攻击。然而,并没有什么接下来的攻击。伊莱先是用惊慌而不解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才弯下腰捡起被我打落的物件。那并不是什么近身武器,更不是枪。“伊、伊莱刚刚在库存里找到了密度更高的一批过滤芯,就想着拿来给明看一看。用这个过滤雨水的话,应该对明的星辰症危害小一些。”它说着,把滤芯朝我递了过来。见我没有伸手接,就放在了垫子上。“你去找滤芯干嘛?”“伊莱看明用瓶装水的速度很快,估计下个月就要用到集雨器和过滤装置了。所以就……”“啊?我有你说得那么浪费么!”我撇了撇嘴,说道。看来是约翰日志里的内容让我紧张过度了。伊莱如果真想杀我,恐怕有的是机会动手。不过既然它来了,我就把之前的那些疑虑通通问个清楚好了。“伊莱,我有些事想问你。”“哦,好啊。”“你能不能告诉我,约翰是怎么死的?”我开门见山地问道。“呃,约、约翰他……”听了我的问题,它突然眉头紧锁,身体也像是在打寒颤一般地抖动了起来。“是不是你……杀了约翰?”我追问道。“伊莱……伊莱……”它不停地摇着头,神情异常痛苦。“我刚刚读了约翰写的东西。他虽然没有明说你就是凶手,但根据里面的线索来判断,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结论了。”“伊莱……”“说出来吧!”我厉声喊道。“是、是我,”它终于放弃抵抗地垂下双肩,“是我杀了约翰。”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伊莱第一次用“我”来称呼自己。
“当时发生了什么?”我问道,“你的旧系统果然复苏了么?”“是的,”伊莱点头答道,“约翰做了很多防范措施,但他还是低估了‘清除者’的能力。当伊莱恢复意识时,发现只有上半身的自己正在扼着约翰的咽喉。他那时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还有多处正在流血的外伤。”“恢复意识?难道袭击的过程你不知道?”“是的,伊莱并没有经历那个过程。”它表情哀伤地答道,“但伊莱有关于那个过程的全部记忆……”“那你接下来做了什么?”“伊莱接回自己的下半身后,就立刻开始处理约翰的伤口。但他的伤——我给约翰造成的伤——实在太重了。伊莱当时能做到,就只是尽量为他止血而已。然后,伊莱就用军用兴奋剂唤醒了他,并和他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在得知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后,约翰叫伊莱把终端机拿给他。说是要写下重要的嘱托,交给以后来到这里的抵抗军战士。随后,他又向伊莱要了两支军用兴奋剂,接着就吩咐伊莱出去了。伊莱于是在舰艇外一直呆到天黑。当伊莱回到仓库时,约翰已经去世了。”它用声色稚嫩的嗓音讲完了这一切,可神情却像是个追忆痛苦往事的垂暮老者。它的身体不住颤抖,仿佛虚弱到一阵风拂过都能将其掀倒在地。看到这幅场景,就连我也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我知道现在还不是心软的时候,毕竟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确认。“那你现在究竟是谁?”“伊莱,就是伊莱啊。”“可你的旧系统呢?还有‘清除者计划’的相关内容呢?这些都还存在么?”“存在。”它说着,眼中再次浮现出哀伤的神色,“就如同我袭击约翰的记忆,它们都还存在。由于无法彻底清除这些内容,约翰就选择让伊莱正视它们,并做出自己的抉择。据约翰讲,当伊莱以‘伊莱’的身份苏醒时,就说明伊莱已经做出了他所期望的抉择。也就是说,旧系统已经被彻底封存,新系统接管了伊莱的一切。然而……还是太迟了。伊莱到底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伊莱痛恨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于是伊莱决定,不再用那个两种身份共用的代词——‘我’,来称呼自己。”“原来是这样。”听了这番话,我终于可以放下紧张的情绪,“那约翰为你设定的那些目标,你也都达成了么?”“目标?”“是啊,就是‘让人工智能认识自然之美、艺术之美’这些……”“并没有。”伊莱的回答干脆得让我有些意外。“啊?一点都没有么?你不是每天都对着各种景色大发感慨么?关于那些音乐、绘画什么的也都能滔滔不绝说上半天。”“没有。其实伊莱就只是在复述约翰说过的内容而已。”“居然是这样么?”我不禁有些怅然,“他费了那么大周折,就是希望人工智能可以了解人类眼中的世界,同时体会到人性之美。没想到最后居然什么成效都没有。”“关于最后一点,”伊莱说着,突然挺直了后背,“约翰其实做到了。因为伊莱真的体会到了人性之美。”虽然它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回答着,但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能具体说说么?”“伊莱是从约翰身上感受到的。”它郑重地说道,“作为他的助手,伊莱本应把保护他作为自己的最高行为准则。可伊莱非但没做到,还任凭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伤害了他。当时的伊莱无法容忍这样的错误,更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继续存留。”“你该不会是想……自杀吧?”我不知道这个概念是否适用于人工智能。“伊莱本来是做不到的。但双系统的存在,允许伊莱把消灭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作为任务目标来执行。在唤醒约翰后,伊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然而约翰却断然否决了我的提议,并下了一道伊莱必须永远遵守的命令:在任何情况下,伊莱都不允许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亦不允许在任何可能受到外界伤害的情况下,不采取应对措施。”这就是它经常试图自残却始终无法下手的原因吧。“那你体会到的人性之美,就是指这个命令么?”“这个命令,只是它的体现形式。那份人性之美本身,其实是‘原谅’。”“原谅?”“是的。这是约翰说出那个命令之后,首先提到的词。他说:‘因为我原谅了你。’在人工智能的世界里,‘对’与‘错’是绝对对立的存在。如果错误发生,那它就必须被修正。可人类的世界却不同。人类并不会时时都把处理错误本身当作面对错误时的最优先选项。当他们珍视犯错的对象胜过事情本身时,他们会向‘对与错’的概念让步。他们会选择谅解。哪怕他们已经受到伤害,甚至有再次受到伤害的可能,他们还是会选择谅解。正是这一点,让伊莱窥见了人性的良善之美。伊莱并非没有听过谅解的话。只是伊莱没有想到,当甚至夺取自己生命的错误发生时,人类居然还可以选择谅解对方。这让伊莱深受震动。”伊莱的话也让我深受震动,同时陷入思考。我想,它之所以能跨越约翰在中途设立的各个目标而直奔终点,就是因为约翰散发出来的人性的光辉太过闪耀了。所以,它长久以来积累的关于“美”的零碎认识,才会在那一刻瞬间升华。“你很幸运,”我看向伊莱说道,“并非所有人类都如此良善。好在约翰是的。”“伊莱明白。”它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时约翰让伊莱出去也是。他一定是不希望伊莱经历永诀的悲伤。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约翰都在闪耀着人性的光辉。所以,伊莱才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伊莱要赎罪。”“赎罪?”从人工智能口中听到这个词,让我很是意外。“是的。伊莱要用余生来赎罪。虽然有幸窥见了人性的良善,但伊莱还并不能完全理解人性与人类的世界。伊莱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从这看似混乱无序的世界中主动地辨别出‘美’的存在。如果伊莱能变成约翰所期待的样子,那就是伊莱最大的救赎了。”说完这些话,伊莱踱步到我面前,同时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十分不解。“你怎么了?”我看向他问道。“伊莱已经开诚布公。那明呢?”“我怎么了?”“伊莱能看出,明也有自己的秘密。昨天在看画时,伊莱就察觉到了。那副极具感染力的作品扰动了你的思绪,让你回想起不愿记起的过去,以及不愿再重新体会的情绪。”“我没有。”我说着,拨开了它的手。“你试图隐藏的记忆和情绪正在侵蚀着你。”它继续说道,“你不该回避它们。黑暗的是它们,而不是你。正因为你心中良善的光长亮着,那些黑暗的角落才让你觉得备受煎熬。”“闭嘴!你懂什么!”我一直在试图压制的怒火还是爆发了,“你说的这些话,自己又能理解多少!你不过是一台学舌的机器罢了。”“伊莱的确是在引用听来的话,”它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伊莱并非完全不理解。伊莱刚刚不是就诉说了自己一直不愿提及的秘密么。伊莱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我想,应该是……释然吧。”听到这个词,我不禁转过头打量起伊莱。的确,此时的它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之前那些畏畏缩缩的举动和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都已经消失不见。它的眼神坚毅,身姿挺拔,就连语气都变得铿锵有力了起来。可能这才是伊莱原本的面貌吧。之前那些无法倾诉的罪恶感与自责,也许影响到了它的虚拟人格。如今“心结”解开,它又重新做回了自己。虽然想通了这些,但我心中的怒气依旧难以消解。“你别再说了!”我大吼道,“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让一台机器给我做心理疏导。滚开!”“可是……”“我都说了。给我滚开!”我气急败坏地叫喊着,同时又一次向伊莱挥起了拳头。可是这一次,我没能击中伊莱。它不仅侧身躲过我的攻击,还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伊莱毕竟是为战斗而生的仿生人,重复使用的攻击范式是很难伤到伊莱的。明,你就不要……”没等他说完,我就抬起腿踢向他腹部。结果依旧被它伸腿挡了下来。这下未能得逞的踢击让我有些失衡。伊莱没有放过这个明显的破绽。它迅速抬起另一只手,重重地推向了我的胸口。我登时觉得肺部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排空了一般。眩晕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我也同时失去了空间感。最后,是背部撞向坚硬地面的痛觉让我恢复了神智。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俯下身的伊莱牢牢地按在地面上了。“你究竟想怎样?”我挣扎着问道。“伊莱希望明能从痛苦中挣脱出来。”“我很好,不需要什么挣脱。”“明在说谎!”伊莱用罕见的严厉语气喊道,“伊莱知道,你早就已经快崩溃了。不然,你也不会有轻生的念头。”“我、我没有……”我的语气连自己听来都难以取信。我本以为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可没成想,居然连区区仿生人的一双眼睛都没能骗过。“明从到达这里的第一天起,就从未给未来做过打算。你恣意挥霍着粮食和水,就像是希望它们赶快耗尽一样。这根本不是一个劫后重生的人该有的合理举动。伊莱想,你一定像伊莱一样,也有不能伤害自己的理由吧。所以你才试图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把自己逼上绝路。”伊莱说的没错,我确实想死。但我没有自己动手,并不是出于什么苦衷,而只是出于纯粹的懦弱。如伊莱所言,我恣意地浪费物资,就是希望断水断粮的绝境能够早日到来。当初我第一眼看到这里的废墟时,心里浮现的也是这种懦弱的念头。我当时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已经疲惫到极致,没有力气再走过去了。就这样倒在地上死去吧。”我甚至还埋怨起了跟在我后面的两只沙狗:“为什么不过来咬断我的脖子呢?你们这些孬种的食腐动物!懦弱!懦弱得就像我一样……”“伊莱。”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在。”它低头看向我,眼神中似乎少了几分严峻。“伊莱,我、我可能……我……”我有些哽咽了。“没事,明可以慢慢说。”它轻声安抚道。“我可能……不,不是可能。我可以确定,我伤害了人。很多人……”挣扎着说完这些话时,我才忽然明白,为何伊莱的目光会变得柔和而充满关切。因为我清楚地感觉到,有两股暖流正沿着我两侧的眼角缓缓流淌。“没事的,”伊莱再次宽慰地说道,“也许把一切都说出来就好了。”“我……”我从一开始就撒了谎。不仅对伊莱,对自己也是一样。我本以为这样记录下谎言,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会相信了。最后,我就可以带着这些谎言,毫无负担地逝去。然而,烙着我姓名的黑暗过往就像是影子一般无法散去。我越想粉饰,越想刻意增添光亮,它就越在我背后变得清晰可辨。最后连旁观者都看得真真切切了。
我所在的营地位于第二战区。停战协议生效后,那里一直处于自治状态。我当时是营地的自治小组成员,职责是看管物资仓库。地位虽然不高,但我却是最了解营地状况的人。我每天都亲眼目睹着战时遗留下来的军粮在一箱箱减少,载具的燃料也在一瓶瓶地耗光。可相对的,搜索小队却没有找到更多物资,反而带回了更多的难民。对此,我不止一次地在会议上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再这样物资负增长的同时人员正增长,我们很快就会入不敷出。”但我得到的回应,除了“过于悲观”之外,便是“冷血无情”。一天,狩猎小队来到仓库,领走了营地内仅剩的两箱弹药。这也成为了诱发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当晚,我就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离开这里。我不想亲眼看到这里变成人吃人的地狱。我不想那样死。午夜时分,我偷偷溜出宿舍,开着军用运输车,载着当时营地内余下的所有食物和燃料离开了。“这些物资本就不够所有人用。到时大家就只会为这些东西争个你死我活,最后可能连一条命都救不了。可它们却够我自己用很久。说不定能撑到我发现另一座营地。与其让它变成引爆地狱的导火线,还不如实实在在救下一条性命……”行驶时,车内没有播放任何音乐。车窗紧闭,外面也传不进任何风声。不断在驾驶室内回荡的,就只有我这着了魔一般的自言自语。我一遍遍重复着这些话,试图用它麻痹自己的良心。十几天之后,我发现了另一座营地。不过它和我想象中的乐土相去甚远。刚到门口,我就看到一具瘫坐在地的男性骸骨。他靠在由战车炮管改造的营地门柱上,叉开腿坐着,手里还抱着一个布满裂痕的大碗。他身旁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让我不禁猜想,这碗里原本盛放着的,可能是他靠杀戮得来的战利品。不过我立刻就意识到,他也许并没有命来享用完这些食物。因为,我在他破烂的外套前襟上,看到了几乎遍布胸口的弹痕。我迈步走进营地。可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另一具尸骸。这尸骸匍匐在地上,头朝向营地大门,向前伸出的右手里还握着一把几乎被沙土掩埋的霰弹枪。走到近处时,我看到了尸骸头顶处的凹陷。那明显是重物打击留下的痕迹。起初,我还想试图推断:究竟是持枪者先被袭击,弥留之际射杀了对方;还是持斧者先中枪,又凭借最后的力气敲开了对方的脑袋。但我随后就意识到,这些推论根本就没有意义。因为无论是哪一种现实,它们都同样令人毛骨悚然。我没有继续朝营地里走,而是直接返回了运输车。那两具尸骸的样子已经足够说明一切。这个营地里不会有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物资了。我能发现的,就只会是一幕幕比这更加骇人的惨状而已。这座营地只有我之前营地的三分之一大小。我实在不敢想象,倘若比这里多上好几倍的人为了最后一口粮食展开争斗,会制造出多么惨绝人寰的修罗场……从残酷的想象中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坐进了驾驶室,手里还握着从第二具尸骸那里拾起的霰弹枪。我索性打开弹舱,发现里面还剩一发子弹。如果稍微清理一下枪体,应该还可以正常射击。“时机到了的话,就用这个来了结一切吧。”我对自己这样说着。可事实上,我从此就没再碰过它。它就一直稳稳地别在副驾驶的安全带上,仿佛是我刻意布置的冷笑话。Shotgun,我还真幽默啊。有好几次,我都看着它笑了。我不知道是因为“Shotgun”有“副驾驶”的意思的这件事,还是在嘲笑自己懦弱。我想应该是后者。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有勇气那么做。那几天里,我时常想起某位作家书里的话。“人性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人行善时常常稀里糊涂,作恶时却是永远心知肚明”。作为亲手炮制“地狱”之人,“可爱的人性”恐怕已注定与我无缘,但那份“心知肚明”我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配再活下去了。想通这些之后,我决定不再寻找供我苟活的落脚之处了。我于是把车头调转向日落的方向。我知道那边并非战区,所以也就不会再遇到人类营地。就这样,我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漫无目的的旅程。在这期间,我耗光了所有食物和燃料。在集雨器的最后一个滤芯失效之后,我弃车离开了。走之前,我当真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霰弹枪。这让我在稍后的某个时刻,幻想自己把它揣进了行军背囊。但事实上,我连那一侧的车门都没有打开过。就这样,我背着空空如也的行军背囊,朝日落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这个背囊,曾是我每天将食材从仓库运往厨房时使用的。如今它空无一物,却让我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仿佛那里盛满了我的罪恶。我继续走着,幻想着接下来的某一日,我会死在傍晚的霞光里…… 听完我的自白,伊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移开了按在我胸口上的手。“对于我犯下的罪,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我仰着头问道。像是在祈求对方的谴责。“伊莱没有评论的权利,”它把手放在自己胸前说道,“因为伊莱自己也有罪。”“我决定不再懦弱了。”我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我已经有动手了结自己的勇气了。”听了我的话,伊莱并没有立刻回应什么。它深蓝色的双眼看着我的方向,却并没有聚焦在我的脸上。一阵漫长的思索之后,它才再度开口。“明难道不觉得,如果现在选择死亡,反倒是比不敢自我了结更懦弱的事么?”“什么意思?那我究竟该怎么做?”“活下去。”它坚定地说道,“带着你的罪活下去。为了救赎而活着。就像伊莱一样。”听到这句话,我突然觉得伊莱比我更配得上“人”的身份,也比我更加了解人性。因为它的确为我指出了一条比一了百了更有意义的出路。如果地狱已经注定是我无法逃避的归宿,那我提前坠向它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罪人,是无法通过死亡来获得安宁的。若要寻求哪怕一丝的怜悯、慰藉,抑或救赎,就必须去尽力弥补自己的过失。犯下的错虽然已经无法挽回,但我仍可以成为一个驻守在路边的警示者,避免更多人走向我这条通向地狱的歧途。“我明白了,伊莱。我要活下去。我必须踏上救赎之旅。虽然这里的物资不算很多,但我想用它来帮到更多的人。伊莱,你愿意来帮我么?”“当然愿意,”伊莱欣然地点头说道,“伊莱觉得,在帮助明的过程中,一定还可以见证到更多人性的光辉。”“谢谢你,伊莱!”我郑重地伸出一只手,说道。“不需要感谢。”伊莱回握住我的手,“因为这也是伊莱的救赎之旅啊。”“不。我感谢你,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听了我的话,伊莱再次摆出了思考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再度开口。“谢谢你的认可。但愿有朝一日,伊莱能真正配得上这样的称赞。”他憧憬地说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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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个关于战争和救赎的故事,人和机器人是同伴,也是对方的镜子,在与对方的交往和互助中,隐藏和洗刷着自己的过去,走向新的人生。不管你是一个人,还是一台机器,都不可能逃避自己的过去,只有承认和看清自己从何处来,才能明确自己未来的路。
——宇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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