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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坐,听我讲一个长着瘤子的野猪的故事 | 科幻小说

沙陀王 不存在科幻 2023-10-28
6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探寻」这个故事发生于二战战后的日本。在“野猪岛”当地野猪身上发现的一种独特生物菌,能起到修复受损心肺和肾脏的作用。这种生物菌难以控制,但人们相信,一旦找到了正确的突破点,它将造福全体人类……

沙陀王 | 工程师,裁缝,诗人。代表作品《下山》《野蜂飞舞》《太阳照常升起》《千万亿光年之外》。短篇小说《父亲和他的一个朋友》获第九届“未来科幻大师奖”三等奖,《黑猫》获第九届“光年奖”三等奖。

消失的野猪岛全文约8100字,预计阅读时间16分钟

面试学生的时候,我总喜欢问他们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所研究的课题?其实大部分人的回答都很无聊,毕竟很多学生学习不过是为了毕业,为了拿那张凭证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研究什么或者对什么感兴趣。要我说,这其实没什么好坏高下之分,只是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也的确有学术型的学生,充满干劲,目标明确,有所追求,但那种人毕竟很少见。不过我在学校呆得时间很长,也见过很多的学生,所以也听到过一些很有趣的回答。但是我记忆最深刻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给出的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她最终没有成为我的学生,但是后来又过了好几年,我在国际会议上看到她的时候,居然还认出了她,我们还在会议的茶歇间隙聊起了当年的事情。 我一直记得她和她的回答。我还记得当年面试她的时候,她剪了短发,看起来像个男孩子。我问了她和其他人一样的问题,她很坦然地承认说她的故事其实比较无聊,很世俗,就是为了好就业,好找工作。万一无法就业,想要在研究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在这个方向上的课题方面也会更容易些。这些都是实话,我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是她紧接着又说,但是她的确有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只不过是别人的,而且还有点长,如果我想听她可以讲。这让我有点意外,所以我说,你讲。她说她本科的时候在老师的指导下写过一篇论文,投了一个有名的国际会议,结果有幸被选中并参会。那一年的会议在圣彼得堡召开,会议上像她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并不是很多,所以几个年轻人很快地就在傍晚的酒会上熟识起来,并且乘着酒兴决定玩一个游戏。大家约定每个人都要讲一个与自己研究主题相关,但又绝对不能提到自己研究的课题或者导师或者实验室的有趣故事,这个故事要有开头和结尾,还有一个转折。提到一处就要喝一次酒,如果一次都没有提到就算赢了,赢了的人可以要求在座所有的人为他或者她做一件事。这个游戏非常地适合学术会议的背景,而且具有一定的娱乐性,所以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当然了,大部分人都喝了不止一杯,很难有人在讲述自己的研究主题时完美地避开自己的课题或者导师或者实验室,这正是这个游戏有趣的部分。 她是那次游戏的优胜者。而且那一次酒后游戏中大部分人讲述的故事她都不记得了,她甚至连自己讲了什么都忘了,不过她却记得一个日本女孩讲述的故事。日本女孩的课题是关于福岛的野猪,所以日本女孩讲了一个野猪的故事,却与福岛野猪无关。 在她们这一代人成长的时代,日本乡下很多地方空心化现象其实很严重,绝大部分年轻人都去了城市,有些村落都已经没有人居住了。而在人类迁出之后,家养动物的野化是一个自然而然,在类似地区都会发生的事情,缺少了人类的干涉,这个过程会迅速得让人瞠目结舌。所以有一年在日本有一个只剩几户人的岛上出了意外也其实不意外的野猪伤人事件,在解剖捕获的野猪时,发现当地野猪存在一定研究价值,因此日本国内有相关的研究所从那之后开始主动介入相关的研究。当然,因为一系列的野猪伤人事件,那个岛真正的岛名似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后来报纸上几乎只称那里为野猪岛,反而不再提起当地真正的名字。在二战期间以及战后的日本时期,野猪岛曾经是相当有名的矿岛,因为丰富的矿藏而在战时闻名遐迩,也为战争提供了极大的支持。战后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也着实辉煌了一段日子,可到了六七十年代,岛上的矿产逐步枯竭,本岛上的人们逐渐外迁,岛屿也渐渐荒废。年轻人抛弃这里的确不难理解,这里除了矿产,再没有什么其他有价值的物产。而农业和渔业等诸如此类的发展方向,在如今这个时代,似乎都已经不太适合这座小小的荒岛。失去了矿业,就等于慢慢地失去了希望。类似的事情,其实一直在世界各地重复发生着。兴盛和衰败,就像是海的浪潮一样,潮起潮落,都是非常自然的,只有人类为之欢呼或者哀叹。而随着人类的扩张和后撤,自然的面貌总是会随之发生巨大的改变,野猪岛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那里曾经是较大的矿业开采区,地下有大量的采空区,野猪曾在这个岛上生存繁衍,一代代地存在着。它们不像人类,可以跨海,可以离开,它们生在这里,也只能死在这里。但正因为与世隔绝,当人类的领地渐渐萎缩时,它们得到了新的机会,重新统治了这个小小的世界。如果不是那一系列意外的野猪伤人事件,野猪岛也不会引来关注。对于伤人野猪的解剖研究,不但给学者们带来了新的研究方向,也带来了野猪岛的转机。毕竟当它们生活在这座特殊的岛,在地下那些黑色的洞穴里钻行着,在黑暗中喝着那潺潺的水流,打着滚,嬉闹追逐,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时,它们成为了一种特殊的研究对象,和那些长期在矿场环境工作的工人相比,它们有着相似的生存环境,但可以满足研究者更多的诉求,比如说,岛上每个个体都被单独地注射了电子标签,被观察追踪,被麻醉抓获,被解剖,被试验,却没有任何的道德压力。在野猪岛,由于野猪的特殊性和生存环境的相对封闭,也因此衍生了很多相关的研究。比如说,猪的主要器官和人类十分的相似,从这个角度来说,它们是非常有价值的一批研究对象。当时还有一个课题组研究一种在野猪岛当地野猪身上发现的生物菌,用来修复受损的心肺以及肾脏,这是他们新开展的研究方向。这种生物菌有一种破坏性的融酶作用,植入在受伤的野猪身上,就会形成巨大的瘤块,但伤处的炎症和脓血都会很快地消失,被这种生物菌类吞噬消灭。如果植入受伤的心肺或者肾脏处,它们能够修补受损的地方,但同样地,它们也会在同样的位置继续生长,形成巨大的肿块,从而阻碍肺部的扩张或者心房的跳动。这是一种难以控制的生物菌,但人们相信,一旦找到了正确的突破点,它会因此造福全体人类。 当时酒后的大家还趁兴对此展开了讨论,日本女孩告诉大家,当时还是学生的她看到相关报道以后,就对那种奇异的生物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想要继续深造,选取的研究方向就是再生医学中的生物修补,想要研究生物菌相关的课题。 这个故事的确有点意思,不过说实话,我之所以对这个故事印象深刻,有我非常私人的原因。因为野猪岛和野猪让我想起了一个亲人,一段往事。我小的时候,在我父母那一代人里,有很多他们的同辈人因为各种原因漂洋过海,去国外打工,移民。我记得我年轻的小姨,她是那么的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她剪了一头男孩一样的短发,移民去了日本。我有时候会听母亲聊起她,说她在日本买了房子,还买了一块地,还在日本拿到了永久居留权,但后来有一天,我听说她在买来的房子里自杀了。那时候我还太小,对于一个很少相见的亲人在遥远的地方自杀了这件事并没有真切的感受,但是突然之间,在听到那个故事的时候,野猪岛和野猪这几个字,唤起了我童年时的遥远回忆,让我对她记忆深刻。 我记得小时候经常会收到她从日本寄回来的礼物还有明信片,我记得她后来在日本定居的地方,大概就是一个野猪出没的地方,大概是一个山村吧。因为她寄回来的明信片还有特产上面,都会绘制着野猪头。好像在我小的时候,家里还曾经收到过她作为土特产寄过来的,和当地村民一起腌的野猪肉,我尝过以后觉得并不怎么好吃,母亲说,“不要这样讲,就是个特产嘛,就是吃个心意而已。”那时候我记得母亲是这么说的。就像是从深海里被打捞起来的沉船残骸,那一段回忆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后来有一次在日本开会,我又遇到了当年那个讲故事的女学生,她已经留起了长发,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她在会议上的发言是分子修补技术相关的,在会议间隙闲聊的时候,我好奇地问她:“对了,野猪岛的故事有后续吗?”她居然回答我说,有啊。这让我十分的意外。 在圣彼得堡的会议结束后,他们几个人的友谊却一直延续了下来,在那之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日本女孩的研究并不顺利。有时候科学的梦想就是这样,努力了很久也不见成效。同一领域的学者们都已经在其他的方向上取得了持续的进步,比如明治大学和京都府立大学的研究人员都已经表示,他们已经培育出有转基因器官、用于人类器官移植的猪。这也是第一批为异种移植培育的猪,它们的器官和组织可移植到人身上。还有清华大学及德国亚琛工业大学合作开发了一种生物相容性和可生物降解的高粘接强度的蛋白基粘合剂,性能优于很多商业产品的生物医用胶,可以用于高效地修补。可她们的生物黏合菌研究却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黏合菌的控制是一个难点,也是这个课题迟迟无法取得成就的一个致命点。更糟糕的是,那一年野猪岛发生海啸,他们的研究对象大批的减少,研究也因此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而且在那之后,还有人在网上发出偷拍的照片,刻意选取了角度恐怖的肿瘤野猪,指责他们在野猪岛上制造怪物,意指他们试验失败,浪费纳税人的金钱。 当时还有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因为野猪岛上早已经没有定居的人类,又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孤岛,所以对科研工作者来说反而是一个非常优良的研究环境,因为这里的野猪不会受到其他野猪种群的影响。她们当时尝试使用特制的枪支对野猪植入数字标签,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对野猪进行精细化管理和监测。野猪本身很难通过撞击,相互的摩擦撕咬对针管状的标签进行破坏。这原本应该成为一种很有利的监测手段,尤其是针对这种凶猛有力,动则几百斤的野生动物来说。但在那次惊人的海啸之后,很快地,人们发现原本活动状态正常的数字标签,发生了奇怪的聚集状态。就好像开始有两只或者两只以上的野猪进行着完全一致的活动路线,这是非常不正常的。起初他们以为是设备故障或者信号问题,后来他们发现并不是故障,数字标签的确发生了真实的,物理的聚集。他们对这种情形进行了多种猜测,有一种猜测大家认为是相对合理的,就是在海啸灾害发生时,也许它们被集体困在某处,因为缺少食物或者其他的一些刺激,相互之间发生了争斗或者撕咬,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数字标签转移到一处的情形(也许被同类吞噬,撕咬,卡在身体的某处),但这种解释还是无法说服所有的研究员。因为注射用的电子标签虽然微小,但却并非坚固且难以损坏的类型,只不过因为野猪特殊的体型和结构,所以一旦注射成功,并不会轻易的损坏。如果现场真的发生了如此剧烈的撕咬或者斗争,考虑到野猪獠牙的攻击力,那么大家默认是野猪将会死亡,那么标签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损坏与否也就根本不重要。但是在撕咬中,数字标签会完好无损的转移到另一只野猪的身上,这种可能性听起来还是有些匪夷所思。有的研究员就提出另一种可能,提出也许生物黏合菌进行了扩散性的生长,在生长过程中,两个独立的数字标签被“黏合”在了同一个个体上。这种假设如果成立的话倒是很有说服力,但是之前研究院并没有观察到这种跨越个体的融合性黏合菌,如果是的话,那他们很难解释这种黏合菌特性在如此短时间内的巨大改变。但是因为海啸造成的损失,再加上野猪岛本身地形的复杂,地下空洞区的危险性,最后他们想要深入研究的样本也没有被捕获,大家的猜想都很难得到证实。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泄露出来,再结合之前角度可怕的肿瘤野猪,一时间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成了一件奇闻,大概是由于这种负面的传播,这项研究就很快地被掐断了资金,不得不销声匿迹。再后来,为了顺利毕业,她不得不转去了研究福岛事故发生后对当地野猪等其他野生动物的影响。 我听了觉得很好笑,人类对于野猪的研究和关注,总是出于人类的角度和立场。超标的核辐射,对生命不过十到二十年的野猪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虽然不是我的研究范畴,但我不认为这对野猪来说有什么大的影响,以野猪的超强基因来说,对人类能轻易造成伤害的辐射剂量则完全不在话下,反而是那种黏合菌,很值得研究下去。就这样放弃或者中止了,真是太可惜了。也许再研究下去,就能取得成果和突破了呢。我说出了我的感想,还以为她也会赞同,没想到她什么也没有说,还隐隐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过了片刻,她突然说,“对了,老师,您知道吗?算起来,那个生物黏合菌其实应该已经研究很多年了。”“什么?”我很意外。 于是她告诉了我她所知道的,关于野猪岛的其他事情。 在二战期间,那个岛可远不止是一个矿场那么简单,那里曾经死去过很多朝鲜和中国的劳工,也曾经有日本陆军的医生在那里做研究。“因为我对那种黏合菌非常感兴趣,所以之前在日本学习的时候,就曾去拜访过虽然离开了本岛,却仍旧活着的村民。其中有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告诉过我,当年的陆军医院会把矿井下面受伤或者得了传染病的人投入医疗所,那里的人有些会自行愈全,但会长出奇怪的,巨大的瘤子,然后他们会被驱赶到井下,重新去挖矿,直到死去或者失踪。”我震惊地看着她。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于是我问她说,那个岛真正的名字到底叫什么,日语的名字,麻烦你帮我写一下。我们在吧台旁边闲聊,一时间找不到纸,就拿了一张餐巾纸给她,我要她现在就写下来,甚至等不及她打开手机再次确认。她很奇怪地看我,问我,老师,怎么了?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我也许听说过这个岛,但有些事情我要先确认一下。” 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我其实都还记得。也许是因为矿业污染的原因,小姨所居住的那个野猪岛,有些村民会长着巨大的肿瘤,看起来非常的可怕。她在给母亲写的信里会提到这件事,小时候的我印象非常深刻,甚至想象着那些长着巨大的瘤子的村民,但后来就忘记了。因为这次相遇,我的记忆又被唤醒了,所以回到上海以后,我还特意去看望了母亲。 我提起野猪岛的时候,她连声说,是呀是呀,野猪岛,那时候我们还笑她,说可以搞个猎枪,闲得无事打点野猪吃吃。小姨说我们这都是城里人的想法,野猪可凶得唻,皮又厚得很,光靠猎枪哪里搞得定。她从饼干盒子里翻出来一叠明信片和信,把明信片背后的图给我看,果然是我记得的那个野猪头。母亲翻着那一叠信,突然变得伤感了起来,她年纪大了,想这些事情就容易陷入低落的情绪。我帮她把信收了起来,说要拿去帮她复印扫描,免得搞坏了,她摆摆手,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说,你收起来吧,我也不想看,看了心里就要难受好些日子。 我心里一动,便带着那一叠信回到家。我将它们取了出来一张张地翻看着,起初我只是想要找到她向母亲描述那些矿井工人的段落,但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从前的我根本就没有仔细地想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小姨到底为什么要自杀,从来没有人给我真正地解释过这一切。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既然她已经在那边置地买房,按理说生活并没有什么顾虑了,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自杀呢?而当我终于看完这一摞厚厚的信,很多事情就都有了解释。她在信里跟母亲说,她认识了一个日本人,听说了一些事情,也许就是她时来运转,将要发财的征兆。她告诉母亲,野猪岛有一种黏合菌,当地人曾经用这东西来治病,她们也许能靠这个发财,如果专利申请成功,她就会接我母亲和我到日本去念书。再往后,就是她申请了政府补贴,在野猪岛上买了地,得到了身份和居留权。然后她搬到了野猪岛,认识了岛上的人,和他们熟悉起来,慢慢地,她知道了更多。因为想要了解关于黏合菌的更多,所以她开始帮助当地一个反战团体整理二战期间的矿井记录,那也是她真正开始接触这一切的起点。也是从那时起,她慢慢地陷入了挣扎的漩涡中。在过去,在二战期间,岛上曾经发生过的事,一点点的暴露了出来。关于那些被一船一船送来的中国劳工和朝鲜劳工,还有陆军的医疗所,还有那些被销毁的秘密档案,还有那些黏合菌。 她以为可以凭借发财的黏合菌,背后有着沉重而黑暗的历史,而且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都封存在日本和美国的档案之中。当她越靠近曾经的真相,她就越发的痛苦,她看着那些记录,那些背井离乡,也许是被骗来,被抓来,甚至也许是自愿来到这个矿井的中国人,朝鲜人,他们的名字落在档案的纸面上,那些日文书写的汉字有着一种恍惚的似曾相识,就好像她曾经认识的什么人的命运,就这样简单地被写下来,一行行地,而这些人,恐怕早都已经不在了。在阅读和整理档案的时候,她常常感到无法呼吸,感到一个黑暗的漩涡在拉扯着她。她向她周围的人,还有远在上海的亲人,发出了微弱的求救信号,可最后漩涡之外的人都无法理解她的挣扎,那些信里所描述的恐惧和失眠,当面对他者时的畏惧,对于人类本性以及政治的失望,正是她后来采取自杀行为的征兆,在黑暗的往事之中,她无法和自己的内心和解,最后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来结束。她无助地被人类曾经的罪恶漩涡拖了下去,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而此刻的我,也终于明白了孩提时代懵懂无知的我,所没有看到,听到的小姨的世界。 在读完那一盒子信之后,我再次联系上了那个学生,专程买了去日本的机票,在日本和她碰了面。野猪岛矿场挖空的部分在上一次的海啸中大面积塌陷,因此已经禁止人们登岛了。人们都说,如果再来一次海啸,也许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岛,就要彻底沉没在海底。
我告诉了她我所知道的事情。出于一种验证的心理,她找在圣彼得堡喝酒的俄罗斯朋友帮她查阅了当年苏联伯力审判的记录,毕竟日本曾经在远东进行过大规模的细菌战,发生在远东的事情,在审判中有记录,俄罗斯方面还存有一些日军因为仓皇溃败所以尚未来得及销毁的文件和实物证据。但是发生在日本本土的部分,因为是在美军的控制下,“作为非常有价值的资料和研究”秘密地转移并且保留在美国,所以从来都不曾进行公开的审判。没人知道他们在日本本土都干了些什么。当两者交叉验证时,或许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这是我们当时的想法。但话说回来,战后有太多东西没有被彻底的清算,这也不过是其中的冰山一角而已。所以当我们在档案中检索到肿瘤等相关的字段,查到河水井水投放试验失败的字样后,我们相互对望了一眼。这种手段的确曾在战争中以非人道的手段进行投放试验过,但最终还是被日军放弃了,因为见效太慢,而且不够有威慑力。 可是,当你试图掩盖一些东西时,总有一天,它们会再度暴露出来的。那些长着瘤子的矿井工人早都已经离开了野猪岛,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巨大而惊人的海啸之后,原本掩埋在地下,与几万个中国人,朝鲜人,也许还有苏联士兵,美国战俘的尸骨掩埋在一起的秘密终于被暴露出来,在野猪岛上,犹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散布得到处都是。那些丑陋的瘤子和肿块,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那些黏合菌在地下的黑暗中慢慢地生长着,进化着,它们能够黏合不同的,独立的个体,这种效应已经在海啸后的野猪群里被观察到了,只是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某些问题发生的时候,其实它早就已经存在在那里了,只不过没有人看到,或者故意无视,而当灾难发生时,问题就被放大,从此凸显了出来,人们也不得不正视,再也无法默默地装作它从来都不存在了。 我们两个坐在图书馆的玻璃窗前,背对着其他人。她通过检索找出了上次海啸的相关报道,还有烈度等相关研究追踪,她甚至还搜到一个令人震惊的页面,是在东京大学海洋研究所的网站上,有一条关于日本海附近畸形海洋生物的数量大增的醒目报道。我睁大了眼睛,她往下滑动页面,把那些展示在页面上的,捕捞到的畸形生物的照片展示给我看,它们的形状都发生了较大的改变,从某个侧面看,就好像那些长了畸形瘤的人或者野猪一样,但更奇怪的是,它们看起来更像是融合后的产物。我问她,“你觉得是因为那次海啸破坏了野猪岛?”她坦诚地说,“我不知道,也可以说有关,也可以说是时间和位置上的巧合。” 我打开了同一个网站,翻阅着畸变海洋生物相关的研究摘要,她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些畸形海洋生物的照片上,我们两个都没怎么说话。我默默地画出了研究所观察的海域范围,以及洋流的方向,还有上一次海啸所波及的范围,然后把野猪岛的位置画了上去。我放下了笔,把完成的海域图推到了她的面前。我们无言地对视着,我们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那些可怕的猜测在我们的脑海里徘徊着,可是谁都不敢讲出来,就好像讲出来,脑海中的声音就会变成真实。 从我们面前的落地窗往外看去,远处,是暴风雨的海面,那是躁动的海,而海底,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当肉眼可见的灾难将要降临的时候,所有的电视台,广播,都会发出连续的警告,但人们永远不会知道灾难之后,还会发生什么。而大海会在狂暴和阵痛之后,吞噬掉世界的一部分,带走它的罪恶和生命。然后在某一刻,又吐露出来。 而人类,总要为自己的过去付出代价。 我们颤抖地看着远方的海面,乌云已经遮蔽了天空,暴风雨要来了。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世界会变得模糊,浑浊,那时,远处的海,还有海面上的野猪岛,很快就会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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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小说在古典框架的叙事下,将野猪岛、微生物实验、转基因器官等元素由文中的人物娓娓道来。在主角发现野猪岛的历史真相后,故事就戛然而止,既具有真实感又有一种爱伦坡似的怪诞。——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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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水母  题图《日本沉没》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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