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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人，渴望知识吗？揭开灯神的封印吧！| 科幻小说
灯神萨拉尼坐在淡蓝的沙丘上，不禁想起被囚禁前的日子。按地球年来算，已经是上百万年前了。那时他的身体还没有这般肥大，和其他年轻的灯神一样，他不知疲倦地汲取蓝光的馈赠。灯神族从出生起就与蓝光为伴。他们靠沐浴蓝光而成长、开悟，以蓝光为能源制作机器、发展工业，在宇宙中寻找一颗颗蓝色的恒星，前往那些星系探索和定居。最后，到一定年龄的灯神们不再追求知识，分裂成更多小个体，重复这个文明扩张的循环。灯神族没有性别，依靠分裂繁衍，但分裂不仅意味着旧灯神的死亡，还存在一定风险：灯神的记忆会被打乱，随机分配给每个分裂体。所以，初生的分裂体精神混乱而脆弱，经常出现自我毁灭的行为——皮肤浅蓝的小灯神会从温柔的红光箱里跑出，接受蓝色太阳的直射，身体迅速膨胀、爆裂、蒸发，变成一缕烟雾，铺在星球荒芜的地面上。正因如此，灯神族所居住的行星地表往往被淡蓝色沙丘覆盖。萨拉尼揉揉自己开裂的皮肤，看见体内躁动的烟团在翻滚，像即将冷却的岩浆。他想再试试，挖开一片蓝沙，钻进自己的地下实验室，继续刚才中断的工作。这比他年轻时的实验室穷酸很多，物质资源也有限，只能造出些简单的光伏电池和小型电器，连核聚变反应堆都无从谈起。他把右手伸进自己前些天制作的简陋红光箱，在断头台一样的箱口用力一扳，然后迅速关闭箱门，把手留在箱里，等待小灯神在里面孵化完成。这是他五十多万年前想到的新繁衍方法，不用冒太大的风险，但因为记忆含量太少，相当于不成人形的早产儿，所以成功率也显著降低了。外面那些沙丘就是证据。见小灯神在红光箱里初具意识，萨拉尼开始尝试交谈，或者说灌输。“你好，我是你的生育者。”他的开场白很直率，“希望你能活下去，继承我的知识，这样我就能被减刑释放了，之后你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小灯神似乎能听懂，迅速膨胀收缩了几次，表现得很紧张。萨拉尼想了想，觉得刚才说得有些冷酷，应该像阿拉丁哄孩子的时候那样，给小灯神讲些故事，也许能帮助其精神安定，提高一些存活率。“灯神族里，流传着这样一个神话：曾有一位身体庞大如木星的灯神，名叫‘大铟’。他为了逃避繁衍分裂的命运，一生中找到了一颗又一颗巨大的蓝光星，最后掉进了黑洞，余生不停地追向那无尽的蓝移。后来，大铟被灯神族视为罪恶的象征，因为他不肯繁衍，大大阻碍了灯神族在宇宙的扩张速度，大家认为这种坏灯神应该被囚禁起来，就像我现在这样……但热爱知识有什么错呢？”萨拉尼逐渐忘了要讲故事，开始宣泄自己的不满。这时，神灯外又传来了召唤声。
“灯神，不好意思又来打搅了。”还是阿拉丁，“其实我最近闲来无事在写自传，想请教一下，有没有什么比纸笔更安全的记录方式呢？孩子们很调皮，经常把我写的东西到处乱丢。”还不是学的你，整天把我给的东西到处乱丢。萨拉尼心想。“刻在石头上就好了。”“那个太费工夫，有没有方便一些的办法？”“把你的事情讲给别人，流传开就行。”“那多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如果有人愿意听我讲知识，还能流传开，我不要命都可以！”“别、别这么说。你愿讲，我听就是。”“我还不了解你？你要能听进去，今天就不会来找我这么多次了。回去睡你的觉吧。”倒是还有好办法，但不能浪费在阿拉丁身上。萨拉尼想。他早就把全部知识记录在了一块私藏的存储器内，准备托付给智慧的生命解读和学习——这是下下策，因为解读容易产生谬误，最好还是当面传授。然而，人类，附近唯一懂得短暂解开封印的智慧种族，几乎都和现在的阿拉丁那样，只是找自己许愿，很少关心自己的知识。即使萨拉尼把先进的技术送出灯外，也往往被当成魔法，没有几个人愿意深究。不被理解的知识什么都不是，甚至不会被争夺。懒惰的人类，和那些把灵感当作必然的灯神族半斤八两。阿拉丁已经离开。等待小灯神正式出生的间隙，已经被神灯囚禁上百万年的萨拉尼和平时一样，飘到实验室外面，一边集中精力吸收蓝光恢复身体，一边吐烟圈解闷。离神灯破碎的日子越来越近——蓝太阳将要爆发了，神灯维持时空形态的能量来源即将崩溃。如果当年灯神族的工艺依旧精湛，那么萨拉尼的生命也将在神灯破碎时同归于尽：神灯内空间与外空间的直接接触会引爆巨大的能量，这份能量会向神灯内收缩，在他实际所在的荒芜行星附近生成一处渺小的黑洞。萨拉尼看向天边。空间的破碎已经有些痕迹，那本应平滑的天空出现了褶皱，像一块花岗岩的表面，显出浪花般的漆黑纹路。自从十万年前灯神族的母星遭到侵略，狱卒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不知道是母星已经沦陷，还是狱卒他们已经遗忘了自己。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更希望是前者。如果大多数灯神族都拥有和萨拉尼一样的知识量，他们本可以轻松抵抗那次侵略。无论如何，要找到合适的人类，把自己宝贵的知识传下去。萨拉尼又拿出存储器看了看。不知过了几个沙漏时，萨拉尼身后的实验室响了。小灯神从红光箱冲出，经蓝色的太阳暴晒，很快发出“砰”的一声，变成淡蓝沙丘的一部分。萨拉尼想起阿拉丁的孩子们。为什么灯神族不能分娩呢？他不禁有些羡慕。
地球那边，阿勒颇城的夜正浓。魔法师潜入阿拉丁的宅邸，又一次盗取了神灯。“好久不见啊。”他跟灯神打招呼。对萨拉尼而言，并没有多久。“这次来有个好消息：我研究出让你活在神灯外的方法了。”魔法师很自信，让灯神把他拉进去——按照他多年前误打误撞找到的自由通行方式，虽然只适用于探监者。进去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外面的人把小拇指（或者身体的一部分）探进灯壶口，灯神就能拉他进去；出来就更简单了，因为灯神以外的生命不受囚禁，只要灯神把他吹向内空间的出口，就能自动解除封印出去。可如果灯神没有得到外面的召唤，私自试图逃离，神灯就会立即让空间崩塌。魔法师去过神灯里几次，学了些简单的物理学把戏，能造出灯神实验室里的所有物件，但更复杂的核聚变反应堆等等，却始终理解不了，灯神也没有实物可以演示。那些化繁为简的理论，灯神在沙丘上写了一遍又一遍，可魔法师总是学过就忘。后来阿拉丁请戒指精灵——神灯狱卒的宠物——把神灯取回，又让人紧盯着神灯和魔法师，核物理的学习就只得告一段落。过了多年，魔法师的脸上生了皱纹，嗓音也逐渐沙哑，但好奇心没有丝毫衰减。他将学到的知识融会贯通，甚至无师自通开发了无线电技术。不过他非常傲慢而且自私，从不收徒弟，还担心别人偷学了他的知识，让他没有饭吃。所以，魔法师选择远离人类，住在无人的沙漠中，平时的生活和灯神一样单调。魔法师进了神灯，再次看见蓝色的太阳和淡蓝沙丘，忍不住流了眼泪。这些年里，他无数次梦见这幅景色，梦见核物理学的公式，但总是醒来就忘记。“我上次留给你的问题，你找到答案了吗？”萨拉尼问魔法师。“灯神族吸收蓝光生存的秘密，对吧？”魔法师揪了揪自己的蓝色斗篷，得意地说，“当然。你说过人类在这方面和你们类似，所以我用自己的身体做了长期实验。既然人类的神经都有明显反应，你们这些以气态神经为主体的种族肯定也是这样。“蓝色的短波光会刺激我们的视神经，并将信号传至大脑，继而干扰我们的昼夜感知，打乱生物钟，影响睡眠、代谢的生理过程。如果我们人类在夜晚长期受蓝光刺激，内分泌失调，就容易出现血糖不耐受的症状，引发肥胖等疾病。“但对于灯神族，蓝光通常是有益健康的。你们不仅在神经上能受蓝光刺激，激发创造力、想象力，发展科学，甚至连身体机能所需的能量也可以靠吸收光能实现。还有这神灯，就像你当初说过的，也靠蓝太阳的能量维持高维叠加结构。只是蓝光应激具有两面性，太猛烈的蓝光反而会灼伤你们的身体。所以你们有蓝色的皮肤，在不需要吸收光能时，能有效地阻挡蓝色光辐射。“其实我们人类也一样：我之前受了太多强辐射，身体多处有了早衰情况，这次来之前，才特意穿了件蓝斗篷。”魔法师说完，等着灯神的评价。他相信自己优秀的思维一定会赢得青睐。果然，萨拉尼笑了，白胡须微微上扬，末梢离荒芜行星的地表远了一点。“现在你准备好学习核物理，或者更深奥的一些高能物理了吗？”萨拉尼看着魔法师。他能看到魔法师眼中的渴望。“我想再试试。”魔法师脱口而出。太好了，简直像大铟一样贪婪。就托付给他试试。萨拉尼飞向高空，手臂分裂成无数细枝，在平静的沙丘上迅速推导多个公式。这边是场论，那边是电子概率云，还有弦理论，还有……他想把自己全部的知识都写在这无尽的淡蓝沙丘上，不，最好刻下来。上百万年前，因为不肯为了繁衍而失去自己的知识，他宁可被族人关在神灯里，被放逐到这颗荒芜的行星。现在，神灯辗转漂流到地球，终于有一位知识的继承者在他面前。这个继承者以人类刹那间的寿命，仍然贪恋无穷无尽的知识，如大铟一般纯粹，萨拉尼怎能忍住而不倾囊相授呢？即使他知道，这个人类傲慢而笨拙，很可能无法把这些知识再传承下去。但时间不多了，神灯即将破碎，他的知识也会不为人知地消散在宇宙中！那些可爱的知识，像最强烈的流星群一样珍奇而美妙，怎么能被他一个灯神带进虚无的坟墓呢？魔法师仰头看向遮蔽天空的灯神，内心头一次生出恐惧。他本以为自己不懂的只是核物理，就像他上一次学习时那样，几个平方米就能写尽公式。可现在，他目力所及之处都填满了符号，像知识的海啸将他吞没。那些淡蓝的沙尘被灯神的触须搅起，化为巨大的沙暴，让魔法师不能呼吸。“请等一下，灯神！”魔法师绝望地喊道，“我学不会这么多！我只要学上次的那一小部分就够了！”萨拉尼怔住，停下了奋笔疾书。触须回收，天空中蓝色的硕大乌云逐渐萎缩，最后像一颗沉闷的冰雹飘落地面。是啊，他学不会的。就像贪婪的小灯神会被蓝色的太阳引爆，他甚至只是一个人类，盯着蓝光稍微久了都会内分泌失调。“好吧。这是上次的内容。”萨拉尼把面前的小片沙丘擦净，写下了几行公式。魔法师道谢，然后拿出自己新研制的相机，把公式留在了底片上。“我会用余生尝试理解这些公式的。”魔法师疲惫地笑了。“对了，你有孩子或者徒弟吗？”萨拉尼攥着存储器。“生育？那还得先找个女人，阳奉阴违地讨好她，我没有那种闲工夫！至于徒弟，除了我，其他的人类都愚蠢至极，我怎么去教他们！”萨拉尼听罢，叹了声气，悄悄收回存储器，准备把魔法师送出神灯。他有些天赋，但还不够格。他太自负了，不懂得传承的意义。
“等等，灯神！”魔法师说，“我把离开神灯的方法告诉你，你跟我去地球生活吧！我看到神灯已经快不行了！我仔细思考过，这个神灯的封印是利用了时空间的高维叠加，那只要你逆着时间回到封印前，不就逃离了吗？可能这会让你丢掉记忆，但是没关系，你刚才写了那么多，用我这个相机把你的知识都拍下来，让我先带到地球去，之后你再来拿不就可以了？“连我在地球研究这些年都能发明相机，你蹲在这里上百万年，肯定有更高级的记忆存储方法，只是思维太狭隘，被神灯吓住了，就像我第一次闯进来的时候一样。经我这么一提醒，你这么聪明，肯定明白了吧？这样，我先拿着底片出去，把相机留给你，等你都处理好了就来找我。我虽然名声不好，可也是尊师重道的。等你来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你……”魔法师还没说完，萨拉尼就把他吹出了神灯。多么可笑啊，他连时间无法逆行这个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不充足的知识反而阻碍了他的智慧吗？神灯的裂痕又变大了，已经行将破碎。萨拉尼看着蓝色的太阳，身体再一次饱满起来。萨拉尼突然想到，既然人类魔法师无师自通学会了这么多，是否知识真的可以自然生长呢？如果自己分裂，活下来的小灯神或许会很快赶上自己，甚至更博学。难道自己真的太贪婪了？自己和那个自负而孤僻的魔法师是不是没有区别？要不要乖乖分裂，然后等待狱卒的释放？但狱卒还存在吗？萨拉尼犹豫着。不，他清楚自己的族人。那些愚蠢的族人分裂过多少次，也只是一遍遍重蹈覆辙，低效率地期待灵光一闪的开悟。怎么能把命运托付给这些人呢！而且，如果神灯破碎，这里会瞬间化为黑洞，而黑洞里的时间无穷无尽。为什么不和大铟一样，去追随永恒的蓝移？他想通了，张开身体拥抱蓝色的太阳。蓝太阳则逐渐膨胀，像是在无声地回应。花岗岩般的纹路把天空分割成了碎片，而萨拉尼身下那无垠的淡蓝沙丘上，细腻的公式符号正被风卷起，变回无序无痕的尘埃。他最后看了一眼存储器，决定把这根珍贵的短棒丢出神灯，任凭哪个人类捡去：如果是阿拉丁睡醒后捡到，他应该会把它当作传家宝，这样存储器就能一代代流传下去，但也许等不到聪明人把知识解读出来；如果是魔法师没立刻离开而捡到，他应该会毕生钻研这个东西，但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智慧来完成事业，也很难找到别人继承。如果精通世故就往往甘于懒惰，如果贪婪求索就往往孤僻离群，人类和灯神族在这方面竟然如此相像。萨拉尼无奈地笑了。直到神灯破碎，从没有一个人类问过萨拉尼的名字。他们只叫他灯神。 阿拉丁早晨起来，看见大厅里的神灯变成了碎片。他和公主查看了监控，发现魔法师夜里进来过，以为是他毁掉了神灯，下令抓捕魔法师。数月后，无果，此事不了了之。阿拉丁等人去世后，光伏电池等灯神提供的物品被丢进锻炉，重新打制成一尊神灯的塑像，用来给阿拉丁陪葬。阿拉丁与灯神的故事流传于世，不过因为以讹传讹，已经化为虚实难辨的神话传说，墓穴则早已被偷盗者毁坏了。魔法师的下场一直成谜。数千年后，有考古学家在阿勒颇古城外几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一具木乃伊，经现代法医学鉴定，认为其死于长期核辐射导致的病变。他的双手捧在胸前，手里攥着一个短棒形状的物品，有点像现代的U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