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姑奶奶，进入了蚂蚁世界 | 科幻小说

独居的姑奶奶离奇去世，在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了她隐瞒一生的大秘密。喜欢研究蚂蚁的她，培养了一代又一代蚂蚁王朝，并将人类的文字、智慧乃至社会制度引入了蚂蚁世界……

辛原 | 科幻爱好者，喜欢看书画画。

蚁朝全文约20500字，预计阅读时间41分钟

事情是这样的，差不多两个月前，我正在上班，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内容就四个字：“危险！速来！”我当时就慌了！发件人是我的姑奶奶，我祖父的妹妹，今年八十多岁了，一个脾气怪异又倔强的老太太。她一生未婚，一直独自居住在我们家老村。当初曾祖父顾虑到她孤身一人，就将老村的房子给了她，希望拆迁后她的晚年生活能富足些。可是后来城市化进程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老村一直没被拆迁，虽然没什么人了，但一直保留至今。她年轻时在外地工作，我和我父亲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处房子，直到她退休回来住进去。嗯...算算时间，她一个人住了有二十多年了！她孤身一人，我是她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亲戚了，我经常去看望她，还为她采买一些生活用品什么的。所以……你知道我收到短信的时候多么恐慌吗？一个老人，孤零零在家，一点小事儿就很有可能危及生命！不，没办法托付别人，老村基本都荒废了，四周也没个邻居照应。所以我二话不说就请了假赶回去，你知道，我……我当时发现了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发现~没开玩笑！我在老屋里没有看到姑奶奶的身影，只有她那堆破烂和几个很大的玻璃箱子，那是她养蚂蚁的，她退休后就投入全部精力养这些小东西了。她年纪那么大了，从新冠疫情以后就只能依靠轮椅活动，一个人能去哪？我……我和我家人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意识到情况不对，就报了警。现在说起来我都不信！警察来也没找到人！然后...他们派来了法医，在屋子里……哎……几乎是整个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提取到了她的DNA！然……然后……在一堆旧物里发现了部分身体组织……后来经法医鉴定，种种迹象表明她已经死了，尸体都已经被分解了！以极其分散的形式存在于老屋里！哦~另外，警察还发现，老屋的电线杆倒了，有根电线一直在滋滋冒火花，那几天是旱季，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引发火灾，他们找了消防员……什么？噢~不……不不不！我没有故意岔开话题，我继续说这个案件！嗨~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什么眼神？怀疑的眼神！我告诉你，这眼神我这几天看得多了！但我敢拍着胸脯发誓，我问心无愧！哎~不用道歉，我都习惯了，警察一开始也把我定为第一嫌疑人。为此我还蹲了15天的局子，那几天搞得我精神紧张，自己都怀疑自己了呢……不过还好，我们当地派出所的法医很专业很负责，经过他们鉴定，发现姑奶奶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我去老屋前的两个多月。两个月前我出差去了趟上海，在那里呆了两个星期。说来惭愧，自大年初二我带全家去拜访过她后，就再也没去过老屋。这期间只是通过网购帮她采买一些东西，她不太会网上购物。老村不通物流，一般都是快递发到我家，我抽空拿过去。说实话……老屋氛围有些阴森恐怖，我是有点抵触走进去的，所以总是放下东西就走……她也不喜欢人打扰，所以就在老屋建了个收件箱。一般我不在的话，都是我小女儿去送……什么？我女儿？！！你还有没有人性，她还没成年呢！而且，她和姑奶奶关系最好！要是你还怀疑我和我的家人，大可以让警察把我带走，咱们没必要再说下去了！行吧~大家都冷静下，你耐心听我说完。喏~你看，这是购物清单！你也发现问题了吧？没错，她死后两个月，我和女儿都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照常收到她的短信，并且在她的要求下，每隔一周帮她采买一些东西，有面粉、化学用品、还有些电子元件之类的。问题是……她都死了还怎么按时给我发消息？我发誓我没造假，你看，这是她短信给我发的购物清单，我们警局已经找电信公司核实过了。你看你看！你还是那个眼神，好吧！我虽然出来了，但是我们警局领导也说，尽管他们主观上不再怀疑我了，但目前客观上嫌疑最大的还是我。我冤枉啊~我跟你说说吧，这些事情是我猜测的，不对！是我和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共同提出的猜测。他们已经把资料给你了吧，这些都是证据。从哪说起呢？嗯~我先说说我这个姑奶奶吧。她年轻的时候很有个性，也很聪明，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去了沿海城市上大学，后来一直在一家虚拟现实公司上班，就……创作虚拟游戏，研发虚拟现实感官设备这些……具体我不太了解。她一直没结婚，性格有些孤僻，爱好特殊，喜欢养蚂蚁。你看，这七个大玻璃缸（23号档案袋，19张各个角度的玻璃缸照片，每个玻璃缸上都贴着标号），这些都是她退休后养蚂蚁用的。退休后她就卖了青岛的房子，搬进了老屋，老屋房子很老了，但是地方宽敞。她把那里改造成了蚂蚁养殖场，这些玻璃缸还都是我帮她安装的。她倒腾了很多设备，每天就是研究蚂蚁，自娱自乐，只是过年的时候我把她接到我家，和我家人一起。可是新冠疫情期间，她就不来了，也不出门，缺啥就给我发短信。我工作也忙，还经常出差，也就时不时过去看看她。最后两个月的那些短信发得很规律，我也就没在意。至于她那些关于蚂蚁的研究嘛，我也是后来，看了警察从老屋里整理出来的资料，结合她生平的一些想法得出的猜测，我跟你细说说。姑姥姥一直认为，在真实的社会中，很难找到带入感，似乎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从事VR方面的工作也是因为这个，认为虚拟世界更能给她带来真实感。我也总觉得她这个人和社会很割裂，大概是源于她天生孤僻冷淡的性格吧。她喜欢养蚂蚁，我祖父说她小时候没什么朋友，一个人蹲在田埂上看蚂蚁搬家能看一整天。退休后养了这么群宠物，虽然另类了点，但是我也是支持的，老年人有些自己的爱好挺好。何况她自己有钱，我帮她采购物品，她也很慷慨地给我些跑腿费，过年过节给我的孩子包很大的红包。但是她养蚂蚁，显然不是当个宠物玩一玩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她送过我一个礼物，那是一个树脂黏土制作的蚁穴模型。乌漆麻黑的一坨，外表并不好看，在一众礼品中丑得特立独行，让我印象深刻。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这是她自己一比一复刻的蚁穴模型，是她童年时代的家园。她没什么朋友，上学时在宿舍里养蚂蚁差点被赶回家。祖父说她认为自己就是一只蚂蚁，家人们怀疑她有精神疾病。但是一方面，那个年代对精神病的认知和治疗方式都不够科学，家人们不想她背上“疯子”的名号；另一方面，她在其他地方的表现又过于正常，还考上了大学，于是大家只当她特立独行，从此也就没人管她了。但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想进入蚂蚁世界，成为一只蚂蚁。前面我说过，她以前在家虚拟现实公司工作，嗯...在第四个袋子中，对，这是她的履历。你也能看出来，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入职的时候做的是编剧和美术的工作，主要负责构建VR虚拟场景。后来又开始负责虚拟现实交互技术方面的研究。你看看，这是她年轻时的笔记，她有保存记录的习惯，像是蚂蚁屯粮，这么久了这些东西都还在。一开始她认为可以借助VR技术成为一只蚂蚁，所以她毕业后从事了这个行业。早些年，她搞来了一套感官设备，然后自己制作了一个可活动的蚂蚁模型。就是这个（一张照片，上面是只蚂蚁模型，材质标注是金属、树脂和硅制品，四肢能活动）很逼真。她将这个模型和感官设备链接，进入了1号蚂蚁世界（照片：一号玻璃缸）。这活儿她退休前就在干了，起先养在办公室里，借着工作的便利，自己开发程序，改装设备，那个时候每周就花不低于40个小时呆在蚂蚁世界。按照她同事的说法，这就是她业余的休闲娱乐方式。她还挺乐在其中的，混在一群小蚂蚁中，在自制的花园里爬来爬去，对她来说这是解放心灵的冒险之旅。她拍了很多蚂蚁视角的照片，你感兴趣可以看看（一个文件袋，装了上百张照片）。只是有时候觉得适应蚂蚁的身体有些困难，毕竟在人类的躯体里困久了，灵魂也被凹成了这副模样，突然变成三截身体六条腿很不习惯。这很不容易，她得时时刻刻记住自己多出来一双腿，然而自然人的身体没有对应的部分，这是最难协调的地方。还有头顶的触角，需要高度集中精力，才能控制触角的摆动。她以这副模样在一号蚂蚁世界呆了很长时间。最终“重塑了自己的灵魂”……她这本笔记里是这么写的，在第162页。她用蚂蚁的眼睛好好观察了一番蚂蚁的世界。第一本笔记，写得最厚的那本，里面记载了142种蚂蚁肢体语言，以及社会层级划分，历经二十多代蚂蚁。其中提到了她养的第7代蚁群，会有组织地种植一种小型菌类，有专门的蚁群成员会去浇灌，施肥...它们把一种虫子搬到水池边，让它吸饱水，然后运到真菌农场，这些虫子就会往外渗水……还挺有趣的，我觉得可以作为学术材料发表了。顺便问一句，我作为她唯一的财产继承人，要是发表了能给到版权费吗？不过从她的笔记中，你也能够看到，仅仅模仿蚂蚁的动作形态，并不能融入蚂蚁世界，这让她觉得很孤单。哼~她和我这个血缘最亲的人总共都没说过几句话，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也会孤单...蚂蚁族群依靠它们之间独有的信息素交流，肢体语言仅仅是蚂蚁社会中很微不足道的一条信息流。1号蚂蚁世界没有满足她的需求，这只是一个VR游乐场。前面我已经说过了，她的目的是进入蚂蚁世界，成为蚂蚁社会中的一员。在1号世界中，她顶多只是一个近距离的旁观者，一个灵活的木偶。她认为，这主要是由于自己缺乏蚂蚁的生物化学分泌物。我们都知道，蚂蚁有着严格的社会等级，蚁后会通过释放信息素，控制它的万千子民。如果不能理解这种信息素，那怎么可能完全进入蚂蚁社会？关于这一点，其实她很早就想到了，早年间她交往过一位生物化学家，我有点印象。他来我家吃过几次饭，为人很温和，还给我带过礼物……那人是最有希望将她引入婚姻殿堂的人。但估计人家发现她对蚂蚁的喜爱超过了他本人，所以后来两人就不了了之了……不过，那位生物化学家一直和她保持联系。她退休后不久，又建造了2号蚂蚁世界，就是最大那个玻璃缸。那会儿她行动还算便利，经常往野外跑，臻选蚁群。2号玻璃缸养了一个外来种群，这种小个头，长着很大的螯的，是一种生活在热带的切叶蚁。这种蚂蚁会成群结队的祸害树木，树木也会释放信息素，躲避它们的围攻。她在老屋里囤积了很多生物提取物和化学物品。后来警察联系上了那位生物化学家，他证实了这些东西中有部分是他寄过去的，那些标了蓝色标签的，就是他的研究成果。据说能够大致模拟切叶蚁各个阶层的信息素，还有些是模拟其他生物释放的信息素，不同的信息素能够传递不同的信息。除了那位生物化学家的帮助，姑奶奶自己也开展起了这方面的研究，她搞了些人工合成酶，还弄了一堆化学物。目前警察还在检验那些东西，根据她的笔记来看，她的化学攻略虽然不顺利，但是还是勉强达到了她的预期。基于这些化学物的运用，她制作了2号和3号蚂蚁替身。2号也是金属、树脂和硅胶的，不过在一次潜入蚁群的时候，没有把握好信息素的用量，被疯狂的蚁群给毁了。而且不只2号替身，那一批蚂蚁王朝也几乎灭绝。她在笔记里也记录了，蓝色那本，2号和3号替身的事迹都在那本里，她材料整理得很规整，就连我和王警官那样的外行，看完后也能大致了解她做了些什么。3号替身比较特殊，她是用一只工蚁的尸体改造的，来了个借尸还魂。灵感来源于b站上的一个手工up主，那人重新拼装起了吃剩的龙虾壳，在里面加了机械结构，她电脑上还保存了那个视频。最后的成品，怎么说呢...很赛博朋克，那龙虾很酷，能跑能游，眼睛还会发光。当然一只蚂蚁要做到这种程度难度会高很多，她花了大价钱，找了那位博主帮忙。经过几番改造，她得到了3号替身。给，这是照片。看起来很酷是吧？比正常的切叶蚁大很多，没办法，需要加上机械装置和VR交互元件。这已经是她们当时能做到的极限，后面几代的替身都是在此基础上改进，体型逐渐接近真实蚂蚁大小。3号替身载着她的灵魂在蚂蚁世界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她通过严格控制信息素和学习蚂蚁社交礼仪，化身成了一只工蚁，在蚂蚁世界畅行无阻。她参与蚁穴的建筑工程，和蚂蚁们一起外出觅食，在蚁穴里照看刚出生的幼蚁，在暴雨来临之际跟着蚁群一起狂奔...你看她这些文字，像是个和小伙伴玩得夜不归宿的孩子！我祖父、我父亲看到一定会很欣慰的，他们从没见过她这么快乐的一面！这里她记载了一件小事，有一天一队蚂蚁逃出了2号蚂蚁世界，咬伤了缸边她的本体，伤口很小，但是迟迟不能愈合。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肢体开始衰老，于是更加迫切地想要融入蚂蚁社会。她花费更多时间呆在蚂蚁世界，逐渐发现这种融入多少有些生硬，她像是参与一场自导自演的木偶戏。她和蚂蚁的交流是基于蚂蚁原始的生物本能。换而言之，她努力那么久所做到的，一只蚂蚁出生就已经适应了。蚂蚁个体怎么想？蚂蚁们有把她当成同伴吗？这些她完全不得而知。归根结底，蚂蚁不是她的伙伴，只是一群按照她的剧本演戏的道具。那位生物化学家曾经劝过她，放弃这种荒诞的执念，和他一起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她目前的研究探索已经超越了很多人。呵~这才哪到哪，2号世界中的她，不过是幼儿园穿着玩偶服登台表演的小孩儿，她不想只生活在布置好的舞台上。对了，那位生物化学家目前还在首都一所大学任教，他对我姑奶奶2号蚂蚁世界的研究资料很感兴趣，问这些东西能不能拷贝一份给他，还有老屋里那些残余的化学剂...我就顺嘴问问嘛！抱歉！又跑题了。咳咳~回来~回来！她对蚂蚁世界的影响，只是基于化学、生物学技术进行干预，对它们的文化，意识形态的研究没有取得丝毫进展。此刻她很有作为一只秉性优良、才智卓绝的蚂蚁的自豪感，自觉应该在蚂蚁世界有所建树。应该利用她人类的智慧，让蚂蚁社会更加繁荣昌盛。“蚂蚁是优秀的社会动物，它们本性恭谦，乐于为集体奉献，把集体的生存和发展摆在个体之前。这种品德让这些渺小的生物在地球上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有我这位新加入者，为它们的种群带来新的思潮和秩序，它们的社会可以变得更加美好。”她还没退休的时候，总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老是感慨，自私、压迫是人类的本性，这些本质才是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根本原因，科技水平只是次要原因。人类进入信息社会以来，大量的劳动力都被别有用心的资本虚耗了，这导致很多人辛辛苦苦劳作，却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生活。她说，人类的本性决定人类可能永远也走不进社会主义社会。于是，她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蚂蚁。“我们是有自毁倾向残缺造物，那个完美世界的大门可能永远不会对我们开启。”而她认为蚂蚁的社会更加高效简洁，从而也更有可能诞生完美社会。“它们或许没那么聪明，但谦逊的品质远超人类，或许引入一点点人类社会的东西，能为它们的社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作为一个浸淫人类社会几十年的人，在我看来，目前的蚂蚁世界过于单调了，它们的世界还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咳咳~好的，我接着说，现在要说到3号蚂蚁世界了。这个玻璃缸的蚁穴结构比较特殊，通过这张照片，你可以看到，不像1号2号那么原始。这个玻璃缸，蚁群入住前就被她严密规划好了，设计参照巴黎城区，一个中心点朝四周辐射扩散的模式，她甚至还在中心建造了具有象征意义的凯旋门。其他郊区地区，她还建造了湖泊河流、山川沼泽，沙漠绿洲...除此之外，她还按照人类的城市，划分了蚂蚁居住区、蚁后的宫殿、交通线路、社会活动广场、农场、牧场...之前1号蚂蚁世界她就发现了，蚂蚁社会是会经营农场牧场的，它们种植真菌，由工蚁饲养一些昆虫，和部分其他生物和平共生。3号蚂蚁世界完善了这些东西。这个世界食物充足，应有尽有，生活在里面的蚂蚁可以渡过极其幸福的一生，我都想当只蚂蚁生活在这里面了。物质世界的丰富是理想社会建立的基石，在3号世界里，蚂蚁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它们不用为了生存问题浪费一丝力气。尽管环境很优良，但3号宇宙却辜负了姑奶奶的期待。经过她的改造...怎么说呢，根据她在笔记中的记载，3号宇宙的发展有些类似于人类社会的分封制封建王朝。从宏观上看，蚁后控制着整个蚁穴，可是，原本应该和谐统一的蚂蚁世界刚成型不久就开始了分化。一些强壮的蚂蚁远离蚁穴中心，发展自己的势力。它们很快自己占据了玻璃缸不同的位置，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蚁穴，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在诸侯王国中，身强体壮的雄蚁占据统治地位，它们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掠夺其他蚁民，绑架性别未分化的蚂蚁，主动制造自己王国的蚁后。甚至学会利用姑奶奶投放的信息素，迷惑其他的族群为它们搬运食物。它们发挥一切聪明才智，把本可以用来安心生活的资源变成彼此屠戮的工具。3号世界一共经历了6代女王，其中第1、2和4代女王比较强势，大多数蚁民比较恭顺，通过激素影响，女王将其他诸侯国的傀儡王分化为雄性，被它们的子民吞食。但第6代女王刚刚登基，就被发狂的工蚁们赶出了巢穴。它的肚子里有很多卵，如果在野外，她或许可能找到新的巢穴，重新产下子民，重建自己的王国。可是3号世界的蚂蚁显然更聪明狠辣，它刚出巢穴，就被守在外面的族人吃掉了。这个过程中，6代女王似乎也认出了姑奶奶的僵尸蚁，曾向她发出过求救信号，在意识到自己的信息素无法影响僵尸蚁后，它彻底绝望了，放弃了抵抗。这让姑奶奶很震撼。“她想和我交流！可那一刻我激动得忘了回应，我的触须无处安放，六腿不自主地抖动！就那么一瞬，她却倒下了，我错过了和第一位蚂蚁朋友的接触！在这个世界中，我找到另一个可以和我共鸣的灵魂，可她被暴动的族群杀死了！这种小家蚁再温和不过了，怎么会这样呢？”这是她笔记本上的原话，在这本笔记的289页，我们用记号笔标记了下。6代女王被她做成了标本，取名公主，一直放在她的电脑旁。6代女王死后，整个3号世界乱了套，一些工蚁性别二次分化，巢穴里出现了多只雌性，她们周围拥簇起工蚁，形成军队，开始相互攻击。我不知道她写的是否真实，或许有艺术加工成分，看她描述的那些内容，简直就是一款蚂蚁版的春秋战国史。不过，最后没有出现统一世界的秦始皇，整个3号世界就崩溃了。尽管这群蚂蚁不缺生活资料，最终还是走向了相互屠戮的境地。姑奶奶把这种现象，归咎为权利分化斗争的结果。明明都是两根手指就能捏死的蚂蚁，明明只要好好生活就能繁荣昌盛，可是它们却一头扎进了斗争、厮杀、再灭亡的死胡同。所以，她认为，统一是稳定安宁必不可少的条件，分权制衡的地缘政治，是让社会走向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于是，一统江湖的任务交给了4号世界，这次姑奶奶铁了心要建设统一多种族和谐社会，于是，她让我帮她改造了玻璃缸。把1号、2号、3号玻璃缸都连通起来。你看虽然只在这个玻璃缸上贴了4号标签，但是4号蚂蚁世界包含了前面其他几个玻璃缸。这次她将之前培育的几个世界的蚂蚁幸存者们都引入了4号世界，除了黄蚁、家蚁和切叶蚁，还引进了一种攻击性很强的红蚁，培育了新的强大的蚁后。并且以人类的身份给蚁后施加“天命”，比如，在一群叛蚁差点攻入女王巢穴的时候，用小水枪将它们喷走；在女王征讨2号玻璃缸的时候，让她的军队从天而降；在敌方军队附近喷洒激素，使得它们迷失方向，让整个蚁穴都在蚁后信息素的笼罩之下...在她的干涉下，蚁朝出现了一位空前强大的霸主女王，它也被命名为“公主”。强有力的领导者，在很大程度上维护了蚁朝的统一。这次她似乎有些放飞自我，她不想再看见她的蚂蚁朋友遭到无端杀戮，为了避免发生3号世界中的惨案，她的僵尸蚁充当起了圣人的角色。时常在各个玻璃缸中“瞬移”，强硬地制止暴力事件，尽一切可能救助陷入困境或老弱病残的蚁友们，广泛而无私地散布“爱与和平”...渐渐地，姑奶奶终于在社会性极强的蚂蚁世界拥有了独立“人格”。其实之前经过她长久的观察，没发现拥有独立“人格”的蚂蚁。同样一只工蚁，它就只是作为“工蚁”而存在，其他蚂蚁不会注意到它到底是“工蚁甲”还是“工蚁丙”，她时常怀疑，原始的蚂蚁是否拥有独立的“蚁格”。但僵尸蚁，被蚁民们放在了特殊位置。她的气味好像被其它蚂蚁记住，并且在4号世界中传扬开来。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气味是怎样被记住的。因为有些标记显示，很多蚂蚁根本没遇到过僵尸蚁，或许它们的上一代遇到过，但它们这一代没有。她猜想，僵尸蚁的某些特性被整个族群以某种基因记忆或者群体记忆的方式留存了？这是她的猜测，至今没有被证实。不过，蚁群对僵尸蚁的态度，让她觉得，蚂蚁可以有独立个体的认知，并且可以学习更复杂的知识。这次女王在她的加持下传承到了第9代，4号世界没有被完全统一，依然存在几个零散的自由部落，但是大部分疆土都在女王的掌控之中。4号世界按照姑奶奶的剧本，开启了一个伟大的王朝。她从这里开始，将这样拥有多个种群、和谐统一、繁荣昌盛、团结友爱的蚂蚁王朝，称之为蚁朝。第一代蚁朝各个种族的蚂蚁混居，有的也小范围聚居，整个蚁朝的政治格局和人类相似，大环境相对和平，但也有局部摩擦斗争。攻击力强的蚂蚁在王朝管控下成了帝国暴力机构。体型小巧的家蚁组成了权利机构，帮助女王治理王国。不同的玻璃缸中也组建起拥有生育能力的“小朝廷”，可是它们依然服从女王的管控。僵尸蚁成了蚁朝的神明代表，但凡它出现，周围蚁群就会出现全体“石化”、改变行进路线、或者类似于“膜拜”这样的怪异举动。姑奶奶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再干预下去，蚁朝也许会产生极端的宗教崇拜。纵观人类历史，打着神的名号呼风唤雨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把自己当成神的化身，将同类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觉得，即便自己在蚁朝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神，这么做也令人恶心。虽然这个蚁朝是自己一手打造的，但她不想虚伪地坐在神座上，高高在上指点江山。她把蚁朝看成是自己的家园，而非领土。她认为，当前的蚁朝政治格局已经相当稳定了，于是，她把僵尸蚁拿出了蚁朝，让这个世界再次自由演化。很不幸，此时蚁朝已经陷入了狂热迷信的社会风潮。神成为至高无上的权威，就连女王也必须是神的代名词，才具备绝对权威。神明不在回应蚁朝的祈祷，女王不再天命加身，她的霸主地位受到威胁，无力管理这么大一片疆域。很快，又出现了地方割据势力。在不减少食物供给的情况下，蚁民大规模减少，部分地区出现暴力事件，继而重复3号世界发生的事情。蚁朝濒临崩溃，不过还是挺了好几代。根据她的笔记显示，这次蚁朝大概发展到封建王朝，经历了一代代王朝更替，真应了三国中的那句话”分就必合，合久必分”，颇具历史唯物主义浪漫气息！每个王朝也都轮番上演政权争夺、制度改革。蚁朝中出现许多类似于“伪神迹”的事件，一些蚂蚁会用石头树枝搭建无意义的建筑，疯狂攻击误入的蚂蚁。不过可喜的是，真菌种植技术有了重大革新，它们发展出了利用微生物、其他小动物的技术。看这些图片，这本笔记记载了，蚂蚁们培育出了一种可以发光的真菌，用它照明和传导信息。蚁朝还爆发了一场瘟疫，无数蚁民死于一种新型细菌。姑奶奶甚至也被感染了，还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好在人类的抗生素比较给力。王警官已经去医院了解了情况，是一种未知的细菌，不那么致命，技术人员已经在老屋里找到了这种细菌及其相关变种。姑奶奶认为是蚁朝自主培育的，她住院期间我没在家，我女儿说她那个时候很担心老屋里的蚂蚁，时时念叨着，病还没好就出院了。大概是因为她那个时候身体不好，这部分的记录也是缺失的。目前没法确定，蚁朝是怎么在这场瘟疫中存活的。4号世界是一个矛盾的社会，蚁朝一方面表现出极端疯狂的神明崇拜，一方面科学技术飞速发展。你看看这份清单，这是王警官和我后期整理的，这里记录了很多姑奶奶甄别过的，蚁朝自己的发明创造。其中列举了79项高级发明和228项中级发明，其余小的创造物不甚枚举。她标记了几个时间节点，画了数据图，嗯...在14号文件袋里，你可以看到，这些时间点上，蚁朝似乎发生了技术爆炸。这些时间点前，蚁朝都刚刚平息一场叛乱，或者群体动荡。这说明，技术变革和社会制度演化发展息息相关。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姑奶奶的那份原始资料，现在，请看这里。“如今老屋中的蚁群，绝对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如果将它们放逐野外，它们会用自己发明的细菌武器消灭敌人，会集体种植食物，制造工具...”“我觉得蚁朝已经很完善了，虽然局部小纷争不断，但大环境相对和平。科学技术和发明创造在蚁朝中陆续浮现，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时不时冒出一两个绚丽的泡泡...怎样让更多的泡泡源源不断地涌出水面呢？或许应该把整湖的水煮沸，我要在湖底添一把火！蚁朝还能变得更加美好！”这个时候的蚁朝和人类社会很相似，如果是其他人，估计做到这里，就会停止，这样的结果足够他发很多篇论文，搞出几个舆论热点了。但这不是姑奶奶想要的，她想要人类羡慕的社会，而不是人类社会的复刻，这是她作为一个蚁民的神圣使命。于是，她做出了一个更加重大的决定，她要教蚂蚁识字，发明语言！“我总是觉得，蚂蚁身上缺了些什么。我不喜欢和人交流，所以我一直以来忽略了语言的重要性。这里说的不是蚂蚁们晃动下四肢，释放点化学物质那种浅薄的语言。是可以准确描述事物，承载文明的语言。语言的是一个文明发展和延续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况且只有语言诞生，蚁朝才能产生属于自己的生产力，带来更有力的科技变革。给他们提供物资充沛的环境，创造稳定统一的政治格局还不够，生产力突破革新才是理想社会建立的关键。”姑奶奶认为，要进入理想社会，必定还是要依赖于生产力的发展进步。到目前为止，蚂蚁在种植和养殖技术上确实有了很大的改进提升，不好判定这些是蚂蚁自己做到的，还是姑奶奶掺和的结果。但是，并没有出现足以塑造一个高等文明的爆炸性技术，比如，人类使用火、发明文字、发明纸张、发明蒸汽机...蚂蚁的世界还需要进一步改造。于是，她决定成为蚁朝的普罗米修斯，为蚁民们盗来火种。这个决定也不算太荒谬，她是从一个叫做R·格列佛，主业是哲学家，副业是细菌学家的家伙身上学到的。那人教会了大肠杆菌英语，并且把自己的教学过程公布了出来。姑奶奶想，比起没脑子的大肠肝菌，蚂蚁可是要聪明太多！而且，蚁民们不算完全没有自己的语言，它们有着丰富的肢体语言和信息素语言，只差文字的诞生。只要文字诞生，文明就会有质的飞升。于是，她建造了5号蚂蚁世界。吸取R·格列佛的经验，姑奶奶也还是从奖励和惩罚机制入手，她列了一大堆的实验操作，你可以看下那两个酒红色的笔记本，上面还沾了些东西，没关系，不影响阅读。不过，在教蚂蚁学习什么文字方面，姑奶奶着实很头疼，中文过于复杂，英文吧，她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摩斯密码是一个选择，她起先也是那么做的。通过设置种种条件，引导蚂蚁在真菌农场拼出代表各种含义的圆点和线段。然后又开始教蚂蚁学些英文字母。这个教学任务持续了很长时间，很枯燥。不过，她在教学的过程中，得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论。从人类的角度来说，英文更好学，只有26个字母，有固定的组合规律，语句规律。汉语文字复杂多样，学习者很难在非汉语环境中掌握其语言规律和带有文明背景底色的成语含义。但是，抛开人类的思维模式和认知。英语作为表音的一维文字，对于一个完全脱离人类族群的文明而言，其实更难从形态上猜出单词的意思。而汉语，演化于象形文字，更有利于用作非人类文明的第一次接触。当然，我们现在使用的文字过于复杂，不过象形文字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姑奶奶让我给她买了台电脑，单独往老屋拉了条宽带，自己研究象形文字。从这个时候起，她开始使用电脑记录自己的研究，用的还是很古早的五笔输入法。你这有笔记本电脑吗？文件袋里有个U盘，里面大概有60几个G的资料。关键内容王警官都打印出来了，但是这里面有些重要的视频和图片。在这，你看，这份图表记录了她整理的，象形文字研究，以及她怎么把这些文字，结合自己在蚂蚁世界的实际生活经验，整合成一个个蚂蚁世界象形文字。这是对照表，左边那些零零散散，看起来像是纸上污点的符号，就是蚂蚁文字，右边按照数字标号可以查找汉字。你们可以找找专门的语言学家，请专家看看，我无偿提供这些资料。但这项工作你们以后再深入开展吧。关于蚂蚁文字的发明，我要说一个她在电脑上记录的重点现象。她增设了5号和6号玻璃缸，还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实验台，在上面培育了一种黏菌，这种黏菌还是在蚁穴里发现的。黏菌繁育速度极快，适应性强，有4种颜色，蚂蚁可以通过激素、温湿度调节它们的长势和色彩。这种黏菌成了她教学用的纸张。一开始，姑奶奶完全依靠自己，上网研究，创造文字。她本来以为这会是一项很困难繁重的工程。可是，越往后，她越发觉得自己的教学速度赶不上蚂蚁的学习速度。她发明的文字被蚂蚁广泛使用，偶尔还会向她传递些信息。比如：“以后两天会下雨”、“有老鼠爬过蚁后巢穴”、“温度太高”之类的。后来，她发现，蚂蚁开始自己创造文字。起先，是僵尸蚁发现的。她经常混入工蚁群，发现它们运用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符号在已完工事和未完工事之间做标记。后来她甚至在黏菌上发现蚁群用自己发明的文字写给她的信息。就是这张照片，你仔细看，实验台上那片黏菌，组成了四个象形符号，第一个代表某种金属元素，会影响蚂蚁身体健康，第二个代表神，其余两个不清楚，蚂蚁的文字也是经历过很多代演化的，可能失传了。什么？不形象？拜托，不要从人类的视角定义形象，想想我们和蚂蚁的差距，蚂蚁眼中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简直天差地别。你说什么？蚂蚁知道姑奶奶的存在吗？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虽然它们给姑奶奶发出了信息，但是我觉得它们只是发给它们的“神”。你看，我们人类中也有人虔诚地相信有神的存在，古代社会还会进行隆重的祭祀活动，可是从没有人证实过神的存在对吧。客观上讲，蚁朝确实有一个万能的神，但它们主观上很可能并没有发觉姑奶奶的存在。后来，她扩充了蚁朝，你看，她在院子里也增加一个玻璃缸，就是7号玻璃缸。其实到这个阶段，整个老屋包括院子，都已经是蚁朝的天下了，蚁后不再是一只，她的记载中，同一时间，最多的时候出现了21只。每个蚁朝之间有对立也有合作， 有纷争。“教蚂蚁识字真的是非常正确的决定，蚂蚁们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这期间发明创造成倍数增加。而且可能是由于蚁朝有着共同的信仰，也可能是明白了和平的重要性，蚁朝维持了大环境的团结统一。”看着自己的世界展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姑奶奶甚是欣慰。这期间姑奶奶很快乐，每天都把自己投入蚂蚁世界，很多时候甚至忘了吃饭。实际上，差不多从九年前，她给我的采购清单上就有大量的即热食品和营养药剂。我...我一直以为，她和那些住在农村的老人一样，喜欢自己种点菜，养点小宠物啥的。我...我没关注过她的生活。之前，我以为她一个人寂寞，主动提出请她加入我们的家庭旅行，被她拒绝了，我一再坚持，她很生气地说：“不要用你的视角定义我的生活，我有自己的事情，很忙！也不孤单！唯一的不快乐就是你认为我不快乐！”她去世前来我家过了最后一个年，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很憔悴，形销骨立，脸上有着衰老带来的恐慌和痛苦。但是，我女儿说，她的精神世界还是很快乐的。但是我对此一直持怀疑态度。其实很久前，有一年过年，我接了她来我家吃跨年饭，我们家楼梯比较矮，扶她进门的时候她总是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我小女儿问她为什么，她说担心碰到触角。吃饭的时候，拿着盘子的手习惯性往虚空处递，我给她递水果，也反应半天才知道伸手接，现在想来，她的灵魂好像早就被捏成了蚂蚁的形态。我作为她最亲的亲人，却基本没跟她交流过什么。她倒是和我的小女儿聊得来。你看，这是我女儿小学画的画（一幅儿童画，画中的主角是一只白发苍苍的小人，身处一座未来感十足的白色城市，城市下方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城市建筑像是从湖中长出的高矮不一的椭圆形的卵，建筑上有许多小孔，孔中住着形态各异的生物，建筑上长满了彩色的植物。）姑奶奶很喜欢这幅画，我女儿说，这是她蚂蚁身体居住的城市，城市设计师是她的邻居，一位蚂蚁园艺师。那段时间，由于文字的发明，她终于可以和蚂蚁交流，她开始和蚂蚁交朋友。她简直快要抛弃人类的身体了，整天住在蚂蚁的世界，和它们同吃同住，用她们一起创造的文字探讨艺术哲学。这很有意思，U盘里记录了那个时期的蚁朝，拍了很多微观照片。你看看，很不可思议，你能想象这些城市是蚂蚁建造的吗？（几张彩色照片，有建在湖泊上的白色城市，也有围绕灌木，规划繁杂，但井然有序的道路结构...）她笔记里记载了她和一位农场管理者的故事，那位蚁民热衷于养殖菌类，她想办法帮它引进各种菌种，告诉它人类的研究成果。它们一起在城市的湖底，建立了一个真菌和微生物的世界。现在看不到了，那是很多代以前的壮举了。电脑里面有她拍的视频和图片，有些需要专业设备才能看。她在文档里写，那位蚂蚁养殖者跟她说，湖中的微生物也许也是一个庞大的王国，而它们，就是那个王国的神！她觉得很震惊，于是她跟这位朋友讲述了火鸡与农场主的故事，我觉得她很想告诉她的蚂蚁朋友，蚁朝的真相，好吧，其实这也相当于变相的告知了。除此之外，她还提到了，这个时期的蚁朝发展出了其他璀璨的艺术文化。蚁民中流行一种乐器，它们用矿石打造成奇特的形状，绑在它们的腿上，然后快速抖动长腿，发出一些频率很高的声音，有些能听见，有些只能在探测显示器上看到高高低低的音频。其中有那么几首曲子在蚁朝很流行，演奏起来周围的蚁民都会跟着快速摆动六肢。她记录了116首流行乐谱，我和王警官听过。嗯……怎么说呢……人类和蚂蚁之间的壁垒确实很大，我们欣赏不了。姑奶奶曾多次找她原来公司的同事帮忙改装感官设备。她那套感官设备看起来老旧，形态看上去也很奇怪，但其实很厉害，被她改了好几代了，电脑里也有整理好的资料。这套设备能分辨人类听到不到的声音频率，通过味蕾和嗅觉区分70多种蚂蚁信息素，也许你可以试试，那套装备的样子太...怪异，穿戴需要在舌头下、鼻腔和耳朵这些地方植入电极，我没敢穿上去。看到这些，我不得不承认，她在蚁朝的生活还是很快乐的，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文字的发明确实为蚁朝社会带来了质的变革，它们的文明飞速发展。蚁朝出现了类似于文艺复兴、个体意识觉醒这样的事件。虽然它们还是严格的遵守自己的社会制度和阶级，但阶级的划分不像人类世界那样，把人异化成三六九等。”“位于统治阶级的蚂蚁辛勤地管理庞大的蚁朝，底层的工蚁们每天忙忙碌碌，它们修建房屋，种植菌田，牧养昆虫，努力让蚁朝变得更美好。蚁民们虽然分工不同，但是蚁王、兵蚁、工蚁只是针对工作性质不同对它们的划分，它们对于不同的阶级，也没有表现出诸如崇拜、怨恨的感情，真正做到了人人平等。不像人类，对不同社会阶层和职位赋予特殊的感情色彩。面对牺牲，它们不会觉得便宜了别的蚁民，虽然会害怕，但这种付出不会产生阶级性的仇恨。这岂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社会？在蚁朝文字诞生以前，我把它们的这些优良品质规划为低等生物的本能。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选中了蚂蚁，我热爱这些小生命。可是文字诞生后呢？如果要再把它们看成低等生物，我第一个不答应。我和蚁民艺术家讨论音乐、美术，探讨美食美景，我看着它们在玻璃缸中构建我从没见过的美丽世界。”“我过于幸福了，年少时梦中的世界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成了现实。相比蚁朝，人类社会要发达很多，可是几千年来人类从没建立过这样的社会。或许是由于人类缺乏一位高于一切的神明引领，又或许，人类过于复杂，蚁朝为我证实了，要获得幸福其实很简单。”“我开始关注蚁民个体，它们在我建立的社会中过得快乐吗？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听听我的蚂蚁朋友们怎么说，它们怎么歌颂自己创造的世界。”“但是，很遗憾，或许是由于蚂蚁的感情过于简单，蚁朝始终没有发展出表示情绪的文字。我将人类表示情感的文字引入，但是文字的流行依靠整个文明的传承运用，这些文字没能流传继承下来。没有伙伴可以和我分享喜悦和感动，这让我害怕，害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伪的自我感动。”姑奶奶长时间待在蚁朝，看着一代代蚁民更替。短暂回到现实世界，她猛然发现自己的自然人身体衰老严重。视力下降，人类的味觉丧失，吃什么东西都是苦的，骨瘦如柴，腿脚极其不便，离不开轮椅和纸尿裤。她在人类世界过得很辛苦，一方面是灵魂已经完全被塑造成了蚂蚁的形态，另一方面在于，死神一步步逼近，压迫得人喘不过气。她在笔记里写：“从小看到的故事里都说死亡是多么多么恐怖，但其实比死亡更恐怖的是衰老。如果你还鲜活年轻，你可以大声对全世界说不，可以潇洒地抛弃全世界。但是一旦衰老，世界就开始抛弃你了。它做得更狠，慢慢地，一点点地抛弃你，不打一声招呼，不说一句话，冷漠地甩开你的脚步，不论你痛苦流涕还是歇斯底里，它都不会看你一眼！”我……我那个时候还是应该多跟她说说话的，就算不说话，每次去送东西的时候跟她坐一会儿也好啊……不，谢谢，不用纸，真是的，年纪上来了，就是眼窝子浅……我……接着说吧。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新冠爆发后，我也只能进一步减少去看她的次数，我都不敢想象她那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不过，我看她记录在文档里的内容，内心应该很快乐充实，虽然那些快乐只属于蚁朝……她一直想知道生活在理想社会的蚂蚁的内心感受，后来，她等来了转机。是蚁朝带来的转机。那会儿蚁朝不知道更替到了第几代，她年纪大了，记录不是很清晰。在她的描述中，蚁朝的疆域已经不满足于老屋中的七个玻璃缸了，它们老是成群结队聚集在玻璃缸边，伸出触手探索着那道看不见的世界边缘。她身体不好，疏于维护，有些蚁民已经脱离玻璃缸，他们的痕迹遍布老屋，甚至更广的地方，这还是她在和蚁民朋友聊天时发现的。蚂蚁们驱逐村子里的蛇虫鼠狗，但是默契地避开人类，我和女儿都没有发现异样。老屋前荒芜的菜地被它们种上了一种蕨类作物，我当时还以为是姑奶奶干的，如果我再用心点，就会发现，她早就连站起来都困难了。喔，抱歉，我又跑题了。转机……转机来源于蚁朝中的科学家，他们培育了一种细菌，可以传递电信号。用这种细菌作为晶体单元，在蚁朝建立了类似于网络的东西。我们当地派出所采集了一些，但是技术有限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已经交给你们的技术团队了。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已经是蚁朝在引导她了。她的购物清单里几乎都是用于蚁朝建设的东西，莫名其妙的菌种、化学品、人工合成酶、模块化乐高玩具、人工粘合剂...大部分时间，我拿到清单都很头疼。但是也知道她性格执拗，又出钱大方，都尽量满足她。我的女儿很细心善良，总是提醒我在清单里加上给她买的食物和生活用品。蚁朝的信息技术发展迅速，从种种迹象中，她发现，它们想和人类社会建立联系。“蚁民们忙碌起来，蚁朝在筹备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全民热情地投入其中，我精力不济，一开始没有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它们已经在王朝的中心建了一座高高的尖塔，尖塔上传出的电磁波让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地闪烁，发出嘶嘶低鸣。无数蚁民挤在塔下狂欢！我第一次感受到它们如此强烈的情绪，它们以一种极其饥渴的姿态探索着周围的世界，它们的眼界不再局限于老屋，它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物种的渺小，渴望和人类交流。这之后，蚁民中迅速流行起一种怪异的文字符号和舞蹈动作。我曾数次加入它们的狂欢，在这些活动中我感受到无语伦比的激动情绪，我意识到，那个符号和动作，都在描述同一种感受！这还是第一次，它们自主创造了那么激烈的表述感情的语言！那个词语饱含了迫切的渴望，或许还夹杂着丝丝畏惧和恐慌。就像……就像是孤身一人一头冲进无垠的宇宙，被万千星辰簇拥着……”它们企图打破困住它们的神像和看不见的玻璃牢笼，向着自己一直仰望的天空伸出触手。这个认知让她震惊！诚然，她对蚁朝的改造，使她能够进入蚂蚁社会，反过来，也让蚂蚁社会有可能进入人类社会。她有些惶恐，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影响。如今的蚁朝，是理想中的世界，是人类穷极千年未能创造的世界，为什么蚁民们还想着往更高的山峰上攀登？姑奶奶百感交集，作为万物之灵，人类吃饱喝足，就会本能地仰望星空，这一直被认为是人类独有的浪漫。可如今这种真挚地渴望，居然也在这个小小的文明中冒出了火星。“或许别人会认为我是一个孤僻的人，但我从不觉得孤单。可是当我半夜坐在蚁群中数星星的时候，确实会觉得夜空安静的可怕。而那群拼命探索未知世界的蚂蚁，让我觉得，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了陪伴。”“等到人类文明进入了这样的社会，是不是就会走出自己的狭隘愚昧，更加渴望逃离这颗渺小的星球，渴望走入更广阔的宇宙呢？愿那一天到来，我们的脚步能轻快明亮。”她终于从这帮小生命中找到了前所未有共鸣，蚁朝带她进入了童年梦想中的世界，让她的生命再无遗憾。于是，怀着对蚁朝的热爱，她决定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回报这群自己疼爱的小生命，实现它们的愿望。我姑奶奶年轻时还是认识一帮能人的，她大学有一位计算机科学的学长，海龟博士。年纪轻轻创立了自己的互联网公司，是大家艳羡的对象。只是，这位学长命途多舛，刚成年的女儿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意外卷入了一场恐怖袭击丧生，学长从此一蹶不振。我们联系到了他的妻子和医生，至于学长本人...已经过世了。他死在精神病院，死前有些怪异...也不是...他的这些举动在精神病院算是很正常，他老是呵斥别人踩到他的第三只手，在病房的墙上画了很多奇怪的符号。你看，这是医生提供的照片，现在我们可以知道，他画的应该就是蚁朝文字。王警官向医生提供了姑奶奶的那份蚁朝文字对照表，但是没对他说其他的事情，医生承诺，他理清楚墙上那些东西会给我们回复。但是估计很难，墙上的字叠了一层又一层，毫无逻辑。学长和他的妻子……他们已经离异很多年，学长有精神病史。自从女儿死后，他在人前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是时不时就离家出走，然后被人发现赤身裸体地睡在桥洞下，或者穿着奇怪的衣服在高速上奔跑...曾经好几次被送进精神病院。但是据他的主治医生说，他每次入院不久就恢复正常，谈吐睿智儒雅，学识渊博，生活作息比正常人都健康规律，跟他谈话很愉快，而且受益匪浅。但是出院没多久，他就又莫名其妙的离家出走。几次下来妻子就离开了他。精神病医生如今也退休了，他证实，学长收到姑奶奶消息的时候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什么特殊的行为，可是不久后就越狱了。这对他来说很容易，他不发病的时候表现得太正常了，而且还能指导医生进行学术研究，大家都对他很友善。我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他看上去其实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满头白发，打理得干净整洁，衣着朴素得体，举止儒雅，完全不能把他和裸奔的疯老头联系起来。他找到了我家，因为老村位置偏僻，姑奶奶留的是她往常的收件地址，那天我刚好在家，带他去了老屋。我只把他引到门口，隔着院子跟姑奶奶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我...我是不是对她太冷漠了...但是，看看这些东西，姑奶奶其实并不需要家人陪伴对吧？她有着一个丰富的世界...你看U盘里的资料，在那个命名为“降神”的文件夹里，姑奶奶讲到了蚁朝发展出基于细菌元件为基础的信息技术，由于她频繁地参与，它们察觉到了“神”的存在。她邀请她的学长帮她完成“降神”计划，他们花了差不多两年，将蚁朝网络连入了她的那台电脑。但是为防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们没有将蚁朝接入人类世界的互联网。这么谨慎的要求还是学长提出来的，他当时表现得完全正常，姑奶奶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什么问题。她笔记里写道：“余是个聪明的人，从上学时期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实干精神，面对新事物，他总能很快理解消化，并且还能提出建设性意见。他对于蚁朝的社会形态很感兴趣，我们有着共同的兴趣和理想，这真的是我人类生命中的意外之喜！原来有个人和我一样，没有被世界展现的残酷表象折磨得麻木不仁，一直在默默地创建属于自己的理想世界！要是年轻的时候我能鼓起勇气多跟他说上两句话就好了……”“我一直觉得，他这个人像是海上的云霞，看着平静美丽，其实身体中时刻都在酝酿着狂风暴雨……”我自作主张，把姑奶奶的这笔记复印了一份给了学长的妻子和医生，他的妻子说……也许她和他才是心灵上的伴侣。他们都是抛弃世界的狂人，也是被世界抛弃的可怜人……嘿！你在听我说吗？咱们……咱们先不要思考她说的那些“被残酷世界表象折磨得麻木不仁的人”是不是自己。现在有正事，我接着说啊……姑奶奶对信息技术不太熟悉，所以她也不知道学长是怎么实现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信息世界互联的。“降神”文件夹里拍了很多视频和图片，你们可以找专家分析下，反正最后他们成功了！蚂蚁世界可以通过他们自己编写的程序，实现和人类世界的实时交流，学长根据姑奶奶的那份文字表，搞了个程序，能将蚂蚁文字直接翻译为汉字。对于姑奶奶来说，这其实没必要，因为她对蚂蚁文字比汉字还熟悉，她电脑上那些记录，后期绝大部分都是用蚂蚁文字写的。但是这意外的方便了我和王警官，我们前期就是靠着他那个软件搞清楚这些的。当然，姑奶奶认为，学长这么做还是考虑到可能有一天，蚁朝文明会跟人类文明直接接触，人类史上真正的未知文明第一次接触！我觉得，蚁朝有这个资格。后来，学长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次姑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托我去他家找找，但我那段时间真的很忙，打了几个电话，没有联系上。我当时想着，两个老人家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我...我不知道，他们此后再也没见过彼此。医生说，学长在一座玫瑰园里被人发现，当时他行为怪异，嘴里咿咿呀呀的，用木棍在自己额头上捅了两个血窟窿。他们把他接回精神病院，这次他没有好转，越来越疯狂，没多久就去世了。姑奶奶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身体太老了，脑子也很不清醒。穿戴那套VR设备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费劲的事儿。这个年纪，不得不面对死神，我们所有人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这段时间的姑奶奶更加流连于蚁朝，我想，她可能想从人类的皮囊中脱离，真正进入那个她创造的世界。我觉得她的灵魂已经完全被捏成了蚂蚁的形态。为什么那么觉得？嗯...感觉吧...她给我发的购物清单，内容越来越少，语气句子越来越怪异，夹杂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的符号。我的女儿去看望她，给她画了一副肖像，你看看，我也带来了，就这张。看，这完全是只蚂蚁。女儿一口咬定，她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当时对女儿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适合做这种天真的事情，怪恐怖的……你们也看到了， 我最终发现姑奶奶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被分解得一干二净了，只残留了一小部分组织。法医小陈说，蚁朝对微生物的研究可能超过人类。她的尸体被分解得很彻底，自然腐烂不可能那么快，什么痕迹都不留，对她尸体的分解，很可能是被蚁朝当作一场有计划有组织的大工程。她有没有参与其中？不好说？什么？你问我她有没有借尸还魂，进入蚁朝？这我怎么知道，她没有记载相关技术的研究，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看不清字了，还是压根就没精力研究了。她有差不多146只替身蚁，其中32只都特别逼真。这还只是我们现场找到的，要是真变成蚂蚁混进蚁朝，老屋有上亿只蚂蚁，我们怎么找得到？况且，连她过世，我都是在2个月后才发现的。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她有没有变成一只蚂蚁，蚁朝都已经具备了超群的智慧。况且，我认为她也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不论她有没有变成蚂蚁进入蚁朝，她都曾经完整的拥有过这个世界，并且从中找到了作为人类不曾体验过的乐趣。一个人无论有多富有，都不敢说自己拥有一个世界，而她做到了！要我说，这真的很酷！你说她死后那些短信？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技术部门的警察同志说，那些是蚂蚁发的。他们对比了那些短信的语气、措辞、语言逻辑，觉得比较符合蚁朝语言体系。她那台电脑一直开机，学长帮她改装过，可以储存海量内容，里面的信息到现在还没完全梳理清楚，U盘里的只是一小部分。之所以断定是蚂蚁发的，还因为技术人员针对我后期收到的短信，成立了专项组。他们发现，蚁朝里有一个奇特的装置，就是那个尖塔，立那里挺扎眼的，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姑奶奶搞的。那上面配备有类似信号发射和接收的部件，他们检查了我的手机，我的手机内部，居然有着一个小型菌落，菌群种类未知！你知道的，蚁朝的信息技术就是在可传导电信号的特殊细菌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当技术人员通过蚁朝里的特殊装置输入电信号时，我的手机会收到信息，目前他们还没搞懂那个装置的原理，他们给我发的信息具有随机性，能不能接收目前是不可控的。但是蚁朝显然已经掌握了这门技术！它们通过细菌，将我的手机改造成了一只对讲机！和他们巢穴里的那个玩意儿还是一对！什么？你认为这个观点过于科幻了？我姑奶奶？会是她做的？不太可能吧？她那个身体状态，你再仔细看看她的笔记，我们都按时间排好了，后面那些逻辑混乱，内容含糊，我觉得她那个时候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干不了这事儿。反观蚁朝，在警察进入老屋调查期间，那里的蚂蚁的数量无声无息地减少，它们没有对人展现出攻击性，一开始，我们根本没注意到它们。但是法医说，老屋周围的空气湿度和Ph值跟其他地方不同，蚁朝中的真菌和细菌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消失，像不像是战略转移！反而是对讲机——就那个特殊装置，一直在悄悄运行，你看，这是我们拍的照片！还有一件事，你或许没注意，还记得我一开始和你说的吗？老屋旁有根电线杆子倒了……我就知道你忘了！这就要说到我报警前，你也知道，两个月前是旱季，刮大风，我们去的时候，发现老屋旁的一棵电线杆子倒了，砸在了房屋外墙的电箱上，一直在丝丝冒着火星。老屋是土木结构的建筑，墙皮脱落，木梁又老又干，只要火星子再大一点点，就能点燃，继而烧毁整个老屋！我没危言耸听！消防队的专业人员去处理了，说是幸好发现的及时，不然肯定引发火灾。他们在靠近电杆的地方发现了很多干瘪的虫子，那虫子起先没引起消防队注意。还是王警官比较细心，他发现，那些虫子掉进水里，很快会吸饱水变得白白胖胖的，好像活了过来一样。我们猜测，蚁朝的消防员已经进行过一轮抢险救灾了，它们把吸饱水的虫子运到房梁上，让它们浸湿木梁。无奈那几天太干，天气又热，它们的这些措施肯定不能排除险情，所以才不得已给我发信息。警察过去后，蚂蚁有组织地疏散。我们一开始以为，蚁朝有意疏远人类，可是研究了姑奶奶的那些资料，我们发现蚁朝分明是表现出强烈的沟通探索欲望的。我们这些闯入者刚去的时候，它们的疏散可能只是出于谨慎。前天王警官说，老屋里蚁群又开始聚集了，王警官还调查过，他们很多同事陆陆续续在家中发现了蚂蚁的痕迹和没见过的菌斑。这是目前发现的，我们也拍了照片，你看，这种红蚁，会咬人的，但是目前没有人受到伤害。他们新的蚁穴，形状也和普通蚂蚁的不同，还有这些菌斑，我们请教过专家，目前还没搞清楚是哪种。你！你在说什么？灭蚁团队？？？开玩笑？不好笑好吗？蚁朝是在有组织的行动，这几天，每当我们的研究进入瓶颈的时候，蚁朝就会通过某些方式给我们提示。比如...这个对讲机，我们开始没搞懂他是个什么东西，姑奶奶后期那些笔记资料很含糊，很难看懂。还是后来有群蚂蚁接近，这个装置发出丝丝的电流声，我们才往这个方向上想的。什么？我觉得不是巧合。它们表现出了它们的友善和智慧，我姑奶奶的电脑里，明显记录了她们共同建立的文明。难道这些会是伪造的？这些文件，和她电脑里那上百个G的资料，时间跨度20多年，谁闲着没事干？我和警局的朋友们商量，一致认为，应当将蚁朝作为一个智慧文明认真对待，所以联系了你们。这可能是人类文明史上，真正和新文明的第一次接触!事情就是这样了，该说的我都说的差不多了。当天我收到预警的短信，恐怕就是蚁朝的自救措施，在此之前，蚁朝确实有计划地隐瞒了姑奶奶的过世和它们的存在。我觉得可能是还没准备好和人类接触。直到电线杆起火，它们不得已提前迈出了这一步。现在姑奶奶的电脑设备还有老屋里的那些东西被王警官很小心地保护起来了，我们没再乱动。在王警官统帅下，之前的调查也尽量没有扩大事态，我们都很小心谨慎，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也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之所以联系你们，是因为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也就是前天，那台电脑，又收到了条信息。这次不是发给我的，我们觉得，是发给人类社会的，你看看吧。（把包着塑料袋的手机递了上了，屏幕上写着）：“你好~农场主，蚁朝请求与人类文明对话！”就这些了，你……你们……或者什么人，什么组织，要给他们回信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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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个顶级社恐人士，在蚂蚁世界中培育了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社会，并让自己融入其中。姑奶奶将人类的文字、智慧乃至社会制度引入了蚂蚁世界，蚂蚁们为姑奶奶创造了一个她理想中的社会。每个人心中的理想社会是不一样的，也许我们改变不了全世界，但我们可以自己创造一方小天地。——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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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水母  题图《虫师》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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