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公园，英美的百年经验有何借鉴？
关键词：
国家公园 | 生态保护 | 生态旅游
乡村振兴 | 特色小镇 | 生态教育
2021年，三江源、大熊猫、东北虎豹、海南热带雨林、武夷山成为我国首批国家公园。这些公园面积达23万平方公里，是我国生态保护国家级的大手笔。
▼ 我国首批国家公园分布示意
▼ 三江源国家公园（来源：全景网）
2022年，国务院批复《国家公园空间布局方案》，公园管理机制和运行模式成为重中之重。同年，财政部、国家林草局联合发文为国家公园的建设提供财政保障。
从机制运行到财政支持的组合出击，是为了加速公园建设，更是为了解决国家公园建设中遇到的实际困难。▼ 武夷山国家公园（来源：Wikipedia）
什么困难？
自2016年开始，神农架、香格里拉普达措、钱江源等10个地区展开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暴露出一些问题。如公园范围内有大量人口，如果严格执行生态保护，他们的生计将受到影响；很多国家公园范围内包含著名景区，如果执行保护政策，这些景区收入会受到影响，地方积极性差等等。众所周知，国家公园并非新鲜事物。1872年，美国黄石公园成为世界上最早的国家公园，「后代人的权利远比当代人的欲望更重要」成为建立黄石公园的标志口号。此后，全球各国纷纷开始建设自己的国家公园，如今总数已超过1200个。▼ 美国黄石公园，是最早的国家公园（来源：Wikipedia）
我们国家公园发展中遇到的问题，这些国家公园同样经历过，我们不妨看看他们有何经验可借鉴。
01
英国：文旅化的国家公园
MEASURE THE WORLD
与大多数国家公园不同，英国国家公园内含有定居点。
1895年，英国成立了「国家信托」，用于保护历史建筑和乡村。这也导致1931年才成立的国家公园管理局，在规划建设国家公园时，只能将保护区内散落的村落与私人土地，一并划入其中。▼ 英国国家公园分布（来源：英国国家公园管理局）
但从另一方面看，这也促使国家公园与大众休闲融合发展，我们以英国峰区国家公园为例展开说明。
英国峰区国家公园（面积约1440平方公里），成立于1951年，是英国第一个国家公园。早在16世纪，因拥有铅、煤、铜、锌、铁、锰等丰富的矿藏资源，一直是重要的采矿区，区域内散落着众多的村落与庄园。▼ 英国峰区国家公园（来源：Flickr）
成为国家公园后，通过2大策略，助推峰区成为世界知名旅游胜地、英国的国家公园名片。
1. 特色乡村策略
先说说峰区是如何治理「可以开发」的部分，也就是为数众多的村落（峰区内有近2700个农庄）。
峰区一边制定严格的风貌保护条例；一边开发这些村落的特色，为村落带来经济活力。村落成为一个个游客集散中心，从而降低各类活动对公园整体环境的影响。▼ 峰区国家公园内散落着大量村落
①. 风貌保护
《整体风貌保护操作指南》为老建筑保驾护航，但也鼓励对老建筑功能进行更新，以盘活老建筑。如达西庄园等部分空间，被改造为零售商店和博物馆。
条例也允许新建设，但建筑必须要与村落的老建筑风格相匹配。不止风格匹配，新建筑还要使用传统材质与工艺，这样为峰区的石匠、瓦工等传统工艺从业者，带来持续稳定的工作。此外，还制定了村落邻里空间设计原则，提升村落空间的步行魅力，以及游客的旅游体验。▼ 峰区国家公园内村落风貌的保护
②. 乡村特色
为避免乡村间的同质化竞争，峰区开始挖掘这些村落自身特色，差异化打造。
例如，以简·奥斯汀作品《理智与情感》《曼斯菲尔德的公园》中「下午茶文化」为卖点，贝克韦尔（别称烘焙小镇）除了打造出丰富的茶饮功能，还推出了杏仁味果酱甜派等特色茶点，成为小镇标志性的伴手礼。▼ 贝克韦尔的茶饮空间
再比如，山谷中的马特洛克曾以矿业为主，特色开发就围绕矿业旅游展开，矿业博物馆、矿洞探险、矿业铁路体验等等一应俱全。
▼ 马特洛克矿洞旅游（来源：Wikipedia）
不同特点的村落构成了峰区的文化吸引力，大大扩展了受众人群，使峰区成为常来常新的旅游目的地。
2. 生态体验策略
我们再来看下峰区国家公园「不能动」的部分发展策略。国家公园无疑是户外运动的天堂，自然教育的最佳课堂，这两点，正是峰区在面对如何平衡生态保护与大众参与之间，找到的结合点。
①. 户外运动天堂
峰区拥有多变的地形，具备多样化的户外运动条件，但在1440平方千米的范围内，会面临过于分散，不易管理的问题。
因此，峰区为匹配不同人群运动需求，将分散在不同区域，相同运动条件的区域串联在一起，设置了不同难度等级的骑行、徒步、攀岩和家庭休闲等一系列经典运动路线。▼ 峰区内的攀岩运动（来源：Flickr）
以徒步为例，最具代表性的三条路，代表的不同难度等级——
Level 1：金德·斯科特路（Kinder Scout），陡峭的挑战者之路，全长8英里，有较陡的山坡特别适合经验丰富、寻求险途的徒步运动爱好者。Level 2：伊姆路（Eyam），漫长的村落历史之路，全长9英里，适合强壮的徒步者出行。途经历史悠久的普拉格村，可以与村里居民交谈，了解乡村变迁历史。Level 3：多尔代夫路（Dovedale），平坦的家庭休闲之路，经过峰区最美的乡村风光，全长2.5英里，仅需1小时即可走完，而且路程平坦，适合家庭出行。▼ 峰区内的徒步线路（来源：Flickr）
借助公园范围内公路网密布的特点，峰区规划了十条最适宜骑行的路线，既有平坦宽敞的骑行大道，又有狭窄崎岖的盘山小径，满足骑行者的综合诉求。
其中，一年一度的Eroica Britannia是在峰区贝克韦尔小镇举行的为期三天的骑行节，深受骑行爱好者的喜爱。▼ Eroica Britannia骑行节（来源：Flickr）
此外，露营是户外运动爱好者的标配，为降低露营对生态的破坏、便于集中管理，峰区全域均设置有不同规模的露营公园。如Hayfield露营地设置了一些外观酷似帐篷的简易小木屋，专供户外运动爱好者们使用。
▼ Hayfield露营地（来源：英国国家公园管理局）
②. 自然大课堂
从学生到社会人群，峰区为他们定制了不同的自然课堂，兑现生态环境的科研教育价值。
其中，特别针对英国的KS2教育（3-6年级），设计了与英语、数学和其他基础科目相交叉的自然课堂，如项目负责人所说「该课程深受小学生们的喜爱。户外课堂可以起到加深孩子们对课堂上学到知识认知深度的效果。」▼ KS2教育的自然实践（来源：英国国家公园管理局）
除了特色乡村、生态体验两大策略，峰区另一大动作是整体借势营销。
例如2005版《傲慢与偏见》在峰区查茨沃斯庄园拍摄，围绕影片里的哈顿庄园、多夫多、德比郡峰、哈德威克大厅等12处取景点，展开推广传播，吸引超过2000万的游客到此参观游览。▼ 借助影视剧成为旅游磁极的查茨沃斯庄园（来源：Wikipedia）
峰区发展经验，也被应用到英国其他14个国家公园之中。
02
美国：教育优先的国家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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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解说岩石的成因，学习洪水、暴风和雪崩的自然语言，我要熟知冰川和荒野，尽我所能贴近地球之心」
—— 美国国家公园之父 约翰·缪尔
如果说英国国家公园是混合开发的代表，那么美国国家公园则是以保护为目标的代表。
美国作为最早建设国家公园的区域，1913年成立国家公园管理局，目前狭义的国家公园（生态保护为主）已有62个。需要强调的是，美国国家公园之所以不像英国那样混合开发，专心做生态保护，离不开通过土地财产国有化、中央集权化管理，将90%以上的公园土地归属于联邦政府，以及保障资金归属联邦政府，地方政府不得插手国家公园管理等措施的保驾护航密不可分。▼ 1890年成立的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来源：Flickr）
除了生态，环境教育活动成为美国国家公园另一个重要使命。
而在环境教育中，最为核心的是解说系统构建，没有之一，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明确指出「解说是将游客的自身认知和公园固有资源进行有意义联系的最关键、最美妙结合」。当然了，解说绝不是简单的游览讲解，而是对「教育含义」的不断深化认识，这个认识过程经历了4个阶段：萌芽期→建立期→提升期→完善期。①. 萌芽期
以1872年成立的黄石国家公园为主，军队最初承担管理国家公园职责，士兵讲解开启公园解说雏形。随着国家公园管理局成立，具有教育意义的解说逐渐被重视，开始印刷带有解说性质的书和册子。
▼ 黄石公园最早的讲解由士兵担任（来源：Wikipedia）
②. 建立期
1920年，国家公园管理局官方的解说项目同时在黄石、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实施，解说项目逐渐丰富起来，包括自然导览、博物馆、自然史演讲等。5年后，第一所解说教育培训中心约塞米蒂自然历史学校创立。
③. 提升期
20世纪50年代，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发起「使命66计划」（1956-1966年），增加道路和接待设施，满足日益增长的游客需求。游客中心成为公园提供解说和信息服务的综合管理中心，以主题展览、沙盘模型、视听项目、出版物形式帮助游客获得知识。
▼ 上世纪50年代起，游客中心+解说功能成为了国家公园的标配
④. 完善期
1968年，国家公园管理局和教育顾问局合作，创立了国家环境教育发展项目（NEED）。该项目扩展到学龄前和小学教育，公园内设立环境学习区，由国家公园基金资助，在全国202所学校普及环境教育。
1972年，哈珀斯·费里解说规划中心正式启动，作为专门负责规划美国国家公园的解说与教育活动的部门。总结来说，环境教育解说体系，是由高效顶层设计、严格设施标准、系统人才培育共同组成。这样理解环境教育解说体系，还是比较抽象，我们借助奥林匹克国家公园解说教育系统深入了解一番。▼ 奥林匹克国家公园（来源：Flickr）
天然大课堂：奥林匹克国家公园
奥林匹克国家公园坐落于美国华盛顿州西北角，1938年成为国家公园（占地约3733平方公里），公园95%的面积被列为荒野，禁止任何形式的开发。
公园内有温带雨林、原始海岸、连绵雪山，动植物种类加起来接近2000种，考古遗迹有650处，先后入选世界生物圈保护区（1976年）、世界遗产名录（1981年）。▼ 奥林匹克国家公园的原始海岸线（来源：Flickr）
无疑，奥林匹克国家公园是一个天然的生态大课堂，公园通过三大解说与教育模块，将公园生态价值充分兑现。
1. 人员解说
奥林匹克公园现有解说人员共计256名，这些解说员由来自博物学、生物学、地质学、考古学、历史学等等领域的专业人士构成，可以说是一个跨学科的专家团队。
解说又分为固定站点和流动导览两种模式。①. 固定站点模式
这里面有我们熟知的以游客中心为主的游览指导，以及配合声光电的多媒体解说等等。
其中，还有我们不太熟悉的解说员驿站——奥林匹克国家公园8个分区均设立一个护林员驿站，每个驿站配备一定数量专业解说员，针对所在地域的特点进行解说。▼ 公园内护林与解说一体的解说员驿站（来源：Flickr）
此外，公园内分散节点设置户外展示区，解说员结合展品、工具在进行讲解，使游客在游览途中与一场生动的解说体验不期而遇。
②. 流动导览模式
游客跟随解说员深入公园内部。这类似于我国正在兴起的博物学游学，不同的是流动导览模式是由分门别类的专题课堂组成。
如海岸伴游计划，会带领游客沿着海岸线认识潮池、冲刷景观、海洋生物等方面的知识；原始雨林伴游计划，会进入雨林学习雨林成因、雨林动植物、雨林生态系统等方面的知识。▼ 解说员带领深入森林的解说活动（来源：Flickr）
根据特定季节，也会推出特定期限的讲解。如冬季在飓风岭区，奥林匹克国家公园开设长达90分钟的雪鞋徒步解说计划，跟随解说员，游客穿过崎岖的冰川山脉，观赏独特的冰川风貌，了解奥林匹克的冬季生态系统。
▼ 冬季雪鞋徒步解说计划（来源：美国国家公园官网）
2. 媒介解说
媒介解说我们早已司空见惯，无非是导游手册、路边解说牌、APP等等。
但不同的是奥林匹克公园所有媒介解说突出「专业性」，而不是大而全。因为，经过1个多世纪的公园游览发展，游客群体已经非常细化，同样是去国家公园，目的却截然不同。这个专业性和目的不同有何关系呢？这里我们展开说明一下。以观鸟为例，美国是观鸟爱好者最多的国家（超过4800万人），据NSRE调查，美国观鸟爱好者每年平均有50天在观鸟。▼ 美国是观鸟爱好者最多的国家（来源：Flickr）
请注意观鸟并不是拍鸟，而是追求观察过鸟种类型的数量有多少。因此，他们会跑到稀有鸟类活动区域观鸟，也会追着鸟类迁徙路线跑，很多国家公园会推出观鸟手册，这也是观鸟爱好者反复去往各个国家公园的核心原因。
▼ 观鸟爱好者用来记录观鸟记录的笔记，被称为来福儿（来源：Flickr）
再回到奥林匹克公园的媒介解说专业性上，以4色指南导览册为例：
★ 绿色标题代表自然史和文化史系列，内容包括公园的形成历史，园区的生物物种，尤其是濒危物种的介绍。★ 棕色标题代表荒野指南。内容包括荒野介绍、探索说明、遇险指南以及食物规则。★ 蓝色标题代表公园定位与规划系列。内容展示每一个区域的规划解说、设施、步道信息以及平面图。★ 黑色标题传达奥林匹克国家公园基本信息。包括入园守则，门票价格与优惠等信息。▼ 河口区域的动植物介绍（来源：美国国家公园官网）
3. 教育项目
与英国国家公园和教育体系结合一样，奥林匹克公园与K-12基础教育结合，针对性的设置田野考察项目。
此外，公园还会针对教师开展「教师-解说员-教师（Teacher-Ranger-Teacher）」项目，公园解说员为K-12教师们提供解说和相关知识的培训，便于更有效的展开田野考察，以及在校期间指导学生的考察成果。此外，公园还针对家庭型游客，设计了「少年巡游者」和「海洋管家巡游者」两条主题教育游线，学习国家公园基本科学知识。▼ 海岸线区域展开的主题教育活动（来源：Flickr）
以奥林匹克公园为缩影的美国国家公园解说系统，到这里介绍完了。
或许有读者会有疑问，难道美国的国家公园都这么「素」吗？其实并不是这样，前面我们提到美国狭义的国家公园（生态保护为主）有62个，而美国的国家公园总数有419个，总面积超过34.4万平方千米。这些国家公园分为19类，除了生态保护的，还有国家战场公园（4个）、国家历史公园（57个）、国家海滨公园（10个）、国家军事公园（9个）、国家历史遗址（76个）等等，分类很多，大众的选择也就更多元。▼ 美国一分钟民兵国家历史公园内举办的活动
作为生态保护为主的国家公园，不论是英国的文旅化，还是美国的教育优先，都有其历史文化影响的原因，但围绕大众教育和参与，怎么下功夫、怎么延伸都不为过，因为这对一个国家发展具有深远影响。
如同我国在《建立国家公园体制总体方案》中提到的「国家公园坚持全民共享，着眼于提升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开展自然环境教育，为公众提供亲近自然、体验自然、了解自然以及作为国民福利的游憩机会。鼓励公众参与，调动全民积极性，激发自然保护意识，增强民族自豪感。」本文由华高莱斯团队创作
总策划：李忠
撰文：李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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