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为:任建军的意义
尖扎,黄河源;乌鸦,2012
我曾经在任建军拍摄的部分地区漫游,将自己“还原”为大地上微弱渺小的生物,而实际上就是如此,在西部我们必须重新设定参照系,那只有大天和大地,我们需要反复确认我们作为人类无限卑微的本质。天地是我们的上师,我们在大自然中遭受挫折、获得教育。那一路上,“宇宙感”是我时常脱口而出的词语。在天地之间,人类那点智慧,少得可怜,根本不值一提。正因为如此,任建军的这一组拍摄三江源的作品才深深吸引我,是他的作品所构成的基本情境和整体气象吸引了我。
任建军的拍摄没有离开他的青海。三条大河从青海出发,如果说奔流到远方,是河流的使命,那“曲源”就是它的初心。初心和使命,静水和深流。通过这一组作品任建军寻回了他的艺术初心。
在这一组作品中,任建军一改过往主动介入式的艺术策略和探求目光,摒弃了对于西部和故土的想象,而是将诗意和智慧统统交给大地,这和他对于这片大地的基本情感也是吻合的,他的内心也更趋于自由放松。任建军将他的思考和探求,转换为行走和遭遇,怀着对于天地万物的敬畏,如此,在他的作品中藏地的万物和日常都焕发了光芒。某一刻他的目光和我如一粒尘土撒于西部天地之间的视角是类似的。
任建军的作品安静沉稳且包蕴天地智慧,对于当下功利而浮躁的藏地影像有某种净化和治疗的功用,而且他长期以来对于摄影本体性的坚守,对于当下摄影艺术界“伪当代”盛行,而放弃摄影的本体性追求,将摄影仅仅作为图像生成策略的一种,逐渐放弃了摄影的主体性地位的状况,有某种平衡意义。
我此处说的“伪当代”针对的是很多摄影人或艺术人,言必称“当代”,这个作品很“当代”或者如何如何“当代”,“当代”成为一件华丽的新衣,或一顶时髦的帽子,“当代”成为不落伍的修饰语,而作品表达的内涵意蕴还停留在古代,或者至少近现代,或者空有当代艺术的语言和样式,没有当代艺术的精神。当代是对于生存的时代的反思和批判,如果一个艺术家没有立足时代又超越时代的独立思考,就不可能有当代的精神。当代艺术的形式自然无比丰富,一种无法定义的自由,但如果一个艺术家、摄影师没有真正独立的原创的精神,就不可能有真正自由的形式。返观2019年我们所看到的一些展览,摄影师借用了当代艺术的形式,丰富了展览的形式,却渐渐放弃了摄影本身的追求,摄影人不再去追求“拍好一张照片”,“没有人再去好好拍照片了”,一些观展的人如此慨叹。
任建军作为摄影师是认真的去拍照的。我可以想象在过去的十年中,任建军在藏地高原苦行僧似的行走的样子,任建军在一张落日骑马人的剪影下写过一句话:“一整天就见了这一个人,给我们玩了个皮影戏就消失了。”任建军在艰难的拍摄中寻得内心的慰藉。
如果说他的作品还有脆弱之处,那就是零星的作品还残留着昔日报道摄影师浓郁的叙事腔调——急切地在一张照片中讲清楚事情——而天地要做的不是这样,静默如谜,需要你去参悟。
中国摄影报今天(2020年2月11日)刊发,标题由编辑加。
任建军作品《曲·源2010-2019》
治多,长江源;牦牛,2013
曲麻莱,黄河源;老县城遗址,2011
杂多,澜沧江源;桌球,2011
贵南,黄河源;雨洼,2012
称多,长江源;融化中的藏文字,2019
囊谦,澜沧江源;自由马,2014
刚察,黄河源;湖边的寺院篮球场,2019
曲·源2010-2019
无数“曲”成为江河源的真正源头,这是长江、黄河和澜沧江源头36.3万平方公里流域面积上的影像。广阔的江河源藏着我的情绪,我用黑白胶片拼贴出我的感受。起初,从情感的怨艾到流于表面的呓语化,宏观叙事的梦好像破碎了。它们离真相那么远,人文关怀法度性情一脚踏空。
时光进入2014年,我用诗意凝视提炼出一首首影像小诗。这似乎完成了转述向自述的无缝对接,直到2019年完成作品。这是10年拍摄的心路历程,见证了我心灵逐渐走向自由的历程。
陈有为,作家,摄影师,摄影评论人,《中国摄影报》专栏作者,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主要文学作品《你没有理由不疯狂》(2002)、《后青春》(2010)等。主要摄影专题《乡村剧团》、《旅程》、《水的剧场》、《温州移民区》等,多次参展丽水国际摄影节、连州摄影年展,西双版纳国际影像展、济南国际摄影双年展。2017年《温州移民区》获新浪摄影创作基金,入选浙江第二届纪实摄影大展。近年主要策展活动:2017年丽水摄影节《看见温州——温州摄影师17人群展》;2018年《潮起瓯江——温州市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图片展》;2019年《我的2018——46人影像展》、2019年丽水摄影节《女性和世界——温州籍女摄影师作品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