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石山的一个面向 常锋摄影
早就听说道教一代宗师东华派宋元时期传人林灵真出生在繁枝村林坳里，离我老家村庄只隔一条河。所在流石山也是我家族墓地所在地。
去年底在雁过藻溪文化客厅和思好、功清诸友和东华派当代传人有过一次聊天，更激发了我对林真人的兴趣。
苍南乡贤林勇先生近年致力于刘绍宽等乡土文化的研究挖掘，拟修复林灵真修道圣地，非常期待。
道教在浙南乡村还是占据主流的宗教形态，特别在葬仪、祛秽方面，然而对于道家的研习普遍缺乏。希望能看到更多关于道教和东华派林灵真的研究文献。
蕃芝，属古平阳二十六都，今苍南藻溪繁枝一带。据明弘治《温州府志》载，二十六都处有蕃芝和楼石诸山，蕃芝山即繁枝山。相传，林氏自大唐大顺年间自闽迁入林坳里，船次楼石渡（流石），深夜听鸡鸣于山谷，天明遂家于此，故称楼石山为鸡鸣山。宋林清卿《鸡鸣山》一诗：“奇峰独立号鸡鸣，今古遗踪不改名。几度松林仙籁响，令人侧耳听啼声。”繁枝峡谷，古名之蕃芝峡谷，俗称板后。这里山峻，峦兀，云遮，雾障，林秀，峡深，谷险，涧陡，瀑闳，潭清，路幽。原始而古朴，天然而野趣，纯净而幽雅，钟灵而毓秀，幽情逸致，实人文仙踪。这里曾是道教灵宝东华派一代真师林灵真修炼仙境，也是其修仙福地。蕃芝，一幅大自然清丽的山水画，一个曾经的欲界之仙都。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陈亮所作《鸡笼岩》一诗：“神人杀尽南山竹，巧作樊笼致幽谷。拘囚警晓天上鸡，天鸡曾向笼中宿。神人不守朝帝阊，脱笼飞去巢扶桑。扶桑枝上饮元气，玄鹰丹头高昂藏。”不仅把楼石和蕃芝山一带写得风光旖旎绮丽，而且出神入化仙气十足。
林灵真（1239－1302）为元代东华派第二十七代传人，俗名伟夫，字君昭，法讳灵真，道号水南先生，世居亲仁乡林坳。父林嗣孙，官至保义郎。母徐氏，为亲仁乡桃湖（今苍南观美桃湖人），宋淳佑文科状元、礼部侍郎徐俨夫（字公望，号桃渚）之妹。林嗣孙与徐氏结婚后，迟迟未有子息，徐氏便每日晨昏，露香密祷。据称，徐氏某夜梦见洪水涨自南，一坐于盆盂内之婴儿随波而来，醒后便觉有孕。隔一年后，于宋嘉熙三年（1239）九月廿八日出生。既长，博通经纬史传、诸子百家及方外之书，靡不洞究，而于四辅、三奇、阴符、毕法之旨，尤加精究。据其弟子林天任《水南林先生事实》所记：“公鹤形松貌，冰洁玉立，望而知为许长史陶隐居行辈中人。”“其语言呐然，文则雅致，颇为乡贤先达器重。”后累举不第，笑曰：“黄粱旧事，毋乃似乎。”即弃儒从道，舍宅为观，扳依道门，投礼提点戴煟为师，匾其宅曰丹元观。尝自谓：“予学道于虚一先生林公，东华先生薛公，于兹有年矣。幸造道域，参玄律，讵可韫所学而不济于世。”“乃绍开东华之教，蔚为一代真师。他兼采灵宝、上清诸派之长，以度生济死为己任，多次建普度大会。宋景炎元年（1276），元兵侵入温州，闽浙之交兵刃相见，丹元观毁于战火。时年38岁的林灵真颇有感慨地说：“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有是乎。”于是深隐林坳蕃芝山，修炼逾千日，道界相传其修炼时常出现“神光大定，庆云缤纷”的祥瑞。说明其德行之高，故名声大振。元大德壬寅（1302）六月二十一日羽化，享年六十四岁。“公之俗子伯祥，偕座下弟子以殡之。七日，奉剑履归里，将以是冬葬于蕃芝山之原。”林灵真撰辑的道法威仪之书《济度金书》，计三百二十卷，是《道藏》中卷帙道书，集录设斋建醮、祈禳炼度所用的各种科仪等，并附有多种符书图像，堪称正一道最详尽之道法威仪全书。
在林灵真的影响下，宋元以降的苍平一带，高道辈出。虽然元朝政府尊崇黄教（藏传佛教），道教也因此渐渐走向式微。但元明时期，东华林灵真一系仍然活跃于民间。据《平阳县志》载：“林任真，字器之（旧志）号横舟（霁山集）幼从刘敬堂学，涉猎经史，仕宋为修职郎，兴化司尹参军。宋亡，归隐荪水，遂参水南家学。”林任真作为一个南宋隐居官员也以道教东华派为其归宿，说明东华派在当地的影响不小。林任真还有弟子刘修真也传承东华道法，《平阳县志》记：“刘修真，号静趣，自幼通涉经史诸子百家，年二十始慕入道，师事横舟、虚白二真人，受东华上道，游江淮，又从霞隐张真人参全真内功，谒孤绝禅师，问竺干意，俱得其传。”可不知为什么，到了林灵真下下代传人张真人（东华派29代传人）时就突然鲜有文献记载了。就像元末时期林坳里的整个林氏家族突然消失一样，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可不争的是，当年林灵真那香火旺盛朝圣者络绎不绝的蕃芝峡谷的修洞道观，也渐渐荒芜，湮没于萋萋衰草，湮灭于历史的风尘，也湮逝于人们的视线。曾经兴盛一时的道教灵宝东华一派，曾经的浙南洞祖东华宗师一代真师林真人，也渐渐淡出历史的记忆，仿佛在诉说着人世无言的沧桑。光阴者万物之逆旅，百代之过客；思想者百代之光芒，万物之灵召。时光可以稀释一切，而思想却可以穿透千秋万代。“雾鬓云鬟幻出身，望夫独立几千春。节高能与青山并，有骨不埋松下尘。”也许是林灵真人真的显灵，也许是其深邃的思想幽光，以其不可阻挡的力量，历经种种艰难，穿透历史的烟尘，展现其永恒的人性光芒和精神价值。在林灵真诞辰780周年的日子里，其当年潜心研习的“修洞”，无意中被林勇先生获知，并从该村董成德医生那里获得林灵真修道的很多史实资料信息。2018年的腊月十四，姜春雷等苍南地方文史研究者深入蕃芝峡谷，寻幽探奇觅仙踪。而后又迅速引起了省内专家陈永革等人的关注，并得到了中国道协副会长黄信阳等道教人士的关注。在他们不懈鼓与呼的努力下，又引起了当地村委会和苍南政府相关部门的重视，在短短几个月内，就首期争取资金数十万元，在陡峭的繁枝山脊上开凿建造了一条通向“修洞遗址”的山路，对“修洞”进行抢救式建设和保护。此外，还成立了林灵真文化促进会筹备组，并两次召开了林灵真文化价值研讨会。2019年，随着林勇先生主编的《蕃芝仙踪-----林灵真与道家文化研讨会论文集》的出版，一代真人的那方潜心研习的修洞，那个被曾遗忘的世外桃源，又回归人们的视线，唤起了那段久远的历史记忆。
“树古薜荔生，云去岩扉辟。仙翁何处来，蹑印苔痕迹。”在今年的庚子小年和大年初一之日，我有幸受林勇先生的两次邀请，和他一起朝圣蕃芝峡谷，堪察其“修洞”遗址和墓地，觅寻真人当年修道仙踪。今年的庚子小年和大年初一，我有幸两次朝圣蕃芝峡谷，觅寻真人当年修道仙踪。小年那天陪同台湾学者、汕头大学建筑系博导张弘昌教授等一起去的。张教授这次为东华林灵真文化园设计了令人振奋的宏伟蓝图，这个文化园一旦建成，那将是一个以道文化为主体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全面回归的一个世界唯一的文化园，到时蕃芝峡谷将重现宋代农耕文明的神奇景境。那天，我们一大早从峡谷入口处的岩头殿进发，攀爬在一条刚刚建在山脊上尚未完工的陡峭的山路，一路上举目远眺，群峰环绕，高下相映；山上云雾缭绕，如梦似幻；山间清流澄净，源源不竭；山中飞瀑之响，和以鸟鸣；山顶花木葱茏，遥望白云；如梦如幻，美不胜收。到了山顶后，我们并进入了一条狭小的古道，穿梭在茂林修竹和葳蕤古树之间。一路上，翠竹幽林悦人性，碧水潭影空人心。一路上，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我们吮吸着山间草本植物淡淡的清香，聆听着树林间清脆的鸟鸣，呼吸着山间香香甜甜凉凉醇醇的空气，有一种无语的舒心，一种无言的释然，一种无上的幸福，一如走进一片心灵的净土。此刻，行走的汗水，行走的劳累，行走的苦痛，在寻寻觅觅中，都会被峡谷的空灵和清幽所包融。于是沉重的脚步放达了，缓重的呼吸畅达了，凝重的心情旷达了，仿佛洗却了凡俗的一世愁。我们一路上勘察了峡谷中疑似林灵真的墓地，考察了其“修洞”遗址，检视了新建的“临安殿”，收集了一些林真人当年在这里修行残破废弃的生活用品，如陶器、石臼、石磨、石锁等，听取了张弘昌教授对保护遗址提出的一些科学建议等等。当我们听说修洞的拱门在2017年前还在，从当地董医生发来的拱门照片来看，极为古朴精致美丽，只是不幸于那年一场台风后，在2017年11月某日突然自行坍塌了，无不扼腕叹息，倍觉加快保护的修洞遗址的重要和迫切。下山时，路过离“修洞”不远处的一个陡峭峡谷时，闻水声，如鸣佩环。正当心乐之，陈华淼村支书告诉我们说，下面有个水潭名曰“龙潭”，据说是林灵真当年在此修道时取水和修炼的地方。于是我们按捺不住好奇，冒着摔倒的危险，一路上在几个村干部的开辟引路下，跟柳宗元当年发现“小石潭”一般，好不容易，伐出小道，下见小潭。一如“小石潭”，龙潭“全石以为底，水尤清洌”，只是缺少“潭中鱼可百许头”而已。四周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其岸势亦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往深而望，斗折龙行，明灭可见，故谓之“龙潭”吧。我们一行人为如此清澈的水，如许清幽的景所迷醉，竟孩童般地玩耍起来。知道考虑到下午还得赶时间，去参加在县博物馆召开了“园区设计及东华林灵真文化价值研讨会”，才恋恋不舍离开此地。龙潭之水清兮，可以濯我手；龙潭之水澄，兮可以空我心。更让我们兴奋的是，在龙潭回来的路上，我们居然发现了已经绝迹三十多年“血菇”，三十多年后重现这种对生态环境要求极高的“血菇”，说明蕃芝峡谷生态环境非常好，污染程度极低，植被十分纯净。然，在回来的一路上，也有让我们揪心痛心之处，我们发现很多当地山民为了一点微小的利益，私自乱伐、盗猎古木行为严重，如好多黄檀树齐身身的被拦腰截断，最好的一段被偷走，只留下一截截木桩在无言的诉说着忧伤。百年古木毁于一刀，实在令人痛心，让我们被觉保护蕃芝峡谷中生态任重而道远。龙潭，这是一块天工雕琢的空灵璞玉，一个遗失于青山碧水间的梦，一个还被未侵染的世外桃源。
“灵宝源流己亥轮回惊出世，通玄祖派春秋变换喜归来。”今晨大年初一，雨后初霁，天降祥云。我们一边行在蕃芝山间，一边看着峡谷紫气缠韵缭绕，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好和感慨。我想，当年那个弃儒从道，修洞参玄，以宗教的情怀，创作《济度金书》，济生度死，济人度世，有着大悲悯、大功德伟大灵魂的林灵真，他的玄修应有这样三个境界吧。一洞真，探索人世万物变幻之至理；二洞玄，探幽人间玄妙不可知之境界；三洞神，探秘人神对话宇宙之天机。三洞经教，就是“奚用人间语哉”“欲辨已忘言”的真人的境界，达神臻仙，非真玄两界可解。一代真师修道处，朝圣蕃芝觅仙踪。愿真人之风，如泱泱藻溪之碧水，巍巍芝山之高峰，山高水长，源远流长，泽披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