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为：艺术家和身体
青年时代的乌雷和阿布拉莫维奇
意大利时间3月2日，以身体和性别为重要媒介的行为艺术家乌雷在斯洛文尼亚去世了，癌细胞夺去了他的生命，夺去了他作为一名艺术家极为擅长的语言，也终结了他和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ć）的世纪爱情。我在朋友圈上感慨：所有的故事终将化为灰烬。整个人类最后也就是一大堆灰，在地球历史上甚至留不下踪迹。
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眼泪绿豆大典型南斯拉夫女性的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算是典型的灵魂伴侣了。两人在1975年热恋之后的十多年间合作了一大批行为表演作品，都留下极为精粹的现场图片。在这些作品中，身体是他们重要甚至唯一的媒介和语言，身体的运用是纯碎的极致的毫无保留的，甚至是危险的疯狂的，艺术家真正投入身体甚至生命去探索性别之间，人和社会、历史、时间、空间之间他们所感兴趣的命题。
乌雷之死给予我的艺术思考，其一就是艺术家如何处理和身体的关系。在另一类艺术家或者摄影师那里，身体是一种功利化的手段、趋媚的语言、投机的工具——一旦获利，他们便包裹起自己的身体，回避痛感，绝对杜绝伤害。身体只是他们短期寻租的工具，盈利的场所，是没有痛感和代价的身体实验，无聊的游戏。他们可以为艺术出卖身体，但他的身体是安全的，身体只是一具没有魂灵的躯体，作为人的本质是不在的，艺术家和身体是分裂的。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大约有十五六年了，我遇到的一个女孩，那时网络论坛刚刚兴起，她正处在即将成为网络红人的上升期，她之所以红因为她打出的主张是“低胸主义”，“到肉麻为止”，硬挤出来的小半个胸，不知实在挤不出来了，还是她故作的坚持，她好像是火了一阵，但即刻烟消云散。我再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她的消息。
在女性摄影师的创作中，女性的身体是非常重要和频繁被使用的语言和媒介，似乎那是女性摄影师最值得炫耀或者艰难困苦时候最后的语言。身体有向外的身体和向内的身体，向外，身体是敞开的，身体向外部包括自然界和社会开放，甚至在时间场域中，是一种展示和对话的关系；向内的身体是内省式的，实质上思考的是自我的问题。从细了说，身体有“我的身体”和他人的身体。身体通常被称为宫殿或者某种盛放自我（灵）的空间，所以它和真正的自我是分开的，疏离的。有一种作品中的身体是被自我占领的，身体作为自我的媒介，去诉说和抒情，那是“我的身体”；另一种身体只是摆放、丢弃、遗落在某个场景里的躯体，自我是不在的，艺术家看待自己的身体如同他人的身体。
还有另外一种更为堕落的情况是，身体成为视觉的诱饵，成为他人色情的对象，这也成为作品“仅剩的价值。”特别是男性读者他们乐于女摄影师在作品中出镜，徒劳地去体察女性艺术家所谓的真诚。而乌雷和阿布拉莫维奇的作品中的身体没有召唤我们的窥视欲，没有色情，而是唤起我们从身体出发的感同、联想和体悟。
其二，那就是艺术家如何处理艺术和生活的关系。在这一对灵魂伴侣这里，艺术和生活是融合一体的，他的生活就是艺术，艺术就是生活，这一点非常难，几乎是天赋和命定的。我只真正遇到过少数的几位艺术家，他们用生命来致力于艺术的探索，追求真理、真相、真实，这么说也是不为过的。而在很多艺术从业者那里，艺术是艺术，生活是生活，艺术一旦威胁到生活，即自动脱离。艺术是浮于生活表面的，因此就没有真正打动震撼人的力量。乌雷和阿布拉莫维奇的作品是耗费气血、时间、力量和意志，甚至生命的，也因此使得他们的作品在深刻度延展性上都令人印象深刻。
1988年两人选择在作为纽带、堡垒象征的万里长城来结束他们业已消失的爱情。用一种私人戏剧的方式给爱的破裂一个仪式感。相遇就是分开。这就是当年八九十年代年轻人恋爱的方式呀。希望爱得轰轰烈烈恨的轰轰烈烈，把相爱的每一天都过成戏剧，当作艺术，写成历史。仪式感在恋爱中是必要的甚至具有某种毒性，这种毒性使得它会在记忆中会留存很久很久。
行为艺术家往往把生活抛在一边，他们过的是人的经历，生下来，爱恨由己，生死由命。不像庸常的大多数人，准确的说他们不是过人的生活，而是人被生活过着。艺术家和身体之间，应该是一种被经验、记忆、情感和梦想所填充的关系。3.3
Ulay's Works
乌雷个人作品
White Mask
白色面具
1973-1974年
S' he系列
1972-1975年
性别转换
2016年
父亲和儿子
摄影, 1972-1973年
©Schirn Kunsthalle Frankfurt 2016
Renais sense Aphorism
宝丽来照片拼贴
63.5cm x 51.5cm
1972-1975年
©VG Bild-Kunst, Bonn 2016, Courtesy the art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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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为，作家，摄影师，摄影评论人，《中国摄影报》专栏作者，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主要文学作品《你没有理由不疯狂》（2002）、《后青春》（2010）等。主要摄影专题《乡村剧团》、《旅程》、《水的剧场》、《温州移民区》等，多次参展丽水国际摄影节、连州摄影年展，西双版纳国际影像展、济南国际摄影双年展。2017年《温州移民区》获新浪摄影创作基金，入选浙江第二届纪实摄影大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