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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阳关之路|西游记②

李明 凍土層 2022-03-15



玉门关河仓城附近,夕阳里赶着回家的人     ©李明




……归时月圆星稀,至此,陈有为的河西之行已画上句号,明早天不亮他就要独自赶往机场,我们也要离开敦煌,向南面的高山而去,翻过那座山,那个苦寒之地就是朝思暮想的青海……


——李明




1.未能成行的喀什噶尔



旅行是一种安慰剂,像镇痛剂对痛者的暂时性安慰,痛久了,就想吞药,向来如此,不求有效治疗。

跟大门已经是第三次相约去喀什了,却因疫情一次也没成行。两周前我们在贺兰山下相聚,约定了再次西行。

就在临行前,大门说这次怕是又去不了,新疆朋友来电劝他近期不要入疆,说是新疆各地对来自广州的游客就地劝返。喀什噶尔之行再次搁浅。


我常想起中国最西端皑皑雪峰下大沙漠西缘,喀什是盘踞在锅底的一座城。帕米尔山群峰高墙般拥簇,顺着勉强走人的几道口子出去,是伊斯兰的巴基斯坦、是健陀罗的阿富汗,是中亚适宜牧耕的家园,一直延伸到中东,再往西是欧洲。这是丝绸之路的远端,这些网络状的路在翻过帕米尔高原之前汇聚到了一个点,这就是喀什噶尔。

喀什噶尔是一颗熟透了的红石榴,每个人心之向往,垂涎欲滴,一百多年前,普尔热瓦尔斯基、斯文赫定、斯坦因都来过这里。

我要去喀什,这个石榴色的镇疼片。现实却是我们做出妥协,大门没有去过河西走廊,对他来说去河西也是治疗。河西走廊作为丝绸之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汉文化深入西北边陲的巨大触角,是通往西域的纽带,与新疆的关系如同舅舅和外甥。

地理概念里丝绸之路的荣耀,就在那些古道路线的交叉点上,一个个绿洲和村镇,是不同文化的中转站,敦煌的灯火,龟兹的歌舞,远在撒马尔罕的宝石熠熠闪光,不过这仅是在平面地图上展开的一个粗略想象,如果这张地图结合漫长的丝路历史,经过了时间加持的丝绸之路,那真正闪光的是不同时期不同路线上的情景显现。

盘桓在银川老夏家的两日,大门要为老夏全家在贺兰山里拍摄一组全家福,身体微恙的我脑海里筹划的行程逐渐清晰,“阳关之东,大路朝西”。




2.白银和扁都口的失温症



我们从银川出发,原计划从阿拉善走沙漠到达甘肃民勤,再到武威,时逢黄金周,阿拉善有沙漠越野英雄会,疫情当前,我们对人员密集扎堆儿的事情敬而远之,遂改道中卫、白银去往武威。

中卫是宁夏的南端,宁夏太小了,只半天就可以南北贯穿全境。

中卫以西是白银地界,过去这个夏天,白银马拉松越野赛遭遇极端天气,加上毫无安全保障的赛程设计,竟然有21人在荒山野岭里失温冻死,死者中有职业选手,这个职业并非指竞技水平,有些民间跑手并无其它经济来源,以参加此类比赛赚取奖金谋生,面对恶劣气候条件,不会轻易放弃,绝不是普通票友们玩一玩的心态,拼了命的跑,最终却真的拼了命。事件后续处理也极狗血,县委书记也从高楼上拼了命,血溅鸳鸯楼式的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但天下人需要这个交代吗,不知道死伤者的家人现状如何。

车过白银,临时停车时看到荒野里绽放的大黄花,才想起上述这个半年前的悲剧。大门问此行会不会到扁都口,说那里冻死过隋炀帝的姐姐。

那是609年,隋炀帝西征至湟水,在乐都给了吐谷浑致命一击,残余向西败逃,跑到柴达木西部苟延残喘。隋炀帝经西宁北上,欲穿越扁都口到达张掖,欲在山丹草原接见西域各国使团。六月,过扁都口,遭遇寒潮,士卒冻死者过半,狼狈不堪过祁连,据说就连自己的姐姐也冻死在这里。

扁都口是西宁进入河西走廊的唯一入口,西汉霍去病由此过祁连山进入河西,抄到匈奴后方,大败,此后河西正式归入汉朝版图。东晋时法显和尚也由此道进入张掖。1948年,王震解放西北,也是从西宁出发,经扁都口都到张掖,后解放新疆,后数十万军队就地驻扎屯垦,新疆建设兵团由此而来。




3.山丹的疾风劲草




山丹马场



我喜欢山丹的旧时写法“删丹”,新的写法也就是解放后的事,文盲遍地的解放之初将复杂的删字写作山,大概齐的方法很实用,简单粗暴。

山丹在汉武帝时归属汉地,此后一直作为中原王朝重要军备物资——战马的第一畜养地。

乡村土路旁菜地里泛黄的弱小白菜,我叹息今年气候不好,白菜没长大,百姓都扔地里不收了,就在转过弯时,突然发现几队劳作的菜农,一颗颗我眼里瘦小的白菜被砍下并剥去外皮只留白芯,如今这里种植的是城里人爱吃的高山娃娃菜,原来如此。

河西走廊的天气已经在转变,恶风四起、阴云密布。芨芨草在风中凌乱,看见这种草,我就想我爷爷,幼时老家的院子里,起床后总能看到爷爷用这种韧性十足的草茎扎扫把,一根粗木棍尖的一头套上一个小铁环,再将一缕缕芨芨草塞进铁环和尖头木棍之间,然后立起木棍,芨芨草的一头朝上,一次次使劲往地上墩,一把大扫帚逐渐成型。爷爷和农人都是做这个的一把好手,当然也能用芨芨草编织背斗,是西北农村最常用的农具。

芨芨草太硬了,风吹不倒,连牛羊都嚼不动,冬天,万物都被雪覆盖的雪原上,只有一簇簇的芨芨草在风中抖动。

陈有为总要停车尿尿,每一次停车我都端详路旁的疯长的芨芨草,芨芨草的草穗上下翻飞。

焉支山是一座孤岛,自古便是抗击游牧政权念念不忘的功绩,流传于世的“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匈奴儿歌,是否汉人所写,无从考证。




山丹军马场冬季的油菜地,牧人赶着羊回家




山丹军马场是藏在祁连山的大肚囊里,像个优良港湾,两千年来,历代政权都将其视为最重要的军备库。战马,只有膘肥体壮、臀部硕大的战马组成的铁骑才能与北境的匈奴对峙,步兵面对匈奴铁骑,灰飞烟灭。

从河西走廊一带出土的诸多汉代文物来看,各种马的造型是最多,陶俑、青铜、木雕和画像砖,都是描绘天马的题材。历代养马皆在祁连山,古称天山,“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就是指祁连山,天马是对这里出产的优良战马的美誉。由此地延伸,在祁连山的南坡亦有军马场,青海门源的浩门马场依旧存在,而青海湖海心山出产的龙马杂交的名驹“青海骢”,依旧是唐诗里对战马的最浪漫想象。

汉代崇尚马,唐代喜欢骆驼。唐代出土物中多为胡人骆驼俑,马的形象不再突出。汉代重军事,骑兵在军中的意义就是航母,山丹就是大汉朝母港。而历代对河西走廊的争夺就是今天海上突破第一岛链的战略目标。

唐代安史之乱前,奢华的帝国已将河西走廊以北以西的大片土地纳入王朝版图,突厥闻风丧胆,河西不再是前线,往来东西的骆驼商队是这条路上的主流、给帝国带来巨额财富,这就不难理解唐代文物中不再有那么多马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胡人和骆驼。

山丹的天气急剧转冷,人在户外几分钟就冻透了。在四分场附近的一个水塘里,上百匹马饮水,这就算是此行看到的最多的一个马群,只几分钟,牧马人赶着马群消失在疾风中。

暗绿色的燕麦地是冬储饲草。天空云层越发厚重,远处雪峰逐渐被雨云笼罩,山丹有雨,快速撤离,回程时,天空已飘起了雪花。






4.高台的三座古城



大概是八年前的冬天,我盘桓于甘州一带,那时候这里还是20分钟就能用脚步丈量完的小城。一个大雪夜后的早晨,天气晴朗寒冷。有朋友邀我到高台的几个汉唐古城看看,这是与几座古城的第一次会面。此次故地重游,走马观花看看千年古道上的残垣断壁。




位于一片湿地旁的明海古城




明海古城位置很偏,在一片盐碱湿地里,离骆驼城不远,归肃南裕固族县管辖,又与酒泉金塔接壤,实际上处于多个县域辖制区的边缘地带。古城墙受湿地水汽糜患严重,西南侧城墙已塌陷,残高七八米,夯土层清晰,西侧城墙形成迎风面,墙跟堆积着日久年深大风带来的细沙,以至于漫过墙顶,人能够顺着沙坡攀上城墙。这座城的夯土墙有个明显特征,夯筑筑墙时就地挖取的海子淤泥,墙体颜色竟然呈现青灰色,这在河西走廊赤黄色的大环境里格外突出,阳光照射下颇引人注目,远远看去,竟是天地间一座白色的城。在千百年来,古城历尽沧桑,遭受风雨侵蚀,虽遍体鳞伤,但仍巍然屹立。

明海城古城是西汉所置的乐涫县城,隶属酒泉郡管辖。西汉历史地图上标注的清清楚楚。东晋永和元年(345年),前凉的统治者张骏在今骆驼城设置了建康郡,乐涫县被作为建康郡的属县,历经前秦、前凉直到北凉直属建康郡管辖。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改置乐涫县为福禄县。唐代宗永泰二年(766年),甘州城被吐蕃攻陷,建康郡、福禄县随而陷废。

如今这里几乎已经没有定居人口了,地势平坦,风沙很大,六十年代开垦的一些土地也复归盐碱化,那是六十年代初夹边沟农场明海分场的历史。


骆驼城的设立要晚一些,骆驼城是民间的俗称,大概是坐落于骆驼乡的缘故。古城建于东晋年间,一说是永和元年(345年),另一说法是东晋咸康元年(公元335年),前凉统治者张骏在此置建康郡。后凉龙飞二年(公元397年),太守段业于此创建北凉政权,自称凉州牧、建康公。唐武后证圣元年(公元695年),在此置建康军,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后废。

建康郡和乐涫县都在晚唐被吐蕃灭甘州时所灭,可见吐蕃觊觎河西走廊旷日持久,攻下河西,对许多激烈抵抗的城池毫不留情,或烧或杀,逐一被废。但从遗址现场目测,这座城貌似到明代还有使用痕迹。

古城遗址坐北向南,平面长方形分内、外两城,两城间以墙垣相隔,四角均有角墩,外城南北东西大致四百余米,东、南、西垣正中辟有城门,皆有瓮城,城内西南角又有一东西长米、南北略短的小城,俗称宫城。外城垣东南角,有烽燧遗址两处。内城俗称皇城,东西四百余米,南北宽二百余米,南垣正中辟门与外城相通,有瓮城。外城东垣与内城北垣已被水患损外,其余较完整。城垣夯土版筑,底厚六七米,残高七到八米。

骆驼城现已通车,并有砖石道路铺就,直抵残垣,不再像数年前我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农田里磕绊找寻了。


许三湾古城建立的时间最晚,遗址保留最完整。目前所见高大雄伟的城址是明代所建。许三湾古城城墙保存完整,有马道可直接登顶,并能沿墙顶行走一周。据记载,许三湾另有一座魏晋古城遗址,未细寻,目之所及也没有线索,这次也未做停留。但许三湾遗址还包括了河西走廊最大规模的魏晋墓葬群和部分汉墓,出土文物甚多,其中黑市上的高台汉简和画像砖就多出自这里,这些墓葬群也成就了高台县博物馆的丰富馆藏,只是匆匆路过,无缘得见。




5.黑河和居延



张掖的黑水城遗址,经常和额济纳的黑城被混为一谈




河西走廊遍地是古城垣遗址和长城、烽燧,行进在这里,没有人会特别记得这些古丝绸之路上的夯土遗留物,他们的使命在两千年的时间长河里已然消失,丝绸之路不再盛大,祖辈们的驼铃声早早消失在强劲的漠风里。

高台到金塔的国道远离了连霍高速,却沿着黑河往下游走,过了罗城乡,黑河彻底要转头北上了,国道与之分道扬镳,公路向左冲上了河岸的台地,过了红山咀台地上便是辽阔的荒原。这条路上有个盐湖,当地叫盐池,多年前的景色是白茫茫一片,萧瑟而壮观,这次路过,远远就看到工业建筑连片,已经是一个盐湖工业园了。

金塔已经归属酒泉管辖了,酒泉旧称肃州,甘肃的肃来源于此。金塔是河西走廊以北一个偏僻的县城,坐落在北大河的冲击扇绿洲上,县域东部的黑河转向北上,目的地就是下游几百里外的居延海,黑河在这里也沉积出一小块狭窄的平原,这两处绿洲是金塔县的农耕区,黑河的南北走向让河西走廊在这里节外生枝,将农业区向北延伸。汉代,居延海和弱水下游的谷地冲击平原是河西的粮仓,是后世各政权必争之地,无论明长城还是汉长城都将这两块绿洲包裹在帝国的怀抱里,今天,荒原上一个个残破的烽燧依旧矗立。


大门在黑水城遗址的残砖上写字



金塔是肃州往额济纳的连接点,百十年前,额济纳还在甘肃肃州辖制之时,这条路是往来于两地间的唯一通道,时至今日,酒泉卫星基地的建立,已打通了高速公路和铁路。

这条南北向连接居延和酒泉的路,最先走过的是霍去病,霍去病从居延南下到酒泉,与匈奴在小月氏对决,后将匈奴逐出玉门关。之后是李广之孙李陵,帅五千步兵从酒泉北上居延,并深入到匈奴腹地,与匈奴对战数月,后被俘,但拒不投降。汉武帝将其全家抄斩,李陵降了匈奴,后娶匈奴女子,子孙随妻姓拓跋氏,其部称为拓跋部。东汉初,匈奴西迁,鲜卑人走上历史舞台,李陵后人的拓跋部逐渐与鲜卑人融合,形成鲜卑拓跋部。拓跋鲜卑建立了北魏,其后,部分拓跋氏回复汉姓陇西李氏。至大唐开国,具有胡人血统的陇西李氏成为皇族。

另说诗仙李白亦是陇西胡人李氏之后,与李唐王族为同族同源,又说诗仙为太子李建成之五世孙,玄武门之变后,建成之孙逃亡西域朵难,其孙就是太白金星下凡。众说纷纭,诗仙自己也说得含糊,只说过自己是陇西李氏。

宋代并列在这里的是西夏和回鹘,西夏佛国,学习中原文化发明文字,全民信教,几个文化中心分别是兴庆府(银川)、沙洲(敦煌)、甘州(张掖)和居延海附近的黑城(哈拉浩特)。黑城建于西夏国之初,十三世纪被第四次远征的成吉思汗攻破,并成为丝绸之路居延道的重要城市,马可波罗就是沿着这条古道走进了东方天堂。另,马可波罗到达甘州后在此滞留了一年之久,日记中未做任何表述。到十四世纪,明朝驱赶蒙古北上,征西将军冯胜攻破黑城后,面对吐鲁番政权的咄咄逼人和蒙元残余势力的搅扰,明朝随即放弃了这一地区,此后黑城便在尘封的历史里沉睡了近700年。直到1886年,俄国学者波塔宁在额济纳考察时发现了黑城。后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的重要助手科兹洛夫在1908年4月对黑城进行了挖掘,掘得大量西夏文物,科兹洛夫也成为重要的西夏学研究者,著有《蒙古、安多和死城哈拉和屯》一书。




金塔县荒漠里基督徒墓地



1927年中瑞西北考察团在额济纳河下游的金塔县一带汉代烽燧遗址,挖掘了大量的汉简,被称为居延汉简,仅是贝格曼的考古队就清理出三千多枚汉简。

1927年,斯文赫定的中瑞西北考察团在居延驻留,在黑河下游西岸一个叫松杜尔(今逊嘟勒)的地方,大部队修整了四十多天,建立了西北第一个现代气象站,并对额济纳河三角洲经行了多学科的综合性考察。斯文赫定的考察团在金塔还有一些传奇和趣事。

1927年在额济纳一年之中最美的秋季,考察团大部队在这里度过了四十多天,初冬季节,修整已久的各分队相继启程离开了额济纳河,驼队向着五百公里外的哈密出发了,留在松杜尔的是中国西北第一个气象站,钱默尔、马谦、生瑞恒三个人留在这个气象站,他们在这里至少要工作一年。

乔治生瑞恒是瑞典传教士的儿子,他出生在张家口,从小就学会了瑞典语、汉语和部分蒙古语,1927年,他追随斯文赫定加入中瑞西北考察团,在考察团负责后勤工作,这年秋天,他被留在气象站,要在这里持续一年的观测工作。

1928年,生瑞恒在金塔县有过一次大战土匪的传奇故事。

1927年12月,大部队离开后的日子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十二月一个晴朗的日子,一支小规模驼队在气象站在不远处涉水时被困,生瑞恒他们赶过去救援,才发现驼队是袁复礼带领的南队,由于之前在狼山北麓的考古调查,整个队伍落在后面,比最早到达这里的拉尔生晚了三个月。袁教授的队伍只在这里休养了两三天,然后就起身去追赶大部队了。气象站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在初冬无风的日子里,生瑞恒偶尔会到附近的木楞河去打猎,那里成群的野鸡是对物质匮乏的他们最好的补充,大部队临走时只给这里留下少量的面粉和一百多块钱,在大部队赶到哈密前他们拿不到一分钱的补给,大部队到哈密才能拿到新的考察经费,广袤的荒漠里,哈密是其中一个有邮局接受汇款的地方。

半年后,肃州府来人调查,官府怀疑考察队有军事目的,生瑞恒他们的解释尚未完全解除调查人员的疑虑,当看到给氢气球充气的气瓶后,怀疑这是炮弹,更加剧了考察队的军事目的猜疑,这时候附近的土尔扈特王爷也无法证明气象站的身份了,甚至生怕惹事而连“先前的友好都不复存在”。无奈,气象站人员需要被带到400多公里外的肃州府去接受调查、为自己辩解。六月的一天,生瑞恒随着肃州府的人员沿着额济纳河向上游走去,从这里走一半的路程,然后折向西走200公里就是肃州。

在出发后四天,他们一行到了今金塔县内的毛目(今鼎新镇),这是额济纳河畔的一座有商业活动的镇子,是离额济纳最近的补给站。他们到这里时听说这里闹匪患,最近有一个数百人的匪帮就在附近活动,常常到了晚上就会袭击村庄,当地百姓人心惶惶,官府也无计可施。生瑞恒听说这些暴行后,气愤填膺,便主动请缨要消灭这帮土匪,给当地除暴安良。他带领了长枪武装起来的三十名乡勇,在土匪再一次惊扰一个村子的夜晚,将土匪包围并展开了激烈的枪战,身形高大的生瑞恒冲在前面,这一场激烈的战斗杀死并活捉好几名土匪,剩余的也做鸟兽散,生瑞恒成为了当地人心目中的英雄。

生瑞恒并非某一领域专业的科学家,他加入考察队仅仅是因为强悍的身体和在长城脚下长大过程里学会的各种语言,他在蒙古荒漠里仿佛有天生的适配性,作为考察队的后勤保障人员,他至少四次骑着骆驼和开卡车往来与额济纳和张家口之间,甚至在1929年独自从肃州用了37天日夜兼程走回了张家口。当斯文赫定在北京看到因风湿病而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生瑞恒时,博士老泪纵横,将这个身高两米的瑞典人紧紧拥抱,一年多在额济纳气象站的生活,中间经历了去肃州辩护,就又被带到兰州的省府,在那里莫名其妙的被关进了监狱,失去了自由的他倒也没有皮肉之苦,一段时间的据理力争后,他和一同被关的马谦莫名被释放,用了十几天时间,经甘州肃州又回到额济纳气象站,不久,中国同伴马谦在气象站自杀,这是24岁的生瑞恒人生中的经历。



河西走廊有很多古城缺乏实际的保护,逐渐被风沙掩埋





6.玉门的变迁




双塔水库隋唐玉门关遗址附近的西大烽




玉门这个地名来源于玉门关。西汉设立玉门关,通常说法这个关名是源于进口西域玉石而设立的专用海关,后朝沿用,这个说法略存疑,玉石乃稀缺资源,每年的进关量有限,无需单独设置关口,若非专用关口,西汉设立玉门阳关两关意义何在?春秋起,汉文化中五行阴阳已深入到生活的各个层面,在城防选址规划上亦是如此,两关建造的大概时间约为公元前111年左右,当时敦煌绿洲以西能够设立关防的绿洲极少,除了疏勒河畔的狭长地带,也仅有敦煌西南的今阳关绿洲。玉门关设立在疏勒河南岸,山北水南为阴,南侧的阳关为阳,阳关名字不能对应“阴关”,古代玉门是女性性器的雅称,男为阳女为阴,因此,玉门关名字的来历实际上是古代地理哲学上的阴阳原则。按照功能来讲,敦煌以西只需设立一关即可满足通行西域,阳关以西的道路基本在当金山-阿尔金山一线的干旱荒漠区,加之其走向基本与玉门关外的疏勒河流向一致,相距不过几十里,单设南道的意义不大。另说阳关为屯兵之用,阳关绿洲面积有限,与敦煌和玉门关相距百里以上,其作用也有限,因此,两关设立及名称来源唯有满足当时地理哲学的需求才算合理。

后世,历代再无阳关,而玉门关作为行政机构在不同时期选址多变游弋摇摆,作为地名的玉门也随着军防、经济、气候的变化也在不断变化。


老玉门破门烂窗,但以前围墙和街面铺子的豁廊倒壁不见了,红色旅游搞起来了,面子上已经被粉饰一新,连原先张着的窗户洞口也都整齐的安装了彩色铝板的封堵,焕然一新、整整齐齐是极权主义审美观的核心。




老玉门镇上一座废弃酒吧窗外的秋色





老玉门街心花园的雕塑,材质和造型都是八十年代的




在老玉门的公园里,拦住两名去吃午饭的蓝衣女工,她们是水电厂的工人,现在这里有一千多像他们一样的工人,分布在炼化厂为核心的几个工厂中,下班由大巴统一运回往西五十多公里外的玉门市宿舍区,或者成了家的干脆在东边六十公里外的酒泉的家属区居住了。老玉门已经不住人了,这里只剩下生产线和油井,油井上的磕头机有气无力上下抽动,旁边的游人说“你看那磕头机装着在工作,哪有石油可挖呀!”

离开老玉门,今夜投宿新玉门。

暮色里,穿越王铁人的家乡,王铁人是第一批被玉门油田就地招工的石油工人。几十公里的国道上,一队队重型卡车结队而行,这是丝绸之路的今天,旁边的高速公路上车流并不大,但黄金周假期对卡车不免费,国道是短途卡车司机的选择。

新玉门市区在疏勒河的绿洲上,比起老玉门认真而荒诞的街景,这里马路宽敞,灯火通明。

日暮乡关,青海长云。唐诗里楼兰对敌方的泛指,却又是一个具体的绿洲国家,楼兰是个悲剧的国家,这个依附于罗布泊的绿洲因为罗布泊的摇摆迁移而几经迁移,就连名字也是在鄯善、若羌、楼兰之间来回摇摆,唐代主要应对的外敌是南侧高地上的吐蕃,大唐收纳了西域绿洲上的这些小国,建立了直辖制度--西域都护府,大唐的视野在更远的葱岭以西,那里中亚广阔的草原上不仅仅有作为封建社会一个帝国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汗血宝马,更重要的是帝国必须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掌握了西域即控制了与波斯、阿拉伯、君士坦丁帝国的陆路贸易。

玉门关自汉代建立起便成为边塞诗里最热的地名,玉门关是个界限,是汉文化最西端,出了玉门关即是西域胡人之地,即便强盛的中原王朝能控制西域政权,那也是少数民族自治区域,不再是汉文化的主体区域。乡关何处,无论自东向西的出关还是自西向东的入关,玉门就是心理上的家门,这种界限是文化的、民族的、地理的。



隋唐玉门关就在双塔水库的水底





隋唐代的玉门关和汉代的玉门关相距数百里,汉代玉门关在今敦煌以西(大小方盘城和河仓城),出汉玉门关直接进大盐泽(罗布泊),想必接应出关的第一站应该是游移中的楼兰国;隋唐代玉门关在今敦煌瓜州的疏勒河上的双塔水库库区,相比汉代玉门关往东北偏移了四百多里,这里出关不再经过敦煌,大唐已打通瓜州(锁阳城)到哈密的北线,敦煌第一次被丝绸之路正线丢弃。从唐玉门关出关后两条路,一条是沿着疏勒河北岸经大海道(今横穿罗布泊)从北岸到达高昌(今吐鲁番),而另一条经过茫茫戈壁(大唐西域记里的八百里莫贺延碛)直接到达伊吾(哈密东),后绕过东天山尾端到达巴里坤,最终归到天山北道。自汉至唐八百年,玉门关位置的变化原因复杂,但大盐泽(罗布泊)位置的不断游移和八百里莫贺延碛里一个个泉眼的发现利用可能是西出道路改变的重要原因。

宋代玉门关收缩至今嘉峪关北的石关峡,之后此地属西夏,北方蒙古势力尚弱,并不能对西夏产生威胁,直到蒙古取代西夏,整个欧亚大帝国都在蒙古人控制之中,也没有严管玉门关的需要,玉门一关逐渐废弃。

明朝,蒙元势力重新被驱逐到漠北草原,河西走廊再次被控制在中原王朝手中,帝国着手建立新的西北门户,新的玉门关修筑而成,连同北方数千里的夯土筑墙一起组成规模空前的国防工程,嘉峪关就此诞生,是帝国西北疆域收缩的现实状况,与远在渤海的山海关互为首尾,给蒙古人心中重新划定和重申了北方的红线。嘉峪关是功能意义上最后一个玉门关,此时海上贸易十分发达,陆上鲜有商旅往来,至此,嘉峪关仅是一个军事意义上的象征。

玉门关和玉门的地名随时代的变迁,或气候与地理乃至军防的需求,一直在河西走廊摇摆游弋。



7.榆林窟的路上




通往榆林窟的荒漠




造访榆林窟已是多年前的夏季,那个下午,我在榆林河里洗脚,雪山溪水的清凉无比,沁人心扉,仰望崖壁上木门紧闭的石窟,不禁感慨,我千辛万苦到了这里,却入不了窟,无缘见佛。

这一次特意栖息在瓜州,一早就顶着漠北的寒风再向榆林窟出发。

出了瓜州县城,就要向祁连山余脉的荒野攀爬,天气骤变,山岩上的枯草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山路回转,猛然间一尊巨大头像立在眼前,细看是红砂岩材质的汉武帝像,头顶珠帘八字胡须,突兀在路边的坡地上,造型直接取自古装剧,创作者太过慵懒了吧,莫非担心换个模样游客就认不出是汉武大帝?在民间汉武帝被津津乐道是汉族中心论者的热情,民粹古而有之,他们喜欢其穷兵黩武的传说甚至是虽远必诛之类的断章取义。




瓜州沙尘天气里的“海市蜃楼”



这种大地景观式雕塑不仅仅是一座汉武帝,接着路旁的荒野里相继出现婴儿造型的“大地之子”,和钢管扣件组成汉阙宫殿的“无界”两件作品,除了巨大的体量外并无新意,这些工程级雕塑都是和当地政府合作的,真正的“形象工程”。游客的角度,却是标识意义明显的打卡重地。

丝绸之路在旅游层面上的意义就是扩张的汉文化精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是其放大渲染的资源,游客以这样的认知倒也无可厚非。汉族中心论经久不衰,是现代中国前行的真正羁绊。西汉以前此地是月氏国的领地,匈奴侵占月氏,西汉驱虏匈奴,同样是侵占和吞并,而且此后汉人不断迁移至河西,以农耕这一绝妙的生产方式将其长久控制,河西四郡像四根楔子钉进了这里,农业开发奠定了汉文化在这里的长久存续,也为历代开拓西域创造了良好的后方,西域染汉,跟河西有着紧密的联系,河西是西域的舅舅,这是汉文化在大漠里的亲缘关系。



8.敦煌的两天




莫高窟的一棵枯树



参观莫高窟是被束缚的一天,到处被管理,每个环节你喜不喜欢都要按死板的规定进行,这很乏味,在数字中心扎堆儿观看影片,疫情当下,人员密集,属实危险。

几小时后,好不容易进入到莫高窟景区,发现游人极多,按理这两天是国庆假期过后了,本该是一年中游客很少的时候,可能是前阵子新疆伊犁疫情爆发,大批游客被驱离新疆,出了新疆后莫高窟作为最重要的一个旅游景点,自然人满为患。人群中有个奇怪的现象,游客中偏爱穿红色衣服的比例很高,难道这又跟国庆祖国母亲庆生相关?

人多,窟内狭小,为避免与人近距离接触,只好放弃观看窟内造像壁画,只在各窟外廊上走一圈,草草结束莫高窟之行。有个感受,窟内看壁画还不如看好的画册,画册看的更清晰。

想去对岸常书鸿先生墓地,也因圈起的铁栏杆阻挡未能如愿,现在的莫高窟已经将游人的活动范围圈定的很小,以前可以进入对岸的三危山游玩,峡谷里有破败的唐僧师徒泥塑像,峡谷的尽头还有一座寺庙,但这个峡谷需要驾车,现在自驾车是无法进入莫高窟景区的,三危山更是没法去了。

陈有为就要离队了,他第一次来河西,之前对此地充满向往,此次行程不经意间安排在国庆假期,这对平日难得有时间出游的他是个喜讯,暗下决心后,在我们出发前一晚,他终于赶到了银川的集结地。跟我们一路走马观花,却也兴致盎然,到了今天已经过去十天了,依依不舍要离队,再往前走就要上青海高原,数日内难以有合适的地方方便返程。离队之前,他有个心愿,想看看沙漠,在绵软的细沙里撒个野打个滚,这在西北太容易实现。

这天晚上和敦煌研究院的友人孙志军约见,孙先生也是同道中人,一直在敦煌研究院摄影部门工作,几十年如一日守在大漠。晚饭期间无意间又聊起陈有为的小心愿,于是孙君推荐去阳关的龙勒古城遗址,经他讲述,我才知道唐代寿昌城与汉代龙勒城是竟是同一古城,遗址现在已几乎掩埋在漫漫黄沙之中。

次日晨,出发时我带了瓶当地的莫高干红,特意嘱咐虞力带着前几日在张掖买的夜光杯。

阳关之路已是坦途,再无旧时颠簸土路,临近阳关绿洲第一个烽燧,路旁左手是一道低矮的土垄,这是汉代长城遗址,两千年风蚀已变得跟自然地貌并无二致,几乎辨不出是人工构筑物的痕迹。


十月艳阳,天空明媚。阳关绿洲连片的葡萄园还是绿油油的,阳关大面积种植葡萄,干旱的高地上花砖镂空砌筑的葡萄干凉房很特别,只是规模比不了吐鲁番宏伟,在等待虞力和陈有为去晾房拍照的空当,我和当地一个农民聊天。他拉了一三轮车马奶葡萄,足有八九百斤,这车葡萄并非作为鲜果送到敦煌,而是拉到镇子上的果酒厂,原来,这本是晾晒葡萄干的品种,这几天临近采割准备晾晒,但夜晚的两次寒潮带来霜降,葡萄秧受冻致死,这样的葡萄已经无法制作葡萄干,只能低价送到果酒厂榨汁。他种了七八亩葡萄,今年没有买农业保险,去年买了保险却也没有什么灾害,今年侥幸未买农业险,临近采收前功尽废,这些损失只能自己担负。他说着这些,淡定的语气中还是掩饰不了无奈。



阳关寿昌村种葡萄的农民



四清村紧邻龙勒城,这个名称果然是当年四清运动的产物,与另一位正在水渠里清洗农具的中年人打听,确定几十步外芦苇丛后就是龙勒古城,聊起村子名称,他说已改为寿昌村,这里有渥洼池,是阳关一处泉水汇集之地,又叫寿昌海,是汉武帝钦定的天马故乡,水渠里的清水就来自渥洼池。

龙勒城已被黄沙侵袭,只留部分夯土城墙,长方形的规制依然清晰,城址规模不小,城内沙梁隆起,低洼处芦苇密密麻麻。

在这里选了处沙坡,摆开桌子,葡萄美酒夜光杯一应俱全,举杯抒怀,拍照留念,算是为陈有为完成了心愿。




汉代敦煌郡属的龙勒县,唐为寿昌县






9.黑戈壁上的发现




黑戈壁里的遗留物




在敦煌的最后一日,有个插曲。在去汉代玉门关的路上,我突发奇想,没有在玉门关停留,从大方盘城遗址旁快速闪过,一直向数十公里外的黑戈壁而去。

黑戈壁地面的石头都是又黑又亮,有些造型美观,颇有姿色,这是风沙长期打磨的结果。我来这里不是找石头,想深入戈壁,让虞力帮我用无人机找寻一个秘密地景,这是我关注了多年的一个地理点。无人机第一次升起,视野里全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戈壁,看不到任何我想要的蛛丝马迹,虞力决定陪我往前走,深入一些再试飞一次,真是仗义啊。

两个人就此向远处走去,也许走到几百米外高一点的坡上就可以看到一些什么,或者试飞一下,从空中找寻。

漫漫戈壁滩,起伏而宽阔,远处一线黑色矮山,脚下的黑石头大概就来源于那些黑山,我现在就踩在山洪暴发形成的冲击扇上。

走出一会儿,回头已看不见留守的其他人,我凭着手机地图往前走,显示目的地只有几百米,当我走完这几百米,导航显示已到达,但真正的目的地却不是这里,我换了好几个导航软件,一一试验,都是一样的结果,导航似乎失灵,索性放弃导航,凭着翻墙后的谷歌地图,目测计算距离,至少还有五六公里。只好试着再往前走走看。

这些冲击扇远看是平整的,其实有许多缓和的高低坡要爬上爬下,还要时常跨过流水冲出的干涸河床,大地表层都是密集的戈壁石,坑坑洼洼,走起来很费力,我回头大概看了眼太阳的位置,记住我们来时的地方正是西斜的太阳的位置,免得回去时方向偏离多走路。

走了很久,几乎是精疲力尽,到一条很深的沟壑边,河沟很深,几乎是要算是峡谷了,我觉得自己的体力和时间难以跨越这条沟壑,于是决定不走了,让虞力升起无人机。

地表有风,戈壁就这样,再好的天气下午也会起风。空中风力更大,无人机的姿势已经是斜着顶风前飞。几分钟后,我想看到的目标终于出现在屏幕上,但风阻太大,无人机耗电很快,只好让虞力简单拍摄一段视频,然后就往回飞。屏幕显示电量不断下跌,后来几乎报警,飞机离我们还有几百米的时候,虞力说飞机已难以控制了,万一掉下来也好有个寻找的大概方位,他让我眼睛盯着飞机。

谢天谢地,几乎在电量耗尽的同时,无人机飞了回来。

终于算是部分完成了我的心愿,没能走到的最后两公里成为此次的遗憾,我看好了地形,下一次可以用全地形的越野车绕进来,几乎能走完这六公里。只好等下次,下次又在哪一次呢?

往回走的路上,远处逆光里一处金属的反光闪烁,我问他是什么,他说像汽车保险杠,这荒野里哪有汽车,哪有保险杠啊。走近的一看,一缕缕密密匝匝的电线头露出来,瞬间我断定这是火箭发动机残骸,接着在方圆二三百米范围内,发现了很多处残骸,有残破的金属皮、集成电路板,金属以铝合金为主,也有一个冲撞变形的钛合金圈,还有极少生锈的大螺丝,这应该是铁的。起先捡了一些小块的、拿着轻便的零碎构件,好回去给等待我们好几小时的兄弟们分享一下,后来一想,干脆每人扛两块大的弄回去,好让大家开开眼,这东西谁见过啊。

回去的路漫长,本来就体力消耗严重,此刻还要扛着两块铝、一个钛金圈,踉踉跄跄,怎么走也看不到他们,怎么走都走不到,看到前方的缓坡,想着爬上这个坡大概需要数三百次步数,然后就可以看见远处的他们了,心里数着步数,当爬上这个坡后,前依旧是平缓的戈壁滩,看不见等候我们的同伴。

终于在最后一刻,夕阳里,他们远远看着两个走路姿势怪异的人,慢慢的近了,看出是扛了某种东西,就这样,他们在夕阳里一直看着我和虞力走近,终于能够听到彼此说话了,我们喊道这是火箭残骸,他们一直在给我们拍照,我和虞力就像两个狩猎归来的人,仿佛此刻我肩上是一只垂头的羚羊。



旅游意义上的汉代玉门关大方盘城






玉门关的摆设




斜阳夕照,在汉玉门关的大方盘城外,我和大门抓紧拍照,太阳落下的最后一刻,来不及从引导游客的正门进入景区,连续钻了两道铁丝网,翻过几段矮墙,忐忐忑忑,做贼一般进入到了把守森严的方盘城景区。

作为旅游意义上的汉玉门关,在考古层面上是有争议的,至少目前的出土文物没有直接证明这就是汉代玉门关的铁证,但汉代玉门关大体也在疏勒河南岸这一区域。

日暮西山,这样的时分观看玉门关是最合适的,景区没有其它游人,大门兴奋地说,我们就像占领了这里。

归时月圆星稀,至此,陈有为的河西之行已画上句号,明早天不亮他就要独自赶往机场,我们也要离开敦煌,向南面的高山而去,翻过那座山,那个苦寒之地就是朝思暮想的青海。

                         

2021年10月于北京










作者李明,生于西宁,现居北京。

图为作者(右二)和同行友人在夹边沟林场,左起大门、虞力、陈有为、李明、夏伟捷。








《西游记》系列

夏伟捷:荒野会(组照)|西游记


李明作品相关链接

李明:游山图及其他|《疫战时刻》影像征集(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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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为

写作者,摄影师,摄影评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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