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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延丁:人在怎样的生态中才可能实践社会愿望? | 年会热议

CFF2008 2020-08-2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关起门来朝天过 Author 寇延丁

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年度盛会作为行业最具影响力的交流平台之一,致力于成为搭建高层次的行业对话、交流、合作的平台。11月22-23日,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2019年度盛会以“坚守初心、共谋发展”为主题,在榕城福州圆满举行。来自600余家单位的近1500人出席本次年会。


▲本文经作者确认发布,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平台立场。


睽韪数年,适逢盛会。


前所未有的行业盛会(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2019年会)众目睽睽,我不多说,仅以一个局内&局外人的眼光,说一说与“生态”有关会前会后的感受。


当我们在谈论“生态”的时候,

我们在谈些什么?

我被“公益生态”这个词吸引,是一种必然。


2013年我出第二本行业观察的书《行动改变生存》,后记标题《体会一个生态正在形成》,文字本身已经说明问题,不多解释。


在万圣书园做新书发布会,主持人刘苏里老师的问题就聚焦生态:“为什么,你们已经是一个生态了,但是我们不知道?”


必须插播一段名词解释。“你们”、“我们”:“你们”,指的是我和我的书中所写的公益同道;“我们”,是苏里老师和他关注社会问题的朋友。


做这样的名词解释不难,接下来有些说来话长,长到至少要用一本书来解释。“你们已经是一个生态”,是指我书中所写的中国民间公益事业。我首先是一线行动者,然后才是观察者,2013是我从事公益二十年。第一个十年,有一本《一切从改变自己开始》,其中一章标题《在沙漠里种小草》,上世纪九十年代,是中国民间公益从无到有艰难生成的年代,能够“生出来、活下去”已属不易,当然谈不上什么 “生态”。每一个横空出世的公益人作为时代的另类,在获取资讯、指导、资源(不管资金还是人)的时候都困难重重,只能跟严酷的环境拼生命力,野蛮生长。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做通,自己能不能作为一个公益人活下来。那本书写的是“什么人、用什么方式、做什么事”?回应的首先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能不能做、怎么做”?


进入新世纪之后的十年,中国民间公益生态初成,春江水暖鸭先知。活到了那个时代的我们,进行了一些行业联合与治理实验,《可操作的民主》入村实验,就是那个时候完成的。我的书写,是我们的行动纪录、是这个生态的生命纪录,不仅有了越来越多的职业公益人、专业公益组织,也已经开始有行业服务,《行动改变生存》写的都是执行机构如何做事情,有从事阅读行业支持的,有用财务专业能力做行业服务的,有的做教育平权,有的做传播倡导……《体会一个生态正在形成》,我身在其中,所以用到了“体会”这个词。


觉得在书中已经说明白了,但刘老师还是没有放过我,已经记不得都是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这个话题害我错过了五道口的地铁末班车。


当我们在谈论“生态”的时候,同时是在谈论三个问题:“怎样的一个生态”?“谁的生态”?“如何成为真正的生态”?


“为什么我们不知道”?是一个大哉问。苏里老师困惑“为什么”?我则困惑“不知道”——如果连这些关注社会问题的人都不知道我们和这个生态,那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否只是圈子里的自嗨?用句老话,就是自欺欺人。这个生态是仅止属于我们?还是属于所有人?在此“我们”之所指,不管是我和我和公益同道,还是刘老师和他的朋友,都只是极少数。


中国终于有了一个贵乎稀有的公益生态,但这个生态尚且稀薄,虽然身在其中的人知道这个生态的存在,但忧心忡忡的关注者依然困惑于“不知道”,而对此全无关心的人完全可以把我们当空气,就当我们不存在,而后一种,恰恰是这个社会里的大多数。


小圈子里的“生态”就像玻璃房里的植物,如何才能破圈而出?希望自己的第三个十年,能做这样的努力。


我一直骄傲于自己是行动者,曾经以为,终此一生,都会保有这个身份。


但是没有想到,不久之后我就失去了它。春江水暖鸭先知,秋江水寒,也一样。


一直自恃生命力强悍,二十多年扛过了数不清的困难,但就是扛不过那个“不可抗力”。如今的我,只能是局外人,只能做壁上观——这也连带说明了,为什么我会强调“局内”与“局外”。


会前:让我们一起想像吧


吸引我提早到会的,是盛会正式开始之前“外挂”,“公益想像力论坛”,论坛的中心词是“共生创 去中心”。我想看的是:一、如何从想像到行动?二、行动如何去中心?


付诸行动,和去中心化,都曾是我们2013年讨论的话题。


记得有过一则广告,主打词是“假如失去**,世界将会怎样”?我不知道假如失去想像,世界将会怎样?但能够确定,假如失去想像,公益将会怎样?——公益,也许根本不会出现。公益之来,源于人对更好的未来的想像。但是只有想像又不够,根本是要付诸行动,才能让对于未来的美好想像有可能实现。


谁都会想像更好的生活,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付诸行动。那么想像和行动之间缺了什么?


看简介吸引我来到公益想像力论坛的,是“Upbeing”,主办方的介绍是“一个充满青春创造、青年参与的社区”。他们自己的备注则是“个性化可持续教育的服务者”,更强调这个社区的开放性和学习功能。


看字面写得扑朔迷离,我却像看到了接头暗号,想到了在台湾跟踪的案例“零时政府(g0v)”。这个2014年爆红的网络社群生于2012,再早是那些关注社会事务又热爱开放共享的网络工程师的聚合。他们千人千面个性各异,关注方向和投入方式可能也不一样,但有一点不约而同:谁说“g0v”是组织或者机构,他们都会特别明确地指出“g0v不是机构、也不是组织”。


如果想在形形色色的职业化的专业公益组织里寻找共同点,应该是推动行动、推动参与,推动自组织、可持续的公民参与,而没有组织不存在有形机构的“g0v”起到的,就是这样的作用。


 这次会上,跟“生态”一样同为热词的还有“专业”。把这个词套用到“g0v”,如果说这些网络专业人士有什么专业性的话,他们的专业在于通过专业作为去专业化,搭建了一个没有专业门槛的由网络到线下的平台,任何人只要有意愿就可以参与,既可以从中获取又可以做出贡献,促成了各种各样的线上和线下活动无奇不有。


“g0v”无组织但有纪律,这个纪律是就大家共同约定自愿遵守的规则。这个“没有组织的组织”让我看到了,在一个有着生态丰富的环境里,社会参与可以如何上天入地,上,可以监督政府参与治理上不封顶,下,可以消解门槛方便公共参与。“g0v”既是台湾开放多元丰富社会生态的产物,也在丰富着这个生态。


Upbeing还有一个中文名字是“行动村”,不是一个有形的村庄:“ 我们引导公众在线上(行动村)和线下 (插件)基于社会议题或愿景行动学习, 结合开放式协作学习模式,形成个人成长、 生态社区共建、服务地球的三赢愿景”,是不是听起来还有一点云山雾罩?发言人基于对人的存在价值的哲学思考展开分享,如何在当下时代,借助网络工具,构建一种“开源共享,协同生产,集体行动”的人与人之间的新关系,其实说到底,也可以用最末一页简报一言概之:“让天赋自由,让行动没那么难”。我们建设和谐社会、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最终都是要通向个体幸福、人的自我实现。


公益想像力论坛的中心词是“共生创 去中心”,我想看分享案例在执行中如何去中心?在没有村庄的“行动村”和公有区块链的社会治理中我看到了,但在其他案例里想找到这样的脉络就比较困难。


如果说参加这个论坛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政府缺位。议程目录里有浙江未来社区的案例,而且注明这个未来社区是“空间/商业/治理/党建...无所不包”,这样的说法本身极大激发人的好奇心。但在论坛现场,这个议题并没有人到场发言,“这是政府项目,而政府到这里来似乎又有些……”。好吧,于是放了浙江有关部门拍摄的一个片子给大家看什么是人本化、生态化、数字化的未来社区,片子很炫很宏大,虽然政府并没有到场发言,但看到了很多美好的想像和一个强中心。


会后:让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关注农村议题,选择了永泰县乡村复兴基金会主持的平行论坛。遇到很多美好和疗愈,论坛的开头和结尾都用了同一句非常诗意的话:“家乡在等我,我们一起回家吧!”很吸引人,会后又报名了他们的永泰乡村游学,继续遭遇惊喜收获疗愈。


游学结束,同伴们带着美好与疗愈返程,我继续留在永泰,第二天要去丹云乡看田。我是当真的,真的要在永泰找一块地,在这里种田。虽然这里不是我的家,但农夫听到了土地的召唤。


看田的行程,五味杂陈。


 带我看田的朋友不是当地人,但热切挽留我“就在我们永泰”。一早先去永泰汽车站,但是在写有“丹云”二字的车牌下却没有车,车站工作人员惜字如金,只说没车,不说为什么曾经有过的车班会消失,再三追问,才让我们出站去对面马路上等。在指定位置苦等两个小时未果,只能滴滴打车。在我们等车的时候,对面是一条大幅标语“开发全域旅游,发展旅游经济”,很多时候,现实生活总是比寓言更像是寓言,带路的朋友无奈苦笑:“车都没有,还旅什么游?”


寓言并未到此为止,不仅车人间蒸发,路也一样。终于滴滴打车,按着网络导航走,沿着山与河流之间的路,风景很美。同伴讲他不久前去山西安徽两地考察农村合作社,这两处我也都熟,是十几年的老朋友,都从野蛮生长年代存活下来,生命力极强。说到两处现在遇到的问题:“好像中央精神和地方政府是两码事,中央推社会参与,地方政府还停留在文革时代斗争思维……”说到这里,路没了。


明明听得到土地的召唤,却找不到回家的路。陈越光老师诗意表述:“我们应该有勇气让我们自己成为诗,以我们脚步所至,走出一个远方来!”远方之远,可能远于地理位置、远于道路交通,也可能远于人为阻隔。能不能走得动、能不能走得出来,真的不是公益人能决定的。


这次行程让我想到了两年前在台湾找田的经历。现在我有人陪同,有人引路,找田一波三折,在台湾独在异乡为异客,一个人搭乘公共交通往返,在宜兰深沟村,与一片水田一见钟情。田间道路和每一个田块的进出水系统,是三十年前台湾经济起飞之后农村土地重划的结果,道路通畅、公车系统,为社会提供基本保障,是第一部门的责任。


帮我在村子里找田找房的是“俩佰甲”,一个发愿“用开放社群的理念培育新农”的开放性社团,这个比“g0v”还有趣,但没法在这里展开讲,会写在我未来一本书《没有老大的江湖》里。总之全无农作经验的我在“俩佰甲”的帮助下,以五十几岁高龄做新手农夫,靠自己的双手,成为一个真正的农民,在村庄里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看台湾的统计资料有机友善种植面积不足百分之一,但在我们村庄周边有一百多位新农友,有机友善种植面积超过五十公顷,已近当地半壁江山。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水寒水暖,总会有不知死活的鸭以身试水,但要付怎样的代价才能活下来则要另当别论,至于这样的先行者活下来能够形成怎样的区域生态又是另外的议题,第三部门生态的作用至关重要。


一个月之前,我还在宜兰,是耕田种稻的农夫、村庄酿酒师傅。我关注食物主权,面对的是权力系统对个人权利的剥夺。再次回应到那个热词“专业”。作为我们村庄的酿酒师傅,我的专业就是去专业化,让食物主权大议题具体到现实生活小细节,让酿造回归家庭厨房,让所有的人都能懂、能用、能做。为此我酿了一百多种酒、写了一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酿酒书而且正在写第二本,还开发了一系列体验课程。不仅要让人看到权力系统对个人权利的剥夺,也要在化肥农药四面来袭、食安问题八方围城的困境中,让人能够自己动手消解权力系统对权利的剥夺。


此心安处是吾家,对有自由选择的人来说,哪里符合对未来美好的想像,哪里就是家。刚刚过去的几年,宜兰的那间农舍是我的家,那片稻田是我的家,在比较完备的生态系统里,人更容易找到家、找到自己、实现自己、贡献社会。在那片田地上,我不仅能做一个胜任称职的农民、证实自己有种田的天赋,还发现根本天性里、本质上就是一个农民,找到了自己愿做一辈子的事情,耕田酿酒终此一生。在一个有着完备公共设施和丰富支持系统的生态里,人比较容易回归自己的天性,把自己的天赋活出来,还能够在此基础上实践自己的社会愿望。


祝福我自己,找田顺利。也祝愿公益同仁都能抵达自己的诗与远方,祝福这个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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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 寇延丁

排版 | 胡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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