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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18年了,我们依然为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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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3

如果有一刻,你觉得生活熬不下去了,就来看看她吧。

她叫普洁,一个从草原打马而来,却过早停止在12岁的牧民女孩。


或许你早已听说过她的名字,因为那部让人泪都流干了的纪录片《蒙古草原,天气晴》。

那沉重的贫乏,接连不断的厄运,与连绵不绝的苦涩滋味,唤起过我们无限的同情。

故事一开始,就是这个家庭的一击重创——39匹马被人偷走


彼时蒙古大部分地区还是计划经济,牧民生计全部维系在饲养的牲畜身上。

普洁一家,700只羊,7头牛,被偷后仅剩的20匹马,这就是全部家产了。

父亲早年去首都城市打工一去不返,只有外公外婆和妈妈、表弟五个人,在小小蒙古包里相互依偎着活命。


匮乏与贫穷,在镜头的注视下无处可逃。

茫茫草原,笼盖四野,人迹都在到不了的远方。与外界的沟通,只有一个老旧的收音机。

后来连收音机也坏了。外婆手拿螺丝刀,很宝贝地修理着这个无望出声的小机器。

而这个螺丝刀,也是小表弟为数不多的玩具之一。从来没见这个孩子吃过零食,他拿来解馋的,就是大人的一盘干粮。


普洁六岁,还是扎两个小辫子的年纪。

却每天放牛赶羊,脸上风霜,真正为生计奔忙。

小小丫头稳坐马背,旁人看来自带帅气天真,她却在日复一日与枯燥的缠斗里,看不到出路。

“照顾牛羊,根本没出息。我连学校教什么都不知道。”
“毕业后想当老师。当了老师就再也不必骑马了。”

原来她如此厌倦马背。

原来在别人天真矇昧时,她就有了急于摆脱,又无可奈何的困境。



被偷的马匹始终没有音讯。初冬十月,大雪纷飞,普洁一家被搁浅囚困在原地,无法搬去冬牧场。

漫天雪色里一个孤寒身影,荒草一样单薄颤抖。妈妈不在家,普洁焦急惶惑地守护着羊群。


从此“孤独”这个词有了具体的意象。

在广大世界辽阔草原,一个不起眼的蒙古包,一个仓皇的孩子,一个无所凭恃的家庭,一群在朔风里无奈缩紧的羊,一条被锁链牵住的老狗。

他们被困在大雪、冬天,和严酷的命运里。


这几乎是整部片子的底色,单纯活着,就已经如此辛苦。

或许别人的苦难会是一种提醒,提醒我们已有的都是侥幸,从而更加珍惜。

但这部纪录片后劲之大,力量并不只在于苦,并不只在于贫穷所激起的同情。


拍摄普洁一家,契机是日本一位人类学家关野吉晴发宏愿,要依靠双腿的力量,从南美洲南端,到人类的起源地非洲去。

他对人类好奇。直立行走,采摘渔猎。走出非洲,遍布世界。衍生出文明,也发动战争。相爱,也残害。

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物?

窦唯在那首《高级动物》里如此讽刺:“矛盾虚伪贪婪欺骗幻想疑惑简单善变,好强无奈孤独脆弱,忍让气愤复杂讨厌...”

人,高级在哪里?

人性是深渊一样晦暗的东西,希望在哪里?幸福又在哪里?

而《蒙古高原,天气晴》里的三代人,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答案。


一开头丢失的马群,再也无望找回。普洁的妈妈爱登奇美徒劳而归。

关野与她闲聊,无意间问起寻马路上都住在哪里?

天为被,地当床,露宿旷野。所有避寒之物,只有身上那件衣服。草原朔风里,一个女人在潮湿露水中瑟缩发抖。

连关野都吃惊。在来自发达世界的注视下,这绝不是一个女性应该承受的苦楚。

爱登奇美却习以为常。她拿一块旧布不停擦碗,脸上带着认命的漠然。



镜头未及的背后,她的生活。杳无音讯的丈夫,年迈双亲,前途未卜的女儿,重担压肩。

被盗的马匹,或许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样的境遇里,很难不怨恨,不刻薄,不满腔戾气,不被生活消磨得粗粝,丢失了细腻温柔。

但爱登奇美竟然没有。

最让人动容的,是新年时,她不远万里寄给关野的问候信。


在那样一个遥远的闭塞之地,她一定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这封手写信寄出的。

只是为了问一声:

“你好吗?”
“珍重。”

明明自顾不暇,明明心无余力,却还是愿意关照一个不那么熟的朋友。

信中提到的那匹黑白花马,是关野一次与母女二人出行所骑。爱登奇美看他喜欢,执意要送给他。


真心实意相赠,没有一点客套。哪怕自己已经为数不多,哪怕从前为找马吃过大苦。

“你骑着它去非洲不行吗?”

原来她记得关野要靠双腿力量去非洲。由己及人,她不愿有人再受这样的苦。

眼泪就是在这个时候失控的——为了这种高贵的纯粹的利他行为。

怎么会有人几乎一无所有,还惦念别人呢?怎么会有人在汤风冒雪时,依然关心别人冷不冷?


还有外婆苏伦。

女儿之逝,可谓悲惨。

从马背上摔下的爱登奇美,久等救护车不至,被抬到医院,又因没有医保,现金不足,在忍耐了将近十天的剧痛后,无奈离开。

而这场意外,只因她要去探望一个病人。那是一位男孩的母亲,那个男孩曾帮她找过马。

同年,苏伦的丈夫,普洁的外公也走了。


接二连三的失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命运对哪怕一个老人,也会下狠手。

去祭拜那天,普洁难得发火了:按照蒙古族的传统,孩子在双亲逝去的头三年是不能去墓地的。

泪水会让灵魂徘徊留恋人间。所以苏伦才一直勉强微笑吗?孤冢一座,黄土一抔,一缕淡淡香火里,她到底还是哭了。

人到暮年,还有多少力气来挨厄运这不公的,沉重一击。

她让人揪心。


但下一秒,力量重回她身上。端着祭品,撒向大地。

“给小鸟也吃点吧。”

这个老人没有被摧毁,她比外表强大的多。

她还能关心一只小鸟,就能关心万物。她还相信未来,就能把普洁抚养长大。


“没有人知道蒙古以后是否只靠畜牧业为生。牧民数量正在不断减少。”

“去念书,才有好前途。”

所以当头戴红色丝绢的普洁坐在教室里,一个无比寻常的场景,其实是携带着母亲和外婆的希望在开荒拓路。


从那个蒙古包,到一张书桌的距离,要搭车远远奔赴,要几代人的力量完成托举。

跟草原上的植物一样,只要有一点潮湿水分,一缕春风,就会向下扎根。

普洁的愿望变了。从前她渴望成为老师,那是她不用骑马的唯一可能。如今关野的出现,他的随身翻译,让她启蒙。


她知道外面有更大的世界吗?

关野拖拽来的,不过是那个发达世界偶然投过来的一点倒影,就足够她生出蓬勃的希望,足够她追逐。

一个孩子,心里的劲那么大,渴望那么大。

如果上学路上没有发生那场车祸,现在的她,应该已经见过高山大川了吧。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她生前说过:“这么美的花被吃掉好可惜啊。”

本身就是弱者,却对另一个弱者同情。本身就足够不幸,却依然难过于别人的不幸。

如此善良而美丽的生命,轻轻消失了。


关野拍摄的最后一个冬天,蒙古草原大灾。575万只牲畜死于饥寒。

一匹马绝望地在土中寻觅,最后不甘地倒地而亡。

在某种程度上,人类与其他动物有什么区别呢?在巨大的灾难与意外面前,同样的无助脆弱,同样的不堪一击。

关野去非洲,是要找一个答案的。人何为人?


几十万年前,一群智人决定走出非洲,本质上与动物大迁徙没有区别。几十万年后,我们却能始终繁衍不息,有了如此文明。

答案在普洁一家身上就能找到。

“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

会思想,就会做选择。

在那样极端的环境里,选择坚韧乐观,选择不放弃。选择爱护他人,选择不怨恨。只见厄运,不见恶人。

真正的,精神上的高贵。


春风又绿草原。

十多年过去,苏伦外婆的脸上重现笑容。当年蹒跚的小表弟,如今已是大学生,带着普洁的心愿走向更远方。

当年大雪之下的草原,微弱的绿色的根,如今无数牛羊新生。

“还没枯死,还有生命。”


前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也不是,天亮后会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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