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清代学者谈引文规范

陈澧（公元1810年—1882年），清代著名学者。字兰甫、兰浦，号东塾。提倡朴学，所造就者甚多，形成“东塾学派”。他在《引书法示端溪书院诸生》中谈到了治学著述的引文规范，在当下亦有借鉴的意义。

引书法示端溪书院诸生

陈澧

说经之文与时文不同者，时文不能引书，说经之文，则必须引书。引书有引书之法，得其法则文辞雅驯，不愧为读书人手笔，且将来学问成就，著述之事亦基于此矣。其法本不难知，今为初学者详述之：

前人之文，当明引不当暗袭。《曲礼》所谓“必则古昔”，又所谓“毋勦说”也。明引而不暗袭，则足见其心术之笃实，又足征其见闻之渊博。若暗袭以为己有，则不足见其渊博，且有伤於笃实之道。明引则有两善，暗袭则两善皆失之也。

引书须识雅俗，须识时代先后。书之雅者当引，俗者不可引也；时代古者当先引，时代后者当后也，又或不必引也；在精不在多也。若浅陋之书，则不足以登大雅之堂矣。

书之显赫者，但当举其书名；亦有当举其人之姓氏者；次则当兼举其字、或号、或官、或谥；若其人其书皆不显赫，则举其名；此当斟酌于其间也。文字之内说古人，亦当斟酌。如韩、苏，岂可直呼为韩愈、苏轼？此最显而易知者也。惟应制文字则当称其名。所引之书，卷帙少而人皆熟习者，但引其文可矣。否则当并引篇名，或注明卷数，以征核实。

引书数条，固以时代先后为次第。然亦不可尽拘，有以此一说为主，以彼一说佐之者；有以此一说牵连彼一说而出之者，则当审其文义以定其次第也。

所引之书，其说甚长者，当择其要语，或不必直录其文而但浑括其意，如孔疏引郑注有云郑以为者，此亦引书之一法。

引书必见本书而引之。若未见本书而从他书引者，恐有错误，且贻诮於稗贩者矣。或其书难得，不能不从他书转引，宜加自注云：不见此书，此从某书转引；亦笃实之道也。若其书已亡，自当从他书转录，然亦必注明所出之书也。

引书之后，继以自己之语，必加案字或据此云云。如此书多，不每条如此，亦须斟文义，使自记之语与所引之说，不相混淆。

引前人之说而加以称赞，必须斟酌。如郑君、朱子之经注，许氏之说文，马班之史书，何待称赞者。必须称赞，则其语须简而实，如以浮辞称赞则愚矣。

前人之说，有当辨驳者，必须斟酌语气。如郑君、朱子之书，亦岂能无误。但当辨析，不可诋諆。即辨析亦当存尊敬之心。如注《周礼》不从先郑之说者，但曰“玄谓”云云，此当奉以为法者也。若其人不必尊敬，其说又乖谬足以误人，则当正言斥驳，仍不可加以漫骂，致有粗暴之病。至其人其书皆无足轻重，则更不必辨驳矣。

注：文章摘自 《文献学论著辑要》，张舜徽选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13-4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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