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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双一流”建设与破“五唯”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东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原题为《紧张如何不再:“双一流”建设与清理“四唯”“五唯”行动之关系》,作者为朱剑。


◉ 故而“双一流”建设是否成功,衡量的标准中首先得有一条,即需要举世公认。所谓“举世”,指的当是全世界;所谓公认,至少得有三个层面的认同:一是学者;二是管理部门;三是普通大众。

◉ 世界范围的关于“双一流”的“共识”(举世公认)是需要引导的。那么,谁来引导?是国际学术评价机构。

◉ 作为国家战略的“双一流”建设有着丰富的内容,不是简单的排行榜所能全部反映的,而构建国际学术话语权,就既是“双一流”重要的建设内容,也是衡量“双一流”能否成功的重要标志。

◉ 从评价体系重建的角度来看,清理“四唯”“五唯”和破除“SCI至上”都还只是“破”,破了之后,拿什么来取而代之呢?从几部委的文件来看,取而代之的是:分类评价、同行评议、代表作评价。其实质都是回归同行评价,即学术共同体的评价。

◉ 只有专业性和自律性以及国际化同时得到满足,学术共同体的评价才可能是公正、科学、合理和具有国际影响的。

◉ 学术期刊一旦回归学术共同体,它对同行评议的作用就能充分地体现出来:第一,可以为同行评议的专业性提供必要的支持。第二,可以为同行评议的自律性提供必要的保证。

◉ 期刊体系的重建对现阶段量化评价的改善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期刊体系的重建可为学术话语权的构建提供必要的平台。

◉ “双一流”建设与清理“四唯”“五唯”破除“SCI 至上”行动所表现出来的紧张,根源还在于内嵌于学术共同体的专业化、规模化、体系化、国际化的一流学术期刊集群的缺失。


“双一流”建设与清理“四唯”“五唯”行动之间的紧张关系

朱剑

2020年必将以它的不平凡而载入史册。对于中国学术界来说,除了与全国人民一样有着抗击新冠疫情的深刻记忆,还有一些在这大变局之年中已经或正在或将要发生的值得关注的事:2020年是中国高校“双一流”建设第一期的收官之年;2020年是清理“四唯”“五唯”、破除“SCI至上”实际行动的一年;当然,对于学术期刊人来说,2020年还是“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要目”“CSSCI来源期刊目录”更新发布之年,随着所谓“北核”“南核”的发布,是否还会像以往那样几家欢乐几家愁,或者引发新一轮的热议?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虽然有关学术期刊和学术评价的问题已讨论了多年,但今天我们仍然要问一声:上述几件事将会对今后产生怎样的影响,学术期刊和学术评价又将迎来怎样的未来?

让我们从已经发生的大事说起。

一、高校五年来的两件大事

要说最近这五年来发生在高校且引起全社会广泛关注的,当推以下两件大事,而这两件大事之间的关联则颇为耐人寻味。

(一)“双一流”建设

第一件大事就是“双一流”建设。2015年10月,国务院发布了《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明确了总体目标和分阶段推进的具体目标,规划“到本世纪中叶,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的数量和实力进入世界前列,基本建成高等教育强国”,为此列出了路线图和时间表:

——到2020年,若干所大学和一批学科进入世界一流行列,若干学科进入世界一流学科前列。

——到2030年,更多的大学和学科进入世界一流行列,若干所大学进入世界一流大学前列,一批学科进入世界一流学科前列,高等教育整体实力显著提升。

——到本世纪中叶,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的数量和实力进入世界前列,基本建成高等教育强国。

看到这个路线图和时间表,我最初的感受有两点:一是规划之宏大,二是时间之紧迫。用三十来年的时间,赶上乃至超越西方发达国家有数百年历史的高等教育,在金字塔顶尖占据一席之地,的确让人振奋,不过,实现这一宏伟目标的难度,对高等教育历史有所了解的人,应该都是可以感知的,故而必须以最大的投入、最少的羁绊、最快的路径、最高的效率来谋求弯道超车,实现这一目标。我想,也许正是这两点让习惯于围绕高校中心任务而运作的学术期刊人,特别是高校学术期刊人产生了以往所没有的不适之感,至于原因何在,且容我作以下分析。

(二)清理“四唯”“五唯”行动和破除“SCI至上”行动

第二件大事就是三年前的2018年开始的清理“四唯”“五唯”行动。从中央到教育部、科技部等国家部委都颁发了相关文件,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于2018年发布的《关于深化项目评审、人才评价、机构评价改革的意见》明确提出:“科学设立人才评价指标……克服唯论文、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倾向”。教育部办公厅随即发布了《关于开展清理“唯论文、唯帽子、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专项行动的通知》,由此,清理“四唯”“五唯”行动在高校全面推开。接着,教育部、科技部又于2020年联合印发了《关于规范高等学校SCI论文相关指标使用 树立正确评价导向的若干意见》,破除“SCI至上”行动由此展开。关于这些行动,教育部还有一系列后续文件和举措,至今各校仍在如火如荼地推进之中,这里强调两点:一是此次清理“四唯”“五唯”,不仅是理念上的,更是行动上的,这与以往雷声大雨点小的评价改革不同,雷声大,雨点更是不小;二是此次将破除“SCI至上”提升到了“评价导向”的高度,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已开启了评价体系的重建。

那么,“双一流”建设和清理“四唯”“五唯”、破除“SCI至上”这先后发生的、均为教育部全力推进的两件大事之间,是否有某种关联呢?

二、两件大事间的关联

从表面上看,“双一流”建设和清理“四唯”“五唯”、破除“SCI至上”行动两者似乎并无交集,但如果从一个特殊的角度来看,两者之间的关联就非常清晰了。这个角度就是学术评价,特别是评价指标来源。

(一)“双一流”建设与评价参照系

什么是“双一流”?“双一流”是对世界一流大学和世界一流学科的简称,这并不是一个科学意义上的严谨概念,诚如刘道玉先生最近所言:“无论是教育学词典或是在世界上那些高水平大学的文献中,都找不到‘一流大学’这个词。”“双一流”大概是世人对处于世界顶尖地位的大学和学科的一种形容或称呼,故不大可能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明确标准,当然也不会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女孩或可以随意自封的。不管国际上有无“双一流”的说法,只要有比较,顶尖大学和学科总是存在的,哪些大学和学科能跻身其列,世人也有一些“共识”,故而“双一流”建设是否成功,衡量的标准中首先得有一条,即需要举世公认。

那么,如何达成举世公认呢?所谓“举世”,指的当是全世界;所谓公认,至少得有三个层面的认同:一是学者;二是管理部门;三是普通大众。按说学者最有发言权,但随着学科分工的日益精细,作为个体的学者,或以学科联结的学术共同体,能够比较准确评价和判断的只有自己的专业领域,而这个专业领域对于大多数学者来说,不过是二级学科甚至只是某个专门的问题领域。要让他们直接判断涉及各学科及其分支领域评价的谁是“双一流”,特别是一流大学是很困难的;即使他们有心判断且作出了判断,也还有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公认”很难做到。那么,管理部门行吗?同样会遭遇专业的门槛,至少在判断“双一流”方面,他们不会比学者高明。再就是普通大众了,当然更不可能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就能准确评判“双一流”。可见,世界范围的关于“双一流”的“共识”(举世公认)是需要引导的。

那么,谁来引导?是国际学术评价机构。评价机构凭什么能够引导?这要归功于加菲尔德对学术文献引文规律的发现,以及据此制作的SCI。作为科学引文数据库的SCI大大提高了学术文献引文分析的效率,深得学术研究人员青睐而声名鹊起;而其为遴选数据源期刊开发出来的影响因子指标体系,则造就了众多的评价机构。借着SCI的东风,各大评价机构不仅定期或不定期地公布有关大学、学科等各种排行榜,而且,他们还声称,其各种排行榜都是凭真实数据说话,并不会受到主观好恶影响,其所做的是客观评价,所以是公正的。排行榜简单清楚明白确实不假,甚至其“客观性”似乎也很有说服力,但我们必须知道,其之所以能够“客观”,个中秘密就在于,排行榜的依据只是评价对象的部分外在数据,只要能保证来源数据的真实性(即非人为造假),这些数据就当然可以说是客观的。知晓这一点,我们就还会知道,这个“客观”是有限的,即数据的客观并不能等于其评价结果(等级和座次)的客观。尽管评价机构的排行榜不涉及评价对象的具体内容,但似乎并不影响其在世界范围内的风行,因为我们很难找到比排行榜更加简单和客观的评价结果了。正是评价机构层出不穷的各种排行榜,潜移默化地影响乃至塑造了从普通民众到政府部门甚至学术界对顶尖到一般的大学和学科的基本看法。

可见,“所谓‘双一流’,实际上就是国际大学排序中的一个等级,根本离不开量化标准”。因此,“双一流”建设对学术评价的最大影响,就是改变了我国大学评比中的参照系,其比较范围也由国内拓展到了国际,而这种比较,最直观的就是比拼国际评价机构采用数据的高低。于是,在以SCI期刊目录为代表的国际学术期刊(亦是评价数据源期刊)上的发文量遂成了不可缺少的硬性指标。

(二)评价体系与话语权建构

当然,作为国家战略的“双一流”建设有着丰富的内容,不是简单的排行榜所能全部反映的,而构建国际学术话语权,就既是“双一流”重要的建设内容,也是衡量“双一流”能否成功的重要标志。

构建国际学术话语权的努力并非始于“双一流”建设,至少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后期学术国际化热潮的兴起,而在此之前,我们更多听到的是“与国际接轨”。“接轨”与“国际化”的最大不同在于,前者主动的引进意识与后者强烈的输出冲动。所谓输出冲动,就是要让中国学界的声音在国际学术舞台上响起,而在国际著名学术期刊发表论文无疑是最快捷的办法。所以,一段时间以来,在SCI期刊发表论文得到了许多著名高校的积极鼓励,甚至发展到了“至上”的地步。“双一流”建设启动之时,循着多年来形成的惯性,加之时间的紧迫,基本还是走在这条捷径上(当然,新闻出版管理部门对于一流学术期刊集群建设也曾有所规划,但在高校似乎未能真正地落实)。然而,选取这样的国际化“捷径”的代价却是沉重的:放弃自建国际学术平台看似大大节省了国际化和“双一流”建设的时间,但国际学术话语权的构建却失去了基础,在国别歧视、英语霸权以及意识形态冲突之下,没有学术平台,也就无所谓话语权。可见,在科学的道路上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但这个浅显的道理,我们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似乎也没能真正明白。直到今天才发现,这条捷径不仅难以通往既定目标,而且还让我们白白浪费了建设中国一流学术期刊的大好时光。

因此,如果说“双一流”是继国际化而来,那么,清理“四唯”“五唯”,尤其是破除“SCI至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出于对这样的“国际化”的反思。

(三)两件大事之间的紧张

清理“四唯”“五唯”和破除“SCI至上”行动的全面推开,是在“双一流”建设开展了三年之后,到目前为止,两者重合的时间并不算长,但相互之间存在着一定的紧张,相信是不难看出来的。因为“双一流”不仅参照系是国际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更重要的是,要获得国际公认(首先是国际评价机构的认可),就必须依托国际一流学术期刊作为成果传播的主要平台,并将在这些期刊上发表论文作为最重要的评估指标;清理“四唯”“五唯”和破除“SCI至上”行动则是对“双一流”某些重要指标的消解,不再唯SCI等国际大牌期刊是尊,倡导将论文写在中华大地上。缘此,两者间的紧张不可避免。

那么,这先后发生的两件大事及两者间的紧张关系对学术期刊又有怎样的影响?

三、学术平台问题凸现

 “双一流”建设和清理“四唯”“五唯”、破除“SCI至上”行动都是近年来发生在高校的大事,作为我国学术期刊主要成员的高校学术期刊当然会受到一些直接和间接的影响,进而也会对我国学术期刊基本格局的演变产生一定的影响。

(一)“双一流”建设规划只字不提学术期刊

我们还是先来看“双一流”建设。根据《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规划》,建设任务涉及五大项:建设一流师资队伍,培养拔尖创新人才,提升科学研究水平,传承创新优秀文化,着力推进成果转化。师资、人才、科研、传承、成果都一一规划到了,却独独不提学术期刊。是学术期刊对于“双一流”建设不重要吗?非也。“双一流”建设成果的发布要依赖学术期刊,“双一流”建设的评估也离不开学术期刊,仅从这两方面即可看出,学术期刊的重要性并不亚于以上五大项,可却为何被遗忘于一旁?

不妨从学术期刊的现状出发来探寻原因。国际一流学术期刊的分布并不均衡,大多属西方学术出版集团所有,中国虽然也有一些不错的学术期刊,可惜却不成体系和规模,缺门较多,远不能满足“双一流”建设的需要。更为要害的问题是,中国缺乏拥有数千种专业化、体系化、国际化学术期刊集群这样规模的国际学术出版集团,小规模出版甚至单打独斗的学术期刊很难从市场占有和国际影响上抗衡这些国际出版大鳄,而这又不是短时间内通过突击建设就能有根本改观的,至少在分别以五年和十年为期的“双一流”第一期和第二期建设中是难以实现的。可见,师资、人才、科研、传承、成果,都是我们自己的,尽可以规划,而“双一流”建设规模的宏大和时间的紧迫使得我们至少在近期和中期的建设中不得不主要依靠这些国际出版集团的学术期刊作为学术成果发布和传播的主要平台,这却是很难纳入我们规划中的。所以,如果说“双一流”建设遗忘了学术期刊,那么,这种遗忘在某种意义上说,既不是疏忽,也不是无意,而是不能不暂时忘掉的。这才是我们前面所说到的“让习惯于围绕高校中心任务而运作的学术期刊特别是高校学术期刊人产生出了以往所没有的不适应之感”的原因所在,对于没有走出国门的学术期刊人来说,明白其中缘由的不免生发出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慨叹;而不甚明白的则会感受到有劲无处使的无奈。

不提归不提,但“双一流”建设一经启动,国际顶级学术期刊在传播和评价方面的作用还是更加凸显了。事实也是如此,“双一流”建设启动以来,已显示出对国际学术期刊的重度依赖,高校外流的学术论文不是减少,而是更为迅速地增加了。大量优质论文的外流,不仅付出了极为可观的版面费,而且使得国内学术期刊必须面对更加严重的优质稿源匮乏的困境,当然,国际学术话语权的构建也就更加困难了。

“双一流”建设虽然不提学术期刊,但却从另外一个角度告诉我们学术期刊何其重要。

(二)评价体系的重建离不开学术期刊

再来看清理“四唯”“五唯”和破除“SCI至上”行动。从评价体系重建的角度来看,清理“四唯”“五唯”和破除“SCI至上”都还只是“破”,破了之后,拿什么来取而代之呢?从几部委的文件来看,取而代之的是:分类评价、同行评议、代表作评价。其实质都是回归同行评价,即学术共同体的评价。

关于学术共同体评价,学术界已有很多讨论,学术评价应回归学术共同体评价的正当性是毋庸置疑的,但关键在于学术共同体评价的科学和公正能否得到保证,亦即学术共同体评价的专业性和自律性能否得到保证。在“双一流”建设的背景下,还要加上是否具备国际视野、能否走出国门这一条。如果这三者不能得到切实保证,那么,以同行评议为主要形式的学术共同体评价也许会带来比“四唯”“五唯”还要严重的问题,对“双一流”建设更是如此。这就使得学术共同体表达其意志、发表和评论其成员作品、评论和监督评价行为的平台,以及建基于此的学术评价,变得十分重要,而专业化、体系化、国际化的学术期刊无疑是最合适的平台(关于这一点稍后再作进一步分析)。

当然,“把论文写在中华大地上”更离不开学术期刊。其实,仅仅写在中华大地上还只是第一步,还要在世界学术舞台上拥有话语权,所以,学术期刊只有走向国际,为国际学界所承认乃至看重,才能成为世界一流大学、一流学科和一个学术、科技强国以及国际学术话语权构建可依托的平台,而这也是我国学术评价体系重建成功的前提。没有这样的平台,“双一流”建设、评价体系重建和国际学术话语权的构建的基础何在?

《雾里看花:谁的期刊谁的评价》

四、学术期刊走向台前

就这样,学术期刊在“双一流”建设和评价体系重建乃至科技强国建设中的作用开始凸显,学术期刊特别是高校学术期刊存在的问题开始得到正视:多综合性而缺乏与学科体系配套的专业化、规模化、体系化、国际化的整体设计,是我国学术期刊特别是高校学术期刊规划和建设的最大败笔。这是不得不补上的一课,那么,如何补上这一课呢?

(一)接踵而来的第三件大事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迎来了第三件大事:2019年8月,中国科协、中宣部、教育部和科技部联合发布了《关于深化改革培育世界一流科技期刊的意见》,明确提出了“培育世界一流科技期刊”的目标,紧接着,多部委又联合发布了“中国科技期刊卓越行动计划”,纸上的“意见”变成了具体的建设行动,沉寂多时的学术期刊终于浮出水面,走向了台前。

当然,四部委《意见》既没有提及“双一流”建设,也没有提及清理“四唯”“五唯”行动,而是从提升创新能力、优化发展环境、体现文化软实力的角度出发,来阐述科技期刊的作用与意义的,开宗明义即指出:“国家创新能力根植于知识创造、汇聚与传播及其生态环境。科技期刊传承人类文明,荟萃科学发现,引领科技发展,直接体现国家科技竞争力和文化软实力。”同时,《意见》对我国科技期刊的现状也有明确评估:“我国已成为期刊大国,但缺乏有影响力的世界一流科技期刊,在全球科技竞争中存在明显劣势,必须进一步深化改革,优化发展环境。”可见,如果从中国要建设成为科技强国的远大目标来看,即使没有“双一流”建设与清理“四唯”“五唯”和破除“SCI 至上”之间的紧张,世界一流学术期刊建设早晚也会提上议事日程,因为世界一流学术平台毕竟是科技强国的标配,哪有强国主要靠别人的平台来发表自己的成果的?但这件大事能够启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双一流”建设和清理“四唯”“五唯”行动也是功不可没的,正是两者间的紧张所反映出来的平台的窘迫,才使更多的人看清了缺乏世界一流期刊这一短板后果之严峻,从而有效地推动了“世界一流科技期刊建设”这件意义不亚于“双一流”的大事的出台。

(二)第三件大事的鲜明特点

这个进展中的第三件大事与以往顶层有关学术期刊建设部署相比,有两个鲜明特点。

第一,明确了理念,并落实到了具体规划中。我们不妨看一下这个计划的路线图和时间表:

未来五年,跻身世界一流阵营的科技期刊数量明显增加,科技期刊的学术组织力、人才凝聚力、创新引领力、国际影响力明显提高。前瞻布局一批新兴交叉和战略前沿领域新刊,做精做强一批基础和传统优势领域期刊,优化提升中文科技期刊,繁荣发展科普期刊。实现科技期刊数字化转型,推进集群化并加快向集团化转变,全面提升专业化、国际化能力,形成有效支撑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与创新型国家相适应的科技期刊发展体系。

到2035年,我国科技期刊综合实力跃居世界第一方阵,建成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品牌期刊和若干出版集团,有效引领新兴交叉领域科技发展,科技评价的影响力和话语权明显提升,成为世界学术交流和科学文化传播的重要枢纽,为科技强国建设做出实质性贡献。

从中可以看到,科技期刊的数字化、集群化、集团化、专业化、国际化、科技评价等都与话语权和科技强国建设联系了起来,用十多年的时间使“我国科技期刊综合实力跃居世界第一方阵,建成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品牌期刊和若干出版集团”。与“双一流”建设的规划相比,世界一流科技期刊建设的目标同样宏大,时间却更为紧迫,其难度更是可想而知,所以如何行动成为关键,这就形成了第二个鲜明特点。第二,落实到了行动。紧随《意见》出台的《中国科技期刊卓越行动计划》对一流期刊的建设作了具体计划;设立领军期刊、重点期刊、梯队期刊、高起点新刊、集群化试点以及建设国际化数字出版服务平台、选育高水平办刊人才7 个子项目,对单刊建设、刊群联动、平台托举、融合发展进行系统布局,力图多点支撑、多点协同发力。

当然,这个宏伟的规划最终能否如期变为现实,还要让时间来证明,但至少以专业化、规模化、体系化、国际化的学术期刊集群为目标的世界一流科技期刊建设终于拉开了序幕,同样是学术和科学的人文社会科学,也会受到同样规律的制约,所以,我们也有理由期待国家层面的人文社会科学世界一流期刊建设的启动。那么,这样的期刊集群在建设中和建成后对评价体系的重建又会起到何种作用?

五、评价体系的重建

如前所述,学术评价体系的重建,就是要回归学术共同体评价,但如何确保学术共同体评价的专业性和自律性以及如何走出国门成为国际公认的权威评价,却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换言之,只有专业性和自律性以及国际化同时得到满足,学术共同体的评价才可能是公正、科学、合理和具有国际影响的。可见,正在进行中的评价体系重建能否成功,将取决于确保其专业性、自律性和国际化的机制能否成功构建,而在这样的机制设计和构建中,学术期刊及其所依托的数字平台将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现行评价机制之所以屡遭诟病,与缺乏内嵌于学术共同体的专业化、体系化和国际化的期刊集群直接相关。因此,学术期刊体系的重建也为我们带来了学术评价体系成功重建的希望。

(一)专业化、体系化、国际化学术期刊集群之于评价体系重建的作用

如果按照学术期刊发展规律,一流期刊集群的建设过程也必然是其回归学术共同体过程,而学术期刊一旦回归学术共同体,它对同行评议的作用就能充分地体现出来:

第一,可以为同行评议的专业性提供必要的支持。共同的专业志趣本就是联结学术共同体的纽带, 在专业领域内的学术交流、批评和评价都是学术共同体的基本活动。同行评议之所以成为重建学术评价的希望之路,从专业性的角度来看,一是因为同行评议的专业性是其他方式的评价无可比拟和替代的,只有同行评议才有可能实现真正的内容评价;二是因为参与某个具体项目同行评议的虽然只是具有专业学术水准的学者个人,但他们的身份应是学术共同体的代表,至少在理论上,他们代表的是共同体的意志,左右其作出判断的是个人学识与共同体意志的综合作用;三是因为只要有一个内嵌于学术共同体的开放平台,无论是展现共同体成员的个人学识,还是凝聚共同体的意志,都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的。可见,只要条件具备,同行评议的专业性是可以实现的,其中,个人学识、共同体意志表达和凝聚的平台就是重要条件之一,而最合适充当这一平台的,无疑当首推内嵌于学术共同体并作为其中心乃至旗舰的学术期刊。

第二,可以为同行评议的自律性提供必要的保证。学术共同体之形成,除了共同的专业志趣之外, 其内部的规范、标准和守则及批评和监督机制都是其得以良性运行不可或缺的因素,只有如此,才能形成共同体内部约束其成员学术行为的机制。这样的机制对于同行评议尤为重要,其健全与否,是除了专业性以外决定同行评议,亦即重建学术评价体系能否成功的关键。这是因为:其一,同行评议作为一种以主观判断为主的评价,参与评价者除了必须具有与其评价者身份相称的学术识见,还必须具备坚守学术标准,不为权力和人情左右的基本道德素养,这就需要具备遴选评价者的合理机制;其二,参与评价者的个人识见固然重要,但本质上还要代表学术共同体的意志,需要有一种机制来让评价者在评价中必须考虑共同体的意志;其三,评价的结果须经得起事后的检验,这就需要学术共同体的再评价,这其实也是一种监督机制。对于学术共同体这样的组织来说,这些机制都只能建基于学术批评,无论是学者个人学术能力和德行,还是共同体意志的汇聚,以及对评价的再评价,只有在内嵌于学术共同体的开放平台上通过学术展示和学术批评来呈现,学术期刊当然也就成了最合适的平台。

此外,期刊体系的重建对现阶段量化评价的改善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世界一流期刊集群建设毕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至少在这一过程完成之前,评价机构的各种排行榜还会以一定的形式存在并发挥影响,而体系化重建中的学术期刊对排行榜数据源的改变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一流期刊集群中每个刊物跻身国际一流期刊之时,必然也是登上国际学术期刊排行榜之日,自然会成为新的评价数据源。这对缓解“双一流”建设与评价体系重建之间的紧张也会起到直接作用,因为只有成为国际学术排行榜的数据源,才能改变稿源的投向,有效吸引国际国内最优秀的稿源,从而能在一定程度上助力“双一流”建设。当然,只要学术期刊还没有真正回归学术共同体,并得到其认可和归依,学术期刊人因排行榜而产生的焦虑就不可能消除。所以,专业化的学术期刊体系重建也是学术期刊人走出焦虑回归学术共同体的唯一途径。

更为重要的是,期刊体系的重建可为学术话语权的构建提供必要的平台。学术话语权的核心是规则制定权和评价权,学术期刊既是其构建的基础,也是其展示和实现的平台,对此,前面我们已做了专门讨论,这里就不再重复了。

(二)数字平台之于一流学术期刊集群建设和评价体系重建的作用

我们正处在数字和互联网时代,在国际学术出版和传播已完全数网化的今天,一流期刊集群的建设不管采行何种路径,都离不开对数字平台的依托。在数网时代,学术期刊集群建设不可能以纸质期刊为中心,数字化、聚合型的开放国际学术平台建设将是重中之重。数字平台在学术期刊集群建设中将集规划、引领、凝聚、编辑、出版、传播、互动、服务等功能于一身。

成功的数字平台不仅是学术期刊集群的最佳载体,而且也能为学术评价体系的重建发挥独特的作用。如果学术评价能够真正回归学术共同体评价,即还学术共同体为权威评价主体的地位,评价机构回归数据挖掘者的定位,那么,数字平台就不仅是评价数据的主要来源,更可为学术共同体评价提供全方位的技术支撑和保障。

六、结语

由以上分析可知,“双一流”建设与清理“四唯”“五唯”破除“SCI 至上”行动所表现出来的紧张,根源还在于内嵌于学术共同体的专业化、规模化、体系化、国际化的一流学术期刊集群的缺失。这是有心走向学术、科技强国的中国必须补上的一课。故而学术期刊体系重建将是必然的,这既是“双一流”建设成功必须依托的平台,也学术评价体系重建的逻辑起点。培育世界一流科技期刊的卓越行动计划的出台有望在科技领域补上这一课。希望国家层面的人文社会科学一流学术期刊集群建设也能尽早启动,因为这样的期刊建设,对于人文社会科学学术评价体系的重建同样会起到重要作用。

可以想见的是,一流期刊集群建设目标一旦达成,不仅能将论文写在、发表在中华大地上,而且也会在国际学术界得到广泛传播,真正做到既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基于此,“双一流”建设所遭遇的平台缺失的尴尬、其与清理“四唯”“五唯”破除“SCI”至上之间的紧张也就不再。因此,不管卓越行动计划和或许会启动的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期刊体系的重建目标何时能够实现,这条路都应该坚定地走下去,直到目标实现的那一天。当那一天到来之时,管理部门或许可以不再将学术评价仅仅视为分配和管理学术资源的指挥棒,评价机构或许可以不再仅仅是周而复始的排行榜的生产者而开始从事更多数据服务,学术期刊人在回归学术共同体后或许可以不再因“核心”“C 刊”等排行榜而焦虑,从而共同携起手来一起真实地服务于学术研究。


(作者附记:本文为作者在“2020 中国学术期刊未来论坛”发言稿,此次发表恢复了发言时因时间所限而略去的内容,修订了部分文字并重新拟订了标题。)

作者简介 

朱剑,1958年生,江苏靖江人,《南京大学学报》原执行主编、编审。著有专著《雾里看花:谁的期刊谁的评价》,发表《高校学报的专业化转型与集约化、数字化发展——以教育部名刊工程建设为中心》、《学术评价、学术期刊与学术国际化——对人文社会科学国际化热潮的冷思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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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综合评价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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