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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枯荣: 一部足以问鼎茅盾文学奖的股民文学丰碑(第六回)

雷立刚 半老草根小雷雷 2018-11-22



《万物枯荣》

—— 一个草根股民的沉浮人生

作者/雷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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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枯荣: 一部足以问鼎茅盾文学奖的股民文学丰碑(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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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枯荣: 一部足以问鼎茅盾文学奖的股民文学丰碑(第五回)





第六回




45,三只鹰

 

不知不觉间,2006年的12月就快到末梢了。

2006年,是中国资本市场上赫赫有名的大牛市之年,沪深股市摆脱长期低迷,走出逐波上扬的走势,令参与的股民无比振奋。

如今,曾经在2006年炒过股的人们,说起那一年,总是充满了留念、感激,以及无尽的回味。而那些在2007年以及更晚才开始炒股的人们,则对传说中的2006年大牛市满是向往、憧憬,以及错失的懊悔遗憾。

但实际上,2006年的股市,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赚钱,在行情如此火爆的情况下,是否所有的股票都表现很好?回答却是否定的。

在2006年的头几个月,迅速猛涨的是多数股民长期并不关注的有色金属股,当多数人还来不及反应,那些长期死也不动的有色股,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倍,在股民们的错愕中已经上了高枝,令人不敢追买;

而2006年5月中旬之后,股市还大幅回落,许多高位追进的股民被套割肉;

至于2006年下半年,尽管8月之后指数就一直缓慢而稳健地推高,但涨的主要是银行等大盘指标股,而多数股票其实整个2006年下半年都在横盘震荡。

 

更准确地说,2006年下半年,指数之所以维持了漂亮的上升图形,主要得益于招商银行、浦发银行、深发展、中国石化和深万科等指标股。我之所以在2006年底大赚,是因为我满仓的中信证券,也属于金融蓝筹股的阵营之中。

尽管,在2006年中信证券表现并不惊艳,但也带给我相当丰厚的收益,我11月投入30万在14元多买进,什么也没做,甚至连高抛低吸都没做过,到12月底,它已经涨到了26元多,比我买价上涨了86%,我的30万轻松地变成了55万。

 

其实,像中信证券这样的大牛股,并非那么容易牢牢抓稳的,我之所以牢牢地守住了中信证券,也许与那段时间我全部的情感都倾注在卓泓身上有关,这个外表端庄却又骨子里的欲望如同深井般的女人,吸走了我全部的热情,我做股票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段真正做到“手中有股,心中无股”的时期,就是与卓泓热恋的那段时间。

那时,虽然我每天也会看看中信证券的走势,但我的心却在卓泓那里,因此,我完全没有被股票所蛊惑,无论大资金如何折腾,我压根没想过要卖,甚至懒得做短线差价,这,反而使我成为骑稳了大牛股的人。

 

而许多几乎与我同一时期买了中信证券得股民,却在那一个月里,被颠簸出局。

归根结底,是因为即便在牛市里,要骑稳牛股,也是非常不容易的,难就难在只要你关注它,就会被它的走势所蛊惑。佛家说,“旗在风中,动的不是风,是旗;动的不是旗,是心”——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则乱。

而在股市里,如何才能不太对股票动心呢?实际上多数人都不可能做到。我之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做到了,本质上是因为对卓泓的狂热的恋情,将其他一切都冲淡了。

 

在2006年的冬天,我几乎分分秒秒都会想着卓泓。非常奇怪,我对简潞,尽管也曾深爱过,但从来没有如此炙热的情欲。

与简潞的爱,更像是我生命中一口清泉,在我初恋的单纯岁月里从我心田里冒出泉眼。我对简潞的爱更多地来自于心灵,而非肉体。而我与简潞之间,尽管是初恋的恋人,以及合法的夫妻,但我们的性爱却十分简单,甚至有些乏味。简潞美丽成熟的面容下,却有着近似小女孩未发育完全般的胸部,她对性爱缺乏主动性,枯燥的男上女下式构成了我们重复的机械运动的绝大多数。


可是,我的心,却又分明那么深地爱着她,人的一生中,只有在最单纯的年华,才会有那样的心与心之间完全的不设防。

而一旦过了初恋季节,即使你再爱某个人,你的心也是有防备的。例如,我那时一直没详细告诉卓泓,我在股市里究竟赚了多少钱。

所以,当我审视自己,我能感觉到,即便在我对卓泓最为爱恋的时候,我的心也是设防的城池。当然这种防备绝对不是出于恶意,而是保护自己,甚至保护对方。但尽管如此,永远不会是19岁那样的一马平川。


我们都已经回不到遥远的19岁了,于是我们的心,都悄悄地竖起了小小的篱笆,哪怕在我们的身体一丝不挂地胶合在一起时,我们也无法把那篱笆拆下。

因为岁月已经让篱笆长在我们心上了。它如同树的年轮一样,无法抹除。

但也许正因为心不再单纯明净,身体反而更在欲望中沦陷,所以我与卓泓的性爱,远比与简潞的狂热。

 

或许,在每个男人的内心,都潜伏着一头兽。然而社会规则如同篱笆一样,禁闭着我们内心的兽。

我看到遛狗的人牵着他们的宠物狗,擦肩而过的时候,人与人之间彬彬有礼,而狗与狗之间却很直接——毫无遮拦地去嗅对方。

动物比人坦率多了。人制造了那么多的障碍,但那渴求交融的心,和动物究竟是否有本质区别?

所谓文明,其实无非是给某些动物们简单处理的事情,规定了许多程序,如此而已。


动物的欲望比人简单,人的欲望如此复杂——性欲只是人的众多欲望里的一种,但人的其他欲望却又都脱胎于性欲。可是,更严重的是,人类那复杂的欲望体系,远比一个简单的性欲更为可怕,而正因其可怕,又不得不小心设防,彼此压抑。其压抑的手段,包括了各种道德、规则、纪律、法条……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姑且称之为“神圣感”。

 

当人越有神圣感的时候,越容易压抑欲望。19岁时,我遇到了简潞,初恋必然纯净,爱被放置在圣洁的高高在上的位置,以至于在那样神圣化的爱中,哪怕有丝毫的淫荡,都似乎是对爱的亵渎。于是我和简潞的性,总是温和雅致的。然而,这份纯净和温和,并没能使我们的婚姻维持下去。

 

而当简潞离开,我遇到卓泓,彼此的孤单和封闭的环境,被压抑的青春和无法释放的荷尔蒙,让我和她终于干柴烈火,从11月中旬到12月底,哪怕中信证券的不断上涨,也没给我的心带来丝毫激动,因为我所有的激动在那段时间,全给了卓泓。

我们越来越放肆地用身体索取对方,我们彼此是对方最渴望的天堂,却同时也是最畏惧的地狱——因为我们是背德的。尽管我们都常常似乎完全忽略了这一事实。

然而,这真的能忽略掉吗?

 

2006年12月29日,星期五,那是2006年的最后一个星期五,那天下午,我们都提前了一点下班,我照例骑电动自行车,搭卓鸿去沓铺坐公交车。

卓泓坐在我后面,没怎么说话,仿佛在想心事。

“你在想啥心事呢?”我问。

“他……他元旦后就要从上海回来了……”卓泓说。

“是以后不再去上海了吗?”我问。

“不是,是元旦和春节连着休长假,春节后他还得回上海。”她说。

“哦……”我应了一声。

“我意思是,以后……我们,可能不能老在一起了。” 卓泓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

我没说话,该来的总要来吧,我心里一沉,忽然觉得骑电动自行车很累很累。

卓泓感觉到我骑得不稳,说:“要不,我们先到路旁田埂深处坐坐?”

以往,和她骑这条路时,我们有时候会骑到叉路深处的田埂,坐在那里,由于有灌木和庄稼遮挡,我们可以放心地亲昵。可这一天,坐在田埂上,我们久久的都没说话。莫非,我们真的渐渐走到了尽头了吗……

 

“你在想什么啊?”良久,我看了看卓泓,她正仰着脸在看天。

“没想什么,我在看天上呢,你看,天上有三只老鹰……是老鹰还是鹞子?很少见的呢。”

我听着,也抬头仔细看了一下,冬季的天空十分干净,如同被冷空气凝固了的透明的蓝色果冻,在高高的天际,果然有三只鹰,本来两只是一起飞的,突然第三只迎面飞了过来,并且渐渐擦肩而去。

我忽然没来由地想到自己,苦笑了一下,说:“我就是那第三只鹰,必然和你们擦肩而去的。”

“说什么呢,这不就是天上飞的鸟儿嘛。飞来飞去很常见的,你瞎联想啥啊。”卓泓随意地说。


可是,才这么说完,那两只鹰中的一只,就转身向第三只追去!

我们俩都惊了一下。这是真实发生在那个冬季,我们所看到的天上的一幕。

不过,它追了一小会儿,发现第三只并没有停,越飞越远,于是它就没再追了,它向之前同行的那只鹰的方向折过去,飞了一小程。我们以为它会继续追上去,可是,它不久也没再去追原先那只,而是原地飞翔,越飞越低。

“下面是个水塘”,卓泓说,“它会掉下去的”。

我说:“不会的。它是鹰啊,怕什么。”

而后我心里突然很难过,我在心里想,我真担心你也那样,真担心你两头落空。


“你在想什么?是怕我象那只鹰那样吗?” 卓泓低声问。

“我绝对不能让你两头都落空,你至少得有一头。”我赶紧说。

卓泓微微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一开始就隐隐约约想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不过也好,我一直想陪着妈妈过的,没有男人,也并不见得就一定会怎么样,我妈妈不也这么多年过来了吗?”

空气仿佛很沉重,我所能做的就是轻松一下气氛,我岔开话题,说:“Q市哪怕是我们这样的远郊,也很少见到鹰或者鹞,你说会不会是其他鸟儿呢?”

“肯定是鹰,一般的鸟飞不了那么高。”卓泓说。

“会不会是大雁?”我疑惑地问。

“大雁……大雁是在这个季节飞吗……我不清楚” 卓泓说,“只是好奇怪啊,竟真有这样的是三只鸟,只怕我们把这鸟儿的事儿说给别人听,都没人相信。”

……

 

后来那天,我们在田埂上坐到天黑,仿佛要跟我诀别一样,卓泓死命地索取着我的吻和抚摩。“想不想和我在这里做一次?”吻得动情,她忽然说。

“还是别,毕竟离路也不远,万一让学院的人发现了可不好,那就成丑闻了。”我说。

“你怕丑闻吗?”卓泓眼睛亮亮地看着我问。

“我不怕,但我不愿意你有。”我说,拉起她,而后推着电动车走出岔路。那一刻,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两头不靠。

 

那天送卓泓上公交后,我独自回了沓铺的家。没有开灯,在黑夜中坐了一个晚上。中信证券在那天的收盘价格是27.38元,我的帐户资产变成了60万。也就是说,2006年,这神奇的一年,我在年初只有不到1万元,通过卖房炒股,到年底在另买了新房之后,竟然还有了60万元!

 

对于那些富二代们来说,60万根本不算什么大数目,他们衔着金钥匙降生,许多普通人毕生所能追求到的,无非是他们一出生就已经拥有的。

但对于我这样的草根,不得不说,从1万到60万,是一个奇迹,仿佛上帝是一个魔术师,悄悄溜进我的生活,给我变了个瞠目结舌的魔术,但这么魔术却并没让我多么欣喜,因为他还同时变了另一个更匪夷所思的魔术——


那就是:在我平淡的生活中变出了卓泓这样一个美丽而热烈的女人。

可是,此刻上帝却又打算将她变走,让她消失,仿佛从没来过,这巨大的悲伤,使之前的变出60万元的神奇魔术,顿时黯然无光。如果可以,我愿意交换。

但我知道,我没有交换的权柄,我压根控制不住这魔术般的命运。

 

 

46,波罗

 

2007年元旦过后,中信证券迅速冲高,在1月中旬,冲到了37元,我的资金变成了76万元。但那几天,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卓泓不再回我短信,也不再接我电话。有时候先是打通了没人接,再打却成了关机——“难道我那么惹你厌烦了吗?”我在心里默默地问,我不甘心,于是有一天,我从早上9:40打到晚上9:30,每隔一阵就打一次,那一天之内,大约打了100多次,但每次都不通。

那天中信证券涨势如虹,我本来很开心,但那100多次不通的电话,弄得我的好心情完全没了。

 

2007年1月16日晚上,我本来已经回了沓铺,但忽然特别特别地渴望见到她,哪怕是当面说几句话也好。于是,我骑起电动自行车就往学院赶。我知道那晚卓泓有课,但不知道是在哪间教室,我先是到了第一教学楼,挨着教室找她,但没找到,于是我又到第二教学楼,依然挨着教室找。当我穿梭在不同的教室,一间间找着我爱的人时,真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我和简潞在进大学不久初恋时的懵懂和冲动。


终于,我在一间教室找到了卓泓。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上到讲台和她说话。可她却显得十分慌乱,和我走到教学楼走廊尽头人少的地方,悄声说:“你快走吧,我……我男朋友呆会儿要来接我……如果他看到了,不好。”

“啊,他来接你?”我吃醋地问。

“嗯……是啊,他在公司还比较吃得开,回成都期间,他们公司给他配了辆车让他用着。”

我还来不及多说几句,上课铃响了。我只好眼睁睁看着卓泓转身离去。

 

我没有离开,躲在走廊的僻静处守着,下课时,卓泓的男朋友果然来接她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比我年长几岁的样子,有点显老,并不帅,但看起来像个外企的中层干部,或许是因为在上海历练,显得颇有见过世面的气度。

他亲自来了教室接卓泓,或许就是为了让卓泓的学生们都知道他。可想而知,他应该也去过卓泓的系里,见过她的同事们……或许,或许他还去过她的寝室,向卓泓的室友们宣告他的存在……总之,我感觉他其实将卓泓看得很紧,生怕失去她。

而我,何尝不是怕失去她?只不过,似乎我已经无力更改什么。

 

下课了,我悄悄跟在卓泓身后,看着她和他一起亲密地走着,走到教学楼下的停车场,钻进一辆黑色的小车,是辆宝来。

汽车一溜烟走了,我依然呆呆地藏在教学楼底层的柱子后面,觉得自己卑贱而无能,如同一只土拨鼠。

等他们走了很久,我才昏头昏脑地骑着我的电动自行车,往沓铺的家里骑去。夜晚的乡村公路,没有路灯,有些地段路面损坏,颠簸得厉害,但换做平时,哪怕颠簸点,我也不会摔倒,但那晚,一不小心,我却摔了一跤。

更倒霉的是,那一跤把电动自行车也摔出了故障,我只好推着车,一路疲惫前行,回沓铺的家,已经是深夜。我筋疲力尽,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应该买一辆小汽车,或许,这样可以让卓泓对我刮目相看。

 

是啊,作为一个民办大学里的底层教师,无权无势,唯一的爱好和“特长”是炒股,可这份爱好在别人眼里是“赌瘾”,这份“特长”则只是我自认的,其他人并不真正认同,哪怕的确挣了些钱,但多数人只认为是运气好罢了。那么,我该如何体现我的价值和魅力呢?以前,我曾考虑过买辆汽车,但一直觉得资金宝贵,不可轻易减少股市里的本金。而在那个夜晚,为了尽最大努力挽回卓泓,我决定痛下血本,买辆汽车。


哪知第二天,也就是1月17日,中信证券竟然跌停,其实在那之前的几天,我一直想做长线投资,没太关心股价,直到打算买车,我才有了卖点股票的想法。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股市这东西仿佛是个活物,仿佛它能窥探到你的想法,我一有了卖票的打算,它居然立即给我来个跌停!

所以我当天就没卖,打算再等等,但1月18日,中信证券大幅震荡,起初我想等它反弹,卖出买车的钱就是了。哪知到了11点过后,突然跳水放量杀跌。若是依然如之前那样“手中有股心中无股”,每天只在晚上看看股价,那么,那天的杀跌我很可能丝毫不会在意。然而正因为想卖票,所以极其关注行情,眼睁睁看着它猛跌,利润急剧减少,加之当时大盘动荡,我担心到手的鸭子飞了,想要落袋为安,于是在那天的最低价31元出头,卖光了它。

 

虽然这次卖出是个很大的错误,中信证券从那之后略做震荡,就逐步回升,在2007年11月到过117元,如果一直能忍住不卖,那么只需要过10个月就是117元,我那30万能变成240万,遗憾的是我在31元就卖了,又一次错失了超级大牛股,但就当时来说,我的利润也还是很丰厚的,总资金变成了65万。

 

我提了12万出来,买了一辆大众“波罗”,买价10多万,加上购置税和保险什么的,花了接近12万,还剩了一点零头,拿来改善生活。

从今天的眼光来看,或许有人会觉得我买的车不很上档次。但在2006年,在我们那所偏远的民办学院,对青年教师来说,“波罗”已经算很有面子的车了。那时,即便是教授,买的私家车也无非是8万到11万之间的,我们系主任买了一辆8万多的“爱丽舍”,已经满面春风;我们青年教师公寓里有个女教师,她的老公是银行的职员,经常开车送她到学院来,开的是一辆“云雀”,大约4万多元,就已经十分得瑟,每次开车,远远地一挥遥控器,只听他手心里发出“哔”的一声,而后车门应声而开,引得不少青年教师十分羡慕。


可想而知,我买了价格接近11万元的“波罗”,在我们学院里,尤其是我们青年教师群体了,引起了多么大的轰动。

大家都纷纷打听我是怎么发财了。因为当时我们青年教师的月薪都只有不到3000,即使节约点,一年也就攒得下一万三、四千元,这意味着如果只靠工资,起码需要近10年,才能买得起“波罗”。如此一来,大家自然好奇,我也不隐瞒,坦白说是炒股赚的。


顿时,在我们学院的青年教师里引起了小骚动,大家立即联想到我在沓铺还买了房,纷纷猜测我赚了多少,各种“羡慕妒忌恨”接踵而来,还有不少人半开玩笑地喊我“股神”,或者让我指点买买什么股票,甚至有并不熟悉的同事专程找我请教如何炒股……

正是那次,使我切身感受到“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牛市里之所以有那么多菜鸟源源不断地投身股市,正是因为他们身边涌现出“炒股发财”的案例,而那些案例往往都被夸大和发酵,从而起到更强的鼓动作用。

 

只要是人,当然都很享受这种被人尊重和神化的感觉,哪怕这个“股神”是调侃的,也让我很是受用。我惊讶地发现,在2007年1月放寒假前夕,炒股忽然不再成为大众眼里“败家子”们才做的事儿了,甚至开始流行一句口号:“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这话仿佛让所有人陡然有了紧迫感,连那些性格稳健的老教师,即便依然不愿买股票,却也买起了基金,动不动与人谈论“基金定投”的话题,让我这个老股民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另类。

 

然而在我心里的更深处,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卓泓怎么看待我。世界即便在我前面铺开一条绽放鲜花的路,但路的那端如果没有她,我也会觉得毫无意义。

我发短信告诉卓泓,我买了车;我还曾特意开车在她下课后从她背后超过,在车窗里对她打招呼,如同一个孩子炫耀他的玩具……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卓泓似乎都并不在意。在公共场合,她总是淡淡地和我说话,神色平淡,仿佛与我从没有过私情。


这让我很伤心。你怎么可以如此的淡漠?你怎么可以转眼间就将我推得那么远……难道,我这车也白买了吗?我宁可股市本金减少,想要给卓泓一个惊喜,希望能让她意识到我是有能力给她一个幸福生活的。可是,似乎我统统白做了。

男人,若不能让你爱的女人为你喝彩,哪怕赢得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2007年1月下旬的一个傍晚,我下班后,在学院门口遇到卓泓,她正排队打算坐校车回城,那一瞬间我十分高兴,说:“卓老师,我载你回去。”

卓泓微笑着摇了摇头,客气地说:“我都已经排这么久了,马上就轮到我上车了,如果我搭你的车,这队我就白排了,雷老师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我没勉强她,开着车奔向Q市绕城高速,在高速上飞驰。那时,我开车也不算老手,差点追尾,吓了一身的汗,但心里却居然舒服了很多。

 

 

47,琥珀

 

2007年的春节,来得比往年晚一些,因此那年股市春节休假的日期,也比往年晚。

1月下旬的那段时间,我炒股很不顺心,31元多卖掉的中信证券,不久就涨到了39元,而我却已经买了其他股票,错失了它,每天懊恼不已。

也许因为心情烦躁,那些天我重新追涨杀跌,做起了短线,但亏多赚少。有时候,我对股市很失望——因为即便我们付出了无数时间和精力,即便我们确实在提高了自身水平,但是,我们依然会面对股市周期性地退步。这究竟因为股市如同“异形”一样会不断变异,使我们曾经的经验周期性地失效?还是因为追随股市需要机器般的冷静,但人却毕竟不是机器?

 

人与机器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有感情。

感情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关键,但感情也恰恰是人类的软肋。正因为人有感情,所以在股市里永远不可能做到冰冷地面对所有细节,做不到绝对的客观,于是,每当股市这个“异形”发生新的变异,人一旦未即使适应,其操作水平便会出现波浪般起伏。也许正因如此,许多人在投资的漫长道路上,一次次成功,却又一次次因某个在劫难逃的失误而回到起点,如同反复推着巨石上山的西西弗。


我曾经希望自己能修正这一点,但后来发现,其实这也是人性中固有的一种,很难改变。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之所以炒股如此难以大富,其实就是因为这些人性固有的缺点,对多数人来说根本不可能改变。

于是,我们一次次在自认为水平已经提高后,依然会一次次折返。只不过,在大牛市里,因为错误买入的股票大多最终也会上涨,因此会遮蔽这种折返;而在熊市中,一旦买错股票,其杀伤力巨大,这种折返才会显现出惊心动魄的窟窿。

 

2007年的1月下旬,总体来说依然是人心思涨,牛市氛围浓郁,所以我尽管短线连连出错,但也损失不大,而且心里知道迟早会赚,并无担忧。让我烦躁的,不是股票,而是卓泓。我在心里无数次让自己放下她,但我根本放不下。

那年,由于春节来得晚,不仅股市放假晚,连大学里放寒假的日期,也稍微晚一些。

到了1月23日,期末考试才终于即将结束,陆陆续续已经有学生开始离校,但教师还要批改试卷、登记分数,我们当辅导员的则要给学生家长邮寄成绩单……所以,老师们多数还没离校。

 

想到还有几天就是寒假,将会有更长时间看不到卓泓了,我心里就有些发慌。那天,恰好我又发烧,吃了药,还打了点滴,可是效果不明显,全身发热,这更让我的孤独像山一样沉重。

我忽然想起上次发烧的时候,卓泓来看我,那时,我们是多么好啊。时间过去得并不太久,我们却如此疏远起来,恍如隔世,让我很是伤感。

一个人在虚弱的时候是特别需要关爱的,晚上,实在是太寂寞了,我忍不住给卓泓打电话,已经好些天我没给她打电话了,这次,庆幸的是通了,并且她接了。

“我病了”电话一通,我就像个孩子对着亲人委屈地说。

“啊?你要多保重啊。平时多注意点身体。” 卓泓的话里还是有几分关切。

“你现在,在哪儿呢?”我问。

“在学院宿舍呢。”她说。

 “我太孤单了,想见见你,”我说,“反正今晚这么巧,他没接你回市里去,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你一次。”

“……”电话那头,她沉默好久,说,“你以前答应过,不纠缠我的……”

“可是我今天病了啊,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但是,如果你实在不想见,那就算了吧,不难为你。”我说。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屋子里信号不太好,为了怕听不清楚她说话,我特意走到阳台上。那里信号好些。

可是,即便在阳台上,电话里依然没有她的话音。除了电话本身的“挲挲”声,就再无其他。

但她似乎也不忍心挂电话,只是长久地没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问:“你到底曾经爱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她依然没有回答。

我等了20多秒,将电话挂了。

 

走回屋里,我心里很凉。一男一女,当他们结束关系的时候,假如他们确定曾彼此相爱过,那么,他们是幸福的;假如他们确定从未有过爱情,他们是轻松的;惟独是在分手时回头一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是否被爱过,那么,付出了爱的一方,多少有些辛酸。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一下,卓泓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过你,是真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没有感情我就不会和你那样,其实前段日子,我们都习惯了有彼此相伴,这些天我真的也常常想起你,只是现在既然他回来了,并要求我结婚,为了未来婚姻稳定,我现在就要把我对你的感情渐渐收回,这样对我们每个人都好,不是吗?”

 

我回了条短信:“可是,你到底爱他吗?如果不很爱,我担心你未来的婚姻不幸福。我现在炒股很成功,买了车之后,都还有40多万,今年也许我能到100万,我一定能给你幸福!”那是我第一次在短信里向卓泓说起自己股市里的资金数量,完全不是为了炫耀,而是实在已经乱了方寸,仿佛溺水的人,尽可能地抓住一根也许有用的稻草。但即便那样,我依然隐瞒了10万,买车虽然花了12万,但我其实还剩50多万的。于简潞的分手,房子在离婚时失去,令我永远地失去了绝对的安全感,哪怕在很想争取卓泓时,依然本能地打了一点埋伏。

但我其实也知道,卓泓并非一个容易为钱所动的女人。果然,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她回我的短信。

我忍不住,再次走到阳台上,拨了她的电话。

 

此时,已经是Q市的深冬,快十点了,夜幕已渐渐变得很深,夜风萧萧,我站在风里,风很大,我刚想说话,一股冷风猛灌进来,像一个冻僵的拳头直接塞进我喉咙里,令我窒息,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我忽然决定,无论如何,我都必须马上见到她,当面向她说清楚。告诉她,给我一点时间,我将来肯定不比他目前的男友差,我要的时间不多——只需要一年!一年后,我资金大了,有了优裕的物质保障后,为了她我可以放弃炒股。

如果她不愿意给我一年时间,那么我也认了,想要当面听到另一个回答——她“根本不在意我,从来没爱过我”,只有亲耳听到这样的回答,我才会死心,才会把她放下,然后忘记她,好好炒我的股,走我的人生路。

 

于是,我回到屋里,穿上厚外套,然后下楼,开着我的“波罗”,回了学院宿舍楼。十点半,我来到了卓泓宿舍门外,再次打通电话。

我说:“无论如何,我要见你,我想当面跟你说几句很重要的话。”

卓泓无奈地叹口气:“你要说,就在电话里说吧,我听着。”

我说:“可是,我现在已经到你宿舍门外了,如果你不开门,我就大声喊门,让你同屋的其他老师来开门,我豁出去了,大不了让人人都知道。”

卓泓慌了,赶紧息事宁人,说:“你别那样,他们都在各自房间里呢,我来给你开门。

 

随后,门轻轻开了,往里一看,客厅黑黑的,卓泓在门将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个“不要发出声音”的手势,而后轻手轻脚将我让进了门。我脚尖点地进了她那间房子,而后卓泓轻轻锁好们,跟着我进来。

相隔这么久,我和卓泓终于再次单独相处在一间房子里,我之前准备的一大堆话,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我脑里一片空白,只是傻傻地看着她,我分明感到,自己的眼里溢出了泪花,这是真正的感情流露,我自己感受到了,她也感受到了。

卓泓明显地被感动了,她走近我,帮我擦擦眼睛,我一把搂紧她,然后开始吻她。

“别这样……别这样……” 卓泓颤抖着在我耳边很细声地说。也许怕隔壁听出端倪,她不敢发出声音。

 

我沉默而执拗地刨开她遮遮掩掩的手……渐渐地,她终于再次如同不设防的城市,任我横冲直撞……

过后,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卓泓耳语说:“你不是一直不愿意我炒股吗?可是,目前行情很好,等我再炒一阵,如果达到100万,够咱们以后用了,我就退出股市,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不想为难你,你可以继续与他保持关系,但不要在一年内和他结婚,等我有100万了不再炒股了,你最介意我的一点也就消除了,那时你再做选择——或者,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并不爱我,那样我就死了这条心。”


可是,卓泓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流泪。

我穿好了衣服,叹了一口气,准备悄声离开。卓泓却忽然从床头坐起,走上前来,从背后抱住我,轻声说:“别走。我们今晚好好地相守一个晚上,我好好服侍你,然后从明天起,我们互相忘记,好吗?”

“可是,你不怕万一被人发现?”我回转身,对她耳语说。

“你都已经进我屋里来了,怎么会被人发现,反而是你这时候出去,说不定碰到什么人,最好是清晨四、五点的时候你走,就最安全。”她也耳语说。


“但……会不会……他,他……忽然来?”我说。

“不会,他虽然是休假期间,但这边公司有时候也喊他处理一些事情,今天他去郊县出差,电话里给我说了不来接我的,而且现在都已经11点了,这时候都没个电话,今晚他不可能来的。只是以后,你可千万别再这么冲动了。”她说,“我现在把手机关了就是了,没任何人会打搅我们的,但是,这真的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了。”


说完,她转身拿起手机,关了。然后重新投入我的怀里。

“可是……他……”我轻声沉吟着,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别说他了,此时此刻,我的眼睛里只有你,我的心里也只有你。” 卓泓耳语着对我说,“我其实也是爱你的……只是,你出现得太迟。”

 

一边说着,卓泓如同小媳妇伺候丈夫那样,温柔地服侍着我。然而就在那时,宿舍门被敲响,一个声音大声喊着:“小泓……小泓,开一下门啊,我来了。”

我与卓泓陡然凝固,仿佛瞬间被石化,又如亿万年前一对正在交尾的昆虫,被树脂包裹,刹那间成为了琥珀。

 

 


48,离开学院

 

由于卓泓所住房子的楼层较高,跳窗而逃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寄希望于没人开门,但那也是不可能的,门还在无休止地敲响着,与卓泓同住的一位女老师去开了门,她一开门,就发出一声诧异的“咦”——我和卓泓刚才的声响毕竟太大,隔壁的人都以为是她男友,如今他却忽然站在门外,那位女老师的诧异显得非常夸张。


或许是那女老师的神情提醒了卓泓的男友,他立即一边喊着卓泓的名字,一边用力地敲卓泓房间的门,我和卓泓惊慌失措地下了床,开始穿衣服,卓泓在慌乱中还碰倒了桌子上的杯子,摔在地下,发出一声脆响,一下就碎了。

卓泓的男友已经开始用脚蹬门,卧室房门本来就不算牢固,只蹬了两下,就被蹬开了。这一切来得太快,我们就那样,陡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里——不仅有她男友,还有同屋的另两个女教师,甚至还有隔壁套间里被吵醒来看热闹的两个男教师……

 

卓泓的男友冲过来,我以为他要打我,可他因为比较瘦弱,远没有我高大壮实,或许是他权衡利弊,估计打不过我,手挥到了我面前,却转向了我旁边卓泓的脸,很响亮的一记耳光。

如果他打我,我肯定不会还手,但他打的却是卓泓,我在那一瞬间,脑子里只有保护卓泓的念头,想都没想,就上前用力推开他,在紧张中,用力过猛,将他推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刚才还凶狠的男人,见打不过我,眼神中忽然露出一种悲伤却又怨毒的神色,他狠狠地盯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将我杀死。


“你走吧”,卓泓却忽然对着我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你还要把事情弄得更大,让全楼的老师都过来看希奇是吗?”

“可是……我……我怕我走了,他打你……”我也知道,继续呆着屋里,对卓泓不好,可又放心不下。

“我了解他,他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你快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卓泓哀怨地看我一眼,说,“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你走吧,真的,我求你赶紧走吧。”

于是,我只好离开了。我下楼的时候,好些房间的门都打开了,大家都在好奇地张望……我知道,这事儿,明天就会全校皆知了。

 

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卓泓在第二天便主动辞职,离开了学院。我无数次打她的电话,一直是关机,并且,她不久后就换了电话号码。

我焦急地追寻着她,之前,我曾送卓泓回家一次,知道她家在哪个小区,只是不知道具体哪栋楼哪个单元。当卓泓消失后,我就立即赶到那小区,希望能守侯到她的身影,其实,我并没想过见到她后说什么、做什么……我只希望能看到她安然无恙,我就会很开心。如果看到她脸上依然阳光,我就会很幸福。


可是,由于毕竟还要到学院处理放假前的事宜,并且还得炒股,所以,我也没太多时间等在那里。那些天,我并没能看到她,反而是有两次看到了她男友,一次,我悄悄尾随他,到了一栋楼下,显然那就是卓家所在的楼了,这是一个90年代修的安置房小区,房子一律七层,像火柴盒一样密密地摆在面积并不太大的小区里,由于小区修建时间比较久了,树木郁郁葱葱,我藏身树后,一直等到她男友下楼,只见他走出单元门,垂头丧气,当时我就感觉,卓泓并不在家里,她去了哪里,估计连他也不知道。

过了两天,又看到一次他男友,他依然单独地进去,单独地出来,依稀听到有中年妇人送他的寒暄,估计那是卓泓的妈妈,但没有卓泓的任何声音。此后,我蹲点在卓泓家楼下,确信卓泓的确不在家中。

 

为了将来有更多时间去守侯卓泓,也为了避开学院里的是非,我很快也辞职了——经过那夜之后,我迅速成了学院里的新闻人物,放假前夕,只要我走在学院里,就有同事对我指指点点,有时候几个同事本来簇拥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一见我来,立即就散开了,并且都不说话,只是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他男教师对我浓郁的妒恨。


当时我本想立即就辞职,但给学生写评语、寄成绩单,这些工作十分琐碎,而且我不做,别的辅导员不了解我的学生,也无法写评语。因此我坚持到了正式放假那天。大约是一个星期后,向学院辞了职。

自从沓铺的房子装修好后,我的物品大多已经搬了过去,剩在学院房间里的东西本就不多,无非是一些常用的书,以及一点简单的床上用品,用我的“波罗”一车就轻松地装下,我启动汽车,徐徐开离生活了一年多的学院。已经放寒假了,学院里一片萧瑟,风卷着残留的树叶,从树枝上滑落,仿佛我握不住的命运。

正是在这所学院里,我遇到了卓泓,并拥有了她,而今她已经不知去向,我短暂的大学教师生涯,也这么结束了。我再次回归为一个没有单位、没有爱侣的孤单的人。

 

好在我还有股市,它成了我最后的精神支柱,我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职业股民。

在2001年到2005年的大熊市里,我虽然也一度短期地以炒股为业,但那时我股市里的资金非常少,从来就没超过六万,多数时候只有两、三万,最少的时候甚至只有几千,不足以靠炒股维持生计,因此,那时总得不定期地去找一找工作,即便有时候不做其他工作,也算不上严格意义的职业股民。

而2007年2月,我辞职离开学院,当时的股市燃烧着牛市的激情,我的资金远比几年前多了,并且我相信能靠炒股获得比一般白领多一些的劳动报酬。我决心通过炒股改变我的生活,过上好日子,于是没再去应聘任何单位,炒股成为我唯一的收入来源,我成了真正意义的职业股民。

 

回顾我的一生,重点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进了省级机关,年纪轻轻就分到了福利房,并且与初恋女友结婚——所有这些,使我26岁之前,显得特别顺利,然而那时,我真的就幸福吗?也许在世俗的眼里,我应该幸福,我也承认那时的生活比之后的生活安逸舒适,可是,幸福毕竟是一种很私人的感受,我当时那么年轻,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假如我没去体验过更丰富的生活,一生拘泥在那样的小世界温柔乡里,我的内心将永远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至于2007年,从民营大学里辞职,我更是丝毫不后悔。那是我的一段生活经历,它带给我最大的意义是遇到了卓泓,如此而已。

在我的心里,我一直为追寻爱与自由而生,其他的得失,不是我衡量自己幸与不幸的标尺。

 

所以,我其实从没后悔从机关和大学里辞职,哪怕我没有庇护的生活充满了动荡和坎坷,可是,人难道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心而活,为自由而活,为更多地感受这丰富的生命历程而活吗?

白驹过隙的短短一生,让自己多一些生命体验,即便因此少一些物质享受,少一些世俗的权势地位,我认为都是值得的。

 

当然,人毕竟是社会动物,都渴望从社会里获得认同与尊重,而一旦成为职业股民,生活圈子就会非常狭窄,于是,我迷上了网络游戏,在那虚拟的游戏世界里获得友谊、尊严……但爱情除外!

那时的网络游戏里,盛行着“网络结婚”,一个人同时可以结无数次婚,在虚拟的世界里实现着现实世界里不可能有的际遇。由于“结婚”轻松而频繁,一个男玩家若是没有几个“网络老婆”,简直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但我却一个“网络老婆”都没有,即便在虚拟世界里,我也为卓泓固守着我的感情,在炒股和打游戏之余,我唯一做的,就是躲在卓泓家楼下的隐蔽处,悄悄守侯。但即便春节那几天,我也没看到卓泓进出过,她连春节也没有回家,彻底的消失了。

 

卓泓的男友也频繁地来这里,与我不同的是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卓泓家里,而我则只能躲避在暗处,但与我相同的是,他同样也找不到她。每次,看着他下楼,他的表情都十分黯然,让我忽然觉得亏欠他很多。我曾想过上前去与他好好深谈一次,但我又觉得无话可谈,我并不打算退出,在许多方面,我都可以将好东西让给别人——例如在单位当先进,或是奖金之类,但爱情不能,我从没想过要把卓泓让给任何人。

正是从这个角度,我终于对简潞的那个副总有所释怀,我曾被第三者所伤,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第三者。万物流转,人间枯荣,许多东西,并不见得是理智所能掌控。

 

在守候时,每每想起卓泓,我都难免有些为她担心,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个很冷静的人,从父母离异后,就独立面对风雨,使她懂得怎么保护自己。我相信她不会做出傻事,而且,我见过卓泓的母亲几次,她曾送卓泓男友下楼,从她的表情看,并没特别惊慌焦虑的神色,说明卓泓应该给她打过电话,报过平安,只不过,也许没告诉她目前住在哪里。


是的,卓泓消失了,如同一滴雨消失在水中,她仿佛要避开我们所有的人,又仿佛要避开曾经的生活。但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坚定地对我说,我一定会再次遇到她,只要我持之以恒,在未来一年甚至两三年的时间里,不断地去守侯,总有一天能再见到她。

 

 

49,感谢时光

 

2007年的春节长假是从2月17日开始的,我在父母家呆了两天,陪父母过了新年,就回了沓铺自己的家。

股民们每逢长假,是最无聊的。与做其他职业的人不同,职业股民平时也相对自由,因此并无对长假的渴望。何况2007年春节前几天,股市一路上行,使每个股民,心里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对节后行情的期待,也正因此,觉得漫长的假期特别难熬,多么希望股市早点开市。

我也如此,虽然高频率地去卓泓家楼下,要消磨不少时间,但也并非每天都去。在不去的时候,又无股票可炒,总觉得特别空虚。

2007年2月24日,股市还有两天才开市,但一般的上班族已经开始上班,那天傍晚,实在因为寂寞无聊,我开着车,仿佛是完全无意识,又像是潜意识里有什么牵引着我,来到了当年我与简潞的家附近。

 

回想起来,想要彻底对简潞无所谓,在很长时间里,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刚离婚时,我没有梦到过简潞,但离婚两年后,反而很多次梦到她。我甚至曾经从睡眠中哭醒。

直到离婚5年过后,简潞才再也没出现在我梦境中。

但那段婚变的莫名创伤,依然无数次毫无预兆地裂开口子,使我疼痛。


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我与简潞八年的感情,即便不说爱情,也已经有着至亲骨肉般的亲情,我把她视为最亲的亲人,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也视我为亲人,可是,她在离婚前既然已经有了那个富裕的副总作为后备,却还算计我那套唯一的房子,并且是在明知道我辞职炒股经济拮据的情况下。


我觉得简潞对我太刻薄了,我始终无法明白她为何能这样对我,甚至令我怀疑,我曾经以为自己被爱过的青春里,真的被爱过吗?

而这,就是我疼痛和根源。也正是这,使我久久无法放下。不知不觉中,依然来到了旧地。

 

这是我在买车之后,第一次来到了那条曾经熟悉的街道,正好是机关单位下班的时间,估计着简潞快回家了,我突然想看一看她,也让她看一看我。毕竟,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一辆私家车,哪怕不算很高档,但这在2006年,还是让我内心略有点自豪的。

我将车停在路边,等了一阵,大约晚上6点左右,简潞果然款款地走来。她没有看到我,边走边若有所思。


2007年2月的那个黄昏,33岁的简潞依然并不显老,穿着带点韩国潮流味儿的宽腿牛仔裤,面容姣好如夕。但那一刻,忽然卓泓的影子叠加上来,在我的心里,一下子覆盖了其他,我忽然明白当你的心一旦真的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你才终于可以彻底不再爱曾经的那一个了。因为不爱,于是也就不恨了,甚至连争回一口气的想法也完全没有了,我忽然彻底失去了和简潞说什么的兴趣,坐在车里,将头埋在方向盘上,等待她慢慢走过去,没有喊她。


我知道,我终于不再爱她。那一刻,我对简潞,终于不复有心痛。时光,终于以其强大无比的力量,彻底湮灭了我对简潞残存的最后那一点点爱。

我应该感谢时光,还是该仇恨岁月?

 

在那个黄昏,我终于感到,我的心,即便还会为一个人疼痛,也绝不再是简潞了。于是,等简潞走远之后,我火速地开车,朝着卓泓的家而去。

从那之后,即便股市重新开市,我也做到了坚持每天去卓泓家楼下蹲守。

 

2007年2月26日,股市结束长假,重新开市。

我想起卓泓曾说过,她男朋友春节后要回上海工作,果然,春节过后不久,我再到卓泓家楼下的时候,就再没看到过他了。

这给了我一个神秘的直觉,我意识到上天的天平终究还是摆向了我这一边——竞争对手回上海去了,不能再来找她,而我依然在Q市,这使我天然地拥有了更多机会。

我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更频繁地到卓泓楼下“蹲点”。我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的生活变得非常有规律,几乎每天,我早上8点起床,查看财经新闻,9点多钟打开证券软件,观察股市行情,有时也做一些操作。中午11点半股市休市,我就自己煮饭,12点半吃完饭,消息半小时,1点继续炒股。下午3点,股市全天交易结束,我就关了电脑,开着我的波罗,到卓泓小区附近,为了怕惊动她,我总是将车停在旁边小区里的停车场,再步行到卓泓家楼下。往往我要从下午,一直守到深夜……如此,坚持一两天不难,锲而不舍则绝非易事,我相信如果老天有心,那老天也会被我感动。

就这样,我一直坚持了半年,时间不经意间到了2007年5月下旬,大牛市摧枯拉朽地上涨着,不可抵挡。2007年上半年是中国股市难得的一段最容易赚钱的时段,几乎所有股民都赚得盆满钵满,我的50多万很轻松地变成了120多万。

 

5月30日夜晚,大约9点多钟的样子,我和往常一样,依然在蹲守。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荫道下走过来。我激动地揉了揉眼睛,真的是卓泓!

在我内心深处,其实当时已经没抱多少希望了,我曾经想过,也许要等很多很多天,才能再见到卓泓,甚至也许要等好几年,可能那时她已经结婚生子,和另一个男人一同回来。我之所以还每天到这里等待,仿佛已经只是一种生活习惯。


可是,她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如同半年前她突然地从我生命里消失。而今,她重新走进我的视野里,仿佛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我这才更清晰地明白,我有多爱她——因为在她消失的每一天,我都无数次回忆她,以至于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我头脑里无比清晰,于是尽管半年过去,她在我脑海里却没有丝毫陌生。

 

 


50,在一起

       

我曾经预先谋划过无数再见到卓泓时,我该怎么做,怎么说。

可真的当她出现时,我才发现之前的预先谋划全无意义——在那一瞬间,我充满了惊喜,想都没想,就从大树背后冲了出来,小跑着迎上前去,越来越近,然后痴痴地望着她,除此之外,我说不出任何话。

       

卓泓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她家楼下看到我,她讶异地看着我, 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回来?”

我说:“我其实不知道你今晚会回来,我只是——只是,我每晚都在楼下等你。”

“半年……你一直每天等我?”卓泓看着我,仿佛要透过我的眼睛,一直看到我的心底里去。我平静地和她对视着,我没有说谎,我的眼神可以证明一切。


终于,路灯下,卓泓的眼眶也慢慢地,慢慢地,湿润起来,如同Q市初夏夜晚润物无声的细雨。那晚,她没有回自己的家,坐上我的波罗,跟着我回了沓铺。

彻夜的抵死缠绵,使我在那夜以及清晨,都没查看股市新闻,自然不曾注意到,正是在那个晚上,为控制股市投机狂涨的巨大风险,证监会半夜里临时出台了提高股市印花税的政策,2007年“530”之夜也正因此成为证券史上重要的一夜,第二天,股市上千只股票跌停开盘,许多股票甚至连跌5个跌停板,小股民根本没有卖出机会,就稀里糊涂地“一夜回到解放前。”


2007年5月底之前的行情,是罕见的普涨格局,几乎每只股票都价格翻倍,使每个股民都感觉赚钱如同弯腰捡起黄金一样简单,只要买了股票就能大赚,散户们个个意气风发,豪情万丈,仿佛人人都是股神。但仅仅一个“530之夜”,就让我们悲哀地发现,小散户真的只是风里的草。

 

我也是那众多的没有能逃脱下跌的股民之一。在那次措手不及的暴跌中,我的120万一周时间亏成了70万。我当然很心痛,但也有着甜蜜,因为从“530”之后的第二天起,卓泓就正式答应了做我女朋友,随后还带我回了她见,见了她妈妈。

六月上旬,卓泓给她妈妈说找到了工作,要住单位宿舍。但其实,那时她工作还没着落,住到了我家。她说,如果老是没工作,妈妈会担心的,她不想让她妈妈太担心她,也不想住在她妈妈身边,因为那样必然会接到前男友打到她家的电话。

后来我问过她才知道,原来之前的那半年里,她到她父亲那边去住了,她父亲已经在Q市200公里以外的F城定居,生活过得也不如意。F城是个农业小县城,比较偏远,靠近山区,没什么大企业,她在F城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加之想念母亲,于是最终她还是回了Q市。

 

“难道你就只想你妈妈,一点没想我吗?”有一个晚上,我故意问。

“想……”卓泓的脸一红,“想咬你。”

 “想他没有?”他,指的是她的前男友,尽管有些犹豫,我还是忍不住问。

 “偶尔也想到他,但想你远远多过他,就是这段冷静下来的时间里,我发现其实我可能早已经渐渐对他没感情了,又或者,以前也只是长期相处的亲情,我和他之间一直没有我俩之间的这种激情,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他,当那晚被他撞见后,我反而一下子全想通了,我觉得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和他继续在一起,将来永远都有心里的一个疤,那么,还不如彼此给对方一条新的路,各自去生活。”

 确实也是啊。我忽然想,会不会我对简潞而言,也是如此呢?或许在婚姻中,她就已经渐渐对我没感情了,只是因为长期相处的亲情而延续着相守的习惯,于是假如那位副总给了她激情,而我辞职炒股后的落魄又激发了矛盾,最终导致了她的离开?

 

见我走神,卓泓问:“你在想什么?”

“哦,没想什么。”我赶紧说。

 “我还以为你在想那三只鹰呢?告诉你啊,其实我时常想起我们曾经看到的天上的那三只鹰,我总觉得那是上天在对我暗示什么,所以,我也想过,如果这次回来没遇到你,或者你已经另外有女人了,我就打算自己独自生活……”

 “傻姑娘……我不是当时就跟你说过吗,绝对不让你两头不落。”我搂紧卓泓,说,“现在,我们都离开了以前的生活环境,我们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了。我们再没有任何负担,我会好好爱你,会一直对你好下去。”


“是永远吗?” 卓泓仿佛有些不安地问,“可是,你现在也没其他工作,只知道炒股,股市最近又连续下跌,我好怕你万一哪天突然血本无归,就像我父亲曾经那样……男人一旦亏太多,就会没自信,你也许就会怀疑我,就会不再对我这么好了……”

“不会的!”我立即打断她的话,并打开电脑软件,让她看我的股市帐户。这是我第一次在资金上对卓泓彻底毫无保留。我指着账户里的数字说:“过去这半年,我炒股水平大增,变成120万了,就算最近连续大跌,我都依然有70万,相信不久后就能到100万了,到时我就按你的要求,退出股市,就给你买钻戒,带你去Q市最好的金杏饭店吃饭,向你求婚。你看,我目前房子车子都有,股票也顺利,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卓泓看着我,微微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这样,我不要什么钻节,也不要去金杏饭店吃饭,如果你真有了100万,我希望你立即无条件将60万作为定期存款,存起来,即使要炒,也只拿40万继续炒,这样我才安心。如果你那时答应,我就嫁给你。”

我点了点头。

卓泓一下子就开心起来,挽起我的手,说:“那,我还要吃饭,不过不去金杏那么贵的地方,就去‘巴拉烤肉’,我听朋友说好吃,只不过有点小贵,每个人得98元,以前在文华学院上班的时候我就想吃,可咱们学院工资不高啊,我还得每个月给我妈一些钱,所以,我就忍着一直没去吃,等你真有100万了,就在那请我吃,向我求婚吧。”

说完,她还孩子气地和我拉勾。

       

每个人都是需要有盼头的,尤其是女人,她们更喜欢憧憬未来,所以更需要有个盼头。只不过,卓泓的盼头却只是那么低,她那么容易就满足了,自从我答应了上述要求后,明显感到她对我更死心塌地了。

在同居的日子里,由于日常生活完全在一起了,接触更全面,我很快发现,卓泓成熟的外貌下,其实有着一颗很单纯的心,其实想想也是:她大学毕业后就直接进了文华学院教书,长期以来一直生活在“校园”这么一个特殊的环境,没在社会上真正“混”过,所以,她整个人,实际上是相当简单的,只不过她打扮成熟,而且平时对陌生人不爱说话,给人一种“水有点深”的感觉。而这,其实恰恰给了我机会啊。如果她大学毕业后进了Q市那些外资企业或民营大公司,或许早被成功的老板们撬走了,哪还轮得上我。

 

所以,我内心其实并非很自信的,我担心在我还没到100万之前,卓泓走入社会,立即被苍蝇一般的“成功男人”们包围,只怕以我“职业股民”的身份地位,很难与之抗衡。因此,我一直不劝卓泓去找工作。甚至经常打消她想找工作的念头。

除了以上自私的想法,我还因为确实觉得社会险恶,以卓泓的单纯,只怕容易上当受骗。

于是我经常说:“如今大学生就业很难,那么多人不都在家耍着吗?你再看看日本的女人,一毕业就都在家相夫教子,所以其实你不见得要去工作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找个工作,因为你一个人炒股养家,压力太大了,我必须给你分担。”一天,卓泓听我又劝她别去找工作,反驳我说。

 “不要紧,男人养家是应该的,何况你也不铺张啊,靠我一个人,咱们目前也完全够吃够用了。等我过一阵到100万了,我们就每天大鱼大肉。”我放出豪言。

 “但我每个月还得给我妈妈一些钱啊,这样她才更相信我在上班。”卓泓接着我。

我咬咬牙,说:“咱妈那边当然是该孝敬,这个也由我出!我炒股一个月现在能赚几万,应该没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我怎么能放心啊……如果你是做其他的,一个月赚几万,那我真不打算上班了,可偏偏你是炒股,一个月哪怕赚更多,也可能某几天忽然亏完先前赚的,你说哪个女人放心得下?所以,我必须也上班,这样万一你那边出问题了,这个家至少还有我可以撑一撑。”卓泓坚决地这么说。

我无言以对。虽然,在2007年夏季,我相信牛市并未结束,股市肯定能继续赚钱,可是,毕竟股市有风险,这即使是再狂热的股民,内心也不得不承认。因此,我又还能说些什么呢?于是,我只好默许了卓泓去找工作。

       

那之后,卓鸿每天早上坐车进城去求职,晚上回沓铺,美女毕竟是好找工作一些,三天过后,卓泓笑咪咪地告诉我,她找到工作了。

 “是什么工作呢?”我当时正在看股票行情,从电脑上抬起头,问。

 “在一家汽车4S店做销售!”她开心地说。

 “啊,你卖车啊,不是听说必须有驾照才能售车吗?”我问。

 “我是没驾照,所以让我给那些来做保养的车推销汽车配件和车用装饰品啊。” 卓泓依然很开心,“他们给的工资不低,提成也多,比我以前在文华学院教书的薪水高多了。”

 “哟,这家店这么大方啊,卖什么车的?”

 “卖路虎的。” 卓泓有些兴奋地说。

我心里却兴奋不起来,眼神在电脑屏幕的股票图形上变得飘忽起来,心里暗想:“糟糕,那以后竞争对手如云,麻烦不小啊。”

我非常不希望卓泓去那里上班,可是,我完全没有任何理由阻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在命运面前的渺小。

命运就象这股市一样浩淼,它从不由小小的我自己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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