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访丨吴少东:酒诗同源,皆具纾解和修复的力量
吴少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等大型文学刊物,入选《新中国70年优秀文学作品文库•诗歌卷》《中外现代诗歌精选》《新世纪中国诗选》《百年新诗精选》等选本,曾获2015年“中国实力诗人奖”、中国2018年度十佳诗人奖、《现代青年》杂志社“2018年度最佳诗人”等多项诗歌奖,有多首诗译成英、法、韩、西班牙等国文字交流或谱曲传唱。
10月13日-17日,由中国作协《诗刊》社、中国诗歌网、中国歌剧舞剧院、泸州老窖股份有限公司、中视华凯传媒集团联合举办的国际诗酒文化大会第五届中国酒城·泸州老窖文化艺术周在酒城泸州举办。自2017年起,国际诗酒文化大会已连续举办五届了,五年来,大会吸引了来自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60多位诗人,4000多位国内著名诗人、文化名人以及超百万诗歌爱好者参与其中,文化传播和交流成果显著,成为具有国际国内广泛影响力的一大文化盛事。
吴少东:泸州与我有种说不清的缘分,印象非常好。我的家乡合肥,又名庐州,与泸州完全谐音。我是第二次参加国际诗酒文化大会了,记得第一届北京启动仪式后,在合肥有个拓展宣传活动,我讲了诗与酒的渊源,讲了传统与创新,讲了情怀与诗意,现场还做了一首诗:晚风吹散半天星/一颗星子一杯酒/我把泸州作庐州/喝倒一坛又一坛/哪分他乡与故乡……之后,我又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泸州诗酒情》,进一步表达了我对酒城泸州的情愫。
记 者:您觉得饮酒对诗歌创作有没有帮助?吴少东: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不喝酒的诗人很少,李白、杜甫等都喝酒,苏轼酒量不大,也非常爱喝。古代诗人喝完立马就能写个五绝七绝,但现在的诗人喝了酒当场是写不出来,也不会去写,因为喝酒乐在当时,何顾其他?!古诗词有个框框套套,平平仄仄,双句押韵,现代诗虽没有数字、平仄和押韵的限制,看似空间和自由度很大,但写作难度更大。没有限制就是最大的限制。当我喝酒的时候有灵感乍现的东西,就把它存记下来,过后再慢慢沉淀、回味、思考,然后才开始写。
记 者:您的作品中,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首《烈日》,外界评价也很高,有一个评论家说“杨树倾斜倒下,炙烈的阳光轰然砸在地上”堪称神来之笔。您能谈谈做这首诗的创作感悟吗?吴少东:这首诗的创作过程大概是这样的,我们合肥有一条古护城河叫淝河,也叫淝水,淝水分为东淝水和南淝水,南淝水就是古合肥的护城河,现在穿城南流,注入巢湖,流入长江,东流入海;东淝河北流,汇入淮河,东流入海。我就住在南淝河的右岸,家门正对着南淝河,河岸两边都是密林,我经常站在阳台上抽烟,望着南淝河,看着林间透露出来的河水,阳光、月光照在河面上,无声缓流,浮光跃金,雨点落在河面上,涟漪荡漾。
一个礼拜天的下午,我到林中散步,看见园林工人在砍伐枯死的杂树,很有感触,所以这首诗的首句就是“礼拜天的下午,我进入丛林”的真实简单描述,未加任何修饰。“丛林”这个词,从本意上来讲,是树林、森林的意思,但也有法则、制度的意思。因此这词的运用看似简单,也有我暗含的深义。解读这首诗,“丛林“这个词很重要。园林工每砍伐一下,枯树树叶子都有落下来,天空就露个些许空洞。平时密林中树冠相叠,遮天蔽日,待到枯树伐倒,瞬间拨云见日,漏出天空,阳光直射下来,感觉阳光是随着枯树的倒下“砸”下来的,这个场景给了我写此诗的灵感。
记 者:这首诗外界解读的角度很多,有说在解读制度,有说在解读个人信念,您的本意是什么?吴少东:其实这些解读都成立,还可以解读为死亡与新生,你甚至可以用来解读为执着地追求爱情。我觉得一首好诗应该给人更多的解读空间,而不是单一线条式的直感,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观感,引起不同的思考。
记 者:您的诗歌不同于有的诗人单纯而无义的描述,您的表述都是非常具有诗意化的,这是怎么做到的?吴少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气息,关键是你要将你的气息合适而完美地灌注到诗中,而且语言要精准,画面要精美,节奏要明快,意境要深远。我从小就喜欢读古典文学,初中的时候我写过古诗词,高中才开始写现代诗。古典文学对我的写作影响很大。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写诗如果不讲究语言,就失去了诗歌的魅力,诗歌是所有文学形式金字塔塔尖上的明珠,语言首先决定作品的成败。
记 者:您现在创作的触发点来自于什么?吴少东:大部分是日常、自然与政经。每天上班路上开车我心游万仞,思考一些问题与现象。比如散步时的偶得,比如在阳台抽烟时的顿悟,比如梦醒之后的梦境,我都会及时把它记录下来。有了“诗眼”或灵感后,我习惯延时,酝酿10天左右,这期间我会结合原本的“诗义”深入思考,打通思想与现实,然后再动笔。
我对自己写诗提了三个要求:第一是情感,情感必须非常饱满,必须摄我心魄;第二是美感,包括语言之美、节奏之美、画面之美以及审美;第三是痛感,要把社会之痛、人类之痛放到心里去,像一只铜铃,一有风过,就有撞击发出声响。只有这种痛与悲悯才能触及人的灵魂,才能让读者的小心脏晃荡起来。
记 者:新诗已经走过了100年,您如何看待现在新诗的发展?吴少东:1917年诞生的中国新诗其表达形式改变了中国旧体诗的字数、平仄和押韵限制,创作形式得到了解放。沿袭西方诗歌形式的中国新诗已经走了100多年,但不要忘了我们的文化与文明的来路,我们是从诗经、汉赋、唐诗、宋词一路走过来的,绝不能把汉语的传统与精髓丢失了。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嘛,我认为,西方只是给了我们现代诗的表现的“外衣”,我们应该存有汉语的骨肉,流淌汉语的血液,坚守汉语的尊严与灵魂,葆有汉语的气息、汉语的气度、汉语的气象。
当代,中国的诗歌已不亚于欧美的诗歌。与一些国外诗人交流时,我发现当下中国的诗歌一点也不比他们差。新世纪已进入第二个十年,现代性与未来性极端重要,更要提倡写出汉语的气息,汉语的气度,汉语的气象,这三口气一定要在作品中回旋,健康吐纳。
记 者:您觉得后疫情期的诗歌写作,对诗人提出了什么新的要求?吴少东:我觉得在近几年或者若干年时间内,我们要注重诗歌纾解和修复的力量。因为疫情几乎颠覆了人类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生命观,每个人内心多多少少都被疫情伤害到了,这个伤痛会持续一段时间,怎样去消除、纾解“遗痛”,诗歌肯定是一个重要的渠道。后疫情期诗歌应充分发挥纾解和修复力,带给人平和、活力与希望。西方的一些国家,很多医院、疗养院里都用诗歌来给人疗养。其实中国诗歌纾解修复力也是十分强大的,每个时代的紧要关头,诗歌都是最前锋,都有力作诞生。我期待后疫情时期优秀诗歌的出现,来驱除人们恐慌、焦躁与无力。
记 者:您说的这一点刚好和我们的大会主题“让诗酒温暖每个人”相契合。吴少东:酒也有纾解、修复之力的,“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一醉解千愁嘛,诗和酒有同样的功效,诗酒是同根同源的。
“诗”的繁体写法是“詩”,一个“言”和一个“寺”,很多人说诗是语言的寺庙,单纯强调语言的重要。我觉得其实是“寺庙的语言”,不仅强调语言,更是强调“情”与“志”。中国诗歌最早最高端的应用是寺庙祭祀时的仪式祷词,语言都非常精炼、简洁、高端、高雅,是尊贵、小众化的东西。酒也是祭祀时必不可少的一道物品。酒融文化、天地灵气,碧水五谷,化有形为随型赋形酿造出来的。酒代表大地的精华,诗歌代表上天的语言,天地合一,所以说诗酒天生同根同源,相生相辅,是一种完美的合体。
记 者:如果让您对现在的中国诗坛做一个评价,你会怎么评价?吴少东:当下诗坛非常丰富,也非常包容,题材多样化,技术成熟,但“写什么,怎样写”依然是问题,缺少惊世之作,流传度高的作品依然很少,当然这也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因为精品皆为少数,金字塔越到上面越小。我希望基座明亮、振聋发聩的好诗越来越多。我一直在呼吁和践行一个理念,就是诗歌阅读与创作的小众最大化。小众是动态的,也是无限的。当下很多诗歌依然觉得是给极少数人看的。我们要努力的正是要打破这种狭义的“小众“,就是要突破圈内的狂欢,让诗歌走向更多的人,让“泛诗歌圈”越来越大。只有这样诗歌的修复力、纾解力才有发力的真正的对象。
那么如何去引导更多的普通读者去读诗、喜欢诗呢,首先当然是我们要拿出自己的优秀作品,这是最基本的一点。第二,我们要创新诗歌的表现形式与传播形式,不是仅仅局限、满足于纸上的分行,而应该突破圈层,跨界交流,利用一切手段与形式去宣传诗歌,传播诗歌,表现诗歌,以期作为诗歌古国的优良传统得到更大更全面的发扬,我们的每个人都生活在诗意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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