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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日谈] 卡奇亚里:新冠病毒与全体封锁的幻觉

马西莫·卡奇亚里 WUXU 2020-09-09

Massimo Cacciari

马西莫·卡奇亚里(Massimo Cacciari, 1944- ):意大利哲学家、政治家。1976-1983年间任意大利众议院议员,分别于1993-2000年与2005-2010年间任威尼斯市长,现任教于米兰圣拉斐尔生命-健康大学(Università Vita-Salute San Raffaele)哲学系。著有《危机:从尼采到维特根斯坦的否定思想》(Krisis, Saggio sulla crisi del pensiero negativo da Nietzsche a Wittgenstein)、《阻拦的力量》(Il potere che frena)、《建筑与虚无主义》(Architecture and Nihilism)等作品。本文是其于2020年3月2日意大利SARS-CoV-2疫情期间在《快报》(L'Espresso)周刊上刊登的社论《新冠病毒与全体封锁的幻觉》(Il coronavirus e l'illusione di chiudere tutto)。译文首发于务虚(WUXU)-四十日谈(4xDecameron)。




人们盲目地相信“科学女士”的力量可以解决一切,但是科学意味着研究和争论;人们还认为紧急事态是特殊时刻,但实际上它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这场危机教给了我们什么?

资本、商品和人总是戏剧般地融合在一起,要“限制”它们的流动相当困难——就算这是我们最近几十年的的新发现,但对于大型传染病而言,却已是老生常谈。我们或许还记得历史上的几场瘟疫,在曼佐尼【1】笔下,那时人类同时展现出了自己最好与最恶劣的一面。教堂里以“死亡的胜利(trionfo della Morte)”为母题的壁画,以及老彼得·勃鲁盖尔【2】的几幅作品,见证的与其说是我们的先辈在面对巨大危险时的恐惧,不如说是由自己的无力(impotenza)而产生的震慑。恰是这种无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让我们在心中生发出了被治愈的信念。

老彼得·勃鲁盖尔《死亡的胜利》(1562)
因为指引我们日常生活行为的恰恰就是这样的信念:紧急事态时不时发生,而科学和技术总是能随手找到解决方案。它包含了两个坚固、不可动摇、几乎刻在我们脑子里的错误观念。第一点:我们的“科学女士(Madame la Scienza)”对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但事实上,搞科学意味着质询和争论,可能还涉及到不同的范式(于是,当专家之间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像是迷失的羊【3】)。第二点:所谓的“紧急事态”真的是紧急事态,即或多或少特殊的状况,是危机,或者说是“驯化”我们的生活形式(forma di vita)出现断裂的时刻。然而实际上这些危机与连续性的断裂本身也属于自然(natura),只要“研究”出一个起因,更多的也会随之而来。科学工作并不保证摧毁它们,否则就不再是科学,而转变为一种救赎宗教。我们永远无法挣脱疾病与健康之间的纠缠,而科学的目标则是让我们在其中继续生活、工作下去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正以最佳形式处理这场危机,但是很显然,它揭示出我们的系统中存在一些难以忽视的问题,比如中央权力与大区权力之间的冲突与混乱。更不用说这场危机如何淋漓尽致地体现出,如果没有超国家的(sovrastatuale)规范或者指引方针——我就不说权威(autorità)了,及时、有效地解决全球问题是几乎不可能的。
认为切断交通途径(不论是空路还是铁路,不论是两个国家之间还是意大利南北部之间)就能阻止流行病传播,这种想法之荒诞不言自明。私以为,提供明确的指示,让每个人为自己应该做的事负起责任,公布感染风险的详细信息,当然还要严格划定疫情爆发区域的界限,要比对所有公开活动、聚会和集体工作实施总封锁要有效得多。
这是我的看法,当然有可能是错的,也有可能另外一些的专家的想法是对的,即现有的措施甚至还不够强力。但我自认为有理的地方,在于这场危机暴露出的文化与政治之间的尖锐矛盾。在一个普遍流通(mobilitazione universale)的时代,任何地方因素都可能迅速造成全球范围的影响,所有的流行病都会自然变成(per natura)全球大流行(pandemica),于是根本不可能通过“全体封锁”的方式应对危机。
在这个时候,请求人们放慢脚步无疑是乌托邦幻梦,虽然这当然出自善意的动机。面对在各个不同领域出现的危急情况,停止流通不意味着治愈,而是崩裂。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利用我们所有的政治与科学手段控制它(希望这两种手段能携手共进),并与之共存。

要在迈入危机领域的同时筹备相应的智识与组织秩序来面对危机,这就是问题所在;这同样也是现今环境问题的挑战——如果不懂得“保卫”与“发展”并进,那我们必然会失败;各种原因、性质带来的人口流动问题也是如此,甚至对此,一开始人们的反应也是大喊“快把我们关好”。“外来”的敌人,异己的危险。为了保持“健康”,就必须“独自”一人。这都是非理性反应,而因为这场卫生危机还会更深入人心。也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必须审慎、克制地面对它,避免恐慌的“感染”。只有在这里,世界仍需要界限:用来定义我们究竟要冒什么样的风险。


翻译:鸡

校对:刘玥



译者注:

【1】亚历山德罗·曼佐尼(AlessandroManzoni,1785-1873):意大利作家,他的小说《约婚夫妇》(I promessi sposi)(1827)和《耻辱柱的历史》(Storia della colonna infame)(1840)都刻画了1630年米兰大瘟疫的情景。

【2】老彼得·勃鲁盖尔(PieterBruegel il Vecchio,约1525-1569):文艺复兴时期布拉班特公国(HertogdomBrabant)的画家,以地景与农民景象的画作闻名。

【3】迷失的羊(pecorelle smarrite):典出圣经《马太福音》第18章和《路加福音》(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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