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为继的友谊：「蜜月时期 」的中美关系有多好？| 循迹晓讲

循迹晓讲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作者：天息灾

图片/排版/校对：循迹小编

全文约4500字，大约需要12分钟

本文首发于循迹晓讲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过去有一段时间，中美两国的关系总体是合作大于对抗。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与苏联的关系已岌岌可危，百万苏军陈兵于两国边境，甚至有计划对兄弟实施“核打击”。

▲ 双方用枪托互殴 图源于网络

1969年，在中国北部的珍宝岛两国爆发武装冲突；1978年，苏联支持越南进攻柬埔寨，其太平洋舰队永久驻扎于金兰湾；1979年，在中国西部发动阿富汗战争。

中国感受到了来自苏联的巨大战略压力。

随着“兄弟”之间的剑拔弩张，灵活变通的中国人把橄榄枝伸向了西方。曾经尘封的“友情岁月”逐渐被唤醒，曾经“你死我活”的死敌逐渐拥抱在一起。

01

彼此需要的关系

事实上，中美关系之所以破冰，是两国基于现实利益考量而做出的选择。

随着1972年中美秘密接触和两国关系的缓和，日本、加拿大、西欧一些国家等西方发达国家纷纷同中国建交。

▲ 1949-2008年中国与外国建交状况曲线图 图源于网络

得益于外部环境的改善，使得我们对外经贸合作的道路越走越宽，从这时起，中国开始从西方国家引进成套的、先进（相对于已有的）的技术和设备。

由于政治生态的不稳定性，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国民经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例如，当时中国的棉花产量长期停留在年产4000多万担的水平上。扣除自用的棉花、絮棉，能够用于纺织业的棉花只有3100万担，根本无法满足民众的穿衣问题。

▲  图源于《2013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上册)》

而长期的纺织品供求关系紧张，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就开始了。

1954年9月份，全国就实行了凭“布票”限量供应棉布。并根据南北气候差异等因素，制订了不同的布票定量标准。

例如：哈尔滨每人每次可领取24尺布票，做一套棉衣；北京市每人每次领取17尺3寸布票，可以做一套蓝布制服；南方地区城镇每人每次就只有7尺4寸布票。

城市布票如此紧张，更别说农村，乡村农民大多衣衫褴褛，困难得没有裤子穿，或者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这种情况甚至在2000年后还有），谁出门谁穿。

▲ 反映尿素衣裤的漫画 图源于网络

于是，有的农民为了穿衣服就把国家从日本进口的“尿素”袋子用上，染上一染就能穿。但就是这种裤子也只有社队干部和部分农民才能享受到。

这种纺织品的供求矛盾则体现在“棉粮”争地上，由于全国一盘棋，多种了棉花，粮食就不够，人就要饿肚子，所以我国的棉花产量始终在3100万担左右上不去。

于是，人们把目光投向棉花之外的其他纺织工业原料——石油。

▲  图源于《2013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上册)》

虽然国内石油自产自销后还有结余（1972年，石油产量达到4567万吨），但没有相应的化纤设备，无法把结余的石油转化为化学纤维。

1972年1-8月，根据上级指示，国家计委上报《关于进口成套化纤化肥技术设备的报告》，报告中建议引进4亿美元的化纤、化肥设备，得到批准。

同年11月7日，国家计委再次提出《关于进口成套化工设备的请示报告》，建议进口价值6亿美元的22套化工设备。

1973年1月，国家计划委员会提交了《关于增加设备进口，扩大经济交流的请示报告》，在今后3至5年内引进43亿美元的成套设备，包括13套大型化肥设备，4套大型化纤设备，3套石油化工设备，43套综合采煤机组，3个大电站等大型项目。

之后，在执行这一方案又追加了一批项目，进口总额达到51.4亿美元，成为新中国从苏联引进156个项目后的第二次对外引进高潮——被人称为“四三方案”。

▲  1972年从西方引进的26个大型工业项目 图源于网络

在一整套引进方案中用于解决吃、穿、用问题的化肥、化纤和烷基苯项目，占了全部引进项目26个中的18个；总投资136.8亿元，占全部投资的63.84%。

可以说“四三方案”不仅切切实实地解决了8.7亿人的吃饭、穿衣问题，而且让当时的人们切身感受到了外部世界的变化，看到了究竟什么是先进技术，什么是高度发达的工业，什么是高效率的劳动生产率。

02

蜜月时期的“小甜甜”

1979年1月1日，在经过两国高层频繁接触后，曾经敌对的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在正式建交后不久，1979年1月28日，也是中国农历的大年初一，邓先生把第一个国事访问目的地国选在了美国。

▲  1979年1月31日，美国华盛顿，邓先生夫妇与时任美国总统吉米·卡特和夫人罗莎琳·卡特合影 图源于网络

根据历史学者潘文（John Pomfret）记述，在飞机上，邓先生的身边人问：为什么将美国作为上任后的第一个出访国家。邓先生回答：“因为美国的盟友都富有和强大，如果中国想富强，就需要美国。”

事实上，从乒乓外交起，两国就开启了一段现在看都难以让人相信的军事经济合作。

那时候的两国关系真如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样羡煞旁人。

▲ 1984年里根总统访华 图源于网络

在军事上，1979年，在访美期间邓先生与白宫达成协议，在中国西北地区建立了一个联合情报站，主要针对的就是两国共同的敌人——苏联。

1981年，里根总统发布了国家安全决策指令，从而开辟了美国向中国出售空中、地面、海军和导弹（军事）技术的道路。

为了帮助中国应对苏联的威胁，根据1984年的中美军事协定，美国生产了大量反坦克导弹以对付边境上的苏联坦克，还帮助中国设计大口径火炮并指导生产。

1986年，里根政府甚至帮助中国建立了基因工程自动化、生物技术、激光、太空技术、载人航天智能机器人和超级计算机等多个研究计划。

▲ AN/APG-66多功能机载雷达，是F-16A/B型战斗机的标配雷达，在80年代具有先进水平 图源于网络

而到了80年代末，在第三代战机歼-8II的研发过程中，美国直接提出了“和平珍珠”计划，中方与美国格鲁曼飞机公司合作改进55架歼-8II战斗机的机载雷达。

“和平珍珠”计划是我国在90年代之前最大的对外军事合作项目，是当时中国空军最重要的装备发展计划（最后该计划流产，空军采用第一种国产PD机载雷达1471）。

除了在军事上美国对中国进行了帮助，在经济上中国更是获利颇多。

在两国正式建交之前，卡特总统就发布了第43号总统令，指示联邦机构支持中方在教育、能源、农业、太空、地球科学、商业和公共卫生方面的能力建设。

正式建交后，卡特总统利用美国在世界银行的地位为中国成为世界银行的成员扫清了道路。顺利让中国进入到世界银行，到2000年前，中国一共获得世界银行650亿美元贷款。

▲ 美国批准的项目 图源于网络

1986年，美国和日本等国合作，将北京引入了亚洲开发银行。该银行后来向中国提供了400亿美元贷款，这些钱被用于交通、能源、水、农业、金融、基础设施、扶贫反脆弱性建设等项目。

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看，邓先生对于美国的判断是正确的。

自中美建交以来，中国伴随着人类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一次经济变革，取得的成就恰似在印证着这句话。

在卡特总统卸任后，虽然美国许多的外交政策发生了变化，但协助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努力反而进一步加强。

在1990年，美国投资银行与中方合作，创建了国有大型电信业，例如中国移动，然后通过在纽约和伦敦等地的股票上市筹集资金。

▲ 1952-2019年 国内生产总值（亿元） 图源于网络

2001年12月11日，在美国的支持下，中国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加入WTO使中国成为全球市场准入国，并让中国成为世界制造业和出口大国。

可以说，加入WTO是令中国迅速发展的关键节点。

2001年12月27日，美国总统小布什签署命令，正式宣布给予中国永久正常贸易（最惠国待遇）关系地位（于2002年1月1日生效），从而结束了美国国会每年根据杰克逊·瓦尼克法案对给予中国正常贸易关系地位进行年度审议的历史。

随之而来的，是美国企业在中国的巨额投资。

▲ 1990-2015年美国在华直接投资交易额 图源于网络

从1979年至今，我们用四十年的时间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就。

毫无疑问，取得这些成绩的第一主体是中国劳动人民，他们“聪明、勤奋，勇于拥抱变革”，在巨大的“人口红利”基础上，我们经济社会的发展才能走向快车道。

但第二位，我们同样也离不开西方世界（包括美、英、日、德等）的技术、资金、政策的支持。

可以说，这是我们取得如今成就的两大基石。

03

现代金融体系的建立

美国对中国的影响，不仅在于跨国企业的投资，更重要的是，随着两国关系日益紧密，美国把多年发展所积累的科学知识和管理技术一并带入中国。

1987年，有10万名中国学生在美国学习，到了2014年，中国在美留学生人数高达30.4万人。

▲ 2009-2017中国赴美留学人数及增长率（万人） 图源于网络

而根据2017年报告的数据，中国学生中学习商科类专业的有23.1%，学习工程学专业的有18.7%，数学和计算机科学专业有15.5%。

5.5万名留学生选择学习商科类专业，这个专业之所以受留学生青睐，正是源于国内金融业的发展与扩张的需求。

大家知道中国现在金融业最早的核心人才来自哪吗？答案是：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金公司）。 

在改开以前，中国没有一家现代意义上的投资银行。

当时证券公司的运营，按照现在的眼光来看，就是古代钱庄的水平。但是作为国企改革的一部分，庞大的资金需求让当时的投资银行进行一次巨大的变革。

▲ 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NYSE：MS），1935年成立于美国纽约的国际金融服务公司，目前在全球27个国家的600多个城市有代表处，雇员总数达6万多人  图源于网络

1994年，当时的建设银行行长，一直希望成立中国自己真正的投资银行，而摩根斯坦利的亚洲负责人沃兹沃斯（Wadsworth）也急于打入中国市场。

经当时的世界银行驻中国首席代表林重庚（也是中金公司首任CEO）撮合，双方一拍即合，成立中金公司。

经过漫长的协商，建行持有43.35%的股份，摩根斯坦利持有34.3%股份，中国投资担保公司持有7.65%股份，淡马锡持有7.35%股份。

▲ 林重庚（Edwin R.Lim），曾任世界银行驻华代表处首任首席代表、中国首家中外合资投资银行——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首任总裁  图源于网络

与此同时，中金公司完全复制了摩根斯坦利的管理模式和技术。

例如在公司组织结构上，中金完全复制了摩根斯坦利六个主要业务部门，包括投资银行部、资本市场部、销售交易部、研究部、固定收益部和资产管理部。

此外还有后台支持部门以及信息技术和风险控制系统。

在2000年之前，摩根斯坦利从华尔街调派了大量优秀的专业投行人才，并牵头管理其主要业务部门。除了派遣人员之外，摩根斯坦利还着力为中金招聘和培训本土团队，形成了一支具备国际水准的业务骨干队伍。

▲ 中国国际金融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1995年6月25日，是中国内地第一家中外合资的投资银行 图源于网络

中金公司员工曾如此说道：“最开始出去和客户开会，摩根斯坦利的人在会议桌旁坐着，中金的人站在后面。我们就是这样跟人家学来了投资银行的技术。”

在摩根斯坦利的言传身教下，中金公司从组织架构到薪酬体系，甚至具体的业务流程和企业文化，都有摩根斯坦利的影子。

现在中国金融市场的知识，追溯源头还是美国公司手把手教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上面这些“捕鱼”的知识能否用金钱衡量，或需要打一个问号。

结语

1972年2月21日，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首次访华，他从家乡加利福尼亚州带来了4棵红杉、巨杉树苗作为礼物。

1982年9月9日，尼克松再次访华，当他看到当年带来的红杉树苗已变成数千株苗木，并在中国18个省市引种成功时，尼克松说道：红杉树可以存活2000年，而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要像红杉树一样永存。

▲尼克松的红杉 图源于网络

如今，中美关系走到现在已整整四十年，美国变了，中国也变了；曾经（至少表面上）是亲密无间的两国，已经从握手变为掰手腕。

中国摇滚之父崔健曾经唱到：“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世界之所以变化这么快，我们完全可以从“国家利益”这四个字来理解中美关系的变化。

在四十年前两国关系破冰之时，两国高层就毫不隐晦地告诉对方，使两国走到一起的是各自的国家利益。

双方在不放弃自己的国家利益、战略需要和原则立场下，走到现在的情景，基本是可以预料到的。

中美再也回不去了。

参考资料：

《美中双边关系：历史的教训》 史达伟

《七十年代大量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齐冠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