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尾汁:为何「吃鼠肉」文化拥有全球性的悠久历史?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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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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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耗子尾汁这个谐音词彻底火了。
由于笔者不是浑元形意太极拳练习者,很难参透其背后所富含的深刻寓意。但作为一个善于捕捉各类要素的发烧友,还是很快注意到吃老鼠文化本身的悠久历史。
如果你自恃为拥有高品质生活的小布尔乔亚,大可以在看完这句话后就选择退出文章。但如果只是一个偶尔轻奢的励志打工人,还是不妨以“有备无患”的心态听我徐徐道来。
罗马人的鼠肉盛宴
人类吃鼠的历史,估计能直接向上追述到史前时代。乃至尚未完成进化的上古阶段,就可能有善于用后脚站立的两足猿,习惯性的守在对方洞穴门口。
他们还有许多保留天性至今的生物学远亲,同样会在机会在合适时就吃上一顿老鼠肉。可见对那些熬过漫长洪荒的先祖来说,用老鼠塞牙缝的行为不仅无关卫生标准,而且在许多关键时刻都很有必要。
▲ 古代马赛克壁画上的老鼠形象 图源于网络
当然,人毕竟是脱离低级趣味的万物之灵,必定会在长进后对原始陋习也有所取舍。
如果说农业技术的诞生与进步,只是勉强拥有一种能达到温饱线的初级手段。那么畜牧业的产生才是抵制鼠肉入口的关键所在。
特别是体型可观的猪、牛、羊饲养,让尝惯大肉的食客们很难再轻易对老鼠回头。
但在一个连狗都是重要蛋白质来源的困难时期,鼠肉的价值依然不可能被亲历者所低估。即便有强大的帝国体制护佑,也无法从根本上将准备入口的鼠类都清除干净。
▲ 让古罗马人大快朵颐的睡鼠料理 图源于网络
所以在盛极一时的古罗马,老鼠肉就被包装成高档食材,专门提供给有特定经济能力的群体享用。
但既然罗马能贵为古典四大帝国之首,就不能让富裕公民直接品尝下水道与垃圾堆里的邋遢大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类似松鼠的啮齿类动物--睡鼠。
这种动物因具备冬眠习性,而会在冬季沉睡在提前挖掘好的地穴内。
罗马人对此心知肚明,专门用特制的陶罐予以圈养。通过长期封闭所营造的黑暗环境,促使睡鼠花更多时间在这些原始培养皿内入梦。虽然还会定期醒来进食,却因活动量大为减少而更容易发福增重。等到饲养者决定回收复出,这些瓮中睡鼠也就直接沦为待宰肉源。
▲ 罗马人经常用装食物的陶罐饲养睡鼠 图源于网络
根据目前已知的记载,罗马厨师至少研发出两种睡鼠烹饪食谱。其中就有较为简便的烧烤模式,既用蜂蜜和罂粟籽充当的佐料涂抹在睡鼠全身,然后架在烧烤架上完成烹饪。
比较复杂的处理方式,则会将猪肉、胡椒、坚果等配料塞入睡鼠腹中,然后放入烤箱加热,或是丢进大锅里直接煮汤。
后一种做法无疑需要更大体型的睡鼠,而根据当时的不成文规定,宾客在宴会上也要根据各自尊卑来获得大小不等的鼠肉。
▲ 每一场成功的罗马宴会 都少不了睡鼠肉的口感加成 图源于网络
事实上,这个例子完全可以被当做表现罗马农本文明特色的标识符。无论帝国的其他行业如果发达,都要以农业生产作为自己的原始物质基础。经常容易在冬眠期被捕捉的睡鼠,就是异常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但古老习俗的不断扩散,也很容易给滞后的产能提出要求,随之也就出现了规模甚大的专业养殖行业。这样做的好处不仅是管够,也是在最大程度上回避野外啮齿类动物身上的病菌。
对同时代还没能完成农具铁器化的汉朝而言,这无疑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理想。
后世欧洲的偶有反复
有意思的是,睡鼠料理的历史还是因罗马帝国灭亡而走到了尽头。在紧随其后的中世纪时代,人们对于鼠肉的仰慕热情就下降许多。
若非遭遇特殊情况,根本没有人会愿意对这些小小的啮齿动物下手,可谓是古罗马的绝对反面。由于中世纪是黑暗时代的说法过于深入人心,相信很多读者都一时难以理解老鼠肉失宠的内在机理。
▲ 中世纪的贵族宴会 就不再有啮齿类动物的身影 图源于网络
实际上,中世纪欧洲人不碰鼠肉的道理也非常简单,就是社会和医学背景都不允许他们大胆尝试。
其中,后者无疑是最为直观的因素,足以让饱尝者因各类并发症而迅速归西。哪怕人们还没有发现微生物概念,也能通过生活经验来做基本预判。其次才是罗马化社会的解体,让总量减少的居民会住的比过去更为分散。
当小型城寨和村舍迅速崛起,夕日的超级大都市便趋于消亡。于是,每个群体都拥有相对宽裕的生产空间,足够他们进行大规模的生产活动且不再需要靠捕捉老鼠去维持蛋白质摄入。
最后,古罗马的睡鼠养殖在本质上也是应对区域人口过剩问题。当支撑特定氛围的社会形态发生变化,那么旧的产业模式也就不复存在。
▲ 中世纪的大部分欧洲人口 都生活在有相当空间的村舍内 图源于网络
不过,农业社会的物质贫乏和灾祸不断,还是让人很难彻底对老鼠肉说不。于是在某些中世纪的法国酒庄内,不幸被捕的老鼠会被抹上橄榄油后死于烧烤,成为只存在于小范围认可的黑暗料理。
由于不少个体是在误食葡萄酒后醉倒,所以在入口时难免还有存留的酒香。只是很难被大规模推广,更不容易获得大部分人青睐。
毕竟,唯有战乱才能成为大众接收老鼠肉的主要诱因。
1870秋季,法兰西第二帝国因普法战争的失败而轰然倒塌,数十万意气风发的普鲁士军队也顺势南下包围巴黎。倍感愤怒的市民们决心联手抵制,死守自己的都城不为德国人所占据。
但在数月之久的围困过后,巴黎的口粮已经因外援断绝而趋于紧张。民众们只能将所有能塞进嘴的东西都弄来裹腹,并让随处可见的老鼠也身价飙升。
▲ 巴黎公社的革命家们 也不得不靠吃老鼠度日 图源于网络
可惜鼠肉+精神原子弹的组合,还是没能挡住工业化的军国进攻。当城内的老鼠因过度捕捉而趋于消亡,轰轰烈烈的巴黎公社运动也因普法两国政府的合力围剿而宣告失败。
当巴黎人因斗争失败而不再需要吞噬啮齿类动物,对岸的英国却在更长时间内都保留了部分吃老鼠习俗。至少到维多利亚女王的在位时期,民间的医生都将鼠肉当做能治疗小孩尿床的秘方。
由于服用前要经过油炸处理,所以能将大部分细菌都拦在幼童口外。
▲ 二战困难时期的英国人 也吃过不少奶油老鼠肉 图源于网络
直到数十年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英伦三岛皆因德军无限制潜艇战而陷入饥馑,老鼠肉才堂而皇之的成为肉食来源补充,并一度还开发出思路清奇的奶油口味。
随着战争结束和马歇尔推行的欧洲复苏计划实施,这类黑暗料理也就彻底从英国人的餐桌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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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界的民俗特色
尽管鼠肉因二战结束后的再度繁荣而远离欧洲,却在遭他们集体放弃的前殖民地内方兴未艾。甚至更进一步,堂而皇之的成为区域内的特色民俗。
而且从很多方面来看,这样的鼠肉盛世恰恰难以发生在古代,而必须有现代文明的技术护佑。
▲ 老鼠肉在今天的非洲依旧十分流行 图源于网络
首先是在最早接触欧洲国家的西非,当地人一直将各种啮齿类动物当做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从普通家鼠到地里的田鼠,乃至体型格外硕大的野生品种,都难逃黑蜀黍们的血盆大口。以至于在加纳这类极端爱吃鼠肉的国家,老鼠几乎要占据全民肉食来源的50%。
周边国家虽在程度上不如他们,却同样拥有丰富的老鼠烹饪菜谱,足以让首次前来的旅客们大为震惊。
例如位于黑非洲东南部的内陆国家马拉维,就是售卖鼠肉烧烤的重灾区。而类似现象也可以在他的邻国赞比亚境内被发现。
▲ 在非洲国家加纳 老鼠占据全民平均肉食的50% 图源于网络
黑非洲居民之所以如此钟爱老鼠肉看,首先就源自史前人类的狩猎采集习俗。由于农业和畜牧业皆不发达,当地人经常需要靠非正常手段来维持肉食摄入。特别是体弱而急需补充营养的儿童,就会被更多的安排食用老鼠。
其次,黑非洲也经常在历史上成为奴隶市场的商原产地。但在阿拉伯贩子接手之前,主要的奴隶捕捉、圈养和押送业务,都是由本地的强势酋长把控。
其结果就是常住人口的定期减丁,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正常社会发展和对茂密森林的开发速度。等到近代的欧洲人前来大肆采购,又在无形中催生了黑奴人口的非正常增涨,并对原本就非常薄弱的生产领域造成进一步压迫。
于是,更容易获取而无需多少经营的老鼠肉,就成为待售奴隶们的温饱保障。
▲ 奴隶贸易实际上加大了黑非洲部分地区的鼠肉依赖程度 图源于网络
虽然奴隶制在19世纪被欧美各国立法取缔,但早期工业化发展也要求他们继续在非洲开拓更多的原材料市场。
于是,更多黑皮肤人口因殖民者经营的现代农场而不至于饿死。等到后者在20世纪中叶选择离开,原先的农牧业生产也直接陷入停滞和倒退状态。
但本地居民的人口规模却已被提升起来,依然需要大量的食物来持续生活所需。
于是在联合国定期调拨的救济粮外,老鼠肉的价值也因社会现状而得以再度提升。至于因食用鼠肉而可能引发的各类疾病,也往往由国际组织所提供的现代医学药物来对冲。
▲ 正在兜售鼠肉烧烤的非洲赞比亚农民 图源于网络
类似情况还在东南亚各地出现。
至少在泰国和越南两地,烤鼠肉就是非常普及的传统美食。许多商贩甚至懒得将内脏清除干净,就急于将硕鼠们送上烧烤架烹饪。再通过添加大蒜或五香粉等必要佐料,去除鼠肉自身的慎人腥味。
但相比实际历史较为短暂的黑非洲,东南亚各国对吃老鼠的依赖其实更加久远。除去人类早期游猎阶段的食物采集需求,炎热气候与茂密植被也始终限制着人口规模和农牧业开发程度。
因此,土生居民往往很少建造的固定的永久性城市,而更倾向于住在随时能进行整体撤离的大规模据点。由此带来的生产不便,就迫使他们必须将更多能消化的东西都送入口中。无疑,基数巨大的啮齿类动物,就是最容易获取的蛋白质源头。
▲ 今天的泰国和越南也同样流行老鼠肉BBQ 图源于网络
当然,欧洲海船的造访也开始将东南亚纳入近代世界体系。许多原先的王公贵族,在同殖民者的战争中失去了原有领地,随即转进到人烟稀少的内陆去另立乾坤。
经过约200多年的发展和对抗,使得区域内的定居点与人口数量激增。但气候问题依然阻碍着他们扩大传统生产效率,反过来也就进一步需要靠鼠肉去补充日常的热量消耗。
▲ 欧洲人的抵达和扩张 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升了东南亚的鼠肉依赖 图源于网络
讽刺的是,东南亚居民也像黑人那样,在屈辱的历史阶段开始受惠于近代化医药技术发展。
尤其在青霉素等关键性药物出现的20世纪,因吃老鼠而病死的概率已被医学进步给大大稀释。于是,此类容易引人反胃的鼠肉料理,就靠着幸存者偏差而继续被发扬光大。
最后,在民俗文化非常贴近东南亚的岭南地区,传统食谱也有鼠肉的一席天地。
譬如以无所不吃而著称的广东,小型田鼠和巨大的竹鼠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餐桌。以至于在1950年代,还部分派驻南海群岛的解放军官兵也跟着学习食用,并流传出炊事兵研发名菜“三吱儿”的都市传说。
▲ 硕大的竹鼠 一直是岭南饮食文化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图源于网络
但根据目前的专家考证,这种吃相异常残忍的“老鼠刺身”其实拥有悠久历史,早在唐朝就有被地方性史料提及。即便是年代较晚的明清两朝,也都能找到和吃老鼠肉有关的专门记录。
所以,因播出武则天吃老鼠肉片段而遭口诛笔伐的澳大利亚媒体节目,从某种程度而言是被喷的有些冤枉。
▲ 因带有武则天吃老鼠桥段 而被网民口诛笔伐的澳洲电视节目 图源于网络
何况,三吱儿的真正起源地也并非广东,而是距离南海有相当路程的福建北部。甚至不是由自带吃老鼠习俗的本地人研发,更有可能是逃荒饥民从更加北方的区域引入。
因为北方的黄河流域较早因过度开发而出现环境恶化问题,刺身类的饮食习惯在宋朝后已逐步销声匿迹。所以后人很难在那些地方看到老乡生吃老鼠,只能去环境保存相对较好的岭南欣赏古风。
▲ 堪称幼鼠刺身的 岭南名菜三吱儿 图源于网络
至于吃鼠肉习俗为何能在文明发达的今日得以保留,究其原因还是工业化生产模式的引进和抗生素等现代化医疗手段进步。
截止本文创作完成,世界各地还有大量的人群在食用老鼠。
除去前文所提及的悠久民俗区域,还有不少来自欧美世界的野外求生发烧友,会在挑战生命力极限的危险边缘上饱尝鼠肉。
因此在我可以预见的很长时间段内,鼠肉料理都不会从你我熟悉的世界中消失。甚至当粮食危机、大规模战乱和超级自然灾害再度降临,许多看不惯这种行为的文明人,也会因解饿而可耻的张开小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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