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悟空》火了，中国游戏就能好了？| 循迹晓讲

◎ 循迹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 作者：瑞鹤

◎ 编辑：马戏团长

◎ 全文约4500字 阅读需要12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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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20日，一款名为《黑神话·悟空》的游戏放出了它的第二支预告片，网上对这段预告片的好评如潮。上线一小时，这段12分钟预告片的播放量突破一百万。截至10月底，这段预告片在B站上的播放次数已经超过了两千万次，留言超过20万。

大家对这款游戏的期许非常高，认为这是“国产游戏之光”，“发售必买”这样的话，也是弹幕区出现频率非常高的留言。

◎ B站的预告片地址——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y64y1q757/?spm_id_from=333.788.recommend_more_video.-1

这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首先，《黑神话·悟空》从预告片看，是一部非常值得期待的游戏。其次，国产游戏大约很久没有让大家满意的作品了，一个预告片就足以让大家激动许久。

◎ 国产游戏缺的是什么？

这款游戏有多好，我自己也不是做游戏的，并不能讲述完全，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但是，“国产游戏为啥是这样子”，自己作为一名资深游戏玩家，还是有几句话要说的。

当然啦，“国产游戏现状之分析”，在网站上的讨论也算是一个经久不息的小热点，该说的东西也就那么些，反反复复地说，可见对相当一部分人而言，虽然爱国是刚需，但游戏更是刚需，即使再多的爱国热情，也无法阻止大家对这类话题的吐槽。

◎ 贪玩蓝月的视觉效果不能说差，但是，后面我就不说啥了

对国产游戏的吐槽可谓是五花八门，三毛钱特效之类的就不提了，毕竟，随着技术的发展，游戏特效已经可以做得很炫酷，什么吞噬巨鲲啦，贪玩蓝月啦之类的，那种“一看就不怎么高级”的游戏都已经用上了非常浮夸的视觉特效，一般的游戏这些就更不用提。而现在，大家对游戏的吐槽更多的是出现在游戏逻辑上，尤其是“不一致”。

这种“不一致”大概分两种。一种是“游戏内部的逻辑不一致”，另一种是“游戏跟现实的逻辑差距过大”。

比如说，有一款游戏试图把红色警戒给搬到宇宙里，但是在这个游戏里，本来的即时战略改成了回合制（显然成本会因此骤降），兵种被砍到了十个左右，步兵激光枪的射程只有20米左右，等于就是个披着激光枪外皮的烧火棍。当然啦，这归根到底是因为游戏同质化非常严重。

众所周知，在我国，对电子游戏并没有十分完备的知识产权保护措施，两款游戏把美术资源替换，剧本重写，即使看上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去法院告他依然告不赢。这一点在回合制的RPG端游里特别明显。那些被抄袭的游戏开发商也是非常无奈，大家就互相抄，恶性循环。

而在这种循环过程中，游戏逻辑出现种种“不一致”也就不让人感到意外了。

当然，倘若归根溯源，一个比较本质的问题在于游戏的价值观匮乏。说到价值观，可能这个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的的确确是一个游戏背后的灵魂。

星际争霸，使命召唤，魔兽世界，这些游戏背后，哪个没有一个成熟的世界观呢？哪怕是如坦克世界，战舰世界这样的网络对战游戏，它也是有实实在在的价值观进行支撑的，比如那些坦克和战舰，要么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虎王坦克），要么是有图纸来不及生产的东西（E系列战车），再要么也是基于已有的武器零件拼凑的东西（WOTB八级金币车天蝎）。

如果没有这些真实世界的东西做支撑，游戏肯定会出现表面上的各种不一致之处，那么去玩的人也会少很多。

◎ 坦克世界闪击战的德国战车科技树，里面的战车其实都是基于史实，显然，如果对历史不了解，肯定开发不出这样的游戏来

所以，世界观对游戏的重要性是怎么强调都是不为过的。一些大的游戏公司也会开高薪招募“世界观架构师”，可问题是，一款成熟的世界观，要么基于现实发生的历史，要么基于神话和文学，所有这一切其实是有前提的，比如对历史和神话抱着一种开放的态度，比如自由创作的环境，等等等等。

◎ 世界观架构师的职责

当然啦，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东西在国内大约是不具备的，讲历史？对不起，不符合正确集体记忆的东西，是不让提的。讲文学创作？对不起，不符合正能量的东西也不能提。

这种情况下，就算世界观架构师拿着高薪，又能创作出怎样的世界观呢？众多网友们对国产游戏的吐槽就已经给出了答案。而这么多年来，国产游戏的底层世界观架构大概也就那么些，西游，三国，武侠，诸如此类。

说句难听的话，这还是当代人吃着几百年前先人的老本。当然啦，这样的底层世界观架构，到后来也是被改得面目全非，即使有这样的世界观做保证，真正开发出来的好游戏也没几个。

◎ 是玩家的锅么？

这么讲下去，可能有些游戏厂商就不乐意了，人家也有话讲的（脖子一缩）。“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游戏，那得是民族骄傲，世界一流的3A级游戏，而你国内的玩家什么素质，又穷又BB，天天想的不是祖安就是白嫖，这些游戏适合给他们玩吗？”“玩不了，没那个能力知道吗？再这样下去你们不要玩游戏了，去玩连连看吧，接下来玩卡牌，到最后就没得可玩了。”

厂商的吐槽不能说没道理。中国的玩家的确没有被“培养出”花钱的习惯。这个问题绕来绕去，又回到了那个中国对文化专利保护不健全的老问题上来。

反正，总有几个抄袭大厂，看到一些小公司或者小工作室的好创意就想抄。

其实吧，抄不是问题，哪儿哪儿都有抄的，可问题是，外国这些抄的，都有严酷的法律制裁，在我们这呢，抄袭这事儿法院是不怎么会同情原创者的，几个互联网大厂当然在这样的抄袭中赚的是盆满钵盈，赚翻了嘛，自然有资本去给用户“免费”的服务，可是天底下哪有真正免费的东西呢，免费来免费去，中国的玩家终于只剩下“贪玩蓝月渣渣辉”这样的东西可以玩了。

◎ 这样的所谓“吞噬巨鲲”广告，点进去还是修仙游戏

你说这事儿怪用户么？或许吧。可问题是，不保护知识产权的那些判决，难道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么？

当然，中国的游戏环境恶劣，不只是“大家不愿意花钱”这么简单。

在网游兴起后，人菜话多，问候父母，这都是国服的标准操作，即使是外国制作的游戏也不能免俗。我自己玩坦克世界闪击战很多年，也看一些游戏主播的帖子，差不多是好几年前大家都在感叹，国服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然后这样的感叹一直持续到现在。

本来，战斗界面中的打字是让大家交流战术用的，但是现在国服的环境，如果想去快乐游戏，大约也只能无视对话框了——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队友会说出什么让自己血压飙升的话来。

◎ 来自B站的游戏主播，这样的游戏环境，让人能说啥呢

这能怪用户么？或许如此。可是，用户的素质低又是谁造成的呢？大家生活中的这么多戾气，又是哪里来的呢？这些戾气，可有别的渠道发泄？——当然，点到这里，这个话题其实就可以到此为止了，再往后说可能会有危险，但为什么会这样呢？懂的都懂吧。

◎ 是开发商的锅么？

反正，用户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说没责任，但开发商把全部责任推给用户，似乎也不合适。至少，国产游戏弄成这样子，开发商是有责任的。

有时候开发商是一个非常矛盾的群体，一会儿说顾客是上帝，一会儿又对用户说爱买买不买滚。一会儿说要坚持自我，几年闭关去打造一个惊世骇俗的大作，一会儿又说以用户为导向，大制作的游戏用户等不起也欣赏不来，那就做些短平快的所谓益智小游戏，女性向游戏之类的东西——看似矛盾，但其实指向也很明显了。

这么多年，惊世骇俗的大作大约是不太有，而那种短平快的东西倒是到处都是。

当然，面对此情此景，总有些貌似看得很透的人来教育我——“你自己不喜欢不要紧，会有很多人喜欢，而游戏公司又不赚你的钱，赚SB的钱就够了”。每每听到这个，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当然，开发商这么急切地想赚钱，原因可以理解，现在很多游戏公司其实就是在烧投资人的钱。投资人嘛，总是需要回报的，特别是在中国的资本，是急需短期的回报。这种情况下，你让开发商沉下心，几年磨一剑去做一个惊世骇俗的大作，这其实是强人所难。

◎ 很多游戏公司是有背后的资本支持的，而这些资本要的，就是赚快钱

那么，为什么中国的资本急需短期的回报呢？这就不可说了，之前我在一个文章里提到过，但那篇文章被举报掉了——总之，中国资本需要短期回报，跟用户戾气十足，根本原因其实是一个，但我又不能说，懂的自然懂。

◎ 总会有人找麻烦

讲到这里，中国游戏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其实原因已经很明显了。不过，这只是大环境的描述，我过去经常说，环境再差都不是个人堕落的借口。而大环境对游戏这么不友好（你可以理解为中国人民觉悟高，不需要打游戏，也可以理解为中国人民觉悟高，不会受西方资产阶级开发的游戏腐蚀），也挡不住一些有志气的人去做好游戏，比如黑神话悟空的作者就是这样。

该游戏的开发者声称，所谓中国游戏环境差都是借口，而他，就是要以实际行动证明，中国人也能开发出很好的游戏。

这个想法当然是很好的（绝无贬义），但实际操作过程中会有很多很多的困难。黑神话悟空开发了这么久还没上市，这就很明显了。

好吧，假如设想一种很理想的情况，我们说真的有投资方愿意不求回报，就投了好多钱去砸游戏，开发团队也能精诚团结，最大限度去接纳用户的善意，最大限度去屏蔽用户的恶意，那这样开发出来的游戏会怎样呢？是否就一定能技惊四座了？

那也不一定。因为之前我一直提到的那个不可说的因素，一直都在。

比如说，如果坦克世界闪击战这样的游戏是中国公司开发的，那就会面对一个问题，我要不要加入中国坦克的科技树呢？如果不加入，那么这叫无视中国的崛起，辱华。如果我加入了，中国坦克总得和其他玩家对战吧，那就会被击毁，这也是辱华。而且，对战的地图选在哪里呢？坦克世界反正不介意在洛杉矶或者停泊大和号的码头开坦克，那我能不能选择在长城边上或者中国南方开坦克呢？这么做，似乎也辱华。

◎ 坦克世界真的有中国坦克科技树，但这样的开发如果是国产游戏公司来做......

◎ 毕竟，连愤怒的小鸟都可以被看作辱华

总之，想来想去，我就不该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其实，类似的话，王小波在自己的文章里早就写过，那篇文章叫《中国为什么没有科幻片》。算起来王小波已经去世二十五年了，但那篇文章的结尾，放在今天读，毫无违和感，那就放在这里，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吧。

“我问一位导演朋友中国为什么没有科幻片，人家就火了。现在我设身处地地替他想想：假设我要搞部科幻片，没有科学知识，我可以到大学里听课。没有想象力，我可以喝上二两，然后面壁枯坐，坐上三个小时，年复一年，我就不信什么都想不出来——最好的科幻本子不也是人想出来的吗？搞到后来，我有了很好的本子，又有投资商肯出钱，至于演员嘛，让他们到大学和科研单位里体验生活，也是很容易办到的——搞到这一步，问题就来了：假设我要搞的是《侏罗纪公园》那样的电影，我怎么跟上面说呢？我这部片子，现实意义在哪里？积极意义又在哪里？为什么我要搞这么一部古怪的电影？最主要的问题是，我这部电影是怎样配合当前形势的？这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这样一想，结论就出来了：当初我就不该给自己找这份麻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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