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中为法国奋战的中国军人，没能等来1918年的双十一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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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大献张

◎ 编辑：马戏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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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十一即将到来，当大家为尾款头疼不已之时，可曾想到一百多年前，很多人没有等来他们的双十一——1918年11月11日，一战在那一天结束，那些不幸的战士早在这一天到来前便已丧生于世界大战的绞肉机。

广大中国人对这场战争最深的记忆，莫过于巴黎和会外交失败导致的国耻，身为战胜国却要受同为战胜国的日本的鸟气，委实是一件妈妈的事。当然，西方帝国主义分子另一套说辞，他们认为日本实打实出了兵，而中国只派了一群苦力搭顺风车而已。

难道四万万同胞，竟无一人是武德充沛的男儿吗？事实并非如此，军阀治下的民国共有十多位战士奔赴欧洲战场，甚至有一位战士为此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 家里有矿的学霸

在法国北部埃纳省苏瓦松专区首镇维克城的陆军公墓里，众多的十字架墓碑之间，一座刻着阿拉伯文与星月的方形墓碑格外显眼——墓中长眠着的确实是一位穆斯林，但并非中东人士，而是来自中国的回民军官马毓宝。

◎ 法文墓志铭：马毓宝 烈士 外籍志愿军团 为法国而阵亡1918-9-2

马毓宝生于云南昆明的一个回民家庭，在清末回民起义失败后，他的家族不仅幸免于被镇压屠杀的噩运，还实现了闷声大发财的小目标。家里有矿，让马毓宝从小就有条件接触更好的教育，他甚至有机会学习到法语。

因为家族的长者时常讲起回民起义的故事，这位年轻的回民学子在耳闻目濡中养成了好打抱不平的性格。不过，他的爱豆倒并非杜文秀，而是岳飞，他曾将岳飞的四字名言“还我河山”写在纸上，当作激励自己的座右铭。

1911年，云南爆发重九起义，推翻了清朝在云南的统治。时人或赴外留学，或实业救国，以岳飞为爱豆的马毓宝却与众不同地认为，做题家跟闷声发财都救不了国，救国“非有强大的武力不可”，便于次年考入讲武堂第四期，因成绩优异，提前派往南京军官学校学习。

◎ 马毓宝就读的讲武堂

1913年，江西革命军起义，马毓宝受总司令何子锜之召前往湖口参与其中，任陆军营长并立下了战功。

此役结束后，马毓宝回滇担任省军第二师第八团任候差员。因吃苦耐劳、认真负责，得到道尹何国钧好评，后者特向省府推荐其调赴边地戍守。这位在校期间就是学霸的青年人才再次出色地完成任务，得到上峰嘉奖。

◎ 人的命运不可预料

马毓宝参与过二次革命，但因故未能参加护国战争，这也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件憾事。当时，马毓宝担任募兵委员，回昆明征兵时巧遇老相识兼教友王廷治，后者极力邀约马毓宝来所部任职未果。

马毓宝在家书中用“马高镫短，上下两难”描绘自己当时的处境，护国战争结束后，他才跟随王廷治来到蒙自，充任保安团教练官。

正是在蒙自任职期间，由于法语好得很，马毓宝结交到一位改变他人生轨迹的贵人——法国驻蒙领事福拉远(L Frayer)。两人常常谈笑风生，福先森每每谈及德国发动战争、祸害欧洲，马毓宝都会异常angry，一次竟激动地抽出军刀挥舞怒斥道：“天下竟无一人以杀其淫威耶？吾誓灭此暴国，不与并立天地间！”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有时候也必须考虑到历史的进程，当时的中国还没有强到能虽远必诛德意志的程度。但福先森感念马毓宝急公好义，决定拉兄弟一把。1916年底，马毓宝辞去国内职务，赶赴越南河内，接受法国总督撒俄(A Saraut)的考核。马毓宝的法语与军事姿势水平都很高，让总督十分满意，给了他先在越南军营供职、后赴北非参训的机会。

◎ 助法战德之马毓宝

正所谓好事成双。赶赴北非后不久，北洋政府加入协约国，这让马毓宝excited不已，给上级写信请缨奔赴欧洲前线。信中写道：“吾当效绵力以战德。德苟败，中国亦去一敌。”申请书在军队上级、滇军府、中国驻法公使与北非法军司令间辗转，最终马毓宝如愿以偿，加入了法国外籍兵团，并投入旧庇卡底省（Picardie）前线作战。

时在法国观战的中国将军唐在礼也结识了这位年轻的回民军官，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同胞而感到自豪，为了让上峰及时掌握一线战况，他委托马毓宝写好前线日记，再由自己转呈。马毓宝不辱使命，他一方面艰苦作战，一面写下厚厚几本日记。

◎ 回民“岳飞”为法兰西而战

因为对法兰西爱得深沉以及为国争光的超强军人荣誉感，马毓宝总是打得过于投入。

他曾在家书中记录称，1918年3月18日，外籍军团为首的“钢铁师”突破德军阵地，并推进17公里，此战俘获甚众，让敌方大为吃惊。外籍战士们“士气高昂”“比以往更为坚决地要战斗到底”“战斗直至高贵而美好的法国获胜”。其出色的表现被法方盛赞为中法友谊的见证。

在1918年3月、6月，忘我而战的马毓宝两次负伤：首先是在罕戛(Ancre)大战中头部受伤，若非治疗及时，就得蒙真宰之召唤了；后来又倒在德军的毒气进攻中，一度不省人事，经红十字会抢救，转送后方医院调养。

驻法公使胡惟德与法方人员，不禁为这位武德充沛的战士而担忧，劝他暂时留在巴黎，进入军校继续深造。胡公使特别嘱咐，现在祖国缺乏高端军事人才，以马的天赋与努力，刻苦攻读，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代将星。

◎ 胡惟德，清末民初的著名外交官，时任驻法公使，后官至总理。他能在西方世界谈笑风生，雕塑家布德尔甚至还为他塑过像。

然而以岳飞为爱豆的马毓宝却不以为然：堂堂四万万人的大国不能无一人出征，既已参战，就应该履行国际义务，自己必须直捣柏林府，哪怕马革裹尸，否则与怯战无异，只会让祖国蒙羞——这远比成为一代兵家大师更为重要。

1918年秋，马毓宝抱着“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决心参与最后战役。9月2日，在哈姆(Ham)前线追击敌人时，他不幸中弹倒下。

据称，马毓宝使出最后的力气，用带着家乡腔的汉话和法语分别呼喊：“中国万岁！”“自由、博爱、平等万岁！”随后蒙真宰召唤而去，时年仅24岁，成为唯一一名在一战战场上牺牲的中国军人，而此时距法国第三次大战役最后胜利只差12天。

马毓宝牺牲后，法国友人表示了哀悼。消息传到故乡昆明，各界纷纷要求省府公祭表彰，45位社会名流拟文呈请省长唐继尧予以追悼、抚恤、纪念，得到了积极回应，粤军府也追赠中校军衔（马牺牲时军衔为少校）。1920年春，北洋政府派专员来到昆明忠烈祠参与省长唐继尧亲自主持的追悼大会。昆明社会各界人士，外国使节乃至多国侨民自发参加，盛况空前。中外各界赠送悼词、挽联近千件。

◎ 唐继尧题赞

孙中山、黎元洪两代大总统各题“黄胄光荣”“邦家之光”，滇省回教俱进会题赠大匾“中国有人”。在众多的悼文中，广东文化名人廖道传的《马烈士歌》最为经典，将这位“起滇海、诉真宰”的烈士，比作班超、傅介子、韩信、薛仁贵、鲁连等人一般的英雄，称“他年若作西征史，君是中华第一人”。

汉有班超傅介子，斩虏开边飞万里。

……

云台烟阁盛猛将，东方自大乾坤羞。

马君洸洸起滇海，义风肝胆诉真宰。

胸中紫电库藏兵，腰下青虹剑腾彩。

轰然欧陆动戈兵，天地震荡瀛涛惊。

最耻中朝口传檄，欲无片甲海西行！

君怒勃然色为变，自请长缨当一面。

淮阴疾竖赤帜登，仁贵独披白袍战。

炮烟凝绿毒气漫，裹创催虏崩如山。

誓将直抵柏林府，不愿生入威敦关。

林花弹雨奔驰突，七尺躯甘填战窟。

鸦棉郊外草栖迷，中外同声哭忠骨。

吁嗟夫，

威廉暴力逾强秦，鲁连蹈海心酸辛。

马革裹尸气如生，魂魄毅然为军神，廿万华工步后尘。

他年若作西征史，君是中华第一人。

——廖道传《马烈士歌》节选

◎ 孙中山题词

法国驻滇领事爱弥尔·那齐雅（Emile Naggiar）为其亲撰传记，在跋中称赞马毓宝的英雄品德，“使所有法国人民对他表示出赞赏和感激之情，他为中国争光，也为故乡云南带来极大荣誉”。

与那些不幸丧生的欧洲人一样，马毓宝也没有等来和平的双十一。他试图用自己的生命向世界证明，中国人并非都是武德欠费的东亚病夫。

可惜，这点微小的牺牲并没有改变历史的进程，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足迹也被人渐渐淡忘，乃至曾经召开追悼大会的忠烈祠，连遗址都不复存在。

参考资料

1.马颖生.牺牲异域,为国争光的讲武堂优等生马毓宝.“百年军校 将帅摇篮”会议,2009年

2.马子华.一个反侵略的国际战士.云南回族人物碑传精选.云南民族出版社,2004年

3.马毓宝传.续云南通志长编.云南省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

4.马骏.马毓宝传略.云南回族社会历史调查.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2月

5.米舍·米宜亚.马毓宝烈士材料.云南回族人物碑传精选.云南民族出版社,2004年

◎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约有140000人中国劳工受雇来到欧洲战场，其中100000人隶属英军中国劳工旅、40000人则归法军指挥，另有数百名学生作为翻译 。14万的中国劳工其中有至少6000人因为疾病、敌人的攻击或者恶劣的医疗条件而长埋在异乡的土地上。

◎ 图为一战最大的华工墓地——Noyelles-sur-Mer，墓地大门的右侧题：我欲多植松楸生长远为东土荫。左侧：是亦同赓袍泽勋劳宜媲国殇名。 摄影作者：Saintmichel 

◎ 法国Noyelles-sur-Mer的华工墓

◎ 努瓦耶勒（Noyelles-sur-Mer）是欧洲最大的一战华工墓地，埋有880位华工。自1983年起，旅法侨界清明节开始公祭一战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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