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第三核大国的乌克兰，为何要自废武功？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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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的圣诞节，晚7时15分，克里姆林宫的红旗被俄罗斯联邦的白蓝红三色所取代，红色帝国苏联不复存在。

作为一个新独立的国家，乌克兰继承了苏联位于乌克兰领土内的大笔遗产。

其中，陆军继承了苏联在该地的3个军区的70余万名士兵向崭新的蓝黄旗宣誓效忠，7000多辆装甲车、6500多辆坦克被编入乌克兰陆军。

◇ 苏联根据《中导条约》向美方通报的苏联西部导弹发射阵地坐标，主要分布在如今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境内

当然，其中最有威慑力的还是原苏联第43火箭集团军的139枚SS-19洲际弹道导弹和46枚SS-24洲际导弹，这些射程可达10000千米的导弹分别可以携带6和10枚分弹头，每枚分弹头爆炸都相当于同时引爆550000吨TNT炸药。

◇ 1枚SS-24导弹可装载10枚分导式多弹头，单枚导弹投掷重量约4吨，其中大约有2吨左右是弹头重量，可推测单枚分导核弹头重量为200千克；每枚弹头的当量是55万吨TNT，打击精度CEP（圆概率误差）可达220米。图为整流罩被拆下后露出了10枚分导式核弹头SS-24导弹

可资参考的是，在广岛爆炸并且杀死了十余万人的“小男孩”原子弹释放出的能量只相当于约13000吨的 TNT炸药。

除了火箭军，乌克兰还接收了苏联第46航空军，该部为苏联最高统帅部用作战略核反击的预备队，拥有40余架可以投掷核武的图160和图95MS。此外，乌克兰还拥有近3000枚战术核武器。

◇ 飞近日本领空的俄空军图-95战略轰炸机 

这笔飞来横财使得乌克兰一夜之间成为了世界上第三大拥核国家。

但1994年乌克兰签署了《布达佩斯备忘录》，宣布销毁所有核武器。此事引起了极大争议，直至今日，依然有人认为乌克兰是被西方国家欺骗了，事实真的如此吗？

◇ 蹒跚中的乌克兰

苏联解体后，核武库仍然部署在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这四个国家的领土上。然而，只有俄罗斯联邦宣称自己是苏联的核继承者。

事实上，也只有俄罗斯继承了对苏联核力量的事实上的控制权。虽然理论上乌克兰也拥有对其领土上部署的核武器的使用权。但基辅只能下达一系列的行政命令，真正下达发射指令的依然是莫斯科。且俄罗斯还成立了独联体联合武装部队高级指挥部统辖苏联的一切战略武器。高级指挥部一贯反对任何国家参与核决策的企图。

◇ 叶夫根尼·伊万诺维奇·沙波什尼科夫（1942年一2020年12月8日），苏联和俄罗斯政治家、军事家，军队高级将领、空军元帅，苏联最后一任国防部长、空军总司令，独联体武装力量临时总司令。2020年12月8日，因感染新冠病毒去世。

基于这些理由，独联体武装力量临时总司令叶夫根尼·沙波什尼科夫元帅拒绝向乌克兰人提供必要的技术手段，以防止基辅未经授权从乌克兰领土发射核武器。他一再表示，在基辅和莫斯科之间建立的热线电话足以阻止发射。

其次，俄罗斯不仅继承了苏联遗留下来的完整的核打击指挥体系，也垄断了近乎全部的配套工业，包括洲际导弹的设计，导航；核弹头的保养，维护。

早在成为一个独立国家之前，乌克兰就在《乌克兰国家主权宣言》中决定“成为未来的永久中立国……秉持三项无核原则∶不接受、不提供、不运进核武器”。虽然宣言并未声明需要乌克兰立即实施无核三原则，但对于乌克兰来说，这些核弹就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乌克兰的决策机构同样希望核问题尽快得到解决，要么将这些核武器全盘消化，成为一个核大国，要么彻底放弃核武器。

虽说莫斯科依旧有操纵乌克兰领土上核武器的能力。但在1992-1993年，乌克兰采取了几个重要步骤，建立了自己对于战略核武器的指挥和控制结构。

1993年，乌克兰国防部设立了战略核力量行政控制中心。直到1993年4月5日，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总统才下令将第43火箭集团军和第46航空集团军并入乌克兰武装部队，形成了理论上的控制。

◇ 列昂尼德·马卡罗维奇·克拉夫丘克（1934年～），1934年1月出生于乌克兰罗夫诺州。首任乌克兰总统（1991年～1994年）。

1992年12月，克拉夫丘克总统正式确认，“今天我有机会阻止未经授权使用部署在我国领土上核武器的行为。”他的这番言论可能意味着基辅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基本指挥和控制系统，允许他对位于乌克兰的战略武器进行有效的负面控制，即可以阻滞或者拒绝来自莫斯科的命令。

乌克兰试图掌控核武器也让莫斯科感到了压力，1992年6月，俄罗斯要求乌克兰将解除其战略核力量的战备状态，将导弹并把核弹头运往俄罗斯联邦进行无害化处理。出于两国之间的不信任，乌克兰拒绝了俄罗斯的规定。

乌克兰在核裁军谈判中的立场也可能反映了一些计划，即在可预见的未来保持获得核地位的技术能力。乌克兰人开始拆除弹头，但不是从相对过时的俄罗斯制造的SS-19洲际弹道导弹上拆除，而是从位于乌克兰的巴甫洛格勒机械厂生产的最新的SS-24导弹上拆除。一些分析家很快将其评估为基辅致力于核裁军的证据。

但是，仔细分析会得出相反的结论。

◇  位于乌克兰的核发射井

SS-24的瞄准程序和拦截装置主要在俄罗斯开发和生产；乌克兰参与SS-19洲际弹道导弹的研发和生产部分要大得多。在这种情况下，不愿从SS-19弹道导弹上拆除弹头的原因可以解释为，乌克兰军方更有信心将SS-19导弹的技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有一些证据表明，乌克兰谈判代表反对取消导弹发射井。如果是这样，这表明即使乌克兰正式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乌克兰依旧可以轻松迈入核武器俱乐部的门槛。这还解释了乌克兰在谈判中的表现。基辅承诺在10个月内从SS-24洲际弹道导弹中移除所有460枚弹头，但同意仅将其中的200枚弹头转让给俄罗斯。因此，乌克兰将保留将剩余的260枚弹头保留在位于乌克兰境内并由乌克兰军队守卫的储存地点的权利。

因此，人们可以想象这样一种情景，乌克兰将开始破解安装在260枚弹头上的拦截装置，这些弹头将从导弹上移除并留在乌克兰。同时，已部署的SS-24洲际弹道导弹将从其发射井中移除，发射井将保持运行状态。一旦对导弹技术的研究取得进展，就会决定恢复生产SS-24导弹。然后新导弹可以部署在现有的发射井中，并安装卸下的旧弹头。要实施这种方案，乌克兰必须自己组织生产导弹的原材料、备件和液体燃料；过去它们都是由俄罗斯负责生产的。

毫无疑问，乌克兰的工业已经发展到足以做到这一点。主要的问题是乌克兰根本无法为如此昂贵的项目分配必要的财政资源。乌克兰迅速恶化的经济形势几乎没有机会从缩减的预算中拨出额外的支出。

◇ 做出艰难的决定

这也是克拉夫丘克以及其政府宣称弃核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维护核武器的大笔费用已经导致了经济的不稳定。

每个人都知道，计划经济时代严重畸形的经济面临很大的压力。通货膨胀只是开始，乌克兰在努力维持他们的经济。囿于苏联的旧体制，并不理解市场经济应该如何运作的乌克兰开始实施保护主义政策∶严格限制进口货物数量促进国内竞争，打破垄断以增加私有化和价格稳定。

由于政府运作效率低下，列昂尼德·库奇马部长试图推进改革计划，要求授予总统紧急权力以控制通过颁布法令来促进经济。然而，这些改革并不全面也不激进，却直接导致了政府部门的崩溃。

◇ 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的经济一蹶不振

到1993年年中，乌克兰失业率飙升至40％，各行各业都崩溃了。除了政府支撑数百家国营企业的资金外没有别的资本投资。外国投资者则被乌政府的无能吓坏了，纷纷开始转移资产，投资该地区的其他国家，资本外逃成为主要问题。预算赤字还直接导致价格上涨，从1993年6月至12月，乌克兰经历了毁灭性的恶性通货膨胀时期，物价上涨了50%或更高。 

其次，数年前乌克兰经历的切尔诺贝利灾难，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也在乌克兰民众心中留下了永恒的疮疤。这也使得很大一部分人对核武器产生了深深的不信任。

最后，政客间广泛存在着一种观念，那就是“无核化的乌克兰在国际上会受到更广泛的欢迎和承认，更能融入国际社会。”

当然，即使最支持乌克兰弃核的西方国家里，依然有许多坚定的声音敦促乌克兰不要放弃核武器。

其中最有名的是政治学家约翰·米尔斯海默，他认为核武器是遏制俄国进攻的唯一可靠的手段，由于乌克兰和邻国的悲惨的历史，其安全需要靠核武库保证。此外，许多乌克兰军政要人也反对弃核，从乌克兰的安全来考虑，拥核的利益是显而易见的，就如时任哈尔科夫军事大学校长弗拉基米尔·托卢布科少将所说，从经济上来说用大规模的常规军队代替核武器是不明智的，因为军费开销会变得更多，而且他还表示，在缺乏单一的欧洲集体安全体系和缺乏对乌克兰安全的有效保证的情况下，乌克兰作为一个新国家应该保留核武库。

有鉴于此，乌克兰政府开始与美国和俄罗斯进行接触。在乌克兰和美国两国国防部长的会谈上，美国承诺提供1.75 亿美元援助供乌克兰拆除SS-19导弹。叶利钦总统也和克拉夫丘克总统举行了首脑会议。

◇ 俄罗斯途径乌克兰向欧洲供应天然气主要管道分布

就在会议一周前，俄罗斯国有天然气公司宣布将向乌克兰的天然气供应减少25%。俄罗斯国防部长格拉夫切夫趁势提出“建议”，如果未能达成协议，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将切断所有对乌克兰的天然气供应。如果乌克兰同意放弃核武器，作为交换，俄罗斯最多可免除2.5亿美元的天然气和石油债务，并提供将核弹头转化为可供核电站使用的核燃料棒。这些燃料棒将用于乌克兰的核电站。

在其后的几次谈判中，美方又提出可以提供额外的1.75亿美元经济援助，俄罗斯更是直接免除了乌克兰高达25亿美元的石油和天然气债务。

◇ 1994年12月5日，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左)、美国总统克林顿(中)、乌克兰总统库奇马、英国首相梅杰(右)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签署《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这项被称为《布达佩斯备忘录》的协议正式拆除了乌克兰的核武库

◇ 正在从发射井中拆除的弹道导弹

◇1996年1月5日，乌克兰五一城附近的军事基地，一个导弹发射井被炸毁

◇1996年2月15日，乌克兰移交最后一颗核弹头

◇2002年11月6日，乌克兰工人在一个军事基地将一枚X-22空地巡航导弹切成碎片

◇2006年1月27日，乌克兰专家在波尔塔瓦市外的一个空军基地拆除了最后一架战略图-22M3“逆火”核轰炸机

◇ 乌克兰销毁图-160

最终在一系列的讨价还价后，1994年12月5日，美国，俄罗斯，英国与乌克兰，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联合签署了《布达佩斯安全保证备忘录》，该备忘录的第2条和第4条分别规定∶承诺不对乌克兰使用武力或以武力威胁其领土完整和政治独立；承诺乌克兰以无核国家身份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之后，如乌克兰面临或遭到侵略危险，三国将立即推动联合国安理会采取措施以对乌克兰实施帮助。

乌克兰获得了宝贵的经济援助，也不必去偿还天价的债务，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时间，通货膨胀也得到了显著抑制，1995年5月下降到5%。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迅速安排了财政援助，仅在1995年财政援助就达19.6亿美元。

倘若乌克兰依旧抱着那些核弹而不是果断放弃。整个国家都可能被被拖垮以至分崩离析，甚至导致核弹头外流，引发新一轮的世界级灾难。从这点来看，乌克兰政府的决定是绝对明智且经过深思熟虑的。

虽然克拉夫丘克及其政府的观点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大力支持，得到了大国的安全保证。但一旦做出弃核的决定，乌克兰也将使自己变得毫不设防并被忽视。

毕竟谁都没想到，当年声称不对乌克兰使用武力威胁领土完整的俄罗斯会背弃自己的承诺，甚至挥舞起了核讹诈的大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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