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为啥总有人给秦桧洗地？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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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贺岁电影《满江红》的热映，岳飞，秦桧这些历史人物重新走入大众视野。就拿秦桧来说，即便有人不知道他做了啥具体的事儿，但看过电影之后，也都知道这是害死岳飞的元凶之一，遗臭万年的大奸臣。

不过，就这样一号人物，历史上给他翻案的还不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秦桧的历史形象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迁？今天，就聊聊这个话题。

◇ 从忠臣到铸铁跪像

秦桧活着的时候，主持议和，杀害岳飞，权势极大，宋高宗对他很倚仗，但他也知道，自己作恶太多，哪天自己死了，非但家族的荣华富贵保不住，自己在历史上也得遗臭万年。于是，在他临死前大肆打击朝廷中的文官史官，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把谋反的罪名扣到当时的名士身上，受牵连的有五十三人。

◇ 电影《满江红》中古代秦桧形象

一时间，朝野上下，无人敢说秦桧的不是。等秦桧在绍兴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055年，死了之后，宋高宗给了他很高的赞誉，谥号是“忠献”，在秦桧之前，宋朝只有赵普、韩琦、张浚三人谥号为“忠献”，宋高宗亲自为秦桧题了墓碑“决策元功，精忠全德”，他在南宋地位之高恐怕没人能比。

秦桧死后几十年里，宋朝官方没有否定高宗的评价，即使后来宋孝宗想恢复祖宗的基业，只是给岳飞平反，但对秦桧的评论并没有多少改变。

直到秦桧死后五十年后的开禧年间，宰相韩侂胄正积极筹备北伐，为了激励南宋军抗金的热情，宋朝追封为岳飞为“鄂王”，立了岳飞，奸臣秦桧必然要受打击，不久宋朝官方定调：列秦桧为宋朝屈辱协议的祸首，剥夺王爵，改其谥号为“谬丑”，其谥号解释为“名与实爽曰谬，怙威肆行曰丑”，这个时候，宋朝官方对秦桧的态度来了个彻底的转变。

◇ 史弥远（1164年2月23日—1233年11月27日 ），字同叔，号小溪，别号静斋。明州鄞县（今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人。南宋奸臣、宰相，尚书右仆射史浩第三子。

但仅仅两年之后，韩侂胄“开禧北伐”大败，宋宁宗只得再次向金求和。当时的权臣史弥远不但杀了韩侂胄，还把当年主和的秦桧谥号又恢复过来。他认为，给秦桧恢复名誉，就是讨好金朝，于是，随着南宋对金的态度变化，秦桧在两年内经历了两次官方钦定的翻案。

又过了五十年，宋理宗又给秦桧翻案了，这次把秦桧谥号改为“谬狠”，比宋宁宗的“丑”还要狠。到了元朝，脱脱著《宋史》，秦桧被列入奸臣系列。脱脱评价：“秦桧劫制君父，包藏祸心，倡和误国，”这和现在大家对他的看法差不多，中国历史上，后代给前代修史书是一种传统，这种史书里对一个人的评价，基本可以说是盖棺定论了。

◇ 京剧《满江红》中的秦桧形象

既然官方定调了，民间也得跟上，把秦桧做了一张比曹操还要丑的脸谱，各种说法都出现了，南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记载：“秦桧阴险，乘轿骑马坐着时，常嚼齿动腮，人称‘马啖’，相面说有此相者可杀人。”明朝彭大翼《山堂肆考》记载：“秦桧善做坏事，同学谓之‘秦长脚’，有人见其睡觉，便对其同学说，秦桧必误国害民，天下受害，你们同学也将死于其手”。这时候的秦桧，已经是恶名远扬，但这种形象就是一般坏蛋，跟现在我们眼中的“大坏蛋”还有差距。

明朝那会儿，北方边关不太平，先是蒙古人一直虎视眈眈，然后是满清崛起于关外。这时候，大明王朝的知识分子们痛感宋朝汉人的孱弱，于是，抗金的岳飞愈发得到尊崇，相应地，杀害岳飞的秦桧就被愈发贬斥。明宪宗成化年间，常熟名士周木在杭州任浙江布政使，为表达对岳飞的敬仰及对秦桧的厌恶之情，重修岳飞墓，并首次用铁铸造秦桧夫妇跪像。

◇ 汤阴岳王庙中的秦桧等人跪像

后来，天长日久，风吹雨打，两具跪像没过几十年就成烂铁。不过，从此之后，秦桧夫妇跪像成了各地岳庙的标准配置，杭州岳王坟，汤阴岳王庙，都有这个。杭州的秦桧跪像从明朝开始，屡次被老百姓给砸烂摧毁，到现在岳王坟前面的秦桧跪像，已经是第十二次重铸了。而主流对秦桧的评论，也就一撸到底，他的后人都说自己不想姓秦了，在整个中国，这么大的恶名，找不出第二个来。

◇ 为秦桧翻案的声音

不过，有句俗话叫“秦桧还有仨朋友”，历史上给秦桧翻案的人也有很多。有的来头还不小，这其中就有清朝的康熙皇帝。

◇ 康熙帝画像

康熙皇帝写过一篇文章，叫《宋高宗父母之仇终身不雪论》，他在文中说宋高宗“偏安社稷， 犹存一线之脉络”的政策，虽然没有正面肯定秦桧， 但在降金乞和的问题上， 宋高宗与秦桧既是君臣一体， 肯定宋高宗，无疑也就是肯定秦桧。

与此同时，他又称“上无惯战之良将，下无用命之士卒”，当然也就将岳飞等名将一概否定，认为岳家军等不能击败金军，“必胜金兵于朱仙”，“朕实不信也”。

总之，康熙皇帝认为，秦桧主持的议和，让南宋王朝继续存在了一百多年，这是一件好事。这种观点在历史上附和的人也还是不少。

明末大文豪张岱比康熙帝更直白，直接把秦桧说成是给延续宋朝国祚的大功臣，说：呜呼！秦桧力主和议，缓宋亡且二百余载。持有类似观点的还有清朝史学大家赵翼，他认为：宋之南渡，秦桧主和议，以成偏安之局，当时议者无不以反颜事仇为桧罪，而后之力主恢复者，张德远一出而辄败，韩侂胄再出而又败，卒之仍以和议保疆。那意思是，南宋要是主战派当权，一定要亡国，只有和议才是唯一的出路。

既然讲和是对的，那么秦桧就是宋朝的大功臣。明清之际，给秦桧说好话的人主要就是拿着这条理由。到了民国时期，中国知识界有些人对秦桧的褒奖，比起明清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民国大家胡适和吕思勉，都亲自下场，给秦桧说了不少的好话。

1925年1月，胡适在《现代评论》杂志中写了《南宋初年的军费》一文。胡适在文中旁征博引，并得出结论说“宋高宗与秦桧主张和议，确有不得已的苦衷”，然后进一步说，“秦桧有大功而世人唾骂他至于今日，真冤枉也”。

◇ 晚年的吕思勉

比起胡适，吕思勉在“尊秦贬岳”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他对岳飞则仅以军阀视之，认为他“只郾城打一个胜战，……郾城以外的战绩，就全是莫须有。最可笑的，宗弼渡江的时候，岳飞始终躲在江苏，眼看着高宗受金人追逐”。

当然，吕思勉后来也说，自己之所以要引这段话，是要以今度古。因为吕思勉所处的是民国军阀混战的时代，所以他认为同样割据一方的岳飞等人，必然也如民国军阀一样腐败。概言之，他认为岳飞是被洗白的。

岳飞如此不堪，那么秦桧的形象在吕思勉笔下就高大起来。他说秦桧当初是反对割三镇的，所以秦桧后来不可能是卖国的。除此之外，吕思勉还说“秦桧既然是金朝的奸细，在北朝，还怕不能得富贵？跑回这风雨飘摇的宋朝来做什么？”，当然，吕思勉很多这样的观点其实经不起推敲，就比如说这个奸细，在汉语中，“奸细”是什么意思呢？是替一方到另一方探听消息、情报的人。

换句话说，“奸细”必须要派出去才能实现价值。秦桧如果是奸细，他就必须要回到宋朝，为金国立下大功，才能回朝得赏。“跑回这风雨飘摇的宋朝来做什么”，当然是潜伏起来啊，这都是很浅显的道理。

只不过，吕思勉自己是大学问家，他的观点不管怎样，都对当时有很大的影响。1923年，秉持着这样的观点，吕思勉写成了《白话本国史》，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并作为教材全国推广。当然，在这套教材里，秦桧是好人，岳飞是坏蛋，这是过去从没有过的事情。

◇ 为秦桧翻案的终止

到了上世纪30年代，日本一步步蚕食中国，中国民众的民族主义精神和爱国热情空前高涨。这个时候，岳飞被当作精忠报国的图腾，得到了官方和民间的一致推崇。那么，秦桧就算有人给他说好话，但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这样的好话也软绵无力。

1935年，南京市政府呈请教育部，要求查禁吕思勉的《白话中国史》。这事儿当时广为报道，报纸上说，“精忠的岳武穆，遗臭万年的秦桧，一为举世所敬仰崇拜，一为万古所唾弃诟骂，可是，也颇有矫奇立异之说，吕思勉著自修适用白话本国史，持论大反常理，诋毁岳飞为军阀，推崇秦桧为爱国大政治家，宜当查禁。”

官方都表态了，民间的爱国热情又很热烈，吕思勉尊秦贬岳的言论只能黯然收场。

1937年抗战爆发，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民族主义得到了空前升华，任何跟卖国沾边的人物，都只有遗臭万年的下场。抗战以后，岳飞作为民族英雄，万人敬仰，而秦桧，则是彻底地跪倒在岳飞面前。

◇ 《秦桧大传》的作者字里行间对秦桧的爱，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偶尔也有给秦桧说两句好话的人，比如前几年有个海南省厅官，说秦桧不那么坏，言论一出，舆论哗然，这位厅官大人就立马遭到了降级处分。可见，在民族主义兴起之后，任何给秦桧翻案的努力，都会犯众怒，被吐沫星子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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