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冒赈案：一省官员把乾隆骗得团团转？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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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讲一个乾隆时期的贪腐大案，一省几百官员几乎全部被牵连，乾隆帝因此临时改变大清法律，否则一省官员全都要处死了。原本这起贪腐大案本来隐藏的很好，但因为一场起义而东窗事发。

◇ 循化撒拉族自治县位置

乾隆46年，甘肃循化县撒拉族回教新教(哲赫林耶门宦)信徒苏四十三，因不满清廷偏袒老教(花寺门宦)派，带着手下韩二个起义。后来参加起义的人越来越多，兵峰直指兰州城。兰州是陕甘总督衙门所在地，时任陕甘总督勒尔谨吓破了胆，赶紧向朝廷求援。乾隆派心腹大臣和珅带10万大军前去镇压。

叛军人数最多的时候也就两三万人，按理说清军有人数优势，但和珅指挥不力，导致各种打败仗。很快，和珅被撤职，回京请罪。那以和珅的性格，怎么可能自己背锅，于是他向乾隆上了一封奏折说：前线连日大雨不断，导致大军难以行动，这才让导致失败。

虽然此时的乾隆已经71岁，但记忆力依然很惊人，而且看事情经常能以小见大。乾隆看完和珅的折子，注意到“甘肃大雨不断”这行字时，立刻就皱了眉。

原来，此前甘肃主官连年上报旱灾，从朝廷这儿要走了不少赈灾钱粮。怎么偏偏和珅一出兵，就大雨不断？和珅和甘肃肯定有一个在说谎。不过乾隆还是以“大局为重”，一面命令大军继续围剿，一面让领班军机大臣阿桂暗中查访甘肃官场的事儿。

阿桂这一查，这笔账得从7年前开始说起了。

7年前，也就是乾隆39年，甘肃恢复了清朝初年的捐监制度。所谓捐监，就是花钱买功名。清朝初年，为了巩固统治顺便捞笔外快，清廷有个制度：老百姓可以给当地捐点儿粮食，换来去国子监学习的机会。在国子监学习的人叫监生。你可以真学习，毕业之后当官。也可以不学习，就要个监生的头衔，这就等于有了功名，不纳税不服徭役，见官不跪。

◇ 雍正三年的监照（即买官证书）

既然捐监有如此大好处，官员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捞一笔的机会，清政府也知道这里面的弊端，所以到了乾隆时期，捐监基本已经废止了。

不过乾隆39年，有个叫王亶望的甘肃布政使，说服了陕甘总督勒尔谨，向朝廷请旨：甘肃又穷灾又多，如今赈灾粮仓都空了。不如在甘肃恢复捐监制度，一来赈灾，二来也能给朝廷省钱。乾隆听闻觉得有理，就答应了，不过乾隆也知道这可能会让当地贪腐，于是明确下旨，决不能把捐监交的粮食变现。

王亶望很听话，没把粮食变现。因为他压根不收粮食，直接收银子。原来规定，交43石粮食就能换监生，现在规定交47两白银，加上手续费8两一共55两。里外里，王亶望赚大了。当年的米价大概是这样，一石米，大概0.6两白银，43石大概是26两白银，王亶望翻了一番。而且这笔钱是不可能用来赈灾的，哪辈子也不可能。

◇ 影视剧中的王亶望形象

收了这么多钱，王亶望一人肯定不能独享，要不早被揭发了，于是他拉动甘肃全省官员一起干。其他官员一看，反正有钱挣，何乐而不为。甘肃上下几百名官员，就一起上了贼船。人一多，馊主意也就多了。官员们为了能多捞钱，干脆想了个办法。每年都要提前计划下一年的灾祸，然后合理分配，比如说循化县今年报了蝗灾，明年就得报旱灾，其他县都听着点儿，别报重了引来朝廷的猜疑。

总而言之，甘肃一省的官员集体化身气象专家，对未来灾难精准预测。

◇ 影视剧中的王亶望与属下分银子

◇ 户部与甘肃收捐监生人数比较（乾隆三十七年至乾隆四十六年)

从乾隆39年到乾隆42年，短短3年时间，甘肃官员们就从民间搜刮600多万两白银，同时也向朝廷上报了两万名监生。不过这问题就来了，同一时期，户部一共才向全国招募了1万出头的监生，你甘肃一个省是怎么比户部收的还多的？乾隆也不傻，知道里头有猫腻，于是派出钦差大臣到甘肃查访。前文提过，乾隆下旨不得粮食变现，于是命令钦差大臣，到了甘肃，别的不管，直奔粮仓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多粮食。

钦差大臣也很听话，到了甘肃一不吃饭，二不见客，直奔甘肃粮仓查看。实地一查，好家伙，甘肃官仓里，粮仓数量比之前多了好几倍，原来100个仓库，现在300个。而且每个仓库粮食都是满的往外漾。钦差大臣非常满意，于是回京复命。

钦差前脚刚到，后脚王亶望的奏折也跟着到了，奏折里说：甘肃原来却是贫瘠，现如今不一样了，皇上您收复新疆之后，甘肃百姓跟新疆通商频繁，不少人挣了大钱。虽然这几年老天爷不开眼，但粮食不从地里来，而是从贸易那来的。正因为乾隆您如此英明神武，才有了甘肃今天的成绩。我王亶望算个屁，要说功劳，这可都是您的。

◇ 电视剧《乾隆王朝》剧照

乾隆就喜欢这个，一被拍马屁就开始飘，看了这篇马屁奏折果然美上天。嘉奖甘肃上下官员，还把王亶望的事迹编成手册，要求全国官员好好学习，之后把他调到浙江当了巡抚。随后，接任王亶望的王廷赞上场了。

王廷赞一上任，主动要求学习王亶望精神，查验了甘肃几年来的账目。这一查，傻眼了，原来王亶望这些政绩都是骗来的。粮仓里面是全是架子，架子上铺满粮食，钦差查验的时候，看见浮头那一层，就以为里面也是满的，里外里这是给我王廷赞留下了多大一亏空。这可怎么弄？思来想去，王廷赞就想如实和乾隆汇报。

没想到，陕甘总督勒尔谨前来拜访。按理说，总督是地方最高长官，不该来拜访下级官员，如今勒尔谨一看，这事儿要让王廷赞捅出去，甘肃官场上上下下谁也活不了。赶紧来劝劝他。

勒尔谨说，第一，王亶望刚被褒奖，你现在就弹劾，这不是让皇上自己抽自己嘴巴么？到时候王亶望是难逃一死，那你王廷赞今后能有好么？第二，甘肃上下这么多官，贪的最少也有几千两银子，你这一报，全省官员按照《大清律》，都得杀头，那甘肃这空缺，你让谁来填？填不上的话，朝廷还会杀这么多人么？这叫法不责众。到那时候，这些逃过一劫的同僚全都得恨你，你这官怎么当？第三，谁跟银子过不去？

◇ 电视剧《乾隆王朝》剧照

说完，勒尔谨拿出一万两银子跟王廷赞表示，咱甘肃官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咱们上下一心，这事儿暴不了雷。你还挣个盆满钵满，没几年，肯定跟王亶望一样，步步高升，最后当个军机大臣也未可知。到那一天，你老弟可别忘了我勒尔谨，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王廷赞早年从知县一步步干起来的，是个忠于职守、循规蹈矩的官吏。但你一个人面对一个贪污的体系，谁也没辙。而且王廷赞也不傻，真跟乾隆说清实情，牵扯这么多人，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多说一句，这里面还有一层买账本的原因，也是清朝特有的脏事儿，此处按下不表，之后我再单独讲。

总而言之，又经过几年，王廷赞也成了这艘贼船上不可或缺的一颗螺丝钉。如果没有意外，王廷赞也会和王亶望一样升官发财。可不出意外，还是出了意外。这个意外就是开篇说的苏四十三起义。

◇ 和珅画像

起义发生后，甘肃官员镇压不利，乾隆爷大怒，眼看要扒了甘肃官员的皮。派出得力干将和珅带兵镇压。王廷赞这几年干的风生水起，跟京城联系很多，直接接头人就是和珅，所以两人还算熟悉。王廷赞赶紧找到和珅，让他给自己出点儿主意，怎么能让自己蒙混过关。和珅一听，事儿不大。跟王廷赞说：想保命，贿赂皇上啊。

于是王廷赞拿出4万两银子，连着一封请罪折交给乾隆，说自己拿出全部身家，交给皇上当军费。

乾隆什么人，精明至极。你王廷赞一个布政使，一年算上养廉银不到一万两。你这刚当4年，哪来的这么多钱孝敬我？肯定贪污了，于是更加坚定认为甘肃有事儿，又下圣旨，让阿桂无论如何调查清楚。

阿桂在甘肃太忙了，一边管镇压，一边查访贪污。不过阿桂确实能力强，剥丝抽茧，两边的差事都没耽误，很快就把甘肃的事儿查清了。此案子因捐监而起，因此也被成为甘肃冒赈案，或者甘肃米案。

◇ 图为查抄王亶望原籍家产，以及在扬州暗置产业及生息营运银两，具体明细。综合查出王亶望名下金银数目及各铺面估价是1，108，215余两。

◇ 王亶望：是我对不起大家。图为影视剧中的王亶望形象

保守估计，7年来，甘肃上下官员贪污白银超过1000万两，而且人人有份，数量巨大。按照《大清律》，凡是贪污超过60两的，斩立决。这是明太祖朱元璋定的，大清入关后照搬了《大明律》。要按这个标准，整个甘肃官员都得人头不保。

于是，乾隆不得不单划生死线：贪污超过两万两的，杀头，一万到两万的，流放，不足一万两的，撤职查看。就这样，甘肃省一共杀了56人，流放46人。首恶王亶望虽远在浙江，也被就地正法。总督勒尔谨赐自尽，王廷赞绞监候。

总而言之，连同王亶望本人，这个甘肃冒赈案，一共追回赃款将近一千万两白银。但这1000万两本该发还的赃款，也没还回去，也没拿去赈灾，全进了乾隆的内帑。至于甘肃百姓如果真遭了灾怎么办？乾隆才不在乎。

不过，甘肃冒赈案如此惊天大案，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王亶望？勒尔谨？都不是，真正的罪魁是乾隆。乾隆帝不仅好大喜功，还极要面子，关键时刻下手狠辣，绝不留情。而从甘肃冒赈案的结果来看，乾隆并不想铲除所有贪官。当初是谁点头甘肃恢复捐监制度的？不正是乾隆本人么。

“英明神武”的乾隆心里能不清楚此案缘由吗？甘肃冒赈案之所以持续7年，整个甘肃官场贪墨千万两白银，我推测乾隆就是想“猪养肥了再杀”。静待甘肃官吏大肆贪污七年，他不仅不会出手干预，甚至已经磨刀霍霍，待时机成熟，就借甘肃官员的人头，把千万赃款顺理成章的揣进自己的腰包。从这点来看，乾隆真是把“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为原则，并贯彻始终的“优秀”帝王。

甘肃冒赈案仅仅两年后，乾隆49年，73岁高龄的乾隆帝开始了他第六次南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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