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看俄罗斯历史时脑子里出现的三个问号

因为乌克兰战事的原因，不禁引起对俄罗斯历史的兴趣，于是就支离破碎地去看一些有关俄罗斯历史的资料。同时，也就生发出下面这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都是在与中国历史的比较中形成的。

说明一点：完全是一个外行的学习心得，别按照专业的标准来要求。

俄国历史上为什么很少改朝换代？

首先出现的第一个问号是，俄罗斯的历史上为什么很少有改朝换代？我想这也许是很多中国人在接触俄罗斯历史时很容易出现的问号，因为在我们的脑子里，不断改朝换代应该是历史的常态。

以我们中国为例，如果从夏代算起，到现在大约是4000年的历史。从夏到清，总共经历了24个朝代。平均每个朝代不到200年。如果从秦始皇统一中国算起，大约2000年，经历21个朝代，每个不足100年。也就是说，中国历史上的改朝换代是很频繁的。

而俄罗斯的历史，在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往往会被各种沙皇、大帝、几世几世的称号弄得眼花缭乱，但仔细看，俄国的历史其实就是两个朝代。一个是留⾥克王朝，另一个是罗曼诺夫王朝。当然，俄罗斯的历史比我们短得多，如果从公元9世纪算起，也只有1000多年。但尽管是这样，每个朝代持续的时间也平均近600年，还是比我们长很多。

这是第一个问号。但这第一个问号是有问题的。因为我们看一下欧洲的历史，就会发现，欧洲历史上也很少有频繁的改朝换代，甚至连日本也是如此。日本几乎是万世一系，天皇始终是一个家族。英国自1028年威廉一世诺曼征服后至今，国王都是威廉一世的后人。当然，皇族内部的内斗和纷争甚至政变是存在的，但这与中国历史上张家替代李家的改朝换代是不一样的。

就俄罗斯来说，就是唯一的那一次改朝换代，中间也有那么一丝丝的血缘关系相联系。因为罗曼诺夫王朝第一代沙皇的米哈伊尔一世，其父亲就是留里克王朝最后一位沙皇伊凡四世皇后的侄子。

这当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俄国历史上为什么很少有民众起义？

我们知道，在中国的历史上，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是很频繁的。所以，中国古代史相当大的篇幅都是有关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的，我们小时候看的小人书也有很多是以这方面的内容为题材的。我们从小崇拜的英雄，不少也是农民起义的领袖。甚至，经由农民起义导致的改朝换代或者农民起义领袖直接做了皇帝的，也有那么好几次。

而在俄国的历史上，这样的现象却很少发生。俄国历史上像模像样的平民起义，好像只有四次。第一次是在1606年夏天，逃亡农奴鲍洛特尼科夫领导了一次农民起义，宣布要推翻沙皇瓦西里四世。但第二年就彻底失败了。 起义军首领鲍洛特尼科夫被抓捕，次年被流放，并在途中遭到杀害。1773年爆发的普加乔夫起义，更为有名，可以说是俄国历史上规模最大和最后一次农民起义。但这次农民起义也只持续了两年时间，最后普加乔夫等起义领袖被抓捕处决。

不是说俄罗斯民族是战斗民族吗？为什么战斗民族却不喜欢起义？而且我们知道，俄罗斯那广袤的土地上，少数民族众多，俄罗斯又有欺压少数民族的民族沙文主义传统，但少数民族的起义似乎也鲜有所闻。

其实，同第一个问号一样，这第二个问号也是有问题的。因为，同样的，欧洲历史上也少有农民起义和战争。有人统计了一下，西欧从8世纪起到16世纪的800年间，几十个国家里数得上的农民起义总共不过七八次。没有一个王朝是被农民起义推翻的。而且，即使是仅有的几次，和中国以改朝换代为使命的农民起义也不一样，他们的要求往往是很具体的目标。

这当中的原因又是什么？

俄国历史上为什么很少有分裂时期？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特别是前半期，内战和分裂是很频繁的。秦统一之前的春秋战国时代不说，就是在秦统一中国之后，三国、东晋西晋南北朝、五代十国，占据了相当长的历史时光。但到后半段，宋元明清，分裂与战乱的时间越来越少，也是事实。

但我们看一下俄国的历史，情况就大不一样。按照道理说，俄国历史上有两个因素是很容易导致分裂或内乱的。一是地域辽阔，内部差异性很大。从气候相对宜人的东欧平原，到人迹罕至的西伯利亚的苦寒之地，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乌拉尔山脉横亘中间，把辽阔的俄罗斯分割为欧亚两个部分。二是其民族众多，大大小小百十个民族，而且很多都是由征服而来，民族间的异质性很强，整合程度很低。这都决定了中央政府的权力触角很难到达边远的基层，一股力量自立为王，应该是很容易做到的。

但我们翻一翻俄国的历史，就会发现，其历史上分裂、内战、割据的时期很少。在俄罗斯统一之前，确实是混战不断，但统一的俄罗斯形成之后，虽然也有某些分离主义倾向，但总体说，大一统的行政格局得到了持续性的维持。

这三个问号，在行家看来可能不值一哂，但作为一个刚刚接触这一段历史的外行看来，却很有意思。特别是，在乌克兰战事的背景下，很多人在谈论如果俄罗斯战败，其前景会是如何如何，对此，历史可以提供一种洞察。当然了，历史与现实之间是不能简单比附的，但历史所表明的一个国家和民族的习性与气质，对现实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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