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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史坛」何炳棣、余英时爆出学术火花那一刻

社会/文化史集刊 中古史研究 2021-02-24

本文原载于《社会/文化史集刊》,2015年7月第17期。另,该刊蒙新高地文化事业出版方及主编卢建荣先生独家授权本公众号发布,倘有转载,请务必注明出处,侵权必究。





 社会/文化史集刊17·本社

一、

公元2000 年夏天,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张贴一张海报,上说某月日,余英时将莅临所演讲,讲题是余拿手的宋明理学。消息传开后,各方轰动。
到了演讲日当天下午,听众提前入场不说,还抢座位。历史语言研究所‧文物陈列馆演讲厅人潮汹涌,这是多年未有之盛况,可见余英时魅力犹不减八○、九○年代当年。演讲的主席台前,更教人惊异的一幅学术风景,是白发皤皤的何炳棣院士正襟危坐在最接近主讲人的位置上。听众中稍微敏感的人,多已猜到这场演讲高潮,应不是余院士演讲本身,而是余讲后,二十世纪中国史学两大峯岳般人物的何院士和余院士,到底会发出多少动人心魄的对话火花。听众中,有美国名汉学家汪荣祖先生,偕其妻陆善仪女士在场,汪陆伉俪应是事先想到何余两人学术交锋的少数听众中的两位。
不久,主人,即史语所主人之一的黄进兴先生,偕其恩师余氏缓步进入会场,现场几十双眼睛一时全聚集在余氏一人身上,这时交谈声歇,年轻的眼睛闪出仰慕大师的光亮。那真是动人的一幕。事隔十五年,本刊记者询及当年在场一位目击者,他也说,余大师是进入会场那一刹那,大师的风采,只有余先生能当之无愧。他是当场被震慑住了。

二、

余氏的演说不长,只一小时多一点。接着,演讲会主席宣称,开放在场听众提问。他话音才落,坐在演讲者眼前的何炳棣院士,没有废话,就开炮问说:「余先生研究宋明理学很久,请你用一分钟时间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
余氏闻毕,一时楞住。经不起何氏的再催促,余氏嗫嚅半天,只说,那东西很复杂,无法用一分钟来讲它云云。余这番话,就用了超过一分多钟还未进入正题。听众中都清楚余氏一面讲,一面结巴,兼之颤抖不已。反倒是坐着发言的何氏摆出一副:「我洗耳恭听了」之状,余氏愈紧张,何氏的气势愈加膨胀,彷佛产生一股压力,将余氏给压垮了。
令人期待的两位大师的对话,竟是这番情景,完全出人意表不说,而且,现场原本崇敬余大师的年轻听众,他们的眼镜掉了满地,有人还内心起疑自问:「这位是如假包换的余大师吗?」
就在余、何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声中,失望的情绪弥漫现场,连会议主席都强烈感受到了。在现场再也没有第二位发问者(按:这点也非常诡异,哪有演讲只开放一人发问,就没人再问的呢?)情形下,主席宣布会议结束。
二十一世纪版的鹅湖之会,怎么就在演讲者答不出回应者一题提问之下,就草草收场的呢?何余理当舌枪唇剑个少说二十回合,才在听众心满意足下,光彩结束的呀。如今出人意表草草收场如此。会后,「可怜余大师要进厂修复好一阵子。」在散场的人群中,本刊记者听到有人轻声向同伴如此表示。


三、

熟悉何氏风格的听众中,有人表示,余氏会败,而且败得如此之惨,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留学美国的博士生,有过博论答辩经验者,皆知第一道准备的题目,是要防范口试委员中总会有一位,会问博论发现的一分钟版、或三分钟版的问题。余氏在六○年代通过他博论口试,按说他知道天下是有此一招的。余氏获博士学位后近四十年,他成名过早,说不定早已忘了这一提问要如何防范这回事了。
第二个原因,余英时这次演讲如果慢四年举行,何炳棣会突击余英时的底牌,就会暴露,而让余知所防范,也知所准备。这样就不会出现余的演讲会上遭何屠杀之事。乖乖,这是拳击赛场一拳击倒对手的赛事呢。这是因为余氏高弟黄进兴于2004年5月,取得香港版权,用他主持的允晨出版社,买下何炳棣着《读史阅世六十年》这本自传在台代理权。这里面暴露何早就存心考问余氏的打算。让余英时一跤摔倒,是何炳棣晚年重要娱乐之一。
像何著页233,何忆及他生平博论答辩之事。在此,何说: 「从读书和考试经验中,我早已知道对某问题如果真能把握,即使短短两、三分钟之内也应该能够简明地述出要点。」假使帮何氏在台出书的黄进兴,有读到这地方的话,他应该很扼腕地认为,早知何氏有此三分钟把问题简明地述出这样的成见如此其深,他要嘛早早就出何著,再不然把余氏2000 年演讲延迟到2004 年夏天才举行。这样,他的恩师就不至惨输如此。
又如何书页447,何氏提到对研究思想史者流,充满敌意。兹征引如下:「我对某些思想史家问学和操守的怀疑。多年来对一、二代当代新儒家及其信徒著作的不满,迟早必须有一个发泄的机会。」这是何在芝加哥大学临退休之前,亦即八○年代中,他立志向思想史界问难的存心。余氏既是何文中的思想史家,也是新儒家。何氏虽未点名他所指涉对象,但其实已呼之欲出。
何氏于八○年代即立志挑战治思想者,2000 年夏,何氏正好在台北,在听闻余氏有此演讲,你们大家想想看,何氏不会怀抱宿愿且在今得偿的心理吗?1985年的芝加哥来龙,到2000 年,结穴于台北。这非常得合理之至。何炳棣那天痛宰余英时于演讲会场,而且挑余英时拿手好戏的「宋明理学」,余做1971 年发表第一篇宋明理学的文章,到了2000 年,已累积少说三十年的功力。余会被何给打败,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余2000 年演讲事变之后,何还有十二年好活,但余始终不求扳回颜面,对何戒惧孔甚,不出一语。这不能不说余被何给打趴,也被打怕了。黄进兴要去出何书,即表示余门对何不敢造次。

四、 

何、余两大师比试于2000年夏那一次,本刊记者有在现场看到一切,那一刻是永恒。那种学术火花十五年来犹闪闪生辉。真正的比试,是一招毙命,迥非你来我往、大战个数十回合之类的可比。附带地说,何氏是1966 年选出的院士,余英时是1974年选出的院士,他俩之间院士差四届。2003 年,黄进兴帮其恩师余氏出《朱熹的历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台北:允晨),虽然打着理学大师朱熹的旗号,但不是作理学研究,而是政治史研究。这是不是余大师,在何院士在世一天,不敢再谈理学呢?这点且让我们继续再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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