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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摄影的记忆是失真的真实,摄影师刘垣如是说

NYLON编辑部 NYLON尼龙 2020-09-04

NYLON VISUAL  很-NYLON-的-摄-影-师

在一切都可以被视觉化,且图片本身即为直接载体用以传达信息的当下,我们也以图片为引,找寻背后借此编织语言,抑或将生活片段做丝缕抽离并加以记录的人物本身。通过 NYLON VISUAL 这个栏目,每月为你推荐一位值得关注的摄影师,一并呈现他们对于生活的观察及延伸思绪。风格与体裁并不限定,也欢迎你的推荐。


本期推荐摄影师@RICENZ_刘垣,2009年入围三影堂摄影新人奖;2011年作品「DIGITAL BUILDING」系列获得连州国际摄影节新摄影奖;2012年在假杂志出版摄影集「DIGITAL BUILDING」。在此为索引的记忆点之外,也推荐你延伸关注他的视频创作「SLOW BOAT」——由照片连续组成视频,构成新的创作形式,也许会让你生出几分制幻感动。




刘垣


2011年,摄影师刘垣的系列作品「DIGITAL BUILDING」获得了连州国际摄影节新摄影奖,在这场聚集了国内外知名及新锐摄影师的盛会中,「DIGITAL BUILDING」得以成为圆心将刘垣这个名字向外推展。获奖消息起初被刘垣认为是某个随意挂在嘴边的玩笑,也就一笑置之,在摄影节现场被证实后倒也平静,但他本人及其作品却因此被大众渐次获悉。


在「DIGITAL BUILDING」中,年轻美丽的女性成为镜头前的重点,在镜头后,年轻女性对于美丽的自我感知及所呈现出的过滤后的「美丽」被提为论点。



系列作品中有出现不少年轻女性的容貌,但若跳出这组作品,相比容貌,刘垣觉得自己更在意人物的躯体。“因为躯干不比五官那样有着强烈的辨识度,却有着更加丰富的差异化的细节,匿名化的躯干在日常生活中往往消失于我们的视觉焦点之外,诉说着那些真正的秘密。”



从作品开始,我们试图了解这位摄影师的脑内思绪,并将部分抽离的画面作为线索来发问,再次构建一个值得探寻的立体世界。


但摄影是对于真实世界的记录吗?

对摄影的记忆是失真的真实,刘垣如是说。



Q = NYLON

A = 刘垣



Q:适当说明一下您的摄影方向与风格。如果让您以旁观者的视角适度分离,您会怎么评价自己的作品?

A:目前为止应该还是以直接摄影的方式在创作,以后肯定会尝试更加数字化的创作方式,比如建模或者编程之类。但不管是哪种方式,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可能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对新技术带来的新的图像视觉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Q:接着您说的创作方式,您觉得作品的呈现形式又可以有哪些?

A:目前为止重要的形式还是展览和摄影书,个人网站也是不错的载体。展览和摄影书毕竟还是拥有实体的物质形态,适合反复观看,也更纯粹,且排斥了其它干扰信息的侵蚀,体验无疑是最好的。我并不排斥通过手机屏幕去看照片,毕竟这是现在对信息浏览和采集最便捷的方式,但也是最无情的方式,影像中细节的情绪往往会在手指快速滑动的浏览过程中退居到角落,甚至遗失。



Q:您的拍摄灵感一般都从何而来?哪些细小的点能激发您的创作欲望(是有计划性的还是始于当下的摄影冲动)?

A:灵感啊,多看展览、多看画册、多模仿、多观察、多试错、多否定自己,也多认可自己,把这些坚持下来,若果你有天赋,你就能做出好的作品了;如果你天赋一般,你也能做出属于你自己的作品。我觉得自己是天赋一般吧。


至于创作计划,那可能只是一件作品的起点,我是没有办法像生产线一样按部就班的去创作的,别忘了多否定自己,否定你给自己制定的计划,但也不要忘记总结。

方法论有很多,照搬总不是个事儿,而最终能做到哪一步,其实早就预定了。


Q:您在日常生活中会比较多关注哪一类的议题?再回到摄影作品上来,您的作品又是否会有惯常讨论的主题?

A:我想自己应该不是一个关注社会议题的摄影师,更注重表达内在的感受。现在我会思考摄影的本体,思考和尝试“摄影”本身还有什么可以探索和发现的领域,对于摄影的材质的转变和摄影作为材质的变化,都会去尝试。像「SLOW BOAT」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摄影作为材质的实验。今后这种对于摄影本体的边界的探索,可能会成为我长期思考的主题吧。


Q:目前拍摄过的主题有哪些?是否可分享下每组作品的名称的由来?

A:我第一个相对完整的系列「DIGITAL BUILDING」的名称其实来自于尤涅斯库的「秃头歌女」,因为这个系列里既没有数码也没有建筑,是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词的随机组合。在这组作品中我还没有放弃文学性的表达:当一本摄影书被翻开的时候,左右两页天然的形成了一个新的平面,希望通过建立两帧影像之间的连接与对立的关系,以及前后段落式的编排顺序,以期达到某种类似于用“摄影写作”的目的,这也是题目借用了尤涅斯库的概念的缘由之一。


「DIGITAL BUILDING」


还有一个系列叫「芥」,一个已经停滞多年、未完成的系列,在项目自述中我这样写道:


在数字的世界,一切数据都没有实体,改变变得轻而易举。在捕捉“幽灵”焦点的同时,可以通过改变色彩的界限,进一步折叠空间的实体感。这便是这组作品中,出现大量非真实色彩的原因。通过这组作品,我试图使用看不见的焦点与界限消失的色彩两种手段的叠加,破坏大脑的“补偿”机制,把二维空间向一维空间降维的探索不断加强。


「芥」


这个项目在《无像》杂志上展示过一次,我一直认为展示方式是作品与观众之间最接近的一次沟通。在物理学领域,空间的降维,称之为“折叠”。如何恰当的表现“折叠”,也是我作品呈现所要思考的问题。


「芥」


于是,我将一张照片分别刊印在同一页纸的两面,当假设纸张厚度为“0”时,这一照片的阅读体验便可无限接近于对“折叠”意象的想象。而“芥”这个字在中文里便有极微小的点的含义,符合我想表达的介于有与无之间最小的感知。


Q:有观察到您在个人创作《Digital Building》中主要以黑白色调呈现,跳出这组作品,整体来看,您比较偏爱哪一类的色调?

A: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自己做后期的时候会反复纠结,更希望能够还原“真实”的样子吧,但肯定也是失真的真实;看别人作品的时候反而不纠结了,它呈现什么样子,就是它“真实”的样子。很多时候所谓色调也许更多是来自于作品物料材质本身的性状,和作者主观意图的调和,不应该存在被限定了的标准。有看过 Todd Hido(美国当代摄影艺术家,主要拍摄美国城市与郊区景观)的纪录片,他也讲述自己在面对一张照片时,会因为该用什么样的色调举棋不定,还挺真实可爱的。


Q:再来说说「SLOW BOAT」吧,对于这个作品,您又是怎么看待的?

A:「SLOW BOAT」真的是一次偶遇,当时在曼谷拍摄一个节目,每天都会带着一个小相机在外景地周边随手拍照,更多时候是在转场的大巴上,隔着窗户捕捉吉光片羽。在曼谷的街头随处可见泰国前国王普密蓬的画像——从警察局到户外广告牌,从路边摊到五星级酒店,我觉得这太有意思了。这样的全民偶像崇拜,在我刚记事的年纪尚有余波,但也是模糊的、懵懂的记忆。于是在将近三个月的工作期间内,只要能见到国王画像的场景,我都会拍下来。这也可以回答前面关于创作计划的问题,有些时候是突发的,在它到来之前你也许并不知道。在和日本摄影师志贺理江子的交流中,她也提到,拍摄「螺旋海岸」时,最初的计划是回到曾经拍摄过的地点去生活,忽然日本311海啸来了,一切都改变了。


志贺理江子《螺旋海岸》


在「SLOW BOAT」之前,我也尝试过将照片连续组成视频,大致是用相机的连拍功能,但由于相机的缓存有限,连拍的速度往往越拍越慢,最终再也不会记录新的照片,这样的视频就会因为帧间距的拉长而将时空扭曲。我尝试过晃动中的拍摄,也尝试过静止中的拍摄,直到遇见「SOLW BOAT」的场景,才获得目前最满意的一个作品。既有中景中人物的静止状态,也有前后景的相对运动状态,而完全的手持拍摄,连续的间断的照片让构图的边界也相互交叠也相互撕裂。


Q:那么纵观目前为止所经历的拍摄,最惊喜或者最意外的一次是?

A:「SLOW BOAT」的这次拍摄算意外和惊喜吗?2017年夏天在曼谷拍摄了两个月,休息间隙我独自游荡在陌生的都市。在昭披耶河的公交艇上,遇到了一位身着军装的少妇,她几乎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的姿态微妙地紧张着,眼神始终注视着舷外日光炫目的涛涛河水,身边孩童的吵闹与游人的喟叹似乎都被她隔绝在意识之外。我拿起相机,不停的拍她。我想我这个拍照的动作,应该也被隔绝在了她的意识之外。


SLOW BOAT


能想到的另一次发生在最近,当时并不是在拍照片。2019年1月过年前,我和朋友开车去山西边走边拍,忽然在路边看到田间不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废弃土堡。在通往土堡的村子里,一片长满荒草的空地上有一棵枝丫乱从的枯树。来到土堡时,早有一对中年情侣从贴着装修广告的面包车上下来,在土堡的脚下散步与牵手。从土堡下来,枯树下的荒草莫名燃起了火苗,我就架好摄影机拍摄黑夜前深蓝色天空下的枯树与火苗,这时有一群羊突然出现在身后。


Q:基于上一个提问,比较好奇您最喜欢的一组或一张个人创作是哪个?

A:无法说最喜欢,但那是一张在雨天拍摄的照片。在24层的楼顶,即将走出建筑物的最后一个门口,这个门口上的两扇门早已被拆卸不知踪影,只留下一个可以看到天空的门洞和曾经的门的遗迹。被雨水打湿了的光就从这个门洞里,探进头来,坐在了台阶上再也不肯向我走近半步。我则架好相机,郑重的为它拍下了这张照片。



Q:您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您用摄影来记录的世界和用眼睛去直接观看的世界是否会有一些相异之处?

A:说实话最近跟着看了很多玄学/民科的内容,有点洗脑,但总体上还是相信世界是依赖于物质的运转,对世界的感受是内心的波动。所以我拍到的世界,肯定不是这个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对于具体的个体并不存在,真实的世界存在于具体的个体之外。


Q:在摄影中,您更多偏理性还是感性?这和生活中的自己会略有不同吗?跳脱出来,您觉得一组作品让观者获得感动的原因会有哪些,其中的连接点是?

A:摄影冲动是感性的,摄影方法是理性的,这和生活估计也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难道不总是自以为最理性地做着最冲动的决定吗?但我觉得摄影中的感受可能要分两部分来讨论,第一个部分是拍摄时的感受,至少在我这里,拍摄时的感受只有开心与厌恶的区别,但这不是摄影本身的感受,而是我对外部世界的通用感受,好像在拍摄的当下我已无从感受到摄影,而是被摄影牵着感受四下乱窜。第二部分是回看照片时的感受,很多人可能误以为此时的感受就是摄影的感受,但此时摄影已经结束了,记忆才刚刚开始生效。



而感动应该只存在于,你对作品投射的个人情感而产生的幻觉之中。当然你也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分析,色彩科学是个明显的例子,运用色彩科学的方法论,你可以轻易的制造令人感动的照片。但这种感动依然是基于给予大脑特定的刺激而产生的——幻觉。



Q:您觉得摄影师是有独特且鲜明的个人风格比较好,还是能够适配多种风格满足对方的需求更合适?

A:这个问题看起来像是职业规划,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给到这方面的建议,因为我也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摄影师。要怎么说呢,不管你如何去学习某位摄影师的风格,你都永远不会成为他,他的风格形成是他一切人生经历的总和,你也一样。与其焦虑如何形成个人风格,不如更用心的去体会自己的人生,当你回看自己的创作时,你的风格就在那了。放开风格这个问题,想一下,为什么你的朋友不用看到你的脸,就知道正在说话的那个人是你。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如果是工作中被提出要按照某种“风格”来创作,此时的风格并不是真正的风格,而是一种有迹可循的“设计”,既然有迹可循,在掌握足够的方法论之后,又有什么样的设计是不能被模仿的呢?此时的问题就在于,你愿不愿意为了工作去模仿,而模仿自然与创作无关了。


Q:在摄影的整个流程中,考虑到所涉及的个中因素,您认为其中哪一环节更重要?

A:如果是单论摄影,也许,选择一台怎样的相机最重要。因为你之后所有的工作都将围绕这台相机展开,并且我想说,相机并不只有单反和微单的区别。不同的相机就是一个个神奇的黑洞,从那边进去,再从这边出来,使用不同的相机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纠正一点,我不是鼓吹要抓着摄影师问用了什么相机和镜头参数,参数不代表相机,不同的工作原理才是区分不同相机的标准。


如果是谈创作?什么都不重要,开始去做最重要。



Q:创作类摄影可以维生吗?一个可能不只是对年轻人提出挑战且让人犯难的提问。

A:可以,很难,而且明显我做不到,还要靠拍广告和短片为生。


活着才能创作,活着才能享受艺术及其它一切所带来的制幻体验。如果创作太痛苦了,那你应该去寻找令自己快乐的事去做。不要去寻求别人的认可,有一两个爱你的人认可就够了。掌握创作只是成功路上的一小步,而且是不怎么关键的一小步;创作也不会让你成功,但是好的合作伙伴会,如果你只会创作而不会经营的话。因为所谓成功最需要的是经营。


Q:您个人比较关注的摄影师都有谁?喜欢的摄影作品又有哪些?

A:上面已经提到过 Todd Hido 和志贺理江子,当然还有更多,荒木经惟是让我发现摄影竟然是种自我表达的摄影师,另外还有 Jeff Wall, Robert Adams, 细江英公,植田政治…… 这个名单会很长,而且跟大部分人的名单不会有太多区别,毕竟我们能接触的信息大致如此。


摄影作品方面,到现在我大概已经买了三百多本摄影画册。从最开始只有几本,不停翻阅的状态已经过渡到新书只看一遍就好好的收藏,只要签名版不是贵的离谱就尽量买签名版。这个转变,我感觉和自我参与摄影的转变轨迹是相似的,参与摄影的方式并非只有创作这一条路,欣赏和收藏也是一种参与。


Q:是否可以再说几个您比较欣赏的年轻摄影师,您觉得他们身上有什么共性?

A:第一个肯定是214,第二个是朱宝蕾,看,我们三个人拍到的世界是多么的不同。欣赏他们,正是因为从他们的照片中能看到不同的世界,和不同的个体。


@214- 作品


214和身边世界的亲密关系,令我无比羡慕;朱宝蕾看待他人世界平等温柔的目光,也让我觉得遥不可及。这是我喜欢他们作品最直接的原因,可能也是最和摄影这件事本身无关的原因。


@朱宝蕾 作品


Q:就亲历过的同摄影相关的切面来看,您觉得摄影是浪漫的吗?

A:浪漫完全是一种主观,是一种拟人化,但摄影这个动作是客观的,摄影的结果是物质的。摄影一点也不浪漫,也许喜欢摄影的你是浪漫的。


Q:稍微跳开延伸一下,您最喜欢哪个年代?是否又有收藏什么特别的小玩意儿?

A:我喜欢现在,过去让人遗憾,未来让人恐惧。我曾经买到过一个带包装盒的 Minolta 双反—— 带着当年的包装盒,那个包装盒非常日式,很像日本惯用包装古董陶皿的木箱的纸浆版。后来我把相机送给了一个朋友,但是盒子我舍不得给,自己一直留着。


Minolta 双反包装盒


Q:“在这灼人的炭火周围,阴影有一刻在挣扎,然后就消失了,而盲人们,摸着他们的眼皮,叫喊说这就是历史。” 您之前有分享过加缪的这句话。

A:阿尔贝·加缪是让17岁的我形成世界观的建筑师,「西绪福斯神话」和「局外人」是我处理人生的方法论。说实话,近20年,我没有再重读过这两本书,就是希望这种被时空曲解了的印象,不被重新建立的印象掩盖。因为你热爱的、尊崇的也许并不是那个真实的时刻,而是记忆中的印象。照片也一样,只是你看到照片时,对那遥远一刻印象的回忆。


Q:最后,存在于现实和逃离现实,您更多属于哪一种?您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的?

A:恐怕你只能存在于现实,无法逃离。能逃到哪去呢,你的现实不就是你存在的时空吗?所谓逃离不过就是钱钟书说的围城,城墙阻隔的一定是更好的生活,哪怕是你已经身处城墙的另一边。理想的生活大概就是,能够保持有创造力的幻觉。




采访、编辑 E2

图片由摄影师刘垣提供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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