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临危受命」的拍摄，让张雪迎对「女性力量」和自我有了新一轮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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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是比一般人幸运些，一毕业即拥有相对明朗的职业前景，但和大多数20岁出头的孩子一样，面对象牙塔外的世界，也有还未完全厘清的头绪。

5月中旬，网上论文答辩结束后，张雪迎就算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了。少了毕业照和毕业典礼，遗憾是必然的，但她还是从中捕捉到了“珍贵”的一面——“以后和孙子孙女说起这事时，还挺不一样的，我当年就没有毕业典礼。”张雪迎今年23岁，入行已经十多个年头，一些事情，已经习惯性地辩证来看。以前她常听人说，上大学“跟玩似的”，回首自己中戏这四年，却一点没觉着轻松。“刚入校的时候就感觉好累，每天都要写作业，本来以为可能大二会好点，结果大二也还是一样，一直都挺辛苦的。”与此同时，她又自觉受益颇丰，“好演员应该是什么样，为人处事应该怎么样”，一点点潜移默化到了脑海里，其中具备相当指导意义的是 “真挚”二字。她的毕业论文讨论的也是这一主题，她希望自己成为一名情感真挚的演员，“我喜欢真挚的人，我人是这样，当演员也要这样，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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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当日，张雪迎正在青岛为新戏《燃！沙排少女》进行专业集训。新戏讲的是两位热爱沙滩排球的女孩由对手成长为搭档的故事，她的演员履历表上，已然不缺这种少女角色，说服她的是，“故事是以女性和女性为主的，她们看上去只是一帮小小的女孩，但只要上了场，却都有力量，这种女性的力量很吸引我”。近一两年，女性议题越来越频繁地进入到张雪迎视野中，作为这个庞大主体中的一员，她避不开，便选择了直面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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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她就在微博上公开为遭受性侵的女童发声，去年韩国女星雪莉的去世让她低落过一阵，作为同行业的同龄人，多少会有种代入感。张雪迎选择了演员最本分的发声方式——用作品，在青岛西海岸新区的训练场上，每一次发球、接球和扣球，她都力求稳准，两三天下来，手腕和手臂出现了淤青，“蛮疼的，不过还是想尽可能地做到最好，起码能过了自己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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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的时候，张雪迎还干了件大事，在她的叙述里，“这是我22年以来干的最伟大的一件事”。那天她背着家里所有相机，在协和医院的狭小病房里，给第二天就要进手术室的金蔓拍摄了一组照片。女孩患有乳腺癌，想要在切乳手术之前给自己的身体拍几张照片，留下她拥有它们的最后的样子。张雪迎是当天傍晚才从黄觉朋友圈看到的这个消息，协和医院的住院楼对于探视有严格的规定，留给她的只有医院关门前那不到四小时的时间。“特别紧张，去年一整年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在此之前，她只是兴趣使然拿起了相机，零零散散拍了些，但从未专门为人拍过一组照片。“还没有胆大到直接有这个想法”，但直觉这个事必须得有人给它做了，“有这么多人在北京呢，肯定有办法可以的”，她凑热闹似地回复着，黄觉的微信就来了，“在北京吗？”相当于“临危受命”，接下了这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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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从北京郊区开往市区的一个多小时里，张雪迎想了很多，要怎么置景，打光从哪个方向打，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进了病房，紧张的情绪更甚了，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并排放着几张病床，同屋的病友也都还醒着，她担心影响她们休息，光也没调，直接开拍了。镜头下，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刚刚洗过，自然地垂在胸前，病友们帮着化了点妆，看起来气色也不错。橘黄色的灯光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滤镜，发白的窗帘也明朗了些，女孩坐在临窗那张绿色靠椅上，一脸无畏，嘴角挂着大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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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雪迎见到金蔓的第一眼，她也是这样“笑容灿烂”。女孩特地出来接的她，站在病房门口，张雪迎看到个子小小的一姑娘，穿着大大晃荡的病号服，却没事人一样笑着跟她打招呼。相形之下，她自己反而是更慌乱的那个，紧张感一直尾随左右，从数码到胶片，一路跟到了镜头里。回头再看，那短短半小时的拍摄，眼前一切好像倍速播放，张雪迎有些莫名懊恼，都没怎么和金蔓好好聊上一会儿。不过不久之后，她就会意识到，那其实是相当成功的一次拍摄，“几乎拍的都可以用，好多我都很喜欢”。金蔓尤其喜欢其中一张数码拍摄的，她打算回头把它裱起来。

左：驼色针织开衫、格纹休闲裤 均为 Maison Kitsu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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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金色耳环 Clash de Cartier系列耳环

这是一件沉重的事吗？“不沉重，很温暖，”她说。严格说来，这是张雪迎第一次正视其他女性的身体，她没觉着尴尬，心里念着的都是，“怕自己没拍好，完成不好这件事”。她和金蔓加了微信，近来时不时看到女孩发的一些动态，“疫情期间她还挺辛苦的，因为要去做化疗。后来她还把头发剃了，觉叔又给她拍了剃头的照片，剃头是因为她自己想要剃，她想有个重新开始的意头”。张雪迎曾问过金蔓化疗什么感觉，女孩回答说像中毒的感觉，她的胳膊上有一根针管连着动脉，平时洗澡都得家人帮忙。“挺辛苦的”，但她同时也无比坚信，“她会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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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相机一年多，张雪迎发现自己对于按下快门愈发慎重了。“之前不太会顾及什么，每次洗完之后，原本以为特别好的胶片，后来发现基本上没用。”她怕那种反转的失望，也想给自己多留一些心力，就像她欣赏的女摄影师 Vivian Maier，也不是“咔嚓”个不停，事实上，Vivian 的每次拍摄都不冲动，且十分小心。刚入门胶片那会，张雪迎偶然间看到了 Vivian Maier 的纪录片《寻找薇薇安·迈尔》，这个摄影界公认的20世纪最伟大摄影师是位默默无闻做了40年保姆的女性，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留下了十万多张美国街景和街头人像的底片。“拍照真是个需要静下心来的事”，现在每次出门，张雪迎都带着相机在身边，但拍满一卷36张还是得费点时间。最近也只在那天集训休息间歇，按了两三张。吸引她按下镜头的是海边台阶上独坐着的一个瘦弱老太太，老人家80来岁的样子，戴着顶花布帽，背驼得厉害，正注视着一旁玩沙子的外孙们，她两眼深邃，皱纹延伸到了面部的每一条神经，张雪迎抓起相机，从侧面记录下了那些动人的沟壑。

短袖衬衫、马甲、短裤、领带 均为 MaxM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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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吉他、新戏……准毕业生张雪迎的生活排得满满当当，她自是比一般人幸运些，已经拥有相对明朗的职业前景。但和多数20岁出头的孩子一样，面对象牙塔外的世界，不可测的未来，也有还未完全厘清的头绪。“如果是学生的话，你可以永远像小孩一样的存在，但当你不再是学生后，你身边的人都会对你很严格，然后你对自己就会有一点小迷茫。”从此刻到拿到毕业证书正式毕业，这将是张雪迎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段日子，或许会成为日后想起时最美的时光，也或许不会，对于一位开始学会自我审视的女性演员来说，懂得了矛盾的必然性，也就懂得了生活里的各式际遇，发生即是意义。

摄影 Primol Xue

造型 范俊琪

撰文 Miya Qin

妆发 谢礼（东田造型·植村秀）

统筹 张六一

服装助理 阿云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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