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拍一种很新的David Bowie
又一部讲述David Bowie的纪录片上映了。历时七年的撰稿、剪辑、制作后,一部关于David Bowie创意与音乐的最新纪录片——《月球时代白日梦(Moonage Daydream)》在今年秋天问世。导演Brett Morgen颠覆了纪录片线性的叙事手法,通过拼贴、影像做旧、插画等一系列视觉艺术手法和无叙事剪辑,展示了大量他在过去七年中观看的David Bowie的演唱会、日记与访谈,带我们走进David Bowie对艺术、创作和人生的洞察。
“我喜欢我的人生,我从来不易想要浪费任何一秒。如果有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再活一次。”David Bowie在影片内的一次采访中如是说。”严格来说,这既不是一个纪录片,也不是一个传记,它是一个由上千小时未公开的资料中挑选的精华堆叠而成的艺术项目,一次视觉、听觉与思想的三重刺激。
出生在英国南部Brixton,一个保守党氛围浓重的小城镇当中,David Bowie从小就展现出异于常人的艺术天赋。在通过Space Oddity初露才华后,他多次提到年轻时候的经历,“我从上学时就只会穿让我期待的衣服。我从不在乎学校的各种条条框框”。而这段经历也造就了他日后前卫,甚至让人惊掉下巴的视觉风格:不管是在服装、舞台还是妆容上,高饱和度的颜色选择、拼贴一般的混搭材质,充满复古时代特征的元素和时而浮现的东方韵味,让他在五十余年的职业生涯中成为世界摇滚音乐史上毫无疑问的领军人物。
电影《月球时代白日梦》片段
David Bowie用一切常人可以想到,甚至想不到的方法,打破性别二元论,挑战那个年代人们对传统男性气质的定义和由社会构建的传统服装枷锁。导演Brett Morgen在本部影片中用巧妙的方法向这一切致敬,一帧帧馆藏演唱会影像通过剪贴、复制、版画印刷的方法融合进了英国60、70年代激进、反叛的街头涂鸦;走马灯般的音乐影像被剪辑成了一张风格迥异的动态照片;本已夸张的演唱会灯光和妆造在导演重复排列的强调下变得格外强势,与David Bowie的摇滚乐结合,形成阵阵冲击。
电影《月球时代白日梦》片段
David Bowie标志性的Ziggy Stardust造型、丝质彩色豹纹衬衫、紧身绸缎长裤和乖张的烟熏眼妆在导演手下的负胶片中变得格外怀旧,强烈的色彩对比呼应着他在舞台上的嘶喊;IMAX荧屏中放大着版画印刷营造的颗粒感和工业感,不断出现的青、粉、黄色一览无余地展示着David Bowie对艺术家安迪·沃霍尔的崇拜。
David Bowie为专辑《Aladdin Sane》拍摄海报
七年的剧本写作中导演曾反复推翻自己的想法,不断地挑战着对David Bowie的智慧、学问、成熟以及精湛文字的解读。在无数经典采访和未公开片段中,导演插入了大量著名电影艺术家和作品,如波普美学大师Julien Temple,脍炙人口的《绿野仙踪》,科幻电影《2001太空漫游》,华丽且邪恶的《发条橙》……银幕经典搭配着David Bowie早期风格明显的摇滚乐和略带羞涩的采访声音,串成了科亚尼斯卡齐式的感官体验。
David Bowie在演出后台,摄影师Mick Rock
导演并未想通过自己的解读展示David Bowie银幕背后的一面,恰恰相反,“Bowie之所以如此受观众们的爱戴,是因为他刻意的隐藏了一些消息,人们通过主观臆想来补全‘Bowie’这个身份,把自己的一部分带入到他的身份里,主观地拉近那个高高在上的明星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因此,当人们在狂欢Bowie,也是在幻想自己人生的一种可能性”。
从Hallo Spaceboy到Heros, 再从Diamond Dogs到DJ, 我们对David Bowie的音乐并不陌生。在这次的沉浸式音乐体验中,导演也把我们沁入两个小时不间断的David Bowie音乐世界中,致敬他不同时期的各种风格单曲。
电影《月球时代白日梦》片段
整部电影的气氛从第一分钟的Hallo Spaceboy直接开始沸腾,一部又一部经典专辑和单曲,在无叙事剪辑下恣意地迸发,交织,展示着Bowie创作巅峰的思想结晶,表达着生命的短暂、混乱与碎片。导演用歌词、主持人的零星采访和乐迷对着镜头的歇斯底里,串联着David Bowie从Ziggy时期的审美放纵,到迫使自己走到洛杉矶时的惶恐与迷茫,再到探访柏林,风格骤变,到最后的与自己和解、与“娱乐者”这一身份和解后的坦然。
David Bowie试图啃咬Mick Ronson的吉他,摄影师Mick Rock
从David Bowie生前合作过无数次的制作人Tony Visconti,到电影《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混音师Paul Massey, 本次纪录片的音乐体验连接了无数热爱Bowie音乐、深受他启发的艺术家和创作者。然而,两个多小时的沉浸式体验对于音乐制作人们来说不简单——声音制作单独花费了整整18个月的时间。团队精湛的技术让声音变成了向导,带领着视觉和想象走入David Bowie的精神世界。
电影《月球时代白日梦》片段
成片中充满了迷幻的错位音频——David Bowie 或是哼着1979 年专辑《Lodger》中的《Move On》,覆盖着Fritz Lang的电影《大都会》中的声音;或是躺在床上听船吱吱作响,随着浪花摇摆。“导演希望这像一个主题公园之旅:一个从Bowie的角度讲述的艺术装置——对他的音乐和生活的全新体验。”Massey在采访中说,“我通过一段段单独的录音窥探到了Bowie的独特创作过程,看到了他是如何整合通常不会在一起的乐器以创造带有微妙区别的谐波结构的。我们以前从未听过这种风格”。
David Bowie 1973年Hammersmith演出,身着Kansai Yamamoto,摄影师Debi Doss
“就像一部点唱机音乐剧!”导演补充到。“如果要让我说Bowie最重要的品质之一,是勇气。我从未见过有人像他一样愿意为了创作付出巨大牺牲。人生昼短,我们应该时刻把自己处于困难与挑战之中,因为这些才是让你成长的机会。人生成败不在于及处在什么位置,而在于你做出过哪些勇敢决定,突破过多少壁垒。”
七年零两个月,导演Brett Morgen将他几乎十分之一的人生奉献给了这部作品。“我曾经一次次地怀疑自己,因为一个‘体验’的剧本几乎无从下笔。持续观看了两年演唱会档案后,我甚至根本不记得最开始看过的片段是什么内容了。五百多万条的档案记录让我窒息。有曾经八个月的时间我每天去办公室,播放演唱会和其他视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但我深知一个道理:我不希望观众是来电影院学习的,那是维基百科的职责。”导演认为,在电影院,观众们应该打开感官,获得不一样的体验。
电影《月球时代白日梦》片段
在纪录片行业工作的20年中,Brett Morgen做过太多的纪录类电影,但他从不喜欢用第三人称的手法像科学笔记一样勾勒主人公。“我更倾向于在对角色有一个清晰的理解之后,用角色本身的视角、性格和世界观来拍出一部带有TA本身风格的电影。人物传记通常是一种从对主角出生开始一直到死亡的,事无巨细的记录。它记录着一个人一生的喜怒哀乐、波荡起伏。然而Bowie对我来说是神秘、未知、崇高而又亲密的。这才是我这次想要打造的风格和方向。”
David Bowie与Antony Clavet(左)和助手在《Lodger》拍摄现场进行化妆准备,1979年
在影片刚开始制作时,Brett Morgen突发心脏病,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一周。“这一切来得非常突然,而此后我立马做了一个决定:这将是我做的最后一部音乐纪录片,甚至可能是我最后一部影像作品。”David Bowie大胆的创作过程和广泛涉猎的艺术领域带给导演巨大的人生观念转变——与其墨守成规,在获得成就的领域中不断重复自己,不如在我们仅有的时间中多多突破自己,“探索未知的可能,打开潘多拉危险、好奇的魔盒”。
电影《月球时代白日梦》片段
在David Bowie生前采访中,有不少记者问过他近几十年中对艺术和人生的感悟是如何变化的,而他永远回答说,这些不是变化,而是升华。变化指的是一些表层意义上的改变,比如服装,造型,或者音乐风格,而David Bowie不断突破与寻找的,是精神上的意义和归宿。“只有精神上的进步能满足我对人生的追求,不管是研究一幅画的构成,还是享受一次尽兴的湖中航行,即使我不会游泳。”而这也是启发导演将纪录片电影坚持做下来的原因。
电影《月球时代白日梦》片段
制作这部电影的第一天,David Bowie资料库的工作人员给导演团队展示了一个录像片段:David Bowie在演唱《Cygnet Committee》时一边激动地唱着“I want to live”,一边暗自啜泣。你会觉得这是一个对生命抱有极度热忱的人,甚至是一个所剩时日不多的人,在尽情挥洒自己的余泪。但当时,David Bowie是一个仅19岁的少年。
撰文:张仲瑾
编辑:张子妍
监制:D.P
图片:来自网络与David Bowie资料馆
排版:张子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