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代的“附加题” | 职场自由人们在框架外寻找答案

1903年，里尔克开启了同年轻诗人卡卜斯的通信。在五年的时间跨度中，他们以十封信讨论着诗和艺术，讨论着两性的爱，严肃和冷嘲、悲哀和怀疑，讨论着生活和职业的艰难——这都是青年人心里时常起伏的问题。“现在你不要去追求那些你还不能得到的答案，因为你还不能在生活里体验到它们。一切都要亲身生活。现在你就在这些问题里‘生活’吧。或者，不大注意，渐渐会有那遥远的一天，你生活到了能解答这些问题的境地。”他以自己的故事与经验作比，却并不教条地给出明确的答案。他知道年轻人的答案，只得在风中寻，只得向时间里寻。

时至今日，书信已不再是当代年轻人熟稔的通信方式。互联网早已从世纪末的一个壮阔畅想，转化为一种翻天覆地的实践——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被它改变——人们借此获取信息、了解世界、展示自我，沟通远比一个世纪前来得顺畅。只是，里尔克与卡卜斯所写就的那些年轻的困惑、躁动与激情，并未伴随着科技的进步而消减。

当下的年轻人仍旧向时代提着问题，以身实践着问题于当下世代的解法。投石问路，“自由博主” 孟羽童、MCN摘星阁的创始人侃烃、艺人商务公司创立人Celine似乎已然摸着石头过河，她们通过互联网、创业经历、工作成果等被人熟知。在这个过程中，在这个以成长之名的挑战中，他们为年轻人的问题写下了新的注解，也写就着年轻人故事的崭新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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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图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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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我们在微博检索孟羽童时，依旧会有一长串密密麻麻的“热搜”标识。在不同的新闻热点、人格分析与扑朔迷离的漫谈之中，这个1999年出生的女孩的形象逐渐模糊，她成了一个又一个话题的交锋点，她是谁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个问题。

但是对于孟羽童来说，她并不在意这件事情。而当提及那一系列足以改变她人生的决定时，她也并不认为那是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我一直以为这些决定都是一个特别正常的选择，直到很后面有人用‘大胆’‘勇敢’这类词汇评价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这样的决定在外界看来是有勇气的。最开始我可能只把勇敢定义为蹦极、跳伞这些有冒险精神的事儿，所以我觉得很神奇，一定程度上这也在丰富着我的价值观。”

这也和她的成长经历有关，从小她就是一个相对钝感的人。“小的时候，我父母都是那种情绪会写在脸上、有话直说的人，所以我的世界就非常简单，不需要猜测。”虽然这在当下看来，是一个获得幸福的捷径，但对于孟羽童来说，她更希望自己可以敏感一些。“我也会更想要学习一种高敏感的本领，让自己能够更加适应这个社会。”

但事实上，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也异常敏锐地捕捉着能让自己感到快乐的元素——这也是她作为博主，吸引着一批又一批年轻人的原因。最近，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想成为大女主，“虽然大家都在讲‘大女主’‘女性领导力’这样的关键词。但是这也意味着一定要成为一个强者，我们确实没有办法保证随时随地，都是一个‘强’的状态。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被这样的关键词限制住。”

前段时间，她去参加了一个综艺，她发现综艺里厉害的人非常多，而其中的大部分任务又是她不擅长的。换作之前，她可能会陷入一种“无法控制”的输家心理。但是如今，她选择成为“配角”，“为什么不做一个可爱的配角呢？我会自我安慰，就是因为有配角的衬托，主角才会有更好的光环。虽然这个过程要经历一定时间的心理建设，要和自己的执念对话，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长大的表现。”

成长伴随着纠结，也成就着洒脱，孟羽童的粉丝常常称她“自由博主”——在996和007之外，她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她也打趣道：“但是事实上，我还在一个奋斗的状态，不能说实现了完全的自由，可能只是一种表象的自由吧。”

空闲时间，她会去山里走走，更多时候是闲逛。“小的时候，总觉得世界都在我手里掌控。但是我现在偶尔会在山里走，每一条路的选择背后，可能都与你的过往、你的家庭、你的性格相连接。每一次左转右转的选择，都会形成很多个不同的平行宇宙，目的地是你强求不来的。”她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观察着不同的沿路风景，改变着自己的心思。

我问她会畏惧评价吗？她很快给出了反应，“不会。因为当你暴露到足够多人面前的时候，你一定会听到好和不好两种声音。只有一种评价的话，那一定是评价的人不够多。也正是在那么多的评价中，我可以通过别人的言语来映射自己、映射世界，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就像是全集、子集和交集，我们对自己的认知就是在不同的大圆里寻找小圆的过程，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直率、飒爽、不内耗，和她惯常的回答一样。

N：当处在“毕业”这个人生节点时，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孟羽童：陶杰老师不是写过一段话：你站在三岔路口做出抉择的那一日，你觉得像以前一样沉稳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毕业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感受，回过头去看，那个时候真的做出了太多影响和改变我人生的选择。但当时的自己只是觉得是和往常一样很平凡的一天。这就是人生比较有趣的地方吧。

N: 马上又是一年毕业季，对于刚刚毕业，即将进入人生新阶段的学生，有什么话想要送给他们吗？

孟羽童：其实我觉得我没有资格送给毕业生任何意见或者建议。刚毕业的那段时间是完全开启一个新世界。像是一个游戏里面的新副本一样会面临很多新的机会、新的挑战。毕业两年后，你就很难感受到这么高频率的输入密度了，所以很值得珍惜。

N：“毕业”之后，最受用的三个技能是？

孟羽童：第一个技能，我觉得是讲故事的能力，因为无论是在工作当中，还是和人交流当中，让别人愿意听你说话，让别人对你产生好奇和兴趣，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能力。

第二个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在解决问题的过程当中获得爽感也很重要。

第三个是真的在意自己感受的能力。虽然现在大家都说要爱自己、珍视自己，但是真正做到的人非常少，能够真的重视自己的感受、倾听自己内心的需求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坦诚地面对自己，这个我觉得是人生当中特别重要的一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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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烃的故事，绝非放置于成功学模版中的那种案例，尽管她的公司摘星阁已然在当今MCN领域里声名远播。2020年，摘星阁营收已经破亿。她也与易梦玲、陈逸慧、迪拜奶奶等近300名大众熟知的博主签约、合作，开拓着一番关于“美”和“生活方式”的新事业。

24岁之前，侃烃还在做着摄影师的工作，只是这项事业似乎一直不温不火，职业的惯性也让她开始厌倦拍摄。于是她从常常与摄影师打交道的模特出发，成为了一名经纪人。当时正赶上小红书MCN机构创立的风潮，于是摘星阁就应运而生，并成为了小红书官方投资的唯一一家MCN机构。

外套、内搭、半身裙均为Fen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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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阁在业内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之后，有人会将侃烃的成功归因为运气好—— 刚好赶上互联网风潮，又恰好赶上了小红书的早期迅猛发展，以及她在沟通合作时展露的天赋。侃烃并不介意这样的评价，“相反我会开心，之前我做摄影师的时候，很想要在艺术上有成就，但是我发现自己常常能做到的只是及格。这让我觉得很痛苦，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有天赋的人。可能我的天赋刚好在创业时显现了，虽然不是我刻意追求的，但是我不觉得被这样评价是一件坏事。”

事实上，侃烃的成功并非全然只是运气好。在与博主合作之前，她已然知道当下社交媒体的焦点所在，“人们愿意关注博主，本质上是因为这些人替他们尝试了不同的化妆品，替他们去到了他们想要去的城市。所以我会签约那些愿意表达自己观点，能够真实地呈现这个世界的人。只有这样才能默默地影响到更多的人和受众。”这样博主与粉丝之间的联结，对于侃烃来说也是一种治愈。

在这个过程中，侃烃也面临着从创作者向管理者的转向，对她来说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像我妈常说，你要有个老板的样子。但是我也会常常觉得我们这一代，似乎并不需要被这些事情限制。”她尊重每一位合作者，而非签订霸王条款，她对博主的内容和创意保持尊重。

她的公司的快速成长，也驱策着她在此过程中不断成长，“其实最开始和博主合作的时候，很多事情大家是靠感情来维系的。但真正做起来之后，也需要从公司的利益和对方的匹配度来考虑，在这个过程中就会产生一些彼此受伤的事情。离别，也成为我不得不面对的课题。”

最初是一些调性不符的博主先离开，后来慢慢的有一些比较熟悉的博主离开。再到后来，有一些侃烃曾以为会和她一起走很远的博主，也因为种种原因逐渐离开了。“还好，所有的离开不是同时发生的，每一次的离开似乎都告诉我完成了这趟旅程的闭环。我在离开的迭代中，被迫学会处理情感与利益、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关系。”

侃烃承认自己是个有些理想主义的人，没有那些壮阔的理想，也很难有如今摘星阁的人丁兴旺。但这也有些限制未来的她，这会让她太想要追求自己内心喜欢的事情，对不喜欢的事情有些天然性的排斥。“我听杨天真的故事，会觉得她是我的前辈，她和我处理着相似的事情，只是说她已经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我问侃烃她找到人生的新方向了吗？她坦言没有，但是她不急，“我不会觉得说感觉别人已经找到了下条路，我就一定要跟上某个人的步伐；或者说可能跟上行业的步伐。如果你硬去找，会发现可能那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别人觉得你应该做的，但那个东西如果你已经踏上去了，做了很多年，最后发现不想做，可能回过头来会更痛苦。”

现阶段的她，忙活着自己的公益事业。此前，广州有一家导盲犬基地因为缺钱差点倒闭了，在匿名的情况下，侃烃给了这个机构10万块钱，意外地让这家导盲犬基地起死回生。在景东，她一次赞助了39个高三的女生，希望她们可以看到更远、更广阔的世界。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她也邀请摘星阁的博主，自愿参与到公益中来。“博主他们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我也希望启发他们。因为很多人其实是想做好的事情的，只是可能不知道怎么做。”

到2023年年底，摘星阁在公益上已累计投入超1000万元。“这个世界可能没有那么单纯、没有那么完美。但是确实有非常多单纯的人，坚持着他们想做的事情，他们或许在一线守护着某个物种，或是守护着女性的生存空间，等等。我很敬佩他们，但是出于工作、出于理想，我没有办法冲在第一线，就像我说的，我也还在寻找能够奉献一生的事情。但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可以通过有限的财力支撑起这些有信念的人，或许也算是一种惺惺相惜。”

在和侃烃的对话中，她从来没有提及过“成功”，尽管这已经是个公认的事实。她依旧审慎地观察着自己的生活、理想，大胆实践，并向未来提出问题。她是这个时代的个例，也展现着当今所有年轻人共有的特质，就像陈百强在那首《摘星》中所唱，“星远望似高，却未算高，我定能摘到”，这也是一种非标准化的“成功”。

N：当处在“毕业”这个人生节点时，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侃烃：觉得身份不一样了，做事情的逻辑也不一样了。在大学时虽然靠摄影赚到了钱，但那时候更像是零花钱，赚来花着玩的。到了毕业时，花了很长时间思考摄影是否可以成为我一生的事业，是否可以赚到给我美好生活的金钱。

N：马上又是一年毕业季，对于刚刚毕业，即将进入人生新阶段的学生，有什么话想要送给他们的吗？

侃烃：只要你在寻找人生的意义和出口，就一定会遇到岔路口，会觉得迷茫。我们都是一样的，享受这个过程，学会和各种情绪相处。

N：“毕业”之后，最受用的三个技能是？

侃烃：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害羞懂得大胆展示自己、机会来了死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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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初的创业故事，似乎听来总有些传奇。但在市场开垦的初期，自有它的一套话术与玩法，Celine就是那个时代的入局者。

Celine成长的年代，正是时尚杂志引入国内如火如荼的时期。报刊亭里售卖的杂志，也成了Celine的时尚启蒙。逛街的时候，她也开始留意各个品牌的广告大片和各色耀眼的超模，“当时会想说怎么样把这个模特签下来，拍咱们自己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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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钢琴专业毕业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做老师，“我太风风火火了，如果我教别人第二遍，他还不会的话我肯定就生气了。就连我妈都说，我要是这个态度肯定会被别人投诉。”但风风火火也不是坏处，毕业之后，Celine就选择去日本，一股脑扎进彼时全亚洲最主流的模特环境当中。“虽然韩国、日本、中国都有模特，但是日本的模特和时尚在那个时候还是比较强势的，所以我就去学习了一年。”这一年，长了见识，也长了本事。

Celine兴致冲冲地回国之后，却发现国内市场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最开始我一个模特都签不到，大部分模特都没和中国人做过生意，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可能请一个模特，去日本不要保证金，但是来中国就需要保证金。所以生意很难做，我有段时间天天哭鼻子。”好在事情也有转机，国内品牌逐渐发展壮大，开始想要在市场以及国际上提高知名度，于是也需要外模的资源。

“最开始我就给美国的模特经纪公司发邮件，一连发了一堆都没有回复。于是我就想说我一定要拿下这一单，于是就专程飞到了纽约，把美国人都吓了一跳。他们说，每天他们都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上千上万封邮件，但是之前又没有合作过，凭什么把她们最好的模特给这些不认识的人。但是我是第一个冲到他们办公室的人，也是第一个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要和他们做生意。或许是这样的诚意打动了他们，我也从年轻的模特做起，一步步用专业度感动他们，才最终签下了当时全球第五的模特。再后来我和我妈逛街，商场里的广告牌几乎一面墙都是我的模特。”如今，Celine把故事讲得像是一桩奇谈，但我们都懂得背后的心酸与苦楚。

再之后，国模兴起，时尚行业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外籍模特的红利期逐渐过去，Celine也考量着自己的新出路，在时尚媒体短暂过渡之后，她开启了自己的艺人商务公司。“开始做艺人商务之后，也会有人问我还做不做模特？我都会告诉他们我现在只做艺人商务了，我希望能彻彻底底进入一个新阶段。”Celine的生活又回到了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紧张、忙碌又风风火火，她会用半年的努力通过邮件沟通一个艺人合作，也会在艺人重要的日子送上贴心的礼物，努力平衡着生活的琐碎和梦想的远大。

令人意外的，Celine有时也是逃避型人格。“我有的时候也会崩溃，有时候我会选择逃避一下，投入运动。在运动的时候，那个紧绷的情绪就放松下来了，事情也可以一件接一件慢慢解决。”虽然有的时候也有失败，但是在Celine的观念里，失败并不是一个完成式。相反，它是一个进行式，在不断的失败、尝试、换个方式、再尝试的过程中，当下看起来的失败，是可以被扭转的。因此她也从细节出发，逐个攻破着难题，签下了更多的艺人合作。

无论是外籍模特经纪还是外籍艺人商务，在一个由西方设立的游戏规则里，中国人开始掌握话语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最初吃亏肯定会有，面对中国品牌的时候，我们可能要付更多的钱。但是至少我做的事情，建立起了一个桥梁。他们从不肯合作到肯合作，再到现在的相对平等的对话。”Celine见证着一个时代，她也在时代的起伏中伺机而动，风风火火地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N：当处在“毕业”这个人生节点时，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Celine：要独自面对了，在学校的时候感受是有学校做依靠、做保护。感觉时间很慢，但毕业的时候，就有种长大的仪式感。毕业之后到现在，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N：马上又是一年毕业季，对于刚刚毕业，即将进入人生新阶段的学生，有什么话想要送给他们吗？

Celine：珍惜当下，不要着急。

N：“毕业”之后，最受用的三个技能是？

Celine：勤奋、思考、坚持。

监制：张申

摄影：Nero

编辑、造型：Colon

撰文、采访：Nizhu

新媒体编辑：Ciaran

化妆：Yule Zhang

发型：罗康

制片：刘睿泽

制片助理：兔子

服装助理：Tean、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