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史| 郝铁川: 灶神与中国古代犯罪预防

灶神与中国古代犯罪预防

作者：郝铁川，华东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来源：《社会科学报》2018年7月8日，建议阅读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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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姜楚言

正文

《易·觀》言：“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中國古代很早就進入人文社會，沒有西方基督教那樣的教義與組織制度，但儒家提出可以利用神來宣傳綱常名教，因而被漢代之後的統治者確定為“神道設教”的馭民方法，勸善止惡，預防犯罪，穩定社會與人心。

漢代以前，人們對灶王神的來歷大體有兩種說法：一是將灶神與火神合二為一，以古代神話中與火有關的神——炎帝、祝融等為灶神；二是認為灶神是率先為人們燒火做飯的老婦人，祭祀灶神就是要報答老婦人燒火做飯之恩。這兩種說法其實都屬於一種對火的自然崇拜，與政治統治無涉。

東漢末年：被貶入道教鬼神系統，具有上天報告人的犯罪情況的職權 

東漢末年，道教上承巫師巫術，中經方士方術，最後吸取老莊思想而形成。它在漢代以前天神、地祗、人鬼三大崇拜的宗教神權基礎上，對我國民間諸神重新進行了編排組合，構成了從玉皇上帝、閻羅天子到城隍、土地的一整套鬼神系統。在這個鬼神系統中，灶王神的職權發生了變化，與世俗統治發生了關係。

具體說，灶神也擁有了上天報告人們罪惡的權力，成為社會預防犯罪的工具。晉代道教理論家葛洪在他的《抱樸子》中說道：“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狀。大者奪紀。紀者，三百日也。小者奪算。算者，三日也。” “月晦”，即每月的最後一天。“大者”、“小者”，指罪大、罪小而言。“奪紀”，是減少年壽之意，三百日為一紀。“算”，據學者考證，一百日為一算，這段話的意思是，灶神于每月的最後一天夜裡，上天向天帝彙報人們的罪過。天帝對罪過大的人，給予減少其壽命三百天的懲罰；對罪過小的人，則給予減少其壽命一百天的制裁。我們知道，以前能夠上天彙報人們罪過的是司命，而不是灶神，灶神只管人們的飲食之事。可現在灶神也有了上天彙報的權力。而司命呢？按照葛洪的說法，它不再居住人間，監察人們的過失，而是返回天上。葛洪說道：每個人的身體裡，存在著一種沒有具體形狀的東西——三屍，它是一個人的靈魂鬼神所管轄的小東西。如果想讓一個人早死，三屍就會升格為鬼，讓人放蕩不羈。每個月的庚申之日，三屍上天向司命彙報此人的罪過。司命根據三屍的報告，給予減少壽命三百天或一百天的制裁。司命本來是定期上天打小報告的，而現在卻做起了老闆，聽取三屍的彙報。

宋代：增加了保一家平安的職責

在宋代，灶神的職權在原來“主飲食之事”、“上天白人罪狀”的基礎上，又增加了新的內容，即“保一家之平安”，這表明灶神通過恩威並用，震懾人們遠離犯罪。宋代學者洪邁在他的《夷堅丁志》對此有記載。

元明期間：又增加了負責每家成員之間的尊卑秩序及和睦相處的職權

在現存的明代道教經書總輯《道藏》中，有兩篇關於灶神的文獻。一篇是《太上洞真安灶經》（俗稱《安灶經》），另一篇是《太上靈寶補謝灶王經》（俗稱《灶王經》）。這兩篇的具體作者和成書年代，現在還不清楚。但最早不超過唐，最晚不遲於明，可以把它們視為唐、宋、元、明間的東西。《安灶經》記載灶神的職權為：

能保父慈子孝，夫唱婦隨，兄恭弟順，尊卑稟序，大小相承，人凶歡悅，家道昌隆，骨肉安棲，寢膳和泰，豈慮靈神惡鬼興禍害人！

《灶王經》記載灶神的職權為：

赦過有罪，致福受慶，人口康泰，永歲無殃。青龍鬱鬱，白虎錯鏘，朱雀赫赫，玄式堂堂，冤家伏匿，盜賊潛藏，火光入地，百怪消洋。

這裡所說的灶神職權可分為四個部分：一是負責每家的飲食之事；二是負責每家的人身安全；三是負責每家家庭成員之間的尊卑秩序及和睦相處；四是消災去害。一二的內容，前已有之，三四的內容，則為新近增加。

清代：無事不通，無事不能，無事不管

清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的末期，灶神的職權被無限擴大，它無事不通，無事不能，無事不管。根據《太上感應篇》所述，灶神的職權範圍大體分為以下幾項內容：一、踐踏自然界方面的罪行，如“射飛逐走”、“發蟄驚棲”、“填空覆巢”、“傷胎破卵”，這些都屬於傷害飛禽走獸的行為；二、違犯家庭倫理原則方面的罪行，如“骨肉忿爭，男不忠良，女不柔順，不和其室，不敬其夫”等；三、蔑視一般人際關係原則方面的罪行，如“耗人貨財，侵人所愛，助人為非”、“敗人苗稼，破人婚姻”等；四、觸犯當官為政原則方面的罪行，如“擾亂國政，賞及非義，刑及無辜”、“棄法受賂”、“訕謗賢聖”等。灶神對犯有這幾個方面罪行的人，不但要減少他的生命時間（“奪其算紀”），直至死去，還要株連他的子孫，世代都受懲罰。

清代《敬灶全書》中有一篇《灶君靈簽》，這表明在清代，灶神又學會了算卦、能夠為人示凶吉。舊社會有這樣兩句俗語：“跨進廟門兩件事，燒香求籤問心事。”所有廟宇差不多都設有籤筒。一些善男信女有了疑難或者想知道自己的姻緣、運氣、壽命等情況，都要“抽籤問卜”。抽籤問卜已有數千年的歷史。在夏、商、周三代，奴隸主貴族每遇重要軍國大事，都要抽籤問卜，預測吉凶。進入封建社會後，抽籤問卜的人更多了。商人出外做買賣，要去抽籤問卜，預測生意是否如意而歸；讀書人參加科舉考試時，也要抽籤問卜，預測能否魁星高照，金榜題名。其他如：病人的病能不能好？外出的親人何時回來？婚姻能不能成？打官司能不能贏？失落的東西能不能找到？等等，都要抽抽籤，算算卦，問問吉凶禍福。簽用竹片製成，上面寫有該簽的簽名。按每簽的吉凶程度分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個等級。在竹簽的背面寫上“簽詩”，並在竹簽上寫明號數，與簽簿的頁數相一致。簽放在竹筒裡，讓去求籤的人隨意抽一支出來，然後由算命先生對照簽簿的頁數，查出早已預定好的簽詩給予解釋。

綜上所述，灶神把封建禮教輸入每家每戶，起著神道設教、預防犯罪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