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话，一种引人注目的汉语方言 | 《湘西乡话语音层次及演变研究》面世
近日，天津师范大学副教授李姣雷所著的《湘西乡话语音层次及演变研究》作为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成果在商务印书馆出版。
本书在田野调查所得材料及已有研究的基础上，采用比较法和层次分析法，分析乡话声母、韵母和声调的历史层次和演变规律。其材料翔实可靠，方法运用科学稳妥，多能发前人所未发，提出自己的思考，结论令人信服。
北京语言大学教授赵日新为本书倾情作序。今刊其序，以飨读者。
序
一、何为乡话
乡话是一种很引人注目的汉语方言，主要分布在湖南省西部的沅陵以及与沅陵交界的溆浦、辰溪、泸溪和古丈等县，《中国语言地图集》把它列为归属未明的方言。由于受到周边湘语和西南官话、普通话等的多重影响，乡话的使用人口越来越少，语言功能越来越弱，已经成为高度濒危的方言。说乡话的人基本都会讲“客话”（一种带辰溆片湘方言色彩的西南官话），有些曾经讲乡话的地方，乡话已经基本消失。2012—2013年期间，我带领清华大学中文系的部分研究生几次调查沅陵、泸溪、古丈等县的乡话，这的确是特别过瘾的一种调查经历。乡话有很多古老和特殊的词语，例如清水坪：豆鱼～：鱼篓、履鞋、裈裤子、薪稿柴火、鼎铁～：做米饭的锅、室房子、面脸、脑毛头发、舐舔、犬狗、啼哭；鸡～、澡洗、是在、讲事说话，等等。古今音类对应关系复杂，给本字考证带来很大的困难。调查过程中，发音人经常说“这个字/词没有乡话”，意思是提到的字/词乡话没有固有说法，只能直接借用周边“客话”，乡话人要完成交际，光靠乡话已经不敷使用了。
乡话早期研究的重点是讨论乡话是少数民族语言还是汉语方言。上世纪80年代初，王辅世先后发表《湖南泸溪瓦乡话语音》（《语言研究》1982年第1期）、《再论湖南泸溪瓦乡话是汉语方言》（《中国语文》第3期），认定乡话是一种汉语方言。文章以举例的方式介绍了乡话的声母、韵母和声调的复杂读音情况，并将乡话中的一些比较特殊的现象与相关方言进行比较分析。此后，乡话逐渐引起学界的重视，曹志耘、鲍厚星、伍云姬、杨蔚、陈晖、郑焱霞、彭建国、瞿建慧、邓婕等相继发表论著，既有单点的精到描写，又有综合的比较研究，对乡话的语音特点及其性质进行了较为充分的讨论。
二、本书特色及价值
姣雷是湖南省冷水江人，硕士、博士期间曾跟随我做方言调查研究。她天资聪颖，博闻强记，博士论文选题时，我本有意让她做一做包括她母语在内的老湘语，她却对远在湘西的乡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调查了沅陵县太常、清水坪、用坪等地的乡话之后，便决定以乡话语音研究作为博士论文的选题。
（一）两大特色
乡话语音复杂，研究难度很大。姣雷的研究以乡话的语音演变和语音层次为主要内容，语音层次分析是最大的亮点。纵观全书内容，有两大特色。
一是比较法的充分运用，既有同一个乡话点内部不同声母、韵摄和声调之间的比较，有乡话各点之间的比较，也有跟周边汉语方言特别是辰溆片湘语和西南官话的比较，从而为确定乡话语音层次的来源、先后、层次的匹配等提供依据；还有跟与乡话具有不少共同特点的闽语的比较，乡话闽语共同保存的古音现象可以为构拟古音提供参考，而共同创新的语音现象则可以为语音演变规律提供丰富的材料。
二是语音层次的精到分析。姣雷从国际通行的语言层次指“本语（方言）成分与外语（方言）成分成规模的共存”这一定义出发，根据乡话的语音特点，制定了处理乡话语音层次的原则。
（二）深化研究
通过乡话与周边方言或语言以及具有很多共同特点的闽语比较，本书对乡话的性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乡话最早的层次是与闽语上古层相对应；不同时期的湘语对乡话产生影响形成多个层次，早期湘语对乡话的影响除了强势方言对弱势方言影响形成的层次外，唐宋以后湘语地区的移民进入乡话地区也带去了湘语的成分；现被辰溆片湘语包围中的乡话受辰溆片湘语影响出现新文读层。
据王洪君先生《兼顾演变、推平和层次的汉语方言历史关系模型》（《方言》2009年第3期）一文，湘语处于汉语方言历史关系模型的第Ⅳ阶。
湖南南及周边地区虽然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是独立的大方言，但由于早在中唐以前湖北湖南广西就一直是中原下来的主要通道，所以这一地区受历代北京话的影响很大。……今湘方言（老湘语）与北方通语不一致的特征能够追溯到的最早起点仅在宋代，且只有保留全浊声母这一条，其他变化均同宋代通语。
湘语音韵特征除了全浊声母演变之外明显偏新，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很可能跟对湘语的早期音韵现象挖掘不深有关。作者在研究乡话语音层次过程中，发现乡话的层次主要来源于湘语，而这些成分在湘语中已经保存甚少。与乡话进行比较，对湘语本字考证、“例外”现象分析都有重要价值，这些现象极有可能是早期湘语的残留，通过这些残留现象可以重构建早期湘语的面貌，从而进一步深化湘语的研究。这也可以算是乡话研究的另一层重要意义。
因为所据材料翔实可靠，方法运用科学稳妥，所以作者对乡话语音演变、语音层次的研究多能发前人所未发，新见迭出，大大深化了乡话研究，将乡话语音研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三、以无厚入有间
2014年，姣雷从清华大学博士毕业后，入职天津师范大学工作。几年来，我见证了她的长足进步：发现问题目光敏锐，分析问题能抓住关键，条理清晰，从容妥帖，系统缜密，真所谓“以无厚入有间”，切中肯綮，游刃有余；语言表达也越来越纯熟老练。特别是在乡话、湘语研究等方面取得一系列令人瞩目的创新性成果，在《中国语文》《方言》《语言学论丛》《语言科学》等期刊发表一系列重要学术成果，成为年轻一辈学者中的翘楚。
本书初稿是姣雷的博士论文。获得博士学位后，姣雷在原稿的基础上认真反复地进行了修改增订，拓展了广度和深度，使书稿更为厚重。后出转精，2017年书稿以“乡话语音层次及演变研究”为题获得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的立项支持，足见姣雷在这方面的研究是有突出贡献的。
本书的部分内容和观点，曾作为单篇论文发表，引起学界重视。如今，该书稿作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成果在商务印书馆出版，姣雷要我写几句话，我自然是很乐意的。
是为序。
2021年3月28日
（注：为方便读者阅读，文中小标题均为本期编辑所加。）
图书信息
《湘西乡话语音层次及演变研究》
李姣雷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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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话，又叫“瓦乡话”，是主要分布在湖南西部沅陵县及相邻县市的一种濒危汉语方言。本书主要以沅陵清水坪乡话为研究对象，同时参考沅陵太常、泸溪红土溪、古丈岩头寨三处乡话，采用比较法和层次分析法，分析乡话的语音层次及演变情况。声母方面，主要分析了古全浊声母、知系字、晓匣母、云以母等的层次及演变，重点解决了来母读擦音塞擦音的性质及演变问题。韵母方面，主要分析了果摄、止摄、遇摄、咸山摄等的层次及演变问题，并与湘语比较，寻找乡话层次的来源。声调方面，主要分析了古次浊平声字声调的分化及原因、古上声和去声字的演变等。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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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姣雷，博士，2014年毕业于清华大学中文系，现就职于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汉语方言学、历史语言学。已在《中国语文》《方言》《语言科学》《语言学论丛》《语言研究集刊》《历史语言学研究》等刊物发表文章十余篇。主持国家社科后期资助项目1项，天津市社科规划项目1项，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汉语濒危方言课题1项。获得第四届罗常培语言学奖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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