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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睿|贝尔·胡克斯:美国激进女权主义的声音(2)

沈睿红萍 新锐评 2022-04-29

贝尔·胡克斯:美国激进女权主义的声音(2)

作者|沈睿


“顶嘴”:不屈不挠的声音

 

贝尔·胡克斯的所有著作都有这种顶嘴的特征:论战性的、挑战性的、激发起火花四溅的争论的立场和观点。但是当她离开南方的小镇第一次乘飞机飞往西部的加州,到斯坦福大学上学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害羞的不到十七岁的南方黑人女孩子。她获得了奖学金到这个白人占主导的学校上学,在这之前,她没有乘过电梯,没有乘过城市里的公共汽车,没有乘过飞机。


贝尔·胡克斯

 

离开肯塔基熟悉而习惯的黑人社区来到一个学术圣地,贝尔·胡克斯极为激动,她热切积极地参与了当时席卷了美国校园的女权主义运动。她上课,开会,参加全是女性的晚会,但是,就是在这些活动中,女权主义运动的弱点和不足也暴露了出来。就在我选的第一批妇女研究的课程中,就是悌丽·奥尔森教授的课程之一,我开始注意到讨论中的关于黑人妇女材料的完全缺失,我感到与那些庆祝姐妹情谊的巨大的白人女性群体的隔绝和陌生。”[3]

 

这种最初的失望变成了追求知识的努力,变成了贝尔·胡克斯对女权主义理论的主要贡献:把种族主义问题带进女权主义运动思想讨论之中,始终如一地批判种族主义。在女权主义运动中,她以顶嘴的方式,抵抗女权主义运动中的种族主义,以自己的独特的声音成为女权主义思考的声音之一。

 

这就是她写作她的第一本书《我不是一个女人吗?》的动机。那时她19岁,与男朋友住在一起。她在斯坦福大学上学,同时也在电话局里工作。她积极地参与女权主义运动,选学很多与女性有关的课程。在课堂上当学生和教授们讨论女性的问题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和社会现实与白人为主的女权主义理论谈论的现实有很多不同之处。她试图找到谈论自己生活现实的理论,但是,讨论分析黑人女性生活现实的书少之又少。她的男朋友,一个黑人知识分子,鼓励她写出自己的书来。她开始动手写这本书,六年里这本书写过好几个草稿,她写来写去,并不是写作困难,而是找到自己的声音,找到自己可以跟女权主义理论顶嘴的方式,找到自己不屈不挠的声音。

 

这是一本越写越短的书。贝尔·胡克斯后来回忆到,最初的稿子非常长,十分重复。以批判性的眼光看,我看到我要与不同的读者说话――黑人男性,白人女性,白人男性等等。我的写出来的文字是在解释,在讨好,在宽慰。我的文字蕴涵着一种对说话的恐惧,这种恐惧好像是在等级制度里地位低的人对地位高的人的说话的方式。最后,贝尔·胡克斯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方式,那些我直接与黑人女性说话的段落包含着我觉得最真实的我的声音。就是在这些段落里我的声音大胆,勇敢。也就是在这样的声音里,葛劳瑞娅最终成为了贝尔·胡克斯。

 

《我不是个女人吗?》这个题目是从十九世纪黑人女权主义者苏哲娜·楚思的一篇演讲中借用过来的。这个题目本身标志着胡克斯与黑人女权主义历史的关系。在这本书里,胡克斯向历史和现实中的、女权主义运动和黑人解放运动中所持的黑人女性的位置的观点挑战。她特别指出在黑人解放运动中,黑人男性领导们赤裸裸的对待女性的性别主义态度和立场。她同时也指出,这种性别主义的态度和立场与黑奴制度中黑人把美国父权制思想价值内在化有紧密的联系。她还批评某些社会学家的对黑人社会家庭文化的分析,特别是美国社会学家,纽约州参议员丹尼尔·帕特力克·莫伊尼罕的论点。莫伊尼罕曾在1965年提出了一个报告,分析黑人家庭状态《黑人家庭》,提出黑人男性由于经济机会的限制,心理上已经被损伤,导致很多黑人家庭是母系统治的状态。胡克斯反驳说,这个理论是站不住脚的。因为母系统治这个词中所含的权力,黑人女性,不管这些女性是不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从来没有拥有过,因为黑人男性并不把经济能力看成是自己的男性气质的表现。

 

在批评黑人男性和白人男性的同时,胡克斯也分析美国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妇女权利运动中白人是怎样有意地把黑人女性关在这个运动之外的。她用历史事实揭示说,尽管有白人把黑人女性关在门外,黑人女权主义者们对这个运动还是做了杰出的贡献。同时她也批评当代的女权主义运动中的白人女性的傲慢。她指出,这些白人女性邀请黑人女性加入女权主义斗争,显示出她们认为女性这个词指的只是白人女性,其他种族的女性,对白人女性来说,只是他者,好像不是人,不是女人。在结论里,贝尔·胡克斯激昂地号召黑人女性参与当代女权主义运动:我们支持女权主义意识形态的黑人女性是先锋。我们在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姐妹开拓道路。


贝尔·胡克斯

 

这本书开始的时候很不容易找到出版社。有些出版社出版讨论种族议题的书。有些出版社出版反对性别主义的书,但是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冒险出版一本把两个议题放在一起讨论的书。最后,贝尔·胡克斯被介绍给南端出版社,这个出版社也是出版了这本《女权主义是为了每一个人》的出版社。1981年书一出版就成为讨论女权主义与种族主义的经典,十一年之后,出版家周刊还把《我不是一个女人吗?》列为二十年内美国最有影响的女性写的书籍。

 

可是,贝尔·胡克斯的顶嘴当时招来的却是批判和抵触。特别是学院内,很多学院知识分子,特别是白人女性知识分子对贝尔·胡克斯强调女权主义运动中的种族主义不满,因为贝尔·胡克斯批判的就是她们的盲目和偏见。与此同时,一般读者,特别是黑人女性读者,对这本书却抱有很大热情,认为终于有人代表自己说话了。很多黑人女性给贝尔·胡克斯写信,感谢她的书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直到今天,这本书还在不停地再版。

 

这本书的出版使贝尔·胡克斯的名字成为女权主义争论中的一个提起来反应就激烈的名字。她的书往往引起很多争论。她的声音使很多人觉得不中听,很刺耳,因为书的声音是那个顶嘴的声音。

 

(待续) 


(本文作者沈睿系美国墨好思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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