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庆 | 我当过赤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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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过赤脚医生
一个弱不禁风的累赘
我的出生正遇贫困年代,母亲营养不足早产,我成了骨瘦如柴、体弱多病者,不是高烧就是夜哭。我的到来成了全家的累赘。一声声啼哭冲破了深夜的宁静,搅得左邻右舍无法安宁。这就坑苦了父母亲,为了不扰乡邻休息,只好整夜轮流抱着哄我。他们想尽办法给我增加营养,不知给我吃了多少补益药,有点好吃的都留给了我,我成了家里的娇贵子弟。
为了给我看病没少难为父母,常请教本村会扎针又会解小孩夜哭的老先生。每次都是好饭带酒招待。我高烧时,那老先生用三棱大针刺我十指,就像以前革命人士受刑那般残忍,不管我怎样哭叫,在大人们的按压下总得行刑完。开始前,我就毛骨悚然,刺完后,大汗淋漓,这也是最好的发汗退烧办法。
夜哭几天,不但影响全家休息,主要是怕我再发烧,所以又请来老者破解。由于经常夜哭,为了方便,我的母亲也学会了这一手法。等全村入睡后,我也睡下,用菜刀倒上烧酒点着火,在我的身上飞舞,口中念念有词。我听不懂念的是什么,但次数多了也记住两句,那咒语的大意:“邪魔妖怪还不快快给我滚,不然我要动用太上老君请悟空把你碎尸万段,扔给老虎全部吃了,让我儿的真魂映魂裹上身,觉睡一个大天明。”最后在村口贴一张夜哭单写上:“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念,觉睡一个大天明。”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居然安静了下来。长大后我才知道,夜哭是受了惊吓,再用惊吓将我的精神吓回原状态。
艰难的学医路
久病成医只是我走上学医路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动力还是在我稍大后看到乡亲们不只是生活困苦,更是受缺医少药的煎熬。为了减轻乡亲们的苦楚,我甘愿为他们救急。
当时正值农业学大寨时期,出工紧劳动强度大。集体化下我是生产队的一名社员,每天在地里劳动,想学医却没有时间,又缺书籍更没有师傅,但由于我太想学了,只要有乡医进村,我就会挤时间缠过去,帮挎出诊箱、端茶倒水、请吃陪睡觉、叠被,下炕提鞋倒尿、热洗脸水,为的是取经,指导救急方法,借医书。死记硬背了针灸急救口诀;“肚腹三里留,腰背启门求,头痛取列缺,面口合谷收。”这是常用于急救时的快速针刺法,也是医者必备的急救技术。
一般医生都不愿意往外借医书,一是他们也常用,二是那个年代医书太难得,收不回来就成了大损失。每当我借到一本书后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地读,怕弄破医书白天劳动不敢带在身上,只好每天晚上睡觉前看,需要背诵的时候,抄在纸片上,凡是劳动休息的时候,人们抽烟睡觉,我便躲在一旁背医书。医生又来村时,就得归还医书,只好白天劳动也带上,到了休息时,趴在梯田塄上抄写。晚上看到两点被醒来的父亲催着睡是常有的事。先前用煤油灯照明,发现影响家人休息,每户一月供应半斤煤油也不够用,只好用父亲抽水烟的黑香点燃对着书一行一行地照明。到了夏秋为了节省黑香,在野外采上艾苗,扭成麻花状叫艾腰,看书时用来照明。有时不小心火渣掉在书上,烧开小黑点,最后只好挽上嫩艾扭成细细的艾腰才解决了这一难题。
买不起两角七分钱的水笔,只能用一角钱的蘸笔杆,一年换一次五分钱的笔尖,二分钱一片的墨水晶加水腾成墨水用,或买上两分钱的油笔芯插在了高粱杆内写,捡些旧报纸裁剪后,找细麻纸搓捻,锥子在一边扎四个孔,将纸捻穿进去扎紧、再用锤子捣结实。订成本用,农村的报纸也不多,写完一面翻过来再用,由于报纸的脆弱,经常翻看就变成了一团。
因要常期留存,和表姐、朋友们讨要过人家用了几页的旧笔记本,后又逐步添了几个红旗本才将药性、汤头、针灸、脉学、听诊、中医理论、全部抄了下来。因为没空看书,每次在拉磨时手拿书本转圈边走边看,常因忘记了加料,磨早已空转被母亲笑骂:“书呆子,三天也磨不下一顿饭”,后来凡我拉磨她就不时过来检查加料。
我成家几年后已有四个孩子,人常说:“家有五口,一头牛紧走”。农家营生多得干不完,每当饭前或干活走时由不得打开书看,正在看的入神时,顾不及妻子的再三催促,被妻子夺书远掷,扬言迟早要把书烧掉,凡事上了瘾就难自拨,一不留神又漫游在书海中。因为看书确实解决不了眼下的生活问题,又误营生。因为看书,我在外面是好人,在家中是屡教不改的没脑子“东西”。反正无论怎样我都要处处挤时间学习。在练习扎针和打针中,家中那大小枕头没少遭殃过。
哎,一个“穷”字真是一无所有,一个“富”字是什么都有。尽管如此我仍学得如痴如醉。
在学医的路上,不能忘记这么一段时刻,尽管农民们大干、苦干、实干,每天战天斗地,可那几年连续旱灾,粮食连年欠收,社员的口粮分不够,每吨只能吃高粱糁糁糊糊饭,劳动到半前响或半后响肚子就饿了。坚持到收工饿的大汗淋漓,让人疲惫到少气无力。
虽然在这样的苦难时刻,我总得挤出时间来,每天晚迟睡两个小时,哪怕晚上十二点夜干完收工回家,我学习的规矩不能打破。白天在劳动中休息三次抄、背、读、诵医书。常在出工和回家的路上也背医书,背不下去时掏出身上的纸片看看。背下新的再还要重新复学背过的做巩固。
有一次有本医书要的急,必须两三天后还回,晚上抄不完只好带到地里抄写。那天劳动的地偏偏连个地堎和石片及硬的路面也没有,拿的两张粉连纸没有铺的地方,翻过的鞋底垫着油笔芯一写就扎孔。
最后我把干活用的镢头拿来,把子朝天竖起来,镢刃放平做了垫子,但写几个字镢头就往倒跌,连跌几次后镢刃向上一翻把粉连纸给撕烂,镢把又砸中了我的头,头上起了疱。这时我也顾不得受伤后的疼痛,忙把镢把重新竖立起来镢铆周围用土埋住,只露出二寸长的镢刃慢慢抄,抄七八个字就得移动一下纸,半小时还能抄两三页,又经过连夜加班抄写按时还给了人家医书。那两张纸在还书后又重新抄写了一遍。
我家是在变集体化前搬到黑茶山脚下这个小村开荒种地的外来户,并入集体后这个小村庄派出作业和分配中是排挤的对象,我家偏偏人口多,生活困难父母亲只好比别人手脚勤快,多挽些苦菜顺路采集些药材山货换点零花钱,因为没时间上山砍柴,做了一只风箱扫些树叶柴草烧火做饭。
在文化革命运动中斗私批修阶段,革资本主义的尾巴将父亲革住,遭受批斗。我兄弟们也受到牵连,不准参军,队里不能任职,乡联校和医院几次抽我都没批准。干的重活挣的低工分,没有争辩权。最无语的是有人揭发我偷偷学医,没有得到批准私自看医书、是非法学医。我后来只好转入地下学医,把借来的医书不能在家中摆放,埋在粮瓮中,出去劳动时将纸片和医书藏在衣服内的大兜里,背抄时远离休息的人群,脱下外衣后将医书包裹好放在作业过的地畔或草林中,不能让人发现。有一次突然下起了雨,我担心医书受雨淋湿忙假装解手离开了劳动的人群,跑到地畔将包书的衣服抱在怀里爬在了地下用身子护住了医书,身上被雨淋湿冷的发抖,可医书总算保住了。有一个人发现了我爬在地上,大声问我在干么,我谎称“怕把我新拆洗的夹袄下湿了”那人大笑着说“衣服比人都重要,你也太可笑了”。可我心中在想浪费了时光才可笑。
由于我是小学文化,在学医的过程中有好多字认不得。只好把遇到的生字写在胳膊上或纸片上,而在集体劳动的人群中我是文化高的一位,也是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五岁。村里的对联和信件基本是我和小学老师的事,所以村里人都叫我文人,可我在读书中真体会到了没文化的苦。跟前的人又帮不了我的忙。
学校又在村子东面,专门去请教小学老师又没时间,总得遇上机会才行。有些字医书内和课文中的读法和意义又不一样,连老师也搞不懂的再等乡医来了解读。当然这些都得暗暗地进行。
积累下一大堆生字,即使老师们教了我也一时记不住,只好把每个字上面注了拼音,再将背熟的每个字配回原文中重新理解。哎,没文化就是可怕,都是走的弯路。有的医生提议我买本字典,经我打听一本近2元,昂贵的价格让我打消了这个想法。后来读的医书多了,生字都在我的感悟中消化,扫清了这个障碍。我真想学成群众认可的合法医生。
在学习中治疗
在治疗中感悟
初开始看病时,大家知道我在学医,有不舒服就叫我去看看,我也最乐意去试手艺,那时当然是赤手空拳,连根针也没有,诊断后只好用一些土方法,遇上急病只能用掐和按摩的办法解决。居家看病还好办,在野外集体劳动,离村四五里远的地方,有人突然头痛、腹痛,都是让我按摩了一个多小时后症状慢慢消除了。
有一次,一社员呕吐不止,离村又远,我先给按摩,效果不佳,情急之下想起了书中说的用伏龙肝冲水喝止吐(灶内焦土),我让人捡来柴火将土块烧焦,那时正好是一出勤,两送饭,早上六点出工时,每人自带碗筷,让人下去沟底淘来半碗泉水,将焦土冲后给患者喝下去,又随地挖来甘草、芦根让患者嚼在口中,折腾了一下午,呕吐停了。
有一年秋天,同村的吴龙怀因集体夜干紧,早干急,肚子急剧疼痛。爬回家中,坐立难安,派人叫我,那时我已配备了出诊箱。我去一看,肚中扭成一疙瘩,上下不通,我诊断为肠梗阻,建议去康宁镇医院做手术,患者立即哀求:“快救救我吧,我实在顶不住了。”因为他在炕上不停地翻滚头上冒着汗珠,不断哼吟。只能让人按住,在肚上、腿上针灸强刺,半小时后听见长长的放屁声,疙瘩下去,疼痛停止,大家都笑出了声,夸我医术高,其实是救人心切,没有退路。
那时候生活本就不好,饿的急了吃的也急,高粱窝头又难消化,时有肠梗阻或肠套叠的患者出现。我们只好用针刺,用灌肠,用润肠泻下的药物,这几种方法无效后建议到镇或县医院手术治疗。这也只有年轻患者或经济基础好一些的家庭去县医院施行了手术,有些老年人或困难户都放弃了治疗,怪惋惜的。
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肚子痛我和乡医都确诊为肠梗阻,经我们治疗无效后,建议快去县医院做手术,结果子女们认为人老了还要花大钱,由她各吧,放弃了治疗。痛的哭喊时又叫去我两次,肚子里一个大肿瘤顶起来痛的不能摸,我也无能为力,一再劝说儿子去县医院手术,但没有效果。每次我要走老妇人拉住我的手眼泪汪汪不想放开,我真不忍心把手放开,在炕上躺了两个月去世了,像这样的病例有几起实在太可怜了。
初看病时有人说我没用,不如这医生那医生,还有些人认为我根本不会看病,说什么柳生匠人能看了病?我听到后一点也不气馁,反而鼓励了我的志气,我一面刻苦专研,一面用心感悟。有一次的看病让我一时红火了起来。
有位年轻媳妇抽搐过后两天没醒,大小便失禁,过几天就发作一次,将周围的名医轮流请来看过都束手无策。后又到县医院诊断为癔病,没有好的办法,回家调养,神婆请过好几位没有治好。
又一次抽了过去,她的公公来叫我,我和他说:“我初学医从未见过这种病,我知道自己看不了”。她的公公说:“现在没有别的希望了,你就去给我家试试,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去了家里诊断后我认为是中风性抽搐,想用安宫牛黄丸根本买不到,我出诊箱中有刚面世的伤风胶囊,我看成分中有牛黄,我让给患者灌进加倍的伤风胶囊,等我们吃完饭时患者醒了,全家高兴起来,都说我有两下子!
后来又抽过两次,我用追风清脑的中药治疗,半年后痊愈,从那以后周围村庄的群众常来我家看病开药。
农村的病各科都得先让你看,小儿和妇女病最多,又杂又难看,我也就钻研了这两个科,为了一个验方常拜师求教。山区小儿经常消化不良腹泻,起初家长不重视,久了引起慢性肠炎又不好治,成为一个多发病,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我拜访了乡医张姓医生,用治疗消化、收敛、消肠炎的六种西药片合起来研沫分9包,共9分钱,分三天服完,效果很好,后来小儿腹泻不用去诊断,只要你能讲清大便的颜色和次数,几种药添减就能解决问题。
为解决妇科病和慢性支气管炎久咳,在去县城进药中,拜访名老中医,收集药方,验方、偏方、土方后记录下来,为的是给乡亲们解除痛苦。我看病是在学习中实践,在治疗中学习,仔细观察,逐步感悟。
后来乡亲们的猪和牛病了也来求我,不懂也没办法,权当试手气。反正那时肚子里东西少,无知无畏,大家给我平台我就去尝试去琢磨,又兼读了一些兽医书籍,知道了猪的常见病是感冒,因为猪只有鼻子上是汗腺,一旦感冒汗腺封闭,用高于人的五倍药量,一次注射安痛定,下午就开始吞食。牛的常见病是肚胀,牛是生食动物,用人的十倍行气开胃中药再加大葱、苏打一次灌入,立马见效。那时由于医生难,大家叫我方便,我又是义务救治,万一我处理不了才去乡医院请人。
疫情中的磨炼、奋战
那几年农村小儿麻疹、水痘、痢疾每年大面积流行,每到冬春季节,流感和小儿麻疹同时出现,作为医生,就得仔细观察患者的情况。高烧时根本不能随便降温,体温控制在38度到39度之间,高出会引发抽搐,低了难出疹。观察两天后舌头、口腔、眼畔、前胸后背是否有疹状。出疹前只能多喝水,用些解热发散的中药,强用抗生素消炎降温,热毒内陷就麻烦了。还有几个月的新生儿,整天高烧昏睡,考虑麻疹合并肺炎,全靠听诊诊断,这时既要用抗生素消炎,又不能把体温降低,处理不好最容易发生死亡。当麻疹发生之后,都是一家挨一家流行,告知全村禁止油呛、炒辣椒,这种气味使病毒发散不畅。
有一年我家三个孩子轮流麻疹,每天难受得哭闹,几个村子也有不少正发麻疹的孩子,有人来叫我,我还得赶紧去处理。遇重症就得陪护在身边,不能回家。我也惦记家中,可离开重症孩子实在不放心,只好跑回去检查给药后再离去。
又一年痢疾大爆发,乡医院也一同去疫区救治,有时连医生也染疾在身,但仍不能休息,一边吃药一边救人,并大量生吃大蒜做预防。
我家大姑娘9岁,泻痢不停,处于脱水昏迷状态中,脚手同时输液,那时口服只有一种绿霉素片,恰又断货,只好一阵打针一阵灌中药,一天多的救治孩子终于醒来,用的是土方和偏方,就地采集的药材。
有一位儿童痢疾时,腹泻次数不多,主要腹痛严重,哭叫不停,用药治疗效果慢,最后大胆尝试,将大蒜捣碎加水过滤,用注射器从肛门推入,推进直肠中,半小时后,疼痛停止,这个方法后来在急性腹泻中成了常用的好方案。
由于山区农村卫生条件差,急性中毒性痢疾的重症儿童多还必须留在身边护理,几个村庄同时发病就得来回跑,前半夜在这个村后半夜又被叫到那个村,晚上困了要睡觉,有时主人给你腾出一块被子,又破又脏没法盖只好和衣而睡,农村饲养的家禽多,跳蚤、虱子、蚊子、臭虫成群,人们休息的一阵不是捉虱子就是捸跳蚤,因看病进家入户,每晚能看到共同的一幕就是:睡前每家的母亲总要将孩子们的衣服搜一遍虱子,还要用梳子在头上梳一遍,肚上穿的腰子必须铺展在坑上,用碗边滚碾,还能听到啪啪的响声。当我躺下后就坠入梦乡,那些跳蚤、蚊子一齐向你袭来,只能任由它们肆虐。因为三四天连轴转,实在太累了,稍微休息一下还得去救人。
一般半夜去了都是急诊,孩子高烧昏迷,急需要打针降温,那时用的是玻璃管注射器,每次用时还得开水消毒冲洗,有些人家连个保温瓶都没有,用疙针柴烧那厚铁锅等待一小时水才烧开了,在煤油灯下做青霉素试验是常事,为了救急,从没考虑过后果。
在痢疾最严重的一年,有一个二百多人的村子,一个夏天因痢疾死亡儿童6人,原因是五个村子同时流行痢疾,十多名重症儿童同时发病,因病人多,只有我和乡医院一名医生,两人白天到晚一直不停的处治也忙不过来。哎,叫去我们时已经晚了,我们也实在无能为力。
贫穷的山村本来就成家难,村里有一半是光棍户,孩子们的夭折使全村跌入悲痛的深渊,男人们精神萎靡,女人们轮番哀嚎,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整个村子笼罩着悲痛绝望的阴云,人们眼神黯淡,似乎太阳的光芒也是昏暗的。我们进村后的心情似锥刺针扎,不知怎么去安慰家属,恨自己无分身之术,未能挽救住生命,愧对乡亲,这是我从医一生难忘的痛楚。
国家为了预防流行性传染病,全民开展了爱国卫生运动,除“四害”,改良厕所,基层医务人员转入预防为主要任务,坚持注射疫苗,打扫卫生,居室消毒,后来将家禽畜圈也全部一年四季喷洒消毒,困扰农村的麻疹、痢疾、水痘、蛔虫病逐步得到控制。那时候疫情报告制度非常严格,乡医院每次开会强调:如有不明原因的死亡,立即向上级报告,特别重视一类传染病,必须在48小时内报告。
穷困年代医药短缺,好多人家又买不起药,一般都是靠自采河滩路边的马齿、蒲公英、黄芩成了治痢疾的主药,麻疹时山村红柳枝、芦根、桑叶皆是发散的常用药,高烧肺炎半崖苦菜、黄芩、大黄、冬花成为特效药,这些都是收集民间的偏方土方,既方便又省钱还效果好。
在我的的坚持努力学习后,不但能给乡亲们救急治疗、减轻病痛,并在1982年县里举行的乡村医生考试中拿到了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又在第二年的地区考试中以90分取得了乡村医生证书,我也终于由赤脚医生转变成为一名群众认可的合格乡村医生。
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就是光着脚去行医,既是随叫随到,没有医生的架子,是农民又是懂点医学的救急者。建国后因农村医疗条件差,国家曾培训过一批接生员和卫生员,十多年后,满足不了救急的需要,从六十年代后,各地涌现出一批这样的人:站在田间光着脚劳作,听到有人患病,扔下农具,顾不得穿鞋去救人,被人们称作赤脚医生。改革开放后,地区进行了行医证考试,改为乡村医生。
我们全乡原有四十多个自然村,八千多人口,乡医院共有三名医生,困难时期病人又多,有了疾病没有医生,去乡医院请,医生在外村出诊,再追到外村,那时交通全靠步行,一天时间也难请回医生,遇急病都误过了施救时机。
我做赤脚医生二十多年,主要时间还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给乡亲们义务看病,乡亲们为了感谢我,每年正月请吃一顿油糕豆面汤,大家的盛情难违,我也乐意去吃。改革开放后第二年,我共种地六十亩,经常在村外四五里远劳动时,有人跑来叫我看病,农活还没干完,救人要紧,只好扔下营生下次再来做。
有时,我正准备端碗吃饭,或者正要午休刚躺下,或者寒冬热被窝睡得正香,或者过年正站在梯子上糊窗户,正在热锅上做年豆腐时,往往有人来叫看病去,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能给乡亲消除疾苦更是我的使命,也是乡亲们对我的信任,我从心里感激他们,所以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一次。我进城的头一年,已考取了乡村医生证,大队给我全年一次补工90个,但补工第二年才能返回本村,第二年我已搬进城,三年后,当我回去时,大队已经解散,那个补工再没到位,我也再没去打问。多年的看病中,有好多困难人家我给垫付了药钱,每家虽说欠不多,但人家多了合起来也就不少了,我一直也没去催要,时间久了,名字和钱数早已经忘记了。我进城后乡亲们常常来找我,除了看病还有借钱救急,都不能拒绝,大病还的带到县医院,因为他们人地生疏,只好扔下生意,方便他们。
在五个小山村常年早出晚归的出诊,半夜和狼遭遇过几次,尽管我壮着胆子赶走了狼,但我也被吓的心惊胆战。后来晚上一人出诊挎上枪,右肩挎着出诊箱左肩挎着枪给自己壮胆。
一次在大年初一半夜村东一位村民肚子痛来叫我,处置完后是凌晨三点多,我挎着出诊箱不经意往回走着,走到村中集体的羊圈门跟前,突然与三只狼相遇,相距两米之遥,狼与我对峙着,我一下紧张的喊出声:“哎呀,还不快给我滚开”。慌张的声音明显走了调。我忙弯腰捡东西,捡了一块石头扔了过去,一只狼汪的叫了一声,拐着一条后腿跳远了点,我又弯腰捡东西,在急忙的甩打中,出诊箱内装着的注射器、听诊器被甩的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后两只狼也退开了路,我又捡东西扔了过去,狼们还是慢悠悠的退,我也不敢再追,壮着胆子走开,头发早就竖起,身上冒汗,但不敢快跑怕狼追来。走开老远了狼还在看着我,觉着后怕不由得回头看,抄近路往家的坡上爬时觉的腿软无力,回家睡下后鸡已经开始打鸣。第二天就听到邻村的羊圈被狼刨开咬死十多只羊。
又一次在邻村半夜回家的路上,也是在冬天月色暗淡,一只狼从西向我迎面走来,可能狼没看见我,快相遇了它还不躲开,这时我急了,在地上用劲跺了一脚,大喝一声,还不给我躲开,狼一扭头跳上了北面的梯田堎上,我弯腰捡东西,可地冻如铁什么也扳不动,我起身向狼扑了一下,出诊箱内同样发出沉闷的响声,狼跳上了又一条梯田上去看着我,我才不敢恋战,吓唬的狼不要追我就行,我装着没事的样子回了家。第二天听说邻村朋友家的猪崽被狼叼走,我估计就是那只狼干的坏事。
我看病是遵照书本理论,相信科学,看实病,但在农村常有人神经错乱哭笑嚎叫,通常叫跟上鬼。我去后用针强制合谷、人中、印堂、风池穴位,当时我年轻气盛边给病人扎针边大声恫吓。“我看你是什么鬼,今天我要把你扎死,你是个恶鬼,我才是个恶人”,病人连忙求饶。后来有的人看见我进了门就安静下来了。
有一个村与村中间有条沟,拐弯处有座桥,桥边是座旧瓦窑还有三眼空窑洞,两年前停过尸妇,每逢夜晚人们经过此地总有些紧张感。那年腊月十六晚十二点我看完病回家,凭借通明的月亮我壮着胆子走,路经此处时不由得恐惧起来,突然一股由西向东吱吱的叫着白色旋风转过来,我站在桥中间无法躲避,被旋风卷入其中,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吸着我跟着旋风转圈。虽然我不信鬼,但这个恐怖地段和时间又让我胆怯,我使出浑身解数逃出了旋风中,跌跌撞撞爬回了家,睡梦中惊醒几次,连夜高烧胡梦颠倒大病了一场,身体发软了好一段时间。我自知是精神上受了惊吓。在救死扶伤的路上没被狼吃掉,没被鬼吓倒,但其中的滋味无人能品味。
国家出台了医改的好政策后,农民都有了医保,现在的医疗条件发达,彻底解决了群众看病难的问题,在深化医改中,2015年乡村医生65岁后给予了生活补助,我虽然每年得到的钱不多,但那也是对我以前付出的补赏,更是对我曾经努力的肯定,我从内心里很感动。我年轻时虽没有创造什么业绩,但那段赤脚医生的经历,经常想起来,甚感欣慰。
2020年4月10日
作者简介:李文庆,山西省兴县固贤乡杨家圪台人,1951年生,小学毕业,农民,爱好读书、下棋。2015年开始学习写作,常有散文在市、县官网及报刊上发表,2017年三篇散文被新华网转载。曾连续三届当选县人大代表。《走进黑茶山》一书于2018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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