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和尚自述年谱27
附录 善继禅师血书华严经赞有序
上人善继。严持梵行。欲求无上真如之道。尝自念言。华严大经。实中天调御第一时所说一乘顿教。最为尊胜。欲爇松为煤。入以香药。捣和成剂。以书此经。而彼松煤者。假物所就。具黑暗相。有染白法。欲煅汞为丹。承以空露。研润如法。以书此经。而彼汞丹者。炫耀可观。能盲人目。非助道者。欲椎赤金素银。廉薄如纸。复粉为泥。以书此经。而彼金若银者。虽曰重宝。外尘为体。初不自内。以是思惟。身外诸物。若胜若劣。若非胜非劣。若一若多。若非一非多。皆不足以称此殊利。维我一身。内而心肾肺肝。外而毛发肤爪。资血以生。资血以长。资血以至壮老暨死。是则诸血。众生甚爱。如梵摩尼一滴之微。莫肯舍者。我今誓发弘愿。于世雄前。以所难舍而作佛事。从十指端。刺出鲜丹。盛于清净器中。养以温火。澄去白液。取其真纯。蘸以霜毫。志心善写。满八十卷。尊阁半塘寿圣教寺。昔者乐法比丘。当无佛时。欲闻佛语。了不能得。乃信婆罗门言。以皮为纸。以骨为笔。以血为墨。愿得一偈。况今百千妙颂十万正文。不止于一。纵捐躯命。以报佛恩。无足为异。于血何吝。惟愿法界有情。或见或闻。证入杂华藏海。证入杂华藏海已。即得六根清净。得六根清净已。即得自性清净。得自性清净已。即得四天下微尘剎土中。一切众生皆悉清净。无相居士未出母胎。梦异僧手写是经。来谓母曰。吾乃永明延寿。宜假一室。以终此卷。母梦觉已。居士即生。今逢胜因。顿忆前事。于是亲爇五分妙香。香云轮囷。结为宝网。遍覆经上。乃复合爪向佛散华作礼。而称赞曰。杂华净智海。九会之所说。一音所演唱。十处放光明。信解行证门。总摄无复余。如是具五周。如是辩六相。如是分十玄。妙义皆充足。以至四法界。二十重华藏。无边香水海。浮幢剎重重。教条有差别。性相了无碍。圆融与行布。非异亦非同。一可为无量。无量亦为一。重重无有尽。是为功德聚。如来最上乘。龙宫所秘藏。上人出身血。严饰书此经。于一滴血中。普含十方界。于一一界中。普现光明台。于一一台中。普成狮子座。于一一座中。普见分身佛。如上无数佛。皆具大威德。眉间白毫光。遍满一切处。共宣大乘法。闻者应解脱。譬如日月王。照三千大千。悉见种种色。法能破暗故。譬如大海洋。一平乃如掌。无丘陵堆阜。法能平等故。譬如阳春至。大地尽发生。诸根各萌芽。法能沾溉故。譬如梵志梦。一梦千劫事。不过剎那间。法能融摄故。譬如子忆母。未见心已至。形神皆两忘。法能无离故。譬如黄金色。金色不相分。金亡即色空。法能不二故。譬如石性坚。初不从外得。石性自圆满。法无修证故。能如斯见解。见经不见血。若加精进力。见佛不见经。及至成道已。见性不见佛。我性如虚空。了无能见者。无见中有见。全体即呈露。苟执于所见。亦非我本性。见见二俱泯。此为真见见。真见复何有。性本无物故。一心归命礼。祇夜以为赞。诸妙楼阁门。弹指一时启。
无相居士金华宋濂拜赞
丙申师一百一十七岁
春。师兴建大殿。天王殿。虚怀楼。云海楼。钟鼓楼。及各殿堂房舍。次第落成。师之重建云居也。其规模采取鼓山。南华。云栖。各殿宇图式。因其地而变化之。盖寺之前为明月湖。形如圆月。广及百亩。每初日出。金光荡漾。注射台殿。旧有石坊。师因湖之北地。建三门。进为天王殿。再进为大雄宝殿。后为法堂。及藏经楼。度过园林。便见龙珠峰。其气脉固甚正也。此中路殿堂。已完全落成。今继续建造者。其东为亚部寮。报恩堂。客寮。云厨。斋堂。晒场。后为延寿堂。祖堂。其西部为如意寮。西归堂。往生堂。功德堂。上客堂。维那寮。禅堂。监值寮。再后为方丈。关房。大小房舍。已成十之七八。全寺围以岩石罗汉垣。其庄严闳丽。亦足与南华称伯仲也。东坡有言。云居为冠世绝境。大士所居。其中湖开明月。潋滟寺前。三面平田。四山带砺。岩恋盘曲。宛若莲瓣矗抱。师自癸巳入山。仅及三载。佛国楼台。从新涌现。渐复唐宋旧观。此固师之道德足以感动龙天。而众缘成就。实有不可思议者。本年春夏间。住众及二千指。其中有专门建造人才。有农林学者。所以一切工程。一切耕植。收效宏速。
师近来兴建祖庭。不印捐册。不事攀缘。而缘法自至。亦有不可思议者。即如此次重兴云居。十方善信。皆愿随喜。群情踊跃。姑举一二事言之。师之弟子宽慧。闻将建大殿。在港发起一药师法会。竟以万金至。北美侨商婺源詹励吾居士。向于师未谋一面者。亦以万金至。上海吴性栽居士。于本年冬自香港北行。入山礼佛。由张公渡登山。以道路崎岖。发愿修路需十万元。现已着手修理。以布施广。故收效速也。师向建大小梵剎。不下数十。其来也。以一拄杖入山。厥功告成。亦祇携一拄杖下山。今师重兴云居。若有神助。此后二三年间。万善同归。四事供养。愿师其“居之安”乎。
秋九月。重浚明月湖。及疏导青溪。掘出一巨石。字迹漫漶。稍有可认识者。此盖佛印了禅师。住持本寺时。东坡入山访印公。曾于溪边共坐此石。后建桥纪念。名为谈心石。佛印桥。今师浚河修桥。将此石置之桥亭。存古迹也。并系以诗曰。
坡老崇佛夙愿深 寻山问水去来今 青溪桥畔谈心石 谈到无心石有心
昔日金山留玉带 钝机偶滞故缘情 云来卷出谈心石 为筑溪桥记姓名
是年冬。四众二百余人。计开水田一百八十余亩。旱地七十余亩。所收稻谷。四万五千余斤。杂粮两万六千余斤。及竹器茶叶银杏笋干各项。均有收入。此后积极开荒及造林。可住五百众矣。腊月初七起禅七两期。曲江南华寺。广州六榕寺。长汀定光寺。宁化法轮寺。均请师传戒法。
丁酉师一百一十八岁
春。师应吴居士修路之请。自去冬兴工。由张公渡方面上山之路。宽六尺。长十八华里。峻岭逶迤。峭峰屴崱。两山相间。飞瀑中流。重架虹桥。乃能飞渡。其中有龙王桥。乘云桥。云荫桥。龟水站等处。于秋间工竣后。师于沿途大石上刻有“赵州关”“飞虹桥”各大字以存古迹。并镌纪事及偈语曰。
兹因山阴吴宽性居士。发起修路浚湖。工程圆满。云感其诚。爰题偈语。以存古迹。偈曰。
寻到云居山外山 宛如鹫岭在尘寰 高山平地逍遥外 杰阁崇楼俯仰间
去住随缘无罣碍 安贫乐道老僧闲 欲向其中问端的 前三三与后三三
四海名贤誉此间 天上云居山上山 水月道场今古梦 佛魔境界乱离看
千寻崖岸经过易 五浊娑婆解脱难 潦倒残年百岁外 草鞋犹踏赵州关
六月。当地政府农林机关。以云居寺僧开辟荒山荒地。甚有可观。乃推翻一九五三年癸巳批准设立僧伽农场成案。改设垦场。将寺有之山场田亩。茶果树木。尽划入地方垦场。另派数十人来寺接替耕植。寺内职事以僧伽农场立案有年。农作有效。呈请地方政府照旧由寺管理。七呈不报。及后竟将师所住之牛棚亦圈入之。令师刻日迁出。师无可奈何。乃将前后情形呈报北京。旋奉院令。着该地方机关即日交回师所住之牛棚。及各垦地。仍由寺僧耕植。地方机关虽不敢不遵从。然因此衔恨。谓师恃上级势力压抑下级机关。内外勾通。诪张为幻。而祸无了日矣。后此数月有如下事件。
有人劝师献捐垦场开办费人民币二万元。约港币五万元
响应政府召集全民炼钢献出烧成木炭六万余斤。及砍下山柴三十八万余斤。暨寺内铸钟铸瓦之铜铁材料数千斤。
师年来多病。各方弟子所奉师之医药费果金等等。皆有数目。亦劝师献出为支援炼钢费人民币五万元合港币十万余元
云居山下各乡村之稻田于早晚造收获时。要求云居寺派出僧人帮助收种。此外种种。不能尽述。不得已尽将本寺全部僧伽垦荒之农场奉献于地方新设垦场。听其领导。师之环境如此。心境可想也。同月本寺住持海灯。开讲法华经。并择青年比丘三十人。成立佛学研究院。以造就僧才。
戊戌师一百一十九岁
春时全国肃清右派之风甚厉。各寺院亦被波及。由所谓佛教团体开学习大会于汉口。指定各寺院住持。及重要职事。均须赴会。师以老病。辞不出席。而南华住持本焕。本寺知客传士。云门住持佛源。及见性印开诸师等多人均被列为右派。指定向师清算。及斗争。不屈。几酿祸。后由一班夙有成见之人。制造诬捏师十大罪状。如“贪污”“反动”“聚众”“思想错误”“滥传戒法”种种罪名。其中最无理者。如诬师与青年僧人同单。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竟出于僧人口中。又因师自到云居后。北京政府每月送师贰百元为补助费。师屡却不受。未获允许。乃按月以之供众。而大会中竟牵扯到师前年于开示弟子戒贪语。引用明代罗殿撰诗“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之句。谓为讥诮诽谤。又谓师妄报年龄。师阅墙报后语弟子曰。“我生长及出家都在闽省。圆瑛法师及住持盛慧。现年已八十余。他幼年在鼓山出家。他都知道。我剃发受具及出外参方与回鼓山任住持年岁。是有人可证。”又加以“老顽固”“僧界右派首要”各罪名。其意盖欲向师“围剿”“斗争”“洗脑”“下放”至“劳动改造”而后已。尔时全国僧众。除膺特殊任务者外。均惴惴不安。南华云门云居山门外。亦遍贴大字墙报。诬师罪行。声势汹汹。师则若无其事。而四众均欲为师辩白。师不许。如此阅一月。两月。并无消息。汉口之集会亦散。而师左右得力之人及多年随从弟子。均被分散。指派向别处去矣。如是又阅一二月亦无消息。后接京信。知汉口开会期间。因师德望。不敢轻率。先迭成文告罪状。呈请主其事之最高级人物。批准执行。某阅毕一笑着令撤销。详后己亥年中 师乃获转危为安。
九月十五日张处长建民率公安干部数人。在师所住之牛棚掘地洞壁。进行搜查。未获一物。后将中央发给云居公函。及各种文件。云门申辩书。重要经籍及私人函件出入账目。均被载去。请求数次。亦不退还。
九月十六日集众表堂。
这一回我身体不好。世人说三天命有两天病。我则三天有六天病。何以呢。因为白天晚上都不好。无非业障所感。只得听其自然。有何言说。今天有两件事。不得不讲明与大家知道。免众误会。甚么事呢。这几天省统战部张处长和几位同志来山。处长说。纔由北京回省。京中上峰。叫我来山。传达政府意见。叮嘱陪同老和尚一路进京开会。我以老病辞了。次晚处长来我房间谈话。他说因有信件向他那里报告各种事情。谓寺中派人到上海化缘。化了二百套小褂裤。一百二十套蓑衣。两架缝纫机。又说祝华平拿你的名义发了财等等。第三天晚间又来问。此次常住打吱喳的事。已报政府了。要我说明事情的经过。我说。那天的开会我不晓得。当时我听工人说堂里闹事。我即进堂说了几句。他们就散了。后来我查得这事的起因。是那天早上。僧值表堂。不准过二堂。午饭后他们就开会。要解决这些问题。心气不和平就吵起来。本来现在夏天。过早堂吃粥。快吃则汗多。慢吃又耽误结斋。所以吃不饱的可以随众结斋。回堂后。再到斋堂。看有余粥。可以再吃。但如在早板坐香开静后去吃。那就是过三堂。不是过二堂。这是一天吃四顿。就不对了。如果允许过三堂。则粥少不足吃。就要多煮米。若多煮则每月的米就不敷用。因此当家叫饭头少煮些粥。经僧值表堂之后。有些人谓职事专权。是封建。要改革。因是就闹出事来。这是不要紧的小事。至于说到化缘。因通州李不畏居士来信。谓居士林有龙藏全部欲送与本山。要我亲去。因此与性福商量。请证明书。派佛行去通州请藏经。写了两封信。到上海佛教青年会。请帮化运费。及买四十领蓑衣。一架缝纫机。代募斋粮。后因通州佛教会。不许将藏经运走。佛行就到上海青年会。请了碛砂频伽两部藏经。现今上海有信来。总共化得九百五十三元三角。除运经费。买蓑衣四十领。缝纫机一架。共去钱四百余元。下剩五百余。寄回作粮食。没有二百套衣服的事。从前出缘簿化缘。有过一回化缘铸铁瓦的事。青年会和简玉阶祝华平临时代出缘簿。因为五万元旧人民币纔铸得一块铁瓦。此次共化了数千万元。而祝华平没有食钱。此事前几日善果知客对我说。谓性福和尚把直纯和尚寄来的给他看。信中说妙善和尚由云居到上海。对伊说。老和尚不会用人。把常住弄得稀烂。以前用祝华平。已经弄坏了。现在又用慈藏。步觉民后尘。近又派沙弥到上海。化了二百套小褂裤。每人分二套。他问分得公平否。本来这话成是非。不应向别人说。是犯戒的。无奈此事。他们早已有人报告与知。因此不得不明白说出。免他误会。处长等问了我之后。又问别人。又问李居士。调查我的书信来往和账目。调查的结果。数目清楚。并无贪污。他们又看到大家努力生产。各处辛辛苦苦。事事如法。使他们对听来的坏话。也疑信参半了。是非本不应辩的。每早上殿念的。《山门清净绝非虞。檀信归依增福慧》。能真实不虚。循规蹈矩的坐香。看经。礼拜。读诵的。就感动天地鬼神。山门自然清净。檀信自增福慧。何须辩好辩歹。但这些事不说。则大家不知。我来云居。是定业难逃。我原无住庙的心。很多现成的庙都不住。又来修庙子。岂不见鬼。前年我在庐山养病。听说云居山。政府拟划为林场。我不能坐视祖师道场。陵替消歇。所以来山看一看。那天很晚摸上山。只见性福直纯修定悟性四人。住在仅存的破厨房内。我们一来十二人。没有空地方睡。我看见毗卢佛。释迦佛。观世音菩萨铜像。埋在荒草堆中。我心中不忍。就想在此住茅篷。并使诸方禅和子有站脚地。回庐山后。要求中央政府和陈真如。都不准在此住。要我进京。我再请求。北京来电许我自由。得中南区统战部省县统战部各派一同志与祝华平等。在大雨淋漓中。送我来山。上海简玉阶居士。出了二千万元旧人民币给我作开办费。我交祝华平管理。农历八月十五日。我派智修师先来修好破牛栏。派果一师先来料理一切购置家具等等。我到山后。问本山过去情形。直纯就对我说。你要小心提防性福。云居山有下院两处。都成他私人所有。以前收数百担租归他一人。他又想把黄韶的田收为私有。我不准。你要和他搅清楚。否则是非多了。直纯虽如此说。我没有听他的。后来人渐多了。政府在场。当众请职。我不过问。大家举性福为和尚。果一为当家。二千万元祝华平管理。买谷子三百担。木料和缸瓦。把茅篷盖好了。简老居士又出一千万元来搅生产。交果一师管账。前后三千万元。房子砌不起来。幸而各处渐渐寄些钱来。纔有开支。果一叫大众出坡。下雪天出坡。和直纯闹起来。直纯又和智修闹过。常常弄是非。这次直纯不明真相。认为我食了二百套衣服。又说我不会用人。觉民吃饱钱就还俗。觉民的钱的来源。是北京开和平法会。政府犒劳他百余万元。上海玉佛寺法会。亦得百万元。说归依当引礼。也有百余万元。杭州苏州两处法会。也有几文。到云居后。因母老要他奉养。不要心挂两头。就还俗去了。简玉阶又给他二百万元。他没有拿过常住的钱。去年正月。简玉阶给每人五万元和一条毛巾。由祝华平分送。性福直纯各送二十万元。何以妄疑小事。传到政府去不好听。我没拿常住名义化过缘。各处来钱是给我养病。不是公用的。我空手来。空手去。尽力为大家。管此闲事作甚么。和尚当家每每办到不能收尾时。又要我来管一管。我这老牛犁田。犁一天算一天。心中苦楚。说给大家知。我一场辛苦。别人不以为恩。反以为仇。缘结不到。反结了冤。这也无非前因所招。我说这些闲话。大家好好向道上办。不要被境界转为是。珍重珍重。
数月以来。师饱经忧患。病状日深。往年病中礼佛不用人扶。今则需侍者为之助力。知幻缘将尽矣。但有一件大事未了急须处分者。
一日。师召侍者某某等二人至。告之曰。“余今命汝二人。为我办一件重要事。应先告汝等前后情形。乃易办理。
余于初出家后。自审根器。当从行门入。故习苦行。又性好禅宗。故习禅定。溯大乘东来。虽以达摩为初祖。而光大实在东山。倘远溯源流。实在广州光孝寺。该寺址为虞翻旧宅。名诃林园。及东晋隆安中罽宾国沙门昙摩耶舍尊者。乘番舶抵仙城。乞此地建梵剎。名曰王园寺。及求那跋陀携楞伽四卷止诃林。立戒坛于林中。谶曰。《后有肉身大士于此受戒》。至梁天监初。智药三藏携菩提一枝。植于坛侧。记曰。《百七十年有大智人于此出家》。及六祖大师受黄梅衣钵剃发菩提树下。遂应其谶。后至曹溪开一花五叶。禅宗至此始盛。而其初则以诃林戒坛为根本地。诃林即今粤城之光孝寺也。
前清末年。该寺为学校占用一部分。地方机关占用一部分。公私团体又占一部分。所余者。仅大雄宝殿。及六祖发塔。兴殿前参天蔽日之菩提树而已。
余禅人也。饮水思源。目睹禅宗第一祖庭。零落至此。欲重修之。顾力有所不及。会民国十九年庚午。余住持鼓山时。发愿重修光孝。先将私人所积果金约二万元埋藏之。适有老居士林某。隐名 入山相访。余略谈所愿。林居士欢喜赞叹。谓重修光孝。非先筹足十万银圆为预备金。勿轻动议。我愿助师完成此愿。先捐五万圆。不问岁时也。余大喜过望。翌日。林老居士果以五万圆银号票来。余亦将所积存者。汇易金锭若干条。藏之鼓山中。满以为南来重兴祖师道场。必自光孝始矣。
岂知道场兴替。自有时节因缘。非人力所能勉强者。迨民国二十三年甲戌四月。一夕三梦六祖催唤回去。而粤北将官李汉魂等亦派员来请重建南华。于是冬有粤北之行。中兴曹溪。费时十稔。因缘会合。又建云门。历时九载。始告完成。事变又起。计重建两寺所费银圆百余万。其中左支右绌。艰苦备尝。而不敢动用鼓山藏金者。诚以“易砖钱而作瓦钱”佛制之所不许也。
云门竣工时。二次大战已停。胡毅生居士等议重兴光孝。我建议先收回占地。同时密回鼓山。将藏金运港转到云门。又购白银圆若干。埋之树下。备重建光孝。未及三年。时移势异。当云门事变时。余被殴几死。犹不肯将藏金说出。“以生死可置之度外。而因果不敢昧于毫厘。”至前年。传闻粤当道欲辟光孝作市场。适吴居士性栽二次入山。余嘱其与粤当局言保存光孝名迹。正为此耳。
今余历尽艰辛。老病日笃。世缘将尽。初愿难偿。只有俟之将来。惟藏金为时势所不许。付托又无人敢担承。拟呈之当道。代为保管。表明初愿。及藏金来历。余前日已与县府石同志妥商。令汝二人同往发掘。运回本山。今给汝地图一纸。汝等与石同志带备公文。前往云门办理。
去后数日。竟将金条一箱。瓦罐二口。运回云居。衡之得“黄金二十八斤”“白银三千圆。”由石同志与侍者等数人。缴交政府代存。以明我及林居士之本愿。重兴光孝。只有待诸将来。”
附录 十月十九日师于方便说法中向众开示
古人说。莫向名场立。山中梦亦微。世上利锁名缰。层层缠缚。去了一层又一层。习气毛病。笼罩到转不得身。有觉照的人。不随他去。无觉照的都随他去了。故做人有种种为难处。古德每每说。比丘住山佛欢喜。住在闹市佛担忧。比丘应住阿兰若。大日经疏曰。阿兰若。名为意乐处。谓空寂行者所乐之处。或独一无侣。或二三人。于寺外造限量小房。或施主为造。或但居树下空地皆是。比丘常居阿兰若。不住于外。是十二头陀行之一。城厢闹市。骡马交加。名利二字。把人萦绊系缚。终日是非闹不清。所以古来祖师。居山者多。释迦世尊出家修道。于雪山苦行六年。在家在城市不是一样修行吗。何必定要到雪山去呢。因为雪是冷的。下雪在腊月间。万物收藏的时候。山河大地。成了银色世界。万种色彩多封闭了。这种境界。就是道人的境界。叫你二六时中。冰冷冷地万念俱灰。不为境转。这就叫雪山。不在世间叫出家。不打妄想叫落发。佛修行都要躲到雪山去。我们凡夫。何以反敢在闹市里过日。古德一住深山。就不染世缘。任你皇帝来请也不下山。昔日汾州无业禅师说。古德道人得志之后。茅茨石室。向折脚铛中煮饭吃。过三二十年。名利不干怀。财宝不为念。大忘人世。隐迹岩丛。君王命而不来。诸侯请而不赴。岂同我辈贪名爱利。汨没世途。如短贩人。他这些话说了也做到了。唐宪宗屡召师。皆辞疾不赴。暨穆宗即位。思一瞻礼。乃命两街僧录灵阜等赍诏迎请。至彼作礼曰。皇上此度恩旨不同常时。愿和尚且顺天心。不可言疾也。师微笑曰。贫道何德。累烦圣主。且请前行。吾从别道去矣。乃澡身剃发。至中夜。告弟子惠愔等曰。汝等见闻觉知之性。与太虚同寿。不生不灭。一切境界。本自空寂。无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为境惑。一为境惑。流转不穷。汝等当知。心性本自有之。非因造作。犹如金刚。不可破坏。一切诸法。如影如响。无有实者。经云。《唯此一事实。余二即非真。常了一切空。无一物当情》。是诸佛用心处。汝等勤而行之。言讫跏趺而逝。荼毘日。祥云五色。异香四彻。所获舍利。璨若珠玉。由于他不向名场立。全心在道。所以来去自由。不被生死所转。一般人就不同了。以为陪皇帝行过就了不起。我平生很苦。一世背时。多难多障。多魔多病。几十年骗空门饭吃。南来北往。生惭愧心。因自己一生下。母亲就去世。我这不孝。怕遭雷打。所以发心为母作功德。拜舍利。拜五台。遇文殊灵感。虽是向外驰求。也有些好处。第二回再朝五台。遇庚子年义和团起义。我想到陕西。去不成。回北京又遇八国联军之役。皇帝逃难。亲人熟人一同走。太后娘娘也能一日走几十里路。徒步无轿。走到阜平县。纔得甘藩岑春暖带三千兵来接驾。纔乘轿出玉门关。走口外。进雁门关。我出入陪帝一路。若是清平无事。皇帝威势最大。每逢出宫。起身时先鸣炮九声。经过的街道。两旁店铺都要关门。留出一条肃静无人的御路。路心铺黄土。一切人不准看。这回逃难。急急忙忙。摆不起架子。没有轿子坐。跑也跑得。苦也能吃。见他也好见。话也好说。没有什么尊贵了。什么都放下了。到了陕西西安。岑春暖为陕西巡抚。李鸿章在北京与联军讲和。在西华门立德国公使纪念碑。要中国人八个人头祭坟。拿假人头抵数了事。李鸿章纔请皇帝回北京。当时我在陕西。住卧龙寺。一天到晚。和宰官来来去去。落在名利场中。烦烦恼恼的。那有功夫可用。那时行住不安。怕说错话丢了头壳。你看在名利场中有什么好处。我怕烦累。所以入终南山去隐名。还躲不了。又走太白山。山高一百八十里。上山后还是有人。我不能住。又跑到云南。以为没事了。不久还出是非。天下抽提寺产。众推晋京告上状。又请藏经。是非更多了。皇帝因我一齐和他逃过难。给我嘉奖。我就走进名窠。到民国成立初期。因为我在满清时代的历史。就以我为敌。要办我。李根源派兵入鸡足山捉我。山上迦叶祖师显圣。大难过去了。以后在上海办佛教总会。又入京见孙中山。袁世凯。然后在贵州。云南。西藏。设佛教分会。颠三倒四。旧政府去。新政府来。就疑我是旧政府那一党那一派。现政府也疑我。因为曾在重庆和林森等往来。办过祈祷世界消灾和平法会。正值三十二年正月甲午初一子时立春。这是个好年份。吉祥如意。那年各国取消不平等条约。以后日本投降。中国胜利。李任潮在桂林当行营主任。我也走进了名场。又搅不清楚了。因此引起云门一场祸事。在湖北又出头。又晋京。离京后。政府又屡次要我再回京。骑坐虎背上。怎样死法还不知。现在又叫我晋京。省统战部来了人。我不去。叫我派代表。慈藏性福二人去了。与我何干。昨天又来了信。不去。心中有疙疸。想起古人说。莫向名场立。山中梦亦微。纔悔以前出头无益。一般人总以为和贵人来往就了不得。而不知祸福相倚。如影随形。战战兢兢。劝你年轻人及早努力。道心坚固。不染世法。有好收场。世人做人真不易。昔日圭峰宗密禅师。是六下神会四世孙。与华严宗有缘。见清凉华严疏钞。十分崇奉。后入清凉之门。成华严宗第五祖。那时国家崇佛。封清凉为国师。圭峰亦被看重。因此常和士大夫来往。与李璞莫逆。后因李造反失败。逃到圭峰处避难。峰以故情难却。欲留之。大众不许。这人到凤翔就捕被杀。圭峰也被捉。对案说他们有来往。圭峰无所畏。说。不错。佛教冤亲平等。见一切人有难皆当相救。今既有罪。请依法处置好了。大丈夫无畏精神。有那样说那样。犯罪不避刑罚。政府认为难得。就放了他。后代佛教徒与圭峰有成见。不喜欢他。也有说他来去分明很好的。我们没有他这样的功夫。志向和胆量。我这生经受的灾难多了。八国联军拿枪吓过我。反正时李协统带兵到鸡足山捉我。七八百出家人都走光了。剩我不走。土匪杨天福吴学显拉我拷打。后唐继尧和龙云斗争。云栖寺僧人被捕。曾责我敌友不清。民国人责我与清朝皇帝大臣来往。我怎能分清谁是人谁是贼。任你怎样办都好。他们就赦了我。这次我不晋京。各方弟子来信。责我不识时务。不顾佛法。我想以前进京。因为事情闹得不能下台。我不得不进京。现今大体已定。信教自由。这件大领衣保存了。戒律丛林规矩仍然照旧。可以不必再去。我长年的老病。也就藏身散场了。诸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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