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的“非必要”
“你在北京的过的如何?”
拜“非必要”所赐,接连的几个周末,我把能逛的公园基本都逛了个遍。
这可能是如今仅有的户外娱乐之一。现在的北京公园里不只是老人和孩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年轻人、大家约在里面吃午餐喝咖啡、或者带着茶杯来谈事,干热日晒的天气下,每一个公共座椅都成了稀缺资源,有树荫,在湖边会更稀缺,如果再私密一点,那简直就是私会所般的存在。
在一份名为“北京谈事指南”的清单里,已经具体到了什么小区、什么公园里的哪一排座位,非常精准。沿着这个路径我找过去,走遍了二环路护城河边、前门三里河、景山、故宫角楼、亮马河、龙潭湖...在春夏之交的时日里,每一个公园都有它最完全的样貌:草长莺飞、白日饱满,天空绀蓝。
公园有着自己的时间性,尤其是在这样的古城里,保留着审美的沉淀与遗留的尺度。在明城墙遗址下的树荫里,大树遮天蔽日,留下一点点天空,以及残破城垣的节奏。在这“废墟”般的风景里,时间之手置于其上,来确定每一条裂纹,每一块裸砖应有的样貌,来创造出一种永恒,让人觉得安全可以依赖。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要感谢这种“非必要”,赶着我逛公园。
“公园”生活是许多人成长的一部分。
公园是许多公共生活的起始,尤其在北方城市。在那个没有购物中心的年代里,父母一代在公园里相识约会、而我们则从小向往着公园旁边的摊位,有零食、有玩具、和冰激凌,你也会把上学的玩伴,喜欢的女孩子约在这里,让你多年以后无数次梦到那个座椅。
当代商业所追求一切概念,你都能在公园里找到原型。有人在广场上唱歌展演,写毛笔字,这是“内容展演”,有人在广场上聚会约会做活动,这是“社交和社群属性”,公园的动线弯弯绕绕,曲径通幽、山重水复,现在的盒子和街区的商业动线也是如此,让你探索其中,不觉疲惫。
所以我相信公园里,藏着商业和生活方式的本质。对自然的尊重、与人与物的互动方式,营造特定的情绪和氛围...然而在当代的商业项目里,我们无数次踩盘、看场,太容易被过于饱和的、丰富的、过于“精致化”的形式感迷惑方向,忘记我们最直接的感知力。
如今太多的商业在重塑“公园”概念,但其核心并不是真的造一个公园,而是需要去营造一种共情,一种熟悉感,也是一种来自自然的高级感,不论他来自哪里,来到这个公园般的场景里,马上就能明白你在传达什么,心理对你有认证,这也是极高的商业效率。
而现在,公园是“非必要”的高发地。
在亮马桥,经过几轮的博弈,这个中产阶级最后的生活乐园、社交地、”塞纳河“、已经又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分隔着必要与非必要的边界。
河边一线亲水的区域都被警戒线拦了起来,上面写着“不聚集、不聚餐、不扎堆”,剩下的人就很知趣的在这警戒线以外的花坛边喝咖啡,吃野餐,等城管拿着大喇叭来的时候再各自分散开,之后有聚在一起,在这种打游击式的互动里寻找平衡:公园还是要开放,但人还不能太聚集,相互试探底线,这也是一种北京的生存日常。
这背后的原因,是大家对何为“必要”的理解不同。有的人认为只有吃饭睡觉喝水是必要的,而有的人认为聊天聚餐放风也是必要的,这些冲突就很直接的体现在公园里,体现在与公园相关的社交媒体上,为自己坚持的必要而警惕的看着对方。
相比之下,我愿意认同更多的“必要”。尤其是在公园这最后的公共空间里,去坚守作为人最后的社会属性,需要交流、放风,感受自然,锻炼身心,人永远不是肉体活着就算活着,我们需要在与他人真实的互动中确信自己的完整,正如同这些公园最初的目的,活跃社区,提供关怀。
疫情很可怕,对吗?
它的可怕,早已不仅仅是病痛,病例,也不仅是哪些无数在疫情中被关掉的小店,被堵满围挡的街道,荒凉的购物中心,还有背后无数头疼的老板和打工人。
它真正的危险,藏在“非必要”的语言陷阱里,在公园的警告线上。
它用这种模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标准来一步步侵占那些生活本不可或缺之物:社交之必要,精神之必要,美好之必要,让我们一点点放弃它,甚至开始自我审查,有事没事反思“这件事是必要的吗?”。在一致的话语权力面前,完成切割,让个体的生活成为一个孤独的单元、流动的沙粒和标准件。
在这种“非必要”的过程里,从河边慢慢封到大门,封住公园所代表的活力与美好,最终成为我们内心里的封条,封掉对于好生活的欲望。到这个时候,就不只是疫情后复工的问题,不是供应的问题,而是丧失掉的信心,和被麻木的消费欲和创造欲。
坚守住公园吧,坚守住那些必要性,它会是我们复苏过来的种子,望珍存。
Zoff,新商业场景实践者、爱好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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