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凤在线:
散 文
一条带血流泪
又光明的路
有一条带血的路,穿越岁月而静默。一条路,一个人,更多的人……许许多多的后生,不知道他是谁?他们又是谁?那条苦难又光明的路叫什么?问问天,问问地,但见今天四通八达世界一流的高铁,可否认识一百多岁的滇越铁路,可否记得抗日将领沈昌?一个深爱祖国又温暖同胞的人。
滇越铁路,如果路轨能带走你曾经被法国人管制的哀伤,那遥远的时光,在孕育你生命的时候,产床周围铺满了中国劳工的累累白骨。那是法国人皮鞭下狰狞的遗留。滇越铁路,你在血肉模糊天哭地怨里出生了!
襁褓里的你耳鼓里充满了哀哀疼痛的呻吟,你可知道那是筑路者亡灵不屈的呐喊。于是,你的啼哭与死者的冤魂相拥,一起在国破山河碎里,有家难归……抗日将领沈昌为你的回归,呕心沥血。你是一条抗日岁月里的黎明之路。
滇越铁路,提起你的身世有学者这样描述,法国资本和技术,中国劳工修筑。是一条不通国内,只通国外的国际铁路。云南昆明至越南河内,是中国最早的铁路之一。
滇越铁路,你从1903年动工,到1910年竣工。七年间,在铁路修筑过程中30多万中国劳工,被法国殖民者以极其野蛮的奴役,虐打、折磨还有瘴气、疟疾、饿死共1.2万人,这是法国人统计的数字。当地民间据不完全统计死亡人数7—8万余人。
这些劳工有云南本土还有被迫从河北、山东、广东、广西、福建、四川、浙江等省强行招募而来。滇越铁路,你是一条中国劳工用生命筑起的铁路。在你沿线有民谣道:“一根枕木一条命,一颗道钉一滴血”。想想你是一条悲惨的人命叠落起来的路。
滇越铁路,你一定记得1910年3月31日你全线通车,那天法国人高兴,中国人难过。紧跟其后辛亥革命开始了,清王朝走了,民国来了。可是你的路权仍牢牢控制在法国人手里。火车运费价格时时上涨,云南的锡、铜等不断被掠走。法国人在发财得意中血盆大口越张越大。滇越铁路你创造出的财富与中国人无关,一切皆归法国人所有。我们的国土;我们的资源;我们的财富;在悲歌里窒息。
滇越铁路,你轨距1000mm,俗称“米轨”,长长的钢轨永远刻着屈辱,刻着中国人的痛……
在风云变幻的苦难里,中国遭遇了“七•七”卢沟桥事变。随后中国东南沿海口岸被日军封锁,并从1939年底开始,日军飞机陆续轰炸滇越铁路云南段沿线铁路、桥梁、车站、城市及战略要地。日军又占领越南,妄图彻底切断这条抗战物资运输线。时任北宁铁路局局长的沈昌受命,急速从南京到昆明任川滇铁路公司总经理……
此时的滇越铁路还被法国人掌管,中方只对铁路运输行使调度指挥权。为防止日军沿滇越铁路入侵,我国采取扣留全部在华的机车车辆……滇越铁路作为国际援华物资的重要交通线,自然被日军视为眼中钉,于是凭借其空中优势,对滇越铁路实施狂轰滥炸。
有资料载仅从1939年12月至1940年8月,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日军就先后动用飞机625架次,炸毁沿线站房、水塔、宿舍、钢轨无数,铁路工人和沿线居民死伤惨重,面对日军的猖狂轰炸,中国铁路工人置生死于不顾,始终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积极抢运抗战物资。
同时一改夜间不行车的旧习,加开列车24小时都在抢运抗日物资,虽经常受到日机的袭击,但货运量比通车时增长了3倍。随着内地机关、企业、学校的大批内迁,客运量也剧增,仅1939年的客运量就达到454万人,为通车之初的15倍。
不屈服的中国人,一直与侵略者展开殊死的拼杀。此时,前方正与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斗,进入到紧要关头,很难有气力再明枪实弹跟法国人打。滇越铁路在抗战中至关重要,当时如何从法国人手中收回路权?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进行了艰难曲折的抗争。
沈昌派部下精通法语的翁筱舫多次深入法国人内部了解打探情况……这样的周旋就如在刀刃上过桥,危险和生命时时提在手上,那时的沈昌得到翁筱舫告知的情况,彻夜难眠,思考对策。
一个卧底在里面走,一个在外面暗暗配合指挥。他俩将生死都抛在山野,为了滇越铁路早日回家。沈昌和翁筱舫在智慧和劳顿里奋斗,那可是在血雨腥风的抗日硝烟里,滇越铁路对运送抗战物资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沈昌、翁筱舫这样一些中国人用尽心思……终于,终于夺回了管理权。
就这样滇越铁路不费一兵一卒收回来了!滇越铁路在回家的路上没受伤,这是沈昌、翁筱舫等中国人的大智慧,大聪明。
1940年,一个阳光璀璨的日子,沈昌昂头挺胸,以滇越铁路线区司令部司令的名义,向国内外发布公告:
中国政府特命滇越铁路线区司令部司令,接收滇越铁路并指挥铁路一切事宜。外籍员工如愿继续工作,将与中国员工一视同仁。如愿出境,一律放行。同时警告:借接管之机造谣生事,按军法严惩不贷。
宣读完毕沈昌握紧拳头,目光炯炯如二柄利剑,一扫法国人之威。
这是中国人的声音!这是沈昌的声音!那么铿锵有力,在山谷里回声,在河流里荡漾,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心中翻滚撞击。这是中国人的土地,中国劳工用生命横卧成枕木,处处白骨垒路基,火车运走的却是中国人的财富,这样的噩梦结束了!滇越铁路你在狂喜里放歌,中国铁路工人扬起高傲的头,振奋蹦跳,火车鸣笛不绝……
在欢庆的热闹里,沈昌冷静下来,他想前方战火正紧,把侵略者赶出去还有许多事要做,前线抗战的物资匮乏,通过这条铁路要多多运回,想到这些沈昌充满了无比的力量。此时,翁筱舫长长吸了口气,喉咙酸涩,回想收回滇越铁路,有着太多的命悬一线和艰难,值得!值得!必定滇越铁路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眼前铁路职工激动无比,沿线的中国人奔走相告。
发布公告后的当天夜里,沈昌眼望星空,月芒轻轻抚摸他那不让人看见的心泪,他许久没这样稍稍小憩一会儿,他沉思,公告宣告法国人经营了30余年的滇越铁路,云南段提前回到中国的怀抱,比原先签订的时间提早了近50年,也就是半个世纪。
50年后的滇越铁路呀,你一定会看到一个美丽繁荣,百姓幸福的大中国呀!他默默想着,憧憬着赶走侵略者,就有一个美好的中国……那一刻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消灭日寇,他再次紧握拳头,回到房间开始工作到黎明……
1942年,沈昌又以远征军中将司令的身份,到缅甸前线,负责军事运输。远征军首次入缅甸因种种原因而失败,沈昌受命带重要物资、工程人员撤离回国,当时行走在一条密林毒蛇遍布、充满恶浊瘴气的地方——穿越野人山原始森林,才能进入我国的国境。那是一条死亡之路,3万多远征军一个又一个倒在了野人山,他们睁着眼睛面朝祖国的方向,在不瞑目里停止了呼吸。
同沈昌一起活着走出来的仅有300余人,他们衣不蔽体、人瘦如骷髅。沈昌的女儿沈蓓转述父亲的回忆说:“撤离时,为防日军狼犬跟踪,只能晚上在水里、密林里行军。走在水淋淋的小径上,无数的蚂蝗从草上、树叶上落爬到身上吮血。还有一种毒蚊子,叮咬后伤口无法愈合,只能溃烂至死……”
这趟“远征”之行,沈昌从150斤暴瘦到80余斤。没顾上好好休整,又马不停蹄赶往重庆汇报战况、视察滇越铁路。
据资料载,沈昌的女儿沈蓓回忆说“中元节那天,父亲终于要回来了,母亲做了一大桌子菜。按惯例,父亲回家吃晚餐是我们一家的快乐时光,可还没来得及听父亲分享故事,他说了句眼睛疼,就倒了下去……”
沈昌那年38岁,据说是中风而故。多可惜的年龄,就这样永别了亲人,抗战还没最后胜利,那么多事情要做。就这样在无奈中,带着不舍永远走了……
天地呜咽,浓云翻滚。滇越铁路瞬间凝固了,他的儿女永失父爱,他的妻子失去了伴侣悲痛又悲痛……长期劳累过度,地上留下了他不倒的背影,从野人山走出来的汉子一身的硬骨,他晃动的躯体在滇越铁路上慢慢拉长。为了收回滇越铁路,不知准备了多少日月。一路在危险艰难里跋涉,路边的硝烟炮火从没动摇过,岁月流逝也没掩盖其爱国的光芒。
沈昌,昨天你望着一身创伤的祖国,在叹息中飘魂落雨。在你短暂的生命里没有辜负祖国,你看今天的高铁,那是你年华不老的梦,时光带着你的壮志吹散了昨天心中的霜。
滇越铁路,历经百年沧桑,记录着时代的荣辱兴衰。百年的沉默,曾经30多年的孤苦,是沈昌、翁筱舫这些人,将命运多舛的你从滚滚的战火中“抱”回了家。那些满山遍野的绿色,浸透他们曾经为祖国编织的希望,期待着祖国那轮高傲的太阳高悬永驻!
滇越铁路,每一块枕木都记得沈昌和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老兵,劳工,他们年年载载魂歌不朽!成为铁路两旁千秋不倒的胡杨……
滇越铁路,翻开你沉寂的历史,看你厚厚岁月里的往事故事,灵动着一个人,一群人他们蘸着昨日血泪烽火的峥嵘,忠骨无悔。
如今在蓝天白云的春城里,他们从时间深处走来,迈着赤热的脚步,在气壮山河的豪迈里,对着高铁举杯沉醉。
假如这是真的,假如是真的呀……该是后人缅怀追忆泛起的安慰吧……
总编辑:骆圣宏
栏目主编:李建丽
文/王德凤
王德凤,山东菏泽人。作家、摄影家,先后出版个人专著五部:《永远的白玫瑰》、《知音如溪》、《落下心帘》、《女人的脊梁》、《云雾里的视野心畴》。《华夏文学》特约作家,《上海文艺》等杂志签约作家。作品《筏客子博浪记》获中国当代散文奖;《岁月化妆师》获华夏文学最佳散文一等奖;《幸福美丽的牵挂》获“第六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笔会”二等奖。在《散文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数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