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 你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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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燕 巧 在 线
栏目主编：李建丽
责任编辑：张亦怡
如何让语言有生命？先让风景进于心，再让“你”留于心，景与“你”的交融丰饶了内心，经双手对键盘地敲打有了感动自己的语言，在一遍又一遍地读中使语言有了生命。
——卷首语
你 • 你的心疼
北京 | 李燕巧
忘记身体疼痛的最佳方式是回忆你的心疼。
许久来，凡心脏处有了痛感，会不由自主回忆。咀嚼回忆，一小时过去，半天晃过，一天溜过。整晚会安然走入梦，清晨会自然走出梦，神经里的思想都不会再现左手无名指上的疼痛。
何药，如此神奇？
这味药，就是你的心疼。
世间“药”不仅限于中西药，还有看不到、摸不到、触不到的存于我们每个个体中的精神之药，可在肉体疼痛到达极致时“忘记”痛苦。
这味药，是“你”开启的，使得我的左手上的无名指能够在不缝合、不口服药物状况下愈合，连村落里的“医生”都发出：真是神奇，快断掉的手指是怎样愈合起来的？莫是吃了什么草药？
姥姥说：“我哪里懂什么草药，就是他天天来，”姥姥用手指指正在让我笑的你给“医生”看，“给丫头说说话，讲讲故事，隔三岔五，会来我儿这住上几晚。丫头的手指疼得嗷嗷叫，他吹吹，丫头就不叫了。所以，我就没当回事，我这儿忙着编竹篮，换了钱，给丫头买个新书包，她喜欢绿色的斜挎帆布书包。”
姥姥跟“医生”说话之音尚存，你的心疼始终犹存，唯不存的是镰刀差些割去半个手指头的疼痛。
放学时的夏日，是片刻的欢快热腾，大小中孩儿涌出小学校门。可不多会儿，校门口又是寂静了。小学校的校门好像从未关上过，任由孩子们进进出出，却从不见大人们往来穿梭，乡人们好像自觉形成了一份信任，生怕让成人思想感染了这处儿童净土。
你拉着我，快快回到姥姥家，扔下书包到炕上。我挎起姥姥用柳枝条编织的小挎篮，你拿上弯弯的镰刀，我们一起到玉米地割麻生菜（即马生菜。麻，姥姥的乡音）。
这时节正是麻生菜旺盛、鲜嫩的样子，做包子馅极美味。由于家家户户都在吃，麻生菜成了抢手。起初，是大人们的热衷，没几日，田间、地里成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热恋”。
我跟在你身后，跑到你前面，来来回回，尽情享受独我的任性。很快，你引我来到一大片玉米地前，谁家的，只有大人们分得清。我们小孩子才不管呢，谁家的，在眼中都是自家的。
不少伙伴早已蹲在玉米地旁用手拔着、用镰刀割着麻生菜，见你来，他们好像商量好了般招呼你，为你腾出空间。你顺其自然，弯下腰，找到从未动过的长势喜人的一片麻生菜处，蹲下，用镰刀熟练地割起来。没有伙伴们的争抢，很快就装满了挎篮。
我见你割得轻松，“让我试试镰刀，可以吗？”
从自我小时行为看“劳动”，劳动，一直是人天性中的基因。渐渐，人失去了“劳动”，也许是从看不到那片玉米地，望不见小村落，找不到“麻生菜”开始。
所以，人，需要劳动之地，需要大自然，需要让身体由内而外的“劳动”起来。
但你看看挎篮，看看生了锈的刀面，刀口发亮的弯弯镰刀，坚定地说：“姥姥说了，不让你用，割了手，就麻烦了。很快，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拒绝，使任性的我更加升起不甘与执着。我不高兴，嘟囔着，把好好的麻生菜拔得乱七八糟，用这样行为示意给你看，不用镰刀的后果。
你妥协了，你总是妥协，我也总知晓你会妥协。
你小心把镰刀递到我跟前，说：“一定小心！”我笑开了花，接过，两只小手握着镰刀的木把儿，在你指导下，割下了不完整的麻生菜。劲头来，是感觉不到劳动之累的，全是快乐。
你见我，只要双手握镰刀，应该是安全，放松了警惕，起身，“我去里面找找有没有熟了的玉米，掰几个，藏在篮子里，不会有人发现。”我仰着头，“嗯！”
见你走进玉米地里，我胆子大起来，我要学你的样子，一手握镰刀把儿，一手揪麻生菜，整棵割下来才是使用镰刀的真正价值。
模仿，永远属于儿童。让儿童身处在何种模仿行为中，便造就了儿童的生长方向。而超出儿童模仿范围的举动，总会给我们留下深刻“教训”。
就是这个举动，右手一用力，镰刀的刀刃脱离正常轨道，割在了左手无名指上。我哇哇哭，哇哇叫，你从玉米地里跨出来，端起我的左手，推上咧开的无名指，腾出手，从裤兜里掏出灰色手绢，捏住一角，使劲抖，手绢垂直展开。
“别动！”
你用手绢一上一下、一层一层去裹，最后两角一系，说：“走，我背你回家。”
你把镰刀放入篮子底处，用麻生菜严严实实盖住刀刃，背起我时，也让右手手臂跨上篮子。
从这刻，我全然忘了左手无名指的疼痛，留下的是你一篮又一篮的新鲜的麻生菜送到姥姥家。姥姥包包子，捏饺子，拌凉菜，一个夏季，吃了很久。
姥姥没有责备过你，姥姥只对我说：“这段时间，你要多吃点麻生菜，它是菜，也是药。”
我越来越不爱吃，你会哄我吃，如何哄？我留在了尘封的记忆里，但凡身体有了疼痛，就让疼痛钻进“尘封”里，让记忆合成“药”，疗痛处。
尘封了的记忆还能钻进去？因在尘封记忆时，“你的心疼”，尘封了外在所有，却独把“尘封”空间完完全全给了我一人。
恰好，妈妈在这个夏季来了，见了你，谢了你，洗好灰色手绢还了你。“医生”，是妈妈请来的，无大碍后，妈妈没几天又走了，仍旧没把我带走。我习惯了妈妈背影的消失，没了“妈妈呢？”的问语。
你要是忘了你对我的心疼，我可以伸出左手无名指给你看那隐约可辨的一道疤痕。记起来了吗？
夏季，因你而短暂，因不能与你一起去学校而漫长，因留了疤痕而……咀嚼……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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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学语文教师。出版随笔集《与孩子的对话》，被国家图书馆和北京首都图书馆收录。《妙·“网红小主播”奇妙之旅》书稿版权登记：国作登字-2020-A-01158316。写过书稿有《我们的心札小记》《生命中的启航，我们的读书会》《爱在芳草地》《寄给芳草地二十九名孩子的信》《趣·仰望星空之小脚印和大脚印》《空间》《爱在温哥华》《结构化教育探索》。正在创作书稿有《you》《结构化教育探索-续》《成长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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