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005：此地彼方
亲爱的薛薛，
想到你前些日子跟我提到的，住在巧克力的日子里，阿爸成为你的家庭疗愈师，我心里真是无比雀跃。绕过2021一整年的时间，你的2022似乎正和我的2020暗暗扣合——拥有勇气去重新和家庭建立真切的联结。我也好骄傲你同我讲，“此刻再听到你们修复关系的故事，心中生出的是特别真实的、不遮掩的、磅礴的向往”。
我明白要承认自己的欲望需要多大勇气。同时我亦都想在桥的这一边为你欢呼呐喊——恭喜你走上了这座桥。
在这两年里，我和阿爸提到两年前我们的关系和各自的状态，总忍不住要发一句感慨：恍如隔世。这也正是我感受到的。能够有勇气和父母开始直面家庭中真实的问题，表达各自的欲望与忧虑，那么最终走过去这段时间后，它对我们的影响不像是一条路，而更像是一道桥。修复家庭关系并不是一条路，因为那太狭窄了；它一定是一道桥，在走过去之后，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像步入了河流的彼岸。过桥后我们仍各自做着忠实于自己的人生选择，只是在跨过河流后，我们脚下的土地更加宽阔而扎实；我们彼此会遥远地嗅到彼此的气味，并且发出会心一笑。
你看，我像不像个邪教教主，在这里空口许你“现世的净土”？我自己都想发笑。
但你知道我的。比起邪教教主，我更像一个找到新鲜好玩的东西就按捺不住，从远处就跳着脚要拉朋友们都去撸一把羊毛的这么个玩意。如果我是孙悟空，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你们录入水帘洞的刷脸门禁！哈哈。然后我就能在水帘洞里找个石头椅子翘着两脚丢桃子吃，看傻春儿在洞里咧着嘴献宝，还有小熊撅起嘴来吹牛皮。想想就满意。珍宝估计在教猴娃子们跳爵士，璇姐穿得美美的在让你十八连拍。主任和大兵下场掰手腕，老马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做裁判。琪宝估计会往山洞里头走，找找还有什么好吃的人参果。
这大概就是我心里一直期待的疫情结束后更盛大的老友记了吧。
说到老友，就也想说回老地方。
今年七月的杭州凶得吓人。2022漫长的杭州春天过后，是突然翻脸的连续高温。我和阿爸本来做足了计划想要趁难得的假期先在江浙游玩一圈的，但出门四天中暑2次，两人一狗都怂在酒店里喝藿香，吹空调。无奈只好打道回府，提前来香港。
整理文件准备来香港的时候我已经是一通抱怨了：核酸报告、回港绿码、海关黑码、安心出行蓝码……加之了解香港政府的办事效率，担心这次又像从前一样，不知哪里就会突然发生些不可预料的事。如此种种让我对这段旅程忧心忡忡。哈，想来真是很典型的“忧天竹”没错啦！
一切发生变化反而是在“意外”最终发生之后——值机遇到文件问题，原定12点起飞的航班延误到3点，兼之疫情下偌大的萧山机场里没有一家开着的店铺可以吃饭。在登机口等待那漫长的3+N小时时，我想起16年在纽约和琪宝分别后在机场连续等过的9小时，突然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反正我是这种体质嘛，你们都晓得的。一到机场必然有朵阴云好好眷顾我。看来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忧天竹干脆不怕啦！
落地香港之后就去湾仔递资料了，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剩下的日子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东游西逛。从前在香港只是埋头读书或者工作，凡有假期也都精打细算，一早买好机票飞其他地方开心去了，从没好好在香港游玩过。所以香港从前在我，一直更多是个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可是这次回来做了闲人，我才体会到在这里做闲人的快乐！哈哈。
也是因为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回来，所以处处都熟悉又新鲜。
做一个闲人呢，就不用想在这里试一间饭店、去一个码头是不是时间上“不值得”。没有工作在催促你，连港铁报站声听来都比往常温柔些。在海边排很长的队搭船也不会觉得心急，因为总有海风轻轻在旁边同你一起。
阿薛，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塔门岛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乘船去海岛都不知道要涂防晒，生生把自己晒了个红彤彤。而且那趟给我留下好深的印象——香港的夏天怎么那么热！可我今次返回来，看到香港日日都不过35度的气温，简直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我万没想到香港有朝一日会在我心中变成避暑胜地！
所以呀，杭州。
听我说，谢谢你。
除了熟悉，大概老地方带给我的感觉中还有——安定。
香港的楼很老、街道很老、办事方式很老、连叮叮车也都很老。但它们又都很——我要用这个词了——坚挺，哈哈。
香港的变化总是不大，也所以不烦我忧心下次回来时会找不到从前熟悉的街道。再准确一点的话，香港给我的感觉反而很像长钢——即使离开过，但回去后这个城市的模样仍然和回忆合得上。长治或者杭州都不是这样，因为每隔一阵子经过原先的街道，都会发现大变样。但是回来香港后的第一天可以重返筲箕湾吃一顿华星冰室的炒蛋多士，这种“不变”带给我的安慰感格外足。
我喜欢这样的感受，因为它让你觉得你记忆中的味道或者画面，是有一个长久不变的外在世界帮你来做印证的。那些不变的老街道帮你过往的回忆敲章，像盗梦日记中让你明白是真是梦的陀螺。
还有一件很开心的事，就是我昨天晚上被酒店的阿公夸奖说，“你的白话讲得好叻喔！我听到你同人讲，都好标准喔！”这个阿公我前几日都没有同他讲过话，但是听到老人家夸赞自己，狂妄竹真地忍不住想要飞起来给自己鼓掌！哈哈。
因为前两年成功学到长治话，所以现在讲白话也更加不怕丢脸。我在同住的酒店大堂里认识了一位日日都复习医生执业考试的本地朋友Gordon，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同他讲广东话来新学一些地道讲法。日日都有新鲜东西可以学的感觉真的很棒嘿！
我前日去西九龙M+ 博物馆看了一个名叫“此地彼方”的香港视觉艺术展。当时看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你、琪宝和主任都在的话，一定会很喜欢这场展览。
而这也是我此刻对这个旧城的感念。一时似在此地，一时又可以触摸到彼时彼方。
先就此搁笔。
坚持运动第20天的 概念型苗条竹
2022.7.23
于香港
关于友情和文学，一场跨越十五年的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