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热文|一线乡村老师的心声：曾经后悔报考师范，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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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01

又一次加班到十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当初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家里人出奇一致地让我报考师范，他们给我列举了一系列读师范的好处，包括以后好就业、进了学校就是铁饭碗、工作轻松、还有寒暑假等等，当时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得不报了师范专业。

真正入学后，从学长学姐嘴里听到了关于师范专业的现状，远没有父母设想地那样轻松。师范类就业很严峻，学校那样的事业单位也很难考，不亚于高考时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同学中的许多人也都是被家长怂恿着报了师范，在听说了师范就业严峻的形势后，好多人都起了转专业的念头。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思想，我勉强的撑到了大学毕业，然后准备教师招考。当时想着如果没有通过教师招考，那就随便找一个培训机构试试水。幸运的是，经过几个月的准备，教师招考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但是被分配到了很偏僻的地方，而我经常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主要是因为回家一次，需要花费好长的时间。父母在我入职的时候陪我来过一次，帮我搬行李来，他们来过一次后，回去就到处找人托关系，要把我调走。

02

说实话，刚到这个地方，看到周围都是荒山野岭的时候，心里萌生退意，见识过城市白天夜晚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之后，突然到了这样一个这样安静偏远的地方，心里是有点害怕且不适应的。

可想想自己这么不容易才上岸，还没有经历过就落荒而逃，多少有点残兵穷寇之流，抱着这种想法，我在这里留了下来。

然而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入职的时候是九月，城里的九月依旧酷暑难耐，而山区的天气就已开始转凉了。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下车的时候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直打哆嗦。

看着这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居住条件，妈妈特别心疼，抓着我的手，就要带我回去，她才舍不得她的宝贝女儿在这地方受苦，好说歹说，总算把爸妈哄回去了。我开始了在这儿的生活。

看着泛黄的窗帘、破旧的门窗，天花板上还挂了许多蜘蛛网，时不时还有小强跑出来宣誓主权，原来看到小强都跑得远远的我，现在戴着口罩、手套，强忍着尖叫把小强弄出了房间，用扫把扫掉了蜘蛛网。

隔壁的同事还想来帮忙，被我拒绝了，一来大家都刚到，有许多事情都要做；二来，我应该试着去适应这些。

许久无人居住，环境脏点都可以理解，可是还有一点令人难以接受。房间里没有水龙头，只在楼下有一个公用的水龙头，要用水，先提水，更不用说热水器了，习惯了家里随处可见的水龙头及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热水供应，一下子要过上提水、烧水的生活，真的不太适应。就我这小胳膊小腿的，一小桶水提到楼上，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本想着用冷水洗澡，手刚伸到水里，马上就感受了刺骨的寒意，凉，太凉了，简直就像是刚从冰块上融化下来一般。洗澡的的时候，提水、烧水，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洗衣服只能用冷水了，热水太奢侈了，晚上山风呼啸，躺在床上，总觉得房顶要被吹走了。尤其是下大雨刮风的时候，感觉整栋楼都摇摇晃晃的。半夜醒来，还以为自己被绑架到山沟沟去了，好久才能缓过神来，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可能是没适应山区的凉意，九月那一个月就发烧了三次，当时刚到学校，事情多，又生病，每次给家里打电话的话我都是忍着眼泪。因为生病，跟学校的校医熟了，一个六十多岁的精瘦的小老头，看着精神奕奕的，姓杨，大家都叫他杨医生。他不单单是学校的校医，还是整个村子的医生。有一次闲聊的时候我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好像都没见过你的家人呀？”

思索了许久，他回答我：“家里人都不在了。”后来我渐渐听全了他的故事。杨医生也是跟随文革的潮流上山下乡，然后在乡下结婚生子，本就是这样安稳的一生，后来却无辜遭难，到如今，孑然一身。年轻的时候跟过一个老中医一段时间，平常给大家看个头疼脑热，村里看他无处归家，就提议让他住在学校，当个校医。

生活上的苦日子，觉得自己咬咬牙就能坚持下来，因为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不过是把小时候过的苦日子再过一遍，可是工作上的事情就太多了，牙都差点咬崩了啊。

学校地处偏远，能留下来的老师很少，所以基本上每个老师都身兼多职，我一个学化学的理科生，居然还被抓去教历史，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当初自己学历史的时候，全凭着小时候看的古装剧，才勉强蒙混过关的。如今自己要教历史，想来就觉得头大，每天备课、找资料，都是用手机找，山上信号差，一个网页要刷新好几遍才能打开。这就是每天晚上基本十点了才下班的原因。

当了老师后，我才发现当初觉得老师是一份很轻松的工作是一个非常愚蠢非常愚蠢的认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而我们现在的老师除了这些，还要关注学生的成长，包括生理和心理，时不时地还要扮演调解者的角色，调解学生之间的小矛盾、小冲突，要跟学生做朋友，偏远地方的学生基本都是留守儿童，所以需要更加关心学生、引导学生心理思想。

除了日常的教学工作之外，老师还要完成学校交代的任务，继续教育、教师聘任等等一大堆事情，对了，我还兼职了学校的会计。来这里不到半年，我就觉得自己的发际线往后移了，头发似乎也稀疏了许多，时常腰酸背疼的。哎，真怀念当初在学校的日子，悠闲自在！

只要给的工资高，那么以上的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就像前阵子一石激起千层浪的“996”工作制，只要薪资合理，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什么时候我也能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睡得少，但是我赚得钱多！”现在的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一个月拿着两千多的工资，就算一年后转正了，工资也才三千多，好吧，在这山沟沟的地方，一个月两千多也够生活了。可是，我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生活。

钱少事多离家远，位低言轻责任重，噢，敢问路在何方？

03

跟朋友说起工作的现状时，她们也都劝我赶紧离开这里，她们想象不到当初见到蟑螂、老鼠就大喊大叫的我，如今竟能跟它们在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是的，我自己也想不到，我以为自己应该马不停蹄、落荒而逃的。但是我却在这里待了快一年了，还生了在这里长久待下去的念头。

原来习惯了早上不吃早饭的，落下了胃疼的毛病，有天早上，上课的时候，实在胃疼得不行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拿着粉笔艰难地在黑板上写着，机灵的小鬼头马上就发现了，然后一个搬来了椅子，一个倒来热水，其他人都安静地看书，写作业，还有人去把杨医生叫来了。医生看过后，说是因为没吃早餐引起的胃疼。

为了让我每天都按时的吃早餐，那些小鬼头商量后，就决定每天轮流给我带早餐。吃完之后还要跟他们汇报吃的情况，以便他们知道我是否吃了。

自此之后，每天早上，我到办公室的时候，都会看到桌上放着的早餐，有的时候是鸡蛋，有的时候是馒头、包子，有的时候还能看到红薯粥，闻起来香喷喷的，吃起来也是。

同事见了都很羡慕，因为他们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就问我，是如何收服了这些小鬼头。我笑笑，可能是因为我把他们当朋友了。我想，有他们，我以后不会再胃疼了吧。

元旦的时候，我留在学校没回家，都打算好一个人在宿舍窝着的，然后一大早的就有人敲门，是我那可爱的学生，手里拿着热乎乎的鸡蛋，旁边还跟着他的妈妈。

“老师，辛苦您对鹏鹏的照顾，听鹏鹏说你没回家过节，今年就去我们家过节吧。”一脸真诚热情，我都无法拒绝。然后今年的元旦，我就轮流去学生家蹭饭好几天。他们有的见到父母了，很高兴地给我展示父母带回来的礼物，有的父母没有回来过节，略显失望。我为他们高兴，也为他们心疼。

平常回家的时候，我也会给学生带些新奇的玩具、或者小零食，每周一的课间就是论功行赏的时候，看到小孩子们拿到玩具和零食时脸色的笑容，我觉得一路拎这些东西来的辛苦不值一提。这些其他小孩眼中的寻常玩具，在他们眼中便宛如珍宝。

学校里的老师好多都是接近退休年龄的，对学生虽然和蔼，但很少会跟学生玩到一起，而我就不一样啦，我一样地爱玩爱闹，学生喜欢围着我，听我讲城市里的事情，也想了解我的大学，大学这座象牙塔在他们心中显得那样的神圣，我尽力地去维护着他们心中发光发亮的大学。

我渐渐地喜欢上了这里，喜欢这里可爱的孩子们。

有一个下大雨的晚上，大风把电线杆吹倒了，那个晚上全村都没电，我早早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班上一个平时特别安静的小女生，旁边还站着她的爷爷，她爷爷说，小姑娘看见停电了，怕我一个人在宿舍害怕，就一定要爷爷送她来陪我，等了许久，终于见雨小了就出发了。

我送走了她的爷爷，叮嘱他路上小心，怕他淋雨淋感冒了，爷爷很和蔼地对我说，我们庄稼汉哪会这么容易生病，我在田地里摸索了一辈子，很少生病，还说今晚要麻烦我照顾小姑娘了。我跟小姑娘目送着她爷爷离开，直到消失在黑夜中。

那个晚上，我就跟小姑娘挤在小床上，她也不像平常那么安静，说了好多话，我记得最牢的是她说她希望我能留下来，因为这个地方偏僻，前面来了好多老师都走了，学校师资匮乏。她想走出大山，可是，她需要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我似乎看见了黑夜中出现了亮光，我曾经疑惑的前路何处，似乎找到了方向。曾经觉得站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失去了方向，却在那个雨夜，从那个稚嫩的声音里，我听出了拨云见月的感觉。

来学校不到三个月，我去班上每个同学家里蹭过饭，每家的饭都很好吃，像小时候奶奶煮的饭一样。后来，我用积攒的工资买了台电脑，买了个投影仪，通过电脑让大家认识外面的世界，既然现在他们无法行万里路，那么先识万里路。闲暇之余，全校的师生也会挤在教室里，看大屏幕投影的电影，时有欢笑，时有感动，其乐融融。

最近父母打了很多次电话来，说家里托了关系，可以把我调回镇上教书。我拒绝了，镇上的老师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而这里不一样，不能少了我。

我在这里找到了工作的归属感，看着学生脸上的灿烂笑容，我觉得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我庆幸当初父母的强势，让我报考师范，我也渐渐体会到当老师的乐趣，虽然生活清苦，地方偏远，但是每天都有笑声环绕。传道授业解惑，教师真是一个伟大的职业，我也正在慢慢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毛主席的这词写得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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