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大研究生第一年,援助流浪汉把我从象牙塔中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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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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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哥大社会工作学院(Social Work)念研究生,读的专业是高端临床实践(Advanced Clinical Practice)。这是一个为期两年的项目,要求修60个学分,参加1200个小时的实践项目。我们学生每学期修4-5门课,一周上2天课,其余3天做实习。
第一年哥大给我安排的实习在流浪者联盟(Coalition For the Homeless)。它的地理位置很有趣——坐标华尔街,专门帮助流浪者寻找庇护所(Shelter)。在纽约,流浪者以前是没有住房法律保障的,这个组织就发起抗议,通过法律诉讼为他们争取住房权益。
我们实习的宗旨是:假如你没有办法完全帮到这些人,那你也要尽可能多做一些事情。我每天会接待5-6名流浪者,每次交流平均在45分钟左右。
大部分人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想要政府补助。但纽约市明文规定:你得先申进庇护所,才能申请住房补贴。多数人为了政府的住房补贴,不得已才住进庇护所的。
01.纽约庇护所有多糟?
庇护所给了流浪汉一个“家”,但这个“家”并不美好。有些庇护所的居住环境非常差,老鼠、蟑螂、食物发霉是家常便饭…有的庇护所像监狱一样,有监视系统、森严的安保体系,每次进去都要经过层层关卡…有的庇护所不允许流浪者携带物品,甚至会把他们的东西丢掉。
很多庇护所压迫性很强,政策非常僵硬,完全不把流浪者当人看。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残疾人来访者,他腿脚很不方便,需要坐轮椅来代步。结果工作人员把他的房间安排在了三楼,住的地方还没有电梯。我试图跟庇护所的管理者沟通了好多次都失败了,后来不得不用法律的手段帮助他们维权。
还有一位糖尿病患者,他晚上必须吃东西,不然空腹对身体的影响非常大。然而他住的庇护所不允许储存食物,就算有医生证明也不能带食物。我们就会跟专门管这块的政府通过邮件沟通,尽量满足这些人的需求。
02.它和政府的关系不简单
为什么跟相关政府沟通就能解决问题?因为政府是庇护所的金主爸爸。为了安置这些流浪者,政府就找了外包来处理这事。这也是为什么纽约庇护所大多数是私营的。
我听实习同事说,政府每个月补贴给庇护所的费用高达平均每人2000刀(折合成人民币大概13000不到),比我每个月的房租还要高。当时我是很困惑的:为什么政府花了这么多钱,流浪者的居住环境还是那么差?是庇护所中饱私囊了么?
在那边工作的人工资也挺低的,经常会有人裸辞什么的。政府的钱究竟去了哪我不太清楚,大概是去了顶上的人那里吧…在我的观察下,庇护所不是完全没起作用,但整个系统明显是很有问题的,是需要被大换血的。
一般情况下,我跟庇护所工作人员发邮件就能解决问题。如果严重到像糖尿病这样的案例,我就直接跟上层的人发邮件,搬出法律条款来谈判:你们明明收了钱,就要对这个事负责;如果不把事情办好,你就得承担xxx的后果。
以前我在路上碰到过流浪者,却从来没了解过他们。大家对流浪汉的普遍印象是不努力工作的人、瘾君子、精神疾病患者…
其实不全是这样,多数人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普通人。
我曾经接触过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母亲,她一个月打三份工,收入才600美元。在纽约你想找个月租300-400美元的房子基本是没有的。她还有三个小孩要养,根本存不下钱。而且你在纽约没有保险的话,简直就是天灾。像这样的母亲要工作很多小时,才能拿到政府补助。
我之前还帮助过一个得了帕金森的日本人。这个日本人不怎么花钱,把挣的钱全留给他的小孩。虽然他的收入低,但政府觉得他有存款,就不给他发补助了…一个人要想生存,就必须有存款保障生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政府却鼓励他别存钱,这完全就是本末倒置嘛。
我能做的事情不多:帮他翻译、申请粮食补贴、跟政府人员沟通…但我知道这些帮助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
当我接触的人越多,做的工作越深入,我越能体会到一种无力感:要想改善流浪汉的居住环境,政府就必须主动推动变革,可美国社会系统很多经济政策是不公平的。政府系统说是要帮助、要改变,政策的存在实际上只是在稳固社会原状罢了。
04.对精英和底层的反思
我以前在美高读书,后来去文理学院上大学,再后来到哥大读研,接触的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同学。周围的生活环境不断告诉我:你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改善生活,你只要足够优秀就能获得你想要的。
这种价值观和我在实习中看到的竟完全不同:像我之前提到的那位带着三个孩子的单亲妈妈,我同学下班后还能去星巴克喝杯咖啡解解闷,而她真的是从来没有一天享受过自己的人生,打着好几份工还是会被系统剥削,不管再怎么努力也很难翻身。
美国精英向我灌输的观念,和底层人民每一天正历经的现实有着撕裂般的出入。这份真相冲击了我的世界观,也让我对无家可归的这群人有了改观。
“无家可归”这个标签只是代表他们没有地方住,不代表他们拥有被大众社会描绘的负面特质。很多人的内心非常脆弱,表现出的攻击性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披上的一层尖锐的外壳。
他们表现出的不信任和歇斯底里,实际上是内心痛苦的呐喊。这群人在底层呆了很多年,一直被系统打压。有的人被假装要帮助他们的人不断伤害,有的人被恶劣的工作环境不停剥削,有的人经历着几代人留下的代际创伤(Cross-generational Traumatization)。
相比之下,我们的校园就是一座象牙塔。我们每天接触到的那些有礼貌、好相处、相互尊重的同学、教授也是从小被家庭、学校保护得很好的一批人。美国教育系统给了我们获取知识、积累财富、自我实现的通道。现实是,我们熟悉的环境不代表社会大环境,我们享受的“权益”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奢侈的“特权”。
05.工作不光是用爱发电
实习过程中,我看到一些同行对流浪者并不理解。很多人的观念是“我是来帮你的,你怎么能对我这个态度?”“我是施惠者,你应该对我感恩。”一旦你有这样的观念,就会给对方建议,强迫对方按照你的意愿来做事。
但流浪者不接受你的帮助,绝对是有理由的。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是很不一样的,社会工作者不应该把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去,而是应该对服务对象给予足够的尊重和理解。
可惜社会服务这个领域具备同理心、换位思考能力的人还是太少了,导致很多人对工作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满腔热情地加入进来后发现心理负担过重失望而归。
同时,整个行业对个体员工的支持也不够。这种支持不仅仅是薪资待遇方面的,更多的还有沟通交流和情绪支持方面的帮助。在这一行,忍受不了糟糕的工作环境、复杂的人际关系而离职换工作的人非常多。
在跟客户的沟通中,我们会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情绪负担,员工也需要发泄口需要疗愈,要不然也会有替代性创伤(Vicarious Trauma)。毕竟不能一个劲地指望大家用爱发电,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他人。
我自己也逐渐意识到:工作中总有一些事情是你不喜欢面对的。有时候,理想化的情绪一定程度上会限制我们看事情的角度,限制我们对未来的职业发展规划。
06.拥抱职业的可能性
这份实习让我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想创办社会工作的组织,还是想往心理治疗方向发展。我本科学的就是心理学,不想放弃我在这个专业接受的教育,当初选择哥大这个专业也是看重有心理治疗这方面的培训。
后来哥大的求职中心(Career Center)帮我联系上了校友。我看到很多校友有从事医疗、法律行业方面工作的,也有自己开诊所的。他们分享的经历对我的帮助很大,虽然没有给我多少答案,但这些故事改变了我的思维,让我认识到职业发展有很多可能性。
哥大毕业后,我打算考下心理医生的执照,为未来开自己的诊所做准备。如果我要申请当地执照,除了研究生学历,我还得累积三年的全职工作经历,通过考试才能取得专业资质。
不管前路如何,我希望能用我所受的教育回馈社会,为弱势群体做出一些实质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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