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斯诺对新中国的第三次访问(下)
作者:黄华
河北磁县人;燕京大学毕业;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国务院副总理、国务委员、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务委员、外交部部长、宋庆龄基金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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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斯诺对新中国的第三次访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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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北京后,10月1日,我陪斯诺夫妇上天安门城楼,观看国庆游行。毛主席在城楼上同西哈努克亲王和各国驻华使节握手致意后,请周总理来邀斯诺夫妇去主席那里。主席同斯诺作了一些交谈,他们站在天安门城楼中间,大约有40分钟。事后毛主席说,这是放个试探气球,触动触动美国的感觉神经。
1970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斯诺。
斯诺是个十分认真和勤奋的记者,看重实地调查,爱同各种人接触交谈,他这次访华也是如此。他也喜欢一个人到街上走走,用他那半通不通的普通话同人聊天。
有一天晚上,他走出北京饭店到后面的小街散步,看见一些人在排队买烤白薯,那是他最喜欢吃的,于是也排在人群中。轮到他买的时候,老头儿向他要粮票,他才明白在中国那时买粮食包括买白薯不仅要付钱,还要付粮票!他赶忙回饭店向我要了粮票,才吃得上那香甜的烤白薯。
1970年12月18日晚,毛主席请斯诺去中南海谈话和吃早饭,由王海容和唐闻生二人参加担任记录和翻译,一直谈到中午。
关于中美关系,毛主席表示:尼克松早就说要派代表来,他对华沙那个会谈不感兴趣,要当面谈。他是代表垄断资本家的,解决两国关系问题就得同他谈。如果尼克松愿意来,我愿意和他谈。谈得成也行,谈不成也行;吵架也行,不吵架也行;当作旅行者来谈也行,当作总统来谈也行。总而言之,都行……
我没有参加这次会见,但根据周总理的指示,由我负责初审斯诺关于主席这次谈话的“纪要”,以便作为正式文件印发到全党和全国各基层单位。
12月25日毛主席77岁诞辰前夕,《人民日报》在头版通栏位置报道了毛主席12月18日会见斯诺“同他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的消息,并且刊出10月1日毛主席和斯诺在天安门城楼上检阅群众游行队伍时的合影照片,再一次用含蓄的方式向美国发出信息。
尼克松后来回忆说,毛主席同斯诺所谈欢迎他访华的内容,他在几天后就知道了。在斯诺这次访华期间,周总理曾几次同他谈中美关系和中国的国内形势。在毛主席12月会见斯诺之后,总理还同斯诺长谈了一次国内经济情况,给他提供了1960-1970年我国工农业生产的主要数字。
为了在圣诞节时同儿女们团聚,洛伊斯·斯诺决定先离华回国,斯诺则留在中国等待毛主席审定谈话稿。这时,天气寒冷,斯诺还只穿一件毛衣和单裤,又是细致周到的周总理建议给斯诺做一件呢子大衣和买一件丝棉袄,以我的名义送给他。我们知道斯诺手头并不宽裕,原先要全程免费招待斯诺夫妇,但斯诺为了避免国外有人说他受中共贿赂,在离京回瑞士前,硬是把几个月的旅馆房费交给了北京饭店。
1971年2月,斯诺结束这次长达半年的对中国的访问,回到瑞士。他的访华报道,最重要的是毛主席和周总理同他的谈话,先后在意大利的《时代》杂志、美国的《生活》杂志等报刊上发表。《生活》杂志的文章和毛主席同斯诺在天安门城楼上的照片,已放在尼克松办公室的案头。4月间,美国白宫发言人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尼克松总统已经注意到斯诺文章传达的信息,他希望有一天能访问中国。
1971年7月,时任美国总统特使基辛格秘密访华与周恩来总理会谈。(图片来源:央视新闻)
斯诺对7月基辛格的秘密访华、中美发表公告、尼克松总统要访问中国等这些消息感到十分兴奋。他在瑞士家中,忙着撰写他这次访华的新书《漫长的革命》,准备在次年尼克松访华前先抵达北京,采访这一震撼世界的大事。但这时斯诺的身体很不好,经常感到疲倦。
《漫长的革命》,作者埃德加·斯诺。书中所收录的毛泽东1965年与1970年和斯诺的两次长篇谈话,是研究这一时期毛泽东及毛泽东思想的珍贵资料。
后来经过医院检查,发现斯诺的肝肿大,得了胰腺癌,住进了医院。在医院,他接到一封来自尼克松的信,问候斯诺的健康,对斯诺“长期杰出的生涯”表示敬佩,还说他将访问中国,如果斯诺能先期作为他的访华特使,他将感到极大的荣幸。斯诺认为,尼克松的信是一杯苦酒,美国同新中国的关系早就该建立了。他没有回复尼克松的信。
抗战时期在延安的外国专家阿洛夫(左)、周苏菲(中)、与马海德(右)。
斯诺夫人为丈夫的病写信求援,写给在美国和英国的亲友,也给在中国的马海德写了一封。马海德复信给她,请斯诺考虑到北京接受治疗。她还收到周恩来总理的信,其中附有毛主席和邓颖超的问候,不久又收到宋庆龄的信。
在毛主席和周总理的亲自关怀下,北京日坛医院为斯诺准备好了病房,布置得很有家庭气氛,等候斯诺一家人的到来。我们还包租了法航班机的一等舱,供斯诺一家乘坐。去瑞士迎接斯诺的六人医疗小组,由马海德率领,于1972年1月抵达日内瓦,立即由中国驻瑞士大使陈志方陪同他们去斯诺家。医疗小组为斯诺做了检查,认为他的胰腺癌在手术后有广泛转移,肝功能衰竭,只好改变计划,把病房设在斯诺家中,就地治疗。
2月初,我作为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正在亚的斯亚贝巴出席安全理事会会议,接到北京的特急电报,说斯诺病危,周总理要我赶往瑞士去看望斯诺,代毛主席和周总理本人向斯诺问候。
我赶到斯诺家,他刚从前几天的昏迷中清醒过来。马海德对他说:“你看谁来了?是黄华!”斯诺立即睁大眼睛,脸上出现极兴奋的笑容。他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紧抓住我和马海德的手,用尽全身的气力说:“啊!咱们三个赤匪又凑到一起来了。”1936年,我们三人一起在保安时,斯诺常把反动派咒骂红军为“赤匪”当作笑料。现在听他这样说,我既感动,又心酸!
我在斯诺家看望他两天,同斯诺的儿女谈了很久。我讲述他们的父亲如何同情中国人民在旧社会遭受的苦难,如何不畏艰险去偏远的中国西北,探访和了解中国的革命道路,他是报春的燕子,向全世界传播了中国的革命伟业。
我问斯诺的女儿,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叫西安。她回答:“中国有座古城叫西安,爸爸年轻时就是从那里出发去寻找毛泽东,寻找东方的魅力的。”儿子克里斯多弗说:“妹妹的名字多好,那么我的名字就叫延安吧!爸爸也去过延安。”望着两个即将失去慈父的孩子,我心里很难过,对他们说:“你们一定要到中国去看看,那儿是你们父亲的第二故乡,那里的人民热爱你们的父亲,也热爱你们。”
1972年2月15日,尼克松访华的前6天,中国的春节,斯诺与世长辞。4天以后,在日内瓦的追悼会上,中国驻瑞士大使宣读了毛主席、周总理和宋庆龄的唁电。与此同时,周总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主持了几千人的追悼会,悼念斯诺。我出席了一个月后在纽约举行的追悼会,并讲了话。
斯诺在遗言中写道:“我热爱中国,希望死后我的一部分仍像生前一样,能留在中国。美国抚育我成长,希望死后我也有一部分安置在哈德逊河畔。”
未名湖畔的斯诺墓
1973年5月,北京大学举行了非常正式的斯诺骨灰安放仪式,洛伊斯·斯诺带着女儿和妹妹参加了骨灰安放仪式,大理石墓碑上的碑文是叶剑英元帅书写的。一年后,斯诺的另一部分骨灰埋葬在纽约市哈德逊河东岸的林间空地。他的朋友戴蒙德大夫和夫人玛丽以及罗申大夫和夫人海伦在岸上的一块暗红色大石上刻着E.S.两个字母作为墓碑。
中国人民的挚友斯诺走了,我永远怀念他!
- END -
文字 | 《亲历与见闻——黄华回忆录》(有删减)
作者 | 黄华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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