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他乡的思念

作者：田广凤

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几内亚比绍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莫桑比克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东帝汶民主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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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又一个中秋节到了，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是个家庭团圆的日子。

这些年，我和妻子女儿聚少离多，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分散在亚非拉。我已经记不清上次一家人在一起赏月是哪年哪月了。

多年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走到哪里，每逢春节或中秋节，我都会早早起床，站在高处，久久凝视着东方。

驻莫桑比克大使馆

来到莫桑比克两年了，一如既往，早晨起床后我来到地势较高的游泳池旁。8月的马普托天气开始凉了，我特意穿了件薄毛衣，一阵海风袭来，身上冷飕飕的。

清晨的印度洋静悄悄的，海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我站在高高的游泳池旁，眺望东方，思绪万千。家中老母，孤单一人的女儿和远在拉美的妻子，此时此刻他们在做什么？

我的思绪瞬间穿过千山万水，仿佛回到了久别的老家，满头白发的老母亲披着那件熟悉的外套，倚靠在家门前，翘首盼望远方的儿子。在巴西的妻子还在办公室加班工作。我回到了北京的家，推开家门，家里静悄悄的，一切如故；我闻到了家中熟悉的气味，仿佛看见女儿还在熟睡；我悄悄地打开冰箱，里边空荡荡的，只有一块没有吃完的三明治冰冷孤独地躺在那里。

一只海鸥从头上掠过，海鸥的啼鸣声将我从思念中唤醒。

回到办公室，我拨通了女儿的手机，她告诉我，她妈妈也来过电话了，她祝爸爸妈妈中秋节快乐！

放下电话，心里酸酸的，懂事的女儿好可怜。想给妻子打个电话，看看表，她那里还是午夜，还要再等上几个小时。

中秋之夜，使馆会餐，我环视了一下餐厅，餐桌上成双成对的人多了，几个单身都是刚毕业的学生，我不禁感叹到：“这就是祖国的进步啊！”可迈出这一步，竟然用了几十年。

作者向莫桑比克总统递交国书

回想起我刚参加工作时，只有大使和参赞可以带夫人，其他人无论年龄大小一律单身。当时女外交官不多，所以大家开玩笑说——使馆是“和尚庙”。这在世界外交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

那时我年轻，刚走出校门，单身一人，无牵无挂，走哪儿哪儿是家，无所谓，但那些老外交官在外工作多少年就单身多少年，直到退休。

每当想起这些，我心中就感慨万千。现在还提及这事儿，有些不合时宜，特别是那些年轻人，他们对当年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有的根本不相信还有过这种事儿。

驻莫桑比克大使馆内部

外交人员带家属的问题，还是近些年来才解决的，而且来之不易。

在外人看来，外交官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他可以周游世界，见多识广。实际上，从事外交工作就是一种奉献。

女儿靠自己努力完成了学业，并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到国外留学考研。最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生活在这样家庭的孩子，独立性很强，尽管对父母的工作有时表现得不是很理解，但是没有更多的指责和埋怨。

记得女儿高中毕业那年我回国休假，学校想请一位学生家长在毕业典礼上讲话。校方首先想到了我们这个家庭，希望我谈谈长期在外工作的父母是如何教育孩子的。

当时我假期已到，来不及参加毕业典礼就要返馆。当我女儿向校方解释时，“录音，先录音！”校方立刻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这说明校方对外交人员家庭子女的教育问题是很感兴趣的。我婉拒了，说实话，我不知讲什么，总不能讲在女儿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正在非洲回不来吧。

妻子是个事业心很强且闲不住的人，她长期从事领事工作，十分辛苦，特别是遇到领事保护事件更是不分白天黑夜。一次为了解救被歹徒绑架的我中资机构人员，她连续工作40多个小时，直至被绑架人员获释。有时她的工作还十分危险，时常半夜出去帮助向使馆求助的同胞，逢年过节还要走访看望侨胞。

因为工作需要，我们多年分开工作，为了多陪陪女儿，我们分开休假，只是在北京短暂地见面，犹如工作交接。去年我们商量好了，利用女儿放暑假的机会回国，大家相约在北京见面。难得的一家三口在北京团聚。那些日子，我们全家逛商场、游公园、看电影，每天晚上还会坐在一起打扑克，我们想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与女儿在印度洋边蹚水

团聚是幸福的，又是短暂的，分别的时刻很快就到了。女儿是上午的航班，我们早早起床，给女儿准备早点。妻子早几天就开始筹备这顿早点，摆满一桌子，但我看得出，每个人都没有胃口，我尽量制造轻松欢快的气氛。在去机场的路上，妻子还在不停地叮嘱女儿，毕业后马上回北京，懂事的女儿不停地点头答应着。

女儿进了安检，她不停地回头和我们招手，嘴里说着什么已经听不见了，望着女儿远去的身影，一种失落涌上心头，再看看妻子，她已是泪流满面。

女儿走后第二天，我们离开北京，又重新走上了各自工作之路。

恍惚之间，有馆员过来敬酒，才将我的思绪拉回……

- END -

出处 | 《走进非洲》    

转自 | 外交官说事儿    作者 | 田广凤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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