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回响 —— 通感 · 家宅 · 叙事 · 肌肤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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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文字、视觉与听觉的游戏试验。我创造这场盛大的幻境,只为邀请你的到来。
来,来。跟我来。
1 Una hora de lluvia incesante 1'32''
一种味道和一种颜色。图像和声音
“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
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请你点开这段对话,听完后接着听我来讲一个不是故事的故事。
这是关于勃艮第产区的一种气泡白葡萄酒的讨论。这位誓要进入米其林三星的红酒品酒师把亨利贾叶尔的李琦堡纹在胳膊上。“年产量600瓶,世界上没几个人知道是什么味道。” 他说因为不能得到而成为最爱。他说他只喝过一次其他庄园产的李琦堡。他说那是不能形容味道的酒 ,像下过雨以后的花园。一缕阳光照射在花园里所有的花香溢出,让人流连忘返。
还有一个对音乐十分敏感的朋友向我形容 Swim Deep 的一张专辑时说,那感觉像是充满了初恋的粉色泡泡。
2 Nueve dias de invierno 4’42’’
那些无法记录的无法形容的微妙情绪和感受,那些失去的或者触不可及的感官体验,构成了我们对过往某一时刻、地点、场景或感受的怀旧(Nostalgia)。米兰昆德拉说,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如果爱上一种感觉,我们一定会尽力把这种感觉通过某种方式描述(Describe)和记录(Register)下来。录音里这位朋友,付芷蓉提到了一个词——静像化。这是一种视觉化的处理方式。是一种通感。
学了建筑以后的我开始对某些感觉变得迟钝。许是图像占据了大部分的感官刺激,即使是OPEN的北京四中田园新校区也不能打动我,看到各种悬挑和草坡,我的感叹竟然是,真有钱。然而前几天我在帮骁哥写一个学校综合楼的投标文案的时候,我无端地想起高三搬去的新校区。我最爱的居然是教学楼的通体橙色粉刷。高三那段时光过得无比安静,像海里深潜的鱼。在没落的灰色西北工业小城,在西区偏僻的实验新校区里,下课站在窗子边望出去一片开阔,橙色的墙和蓝色的天空配极了,太治愈。
去年三月开始我的生活中又有另一种颜色闯入进来。那时我开始跟着华黎老师做理想自宅的Studio。
那是无处不在的巴拉甘粉。在分析了大量的巴拉甘案例,翻完了建馆图书馆的 Luis Barragan 外文专辑后,我发现我已经被这种颜色无处不在地包裹 (Encompass):我的包是这个颜色,我的裤子也是,我跑步用的发带也是,我的Macbook保护壳也是,甚至连我们这层建馆卫生间的门也是。
那段时间是我持续一个月的初恋。梦幻而短暂的爱慕,朝生暮死的甜蜜。现在它有了一种精确的颜色作形容词。分手之后的一个月,我学会了一种葡语说晚安的方式:"Sonhos Cor-de-Rosas. "
粉红色的玫瑰梦。
在巴什拉著作的一篇导读里,作者解释他所谓“阅读中的回荡现象”:“当我们在阅读中遭遇到一个清新意象时,受其感染,禁不住白日想象,依恃它另眼看待现实生活。这种没来由的激动与另一类眼光的萌生,这种不能以因果关系解释的阅读现象……称之为‘回荡’。”
这是来自巴拉甘的粉色回响。
家宅的诗学。空间叙事
“存在一个主宰者物质的地上天堂,融化在丰裕物质的温柔中。好像在这个物质天堂中,存在沐浴在养料里,周围满是所有的重要财富。”
3 Escapaste por el ventanal abierto 2’10’
华黎老师的理想自宅Studio着重探讨空间、光线、界面、结构、材料、构造等建筑中“最本质”的元素如何作用于它的实现。他在任务书里说颜色也可以作为一种材质,我深有同感。
在设计的最开始,老师让我们找一张能够描述理想自宅的图片的时候,我选了这张。
我在这张这个场景中读到了宁静和喧嚣的一墙之隔、钢材和木质的触觉、冷暖的色彩和情绪的微妙状态。而达到这一效果的建筑手法被我尝试着解构为光线、材质、以及动静空间的过渡。
老师接着让我们做一个场景模型的时候,我靠着脑海中的纯粹想象想象制作了这两个场景。
于是华黎老师赐我一个研习对象——巴拉甘。受宠若惊。
于是我做了模型,和潘神一起调了巴拉甘的住宅配色,那是一个愉快的下午。
我分析研究了巴拉甘自宅里的关键元素:色彩、材质、围合、尺度、比例。我捕捉到了光、楼梯与通道、窗所蕴含的叙事能量。
尺度和比例是我在设计中至今未能解开的谜。或许是因为对空间尺度与具体数字关联的迟钝,而我又缺乏主动训练。
于是我们一起提炼出了一个设计的起点:空间叙事。
一年前青锋老师在课后提问:建筑可否叙事?我当时的回答和现在一样——建筑一定能够叙事,只不过这种叙事是非线性的、需要人亲身和建筑去互动的。
几次草模下来,华黎老师说,你没有讲出一个故事。助教若星姐说,你就是太容易感动于一个场景,没有建筑师该有的高标准。而我的困惑在于,如何去把这些根本无法理清的线头揉成一根线。即使可以做到,这根线又能怎样去被感知。线性的Story Line对我而言是困难甚至荒谬的。文字的线性叙述则是我熟稔操作的的。音乐这一介质,其线性的叙述也是和时间一致的,是我长期训练的耳朵所能够欣赏的。然而在建筑的空间和时间交错的迷宫里我则迷失了方向。
我对若星姐说我脑海中的场景都是孤立的,她回答,但人在房间里的感受是连续的呀。而我现在才恍然大悟。这和我在后文提到的关乎体验的连续性(Continuity)分明就是同一个意思。可惜我当时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探索琢磨怎样在一个250平米的自宅里,利用我好不容易吸纳的建筑等语言去建构这种连续性。
肌肤之眼。地窖与阁楼
“从窗口透过屋顶之间的间隙,我们可以看见山冈,这样做有什么用呢?我一个人,在我对另一个年代的回忆中,可以打开心底的橱,那里面只为我自己保存着一种独一无二的香气,那是暴晒在柳条筐里的葡萄香气。葡萄等香气!它是淡淡的香气,必须用很多想象才能感受到它。”
4 Un rayo de luz entró por la ventana y, por un instante, me encontré en paz conmigo mismo 3’18’’4
有太多的东西难以被讲述。比如物品的摆放空间,比如一种动和静之间的微妙处境,比如能感知时间的变化,比如冷暖感受和情绪起伏。
“我可能什么都想要:那每回无限旋落的黑暗以及每一个步伐升盈令人战栗的光辉。”
——Du siehst, ich will vile
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一书的第一章就提到了地窖与阁楼,这是家宅需要具备的两个向度。在每一个栖息 (Dewell) 的处所,我总会本能地找到属于我的“地窖”和“阁楼”。供我安放我的欢愉(Joy),怀旧(Nostalgia)以及忧郁(Melancholy)。
“重复才会安然,固定的日程,回家的路,熟悉的圈子身边的人。吃饭睡觉,疾病死亡。但每天总要有一点不同,一点就行。窗前多开了一朵花,风里多了一层暖意,眼神中多了一抹伤痛的温柔。多一次抬头看见天际的灿烂悲伤晚霞,多一次回头,发现记忆被风吹起的粉末。每一天全部相同的只有天堂地狱。晚安北京。"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我一月一月地数,一天一天地活。
南方雨季里的阁楼
Melancholy On A Beautiful Day.
难怪走廊、楼梯与窗是最能击中我的家宅之建筑元素。
巴什拉在书中引言,画家和诗人是天生的现象学家。就像 Giorgio de Chirico 的作品中反复呈现的建筑与城市空间及其所抵达的Nostalgia, Malancholy, Enigma的内核。果真如巴什拉所说,家宅是原初的宇宙,那么这些抽象的内核就需要在其中找到安放之所。
词语、名字、蛛丝马迹。一张地图
“每个人都应该说出他所途径的道路,十字路口和路边长凳。每个人都应该起草一份关于他失落的田园的地籍册。”
5 Cierra los ojos un momento, recuerda.... 3'50''
上周日我有幸和一位康奈尔毕业的学姐去点都德吃早茶。席间她提到了研究生期间听过的一门叫作 Space Activism 的建筑理论课。老师会讲空间和场所里的设计之于感官的作用。会让学生在户外对着一堵墙,用均匀的声调和频率发声并慢慢靠近,感受回音的细微变化。我立即脑补出死亡诗社里Captain带着男学生们在户外作诗的场景。
对于场所的多重感官感知,Juhani Pallasmaa 的《肌肤之眼》(Eyes Of The Skin) 这本书提供了最好的切入点。作者追溯了自古希腊以来人们把视觉和图像看作重中之重的历史渊源,并进行了批评。巴什拉的书中主要涉及家宅、诗学相关的论述。我读到最爱不释手的一篇文章是 Dylan 学姐的 Diaspora 创号记,关注城市空间、场所和精神分析。你可以点击文末“阅读原文”阅读。
华黎老师的任务书中推荐了读博尔赫斯的Labyrith。辗转买到,企鹅出版社出版。读来晦涩难懂,更不用说是夹杂着德语词汇的英文。但在字里行间我时常掩卷遐思,时常想到一个面目模糊和呼吸微弱的词语——建筑中的现象学。我发微信问若星姐,关于建筑中的现象学是否有书籍可以推荐。若星姐说,我们这个studio关注点在于建筑的本体,一些建筑中最本质的东西。(我如果当时听话一点…… 然而)我接着追问是否有一些代表建筑师推荐给我。答曰卒姆托。
在我读过的所有涉及现象学的文本里都会涉及这些词:记忆 (Memory)、想象 (Imagination)、梦境 (Dream)。迷宫 (Labyrinth) 是时间 (Time) 和空间 (Space) 的交织。而前三者是后两者的延伸 (Extention)。连续性 (Continuity) 也是一个关键词,因为它关乎时空体验。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我们切身感知的方式,不外乎我们的血肉之躯。
直到青锋老师在当代建筑思潮的课堂上才说出 (Name) 了这个禁忌之词。这门课的后八周里,范路老师在解读巴拉甘的作品时却对此只字未提。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下课跑去问他,为何不谈现象学。范路老师说,什么都是现象学,卒姆托和巴拉甘是现象学,巴洛克也是现象学。
你在谈论现象学就像谈论幸福一样。你可以说我们是在追求幸福。但你仍然不知幸福为何物,或者怎样去获取它。你只能去逆向体验和描述,而不能去正向操作和传授。学院无法交给我们一种行之有效(Effective)的操作方式(Operation) 。
“我看到了幸福。”
是的我不是不懂事的学生。但我无法不按照我的意愿刨根问底,而我知道这是奢侈的。
我渐渐明白把建筑和城市作为一种学术来研究时产生的一张庞大复杂的语汇 (Vocabulary) 网络。以及翻译中的迷失 (Lost In Translation)。就像我在这篇文章里用加粗和英文注解的地方。这些都是障眼法。是我自觉不用捅破的窗户纸。除非哪天开一门建筑学术语言学。
我也渐渐明白所谓的本体论吸引我和不能满足我的地方在哪里。甚或是建筑不能满足我和让我不能释怀的地方在哪里。我曾经和一个学长说,属于我的专业和职业也许还没有被发明出来。这不是妄言,也不是心灰意冷,而是一种清醒和耐心。
后来他去了伯克利,发了一条简短的朋友圈,说没想到自己的转变。
所幸我们都能在路上慢慢找到自己。
诗性的回响
“但我对此已经说得太多了。如果我继续说的话,读者就不会自己在他重返的卧室里打开有着独特香气的柜子,代表着内心空间的柜子。为了谈起内心空间的价值,必须引导读者进入悬置阅读的状态,这有点自相矛盾。正是在读者的双眼离开书本时,对我的我是的回忆才能够成为他人进入梦境的门槛。因此,当诗人开口,读者的灵魂就产生回响,灵魂认识这种回响,它就像闵可夫斯基所展现的那样,把来自某个源头的能量重新还给存在。”
细心的你一定会去搜索这张歌单的中文翻译。
6 El peso del silencio 5’02’’
Andrea 2017年6月27日
于深圳到北京的高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