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跳伞 —— 晓起 · 新生 · 清醒剂
醒,是梦中往外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漩涡
漫游者向早晨绿色的地带降落
特朗斯特罗姆关于“梦中跳伞”的比喻对我来说十分形象,这让我回想起小时候屡试不爽的起床技巧:我在梦里和小伙伴们玩得十分尽兴,冥冥中却知道自己要醒来,要和他们作别。我站在人群中说我要醒来了,挥手转身,用力向上一跃,便从梦中醒来,降落在卧室的床上——早晨绿色的地带。
在我读过的诗人里,没有人能比这位瑞典诗人更偏爱描写关于梦和醒的诗句,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把从梦中醒来的瞬间刻画得如此入木三分:
在一天最初时分,知觉把握世界
就像手抓住一块热似太阳的石头
早晨起来的你会做什么?回忆刚才做过的梦,看到阳光一寸一寸挪进房间,和微风拂过的白色窗帘,亦或者思考这一天的时光如何度过……最好不过,是给枕边人一个温存的吻,然后继续沉入梦乡。
据说,要描写关于时间、睡眠和梦境的主题,诗歌是最理想的形式。我有一位写诗的建筑系学长Kan。有一天他在朋友圈发了一首新作,诗的第一句是:适度的晚起,是一日的首行缩进。我说这一句好萌,他回复,为了这句我得意了好久~
(文末有更多惊喜)
我于是也搜出了自己在半梦半醒的时分写就的一首诗,也是自己生平作的第一次作诗:
晨
我是种在寂静中的萝卜被喧闹的现实拔起
我就是我的根
不愿意见光的我的根
让我被遗忘在这里
我要重新找到我的土壤
写完这首诗后我睡了一个甜美的回笼觉。关于那个早上我还有很多细节可讲:比如我再次醒来后充了一杯奶味和甜度正好的咖啡,隔绝了紧张焦虑的学习状态,坐在阳台上翻出了借来许久没看的那本《跳房子》。我甚至和许久没有联系的一个故人无由地开启了一场对话……不过是两年前一个疏松平常的早晨,细节却至今历历在目,以至于成为我“幸福的早起”的范本。
你看,掌握正确的早起姿势是多么重要。
I think I'll go to Boston
No one knows my name
晨是我的名字。早起却是我永远的软肋 。早上除了赶去上课或者上班,我想不到任何可以做的事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好像没有真正值得我早起的事情。待办事项完全可以需要从中午开始,哪怕一直延伸到次日凌晨。
也曾有过高度自律的早起,那是我还在读中学的时候。我妈说叫我起床时最痛苦的事情。可谁说我不是痛苦的呢——尤其是当你不得不降落在冬天的早晨,北方的天亮得很晚,大脑还没从梦里抽离,身体就要迎接直击灵魂的寒冷,迟钝地裹上一层一层的衣服(我讨厌秋裤),看一眼表后如同猛然遭到电击,以极速洗漱完毕,抓起桌上的早点,头也不回地闯进冬日微亮的天色。
如我的初中邻桌奥数天才所言,归根结底,起床是一次限时选择。早起虽然痛苦,上了大学后的我又十分怀念那种凛冽和果决,尤其怀念那种一个人和世界Say Hi的感觉,那是一种足以和深夜独醒来媲美的美妙体验——就像张玮玮在水手中唱的那样:
我是码头上
来的最早的水手
你说你看不到
是你起得太晚
高考之后的我开始沉迷于晚睡的自由,学了建筑只是让我变本加厉地增加了作息的时差。我甚至写过一篇日志来赞美这种难以描述的通宵的美妙。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状态越来越被一种无力和疲惫感所统治。
有朋友对我说,也许晚睡真的让你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而我看到的皆是虚无。而现在的我却会说,早起也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也许是厌倦了喧嚣的圈子,或者是厌倦了聒噪的自己,不时有一种背叛全世界的冲动,想把过去的自己统统打包扔掉。想以跳水的姿态扎进另一片水域,深深沉潜直到游到另一片海洋。
Agustana的这首歌唱尽了我对换一种人生的强烈欲念:
I think I’ll go to Boston
I think I’m just tired
I think I need a sunrise
I’m tired of the sunset
换一个城市生活,换一种工作状态,换一个时区的作息,或者结束一段感情,断舍离,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次生活上的巨变,会给一些列的惯性和程式带来冲击。我渐渐不能再容忍被晚睡晚起带跑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节奏。不想再让沉积的陋习成为生活的流毒。
也许你也有过那种体会,又是在晚睡的一夜,你翻着手机就是不肯睡去,哪怕触目皆是虚空:
不想睡眠就像不像死去
什么在挂念着我
每一次睡眠都是一次微小的死亡。因而我觉得没有学会和睡眠和谐相处就是没有搞清楚生死问题。我不急于求成,但我怕余生都在不甘和蹉跎中度过。
然而早起这件事,就像温水煮青蛙。你怀着热望对自己说,从明天起,做一个早起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你把成功地早起和有序且饱满的一天必然地联系起来。但你总能在听到闹铃的那一刻推翻这些种种假设,想起那无数早起毁一天的痛苦经历,然后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睡眠的沼泽。
醒来之后你失落地对自己说,不能支配自己作息的人不配拥有幸福。
所谓朝生暮死的希望与失望。
你还记得什么
当一个人在街上醒来
看狂喜的太阳从天际线升起
你知道又是你自己
《绝美之城》中的男主是个老去的作家,年轻时因为一本著作而闻名,过上奢靡的上流社会生活,从此没有再出过书。生活一直在继续,总有人前赴后继地沉溺或清醒着,有人欣欣向荣也有人自甘腐朽。在他60生日的那天,他对自己说,“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因此十分喜欢绝美之城和年轻气盛这两本姐妹篇电影,因它们共有的那股凛冽气质。
也许是从梦中醒来,也许是从时间中醒来。不知会过多少年,某件事情触发,你或许会猛然清醒,仿佛隔岸观火,人生清冽无比。
你想到你身边的至亲和挚友;看明白一段消耗已久的亲密关系;你感到对生活毫无由来的热爱,仿佛在山坡上空滑翔;你重新发现了自己;你感觉自己不再停滞而是奔跑的河流,奔向渴望的大海而不是望而却步或被斫折壮心。
成长的年岁,忘记的琐事,放下来的执念,停经过的地点……它们不再串联在一条线性的绳索之上,而是如同河床下沉积的土壤被翻搅而起,浑然一体。
难怪有人会做有关精神分析和地理学的结合。当我回想起一个湿漉漉的清晨望向重庆的密集楼宇,唐克扬老师的一段话一语道破了这座城市对我布下的梦魇——
一瞬间我似乎想清了这里的秘密:在重庆,自然和人工的分野不言自明,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两者总是互相拖累,生气勃勃,触目在望的山野,使得精工装贴的脸颊的“新”常常沾了泥尘,而不接地气的,雨后春笋般涌起的摩天大楼,总是湮没在暧昧朦胧的烟雾之中。
我其实喜欢这种暗调,山城的魅力,或许,永远是在这种含混不清的自然的阴霾之中,就像去往上海的人总是期待梧桐叶覆满的旧日街衢。
也许,是我自己真的老了,或者,真正开始了解,知道了生活的百味,午后醒来时,沾满汗气的枕上,多云的苍白的天。
晚安安利|歌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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